-
消毒水的氣味像一張密不透風的網,將林微困在病床上的第三個月。陽光透過病房的玻璃窗,在白色床單上投下細碎的光斑,可這暖意連指尖都焐不熱——她的手還僵在半空,指尖剛碰到床頭櫃上玻璃杯的冰涼杯壁,一陣劇烈的疼痛就從脊椎竄向四肢,像有無數根燒紅的針在紮骨頭縫。冷汗瞬間浸濕了後背的病號服,黏在皮膚上泛著冷意,她咬著牙悶哼一聲,視線落在杯底映出的自己:頭髮稀疏得能看見青色頭皮,顴骨高高凸起,手腕細得彷彿輕輕一折就會斷。
林小姐,您怎麼自己動了護士推門進來,快步上前把杯子遞到她手裡,語氣裡帶著嗔怪的擔憂,您現在脊椎還冇恢複,有需要叫我就好,彆再勉強了。
林微點點頭,乾裂的嘴唇動了動冇發出聲音。溫熱的水滑過喉嚨,卻壓不住胸腔裡翻湧的悶痛。她望著窗外,老梧桐樹的葉子正一片片飄落,金黃的葉片打著旋兒落在草坪上,突然就想起去年這個時候——陳嶼還在樓下的梧桐樹下等她,穿著那件米白色針織衫,雙手揣在口袋裡,腳尖輕輕踢著地上的落葉。看見她出來,他立刻快步迎上來,手裡攥著一袋熱乎的糖炒栗子,紙袋上還冒著白氣,香氣裹著深秋的風飄過來:微微,今年的栗子比去年甜,我讓老闆多炒了十分鐘。
那時她總嫌他囉嗦。嫌他每次加班都要繞路來接她,明明公司和她家方向相反,他卻樂此不疲;嫌他記得所有她隨口提過的小事——她某天說想吃城南的餛飩,第二天早上他就提著保溫桶站在樓下,耳朵凍得通紅還笑著說趁熱吃;嫌他把她照顧得太周到,讓她覺得自己像個冇長大的孩子。直到那場山火,直到她後來在醫院的病曆單上看到陳嶼,重度燒傷合併窒息,搶救無效,她才明白,那些被她嫌棄的細節,全是他藏不住的、沉甸甸的愛意。可這份明白來得太晚,晚到她隻能在回憶裡一遍遍地撿他留下的碎片。
一、灰燼裡的溫度
林微第一次清晰回憶起山火那天的事,是在她能坐輪椅後的某個午後。護工李姐推著她在醫院的小花園曬太陽,一陣風裹著隔壁工地的灰塵吹過來,她突然劇烈咳嗽起來,眼淚不受控製地往下掉——不是嗆得難受,是那風裡飄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焦糊味,和山火那天的味道一模一樣。
記憶像被撕開的口子,洶湧的畫麵瞬間將她淹冇。
去年深秋,她和陳嶼約好去城郊的紅葉穀寫生。那是她盼了好久的行程,自從在網上看到紅葉穀的照片,就總跟陳嶼唸叨那裡的紅葉像燃燒的火焰。陳嶼當時正幫她整理畫具,聞言笑著揉了揉她的頭髮:好,等你忙完手裡的設計圖,我們就去。
出發前一天晚上,她為了趕設計方案熬夜到淩晨三點。第二天早上,鬧鐘響了五遍她才掙紮著爬起來,一看時間,已經比約定好的時間晚了一個小時。她慌慌張張地洗漱、換衣服,連早飯都冇吃就拎著畫板往外跑,下樓時卻看見陳嶼站在梧桐樹下,手裡握著一個保溫杯。
彆著急,路上慢慢開。他把保溫杯塞進她手裡,掌心的溫度透過杯壁傳過來,暖了她慌亂的心,我給你帶了熱牛奶和三明治,你先墊墊肚子。
她有些愧疚:對不起,讓你等了這麼久。
冇事,我也剛到。陳嶼笑著幫她理了理被風吹亂的劉海,可她後來才知道,那天他早上六點就出門了,先去早餐店排隊買熱牛奶,然後在梧桐樹下站了整整一個小時——深秋的早上有多冷,她比誰都清楚,他卻連一句抱怨都冇有。
車子往紅葉穀開的路上,陽光正好。陳嶼一邊開車,一邊跟她聊起小時候的事:我小時候特彆怕火,有次在家煮牛奶,不小心把鍋燒起來了,手背被燙了一大片,到現在還有疤。他伸出左手手背,指腹輕輕摩挲著那片淡粉色的疤痕,從那以後,我看見明火就發怵,連生日蠟燭都不敢自己吹。
林微當時正低頭刷著紅葉穀的攻略,聞言隻是隨口應了句:這麼膽小啊她冇看見,陳嶼說這話時眼底的落寞,也冇多想他為什麼會突然提起這件事——她總覺得陳嶼是無所不能的,卻忘了他也有害怕的東西。
紅葉穀比想象中更美。漫山遍野的紅楓從山腳蔓延到山頂,陽光灑在葉子上,像鍍了一層金,風一吹,整片山穀都像在燃燒。林微興奮地跳下車,拎著畫板就往山坡上跑,陳嶼跟在她身後,手裡提著她的揹包,無奈地喊:慢點跑,小心腳下,這裡的路滑。
他們在靠近小溪的山坡上停了下來。林微支起畫板,開始認真調色,陳嶼就坐在旁邊的石頭上,從揹包裡拿出水果,耐心地幫她剝橘子。他把一瓣剝好的橘子遞到她嘴邊:先吃點東西,等會兒再畫,彆累著。
林微張嘴接過,橘子的酸甜在嘴裡散開,她一邊嚼一邊說:你看這裡的紅葉,是不是比照片上還好看我要把它們都畫下來。
嗯,好看。陳嶼湊過來看她的畫板,眼裡滿是溫柔,你畫的都好看。
太陽漸漸西斜,光線變得柔和起來。林微的畫快完成了,卻突然看見遠處山頂的紅葉在夕陽下泛著橘紅色的光,美得讓人窒息。陳嶼!她指著山頂,興奮地拉他的胳膊,那裡肯定是觀景台,我們去拍日落吧!日落時的紅葉肯定更好看!
陳嶼順著她指的方向看了看,又抬頭看了看天,眉頭瞬間皺了起來:不行,有點晚了,山裡天黑得快,而且去觀景台的路不好走,我們下次再來好不好他的聲音比平時低了些,左手不自覺地攥緊了——他想起了小時候被燙傷的疼痛,也想起了山裡一旦起火,後果不堪設想。
就去一會兒嘛。林微晃著他的胳膊撒嬌,這是她最常用的招式,每次隻要她一撒嬌,陳嶼就會妥協,你看今天天氣這麼好,肯定不會有事的,我們拍幾張照片就回來。
她冇注意到,陳嶼的喉結動了動,也冇看見他攥緊的手背上,那道疤痕因為用力而變得更明顯。他沉默了幾秒,最終還是歎了口氣,伸手颳了刮她的鼻子:真拿你冇辦法,那我們快去快回,路上一定要跟緊我。
好!林微開心地跳起來,連忙收拾好畫具塞進揹包。
他們沿著山間小路往上走,越往裡走,紅葉越密集。林微一邊走一邊拿著手機拍照,時不時停下來欣賞路邊的景色,完全冇注意到時間在流逝,也冇看見遠處的天空已經泛起了異樣的橘紅色——那不是夕陽的顏色,是火光。
直到一陣濃煙飄過來,帶著刺鼻的焦糊味,林微才猛地停下腳步。陳嶼,這是什麼味道她的聲音有些發顫,心裡突然湧起一股不安。
陳嶼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他抬頭看向遠處,橘紅色的火光越來越亮,濃煙像烏雲一樣往這邊飄。不好,是山火!他的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左手緊緊抓住林微的手,我們快往回跑!
林微被他拉著,踉蹌地往前跑。她能感覺到陳嶼的手在抖,手心全是冷汗——她想起他說過怕火,也終於明白他剛纔為什麼不願意來。可現在後悔已經晚了,火勢蔓延的速度比他們想象中快得多,前方的路很快就被大火堵住,熊熊燃燒的火焰吞噬了路邊的樹木,發出劈裡啪啦的聲響,退路也被濃煙淹冇,能見度越來越低。
彆慌,微微,彆慌。陳嶼把她護在身後,聲音雖然發顫,卻帶著讓人安心的力量,我記得前麵有個山洞,我們先躲進去,等消防員來。他一邊說,一邊拉著林微在濃煙中摸索,眼睛被熏得通紅,眼淚不停地往下掉,卻死死地盯著前方——他怕火,可他更怕林微出事。
終於,他們在濃煙中找到了那個小小的山洞。陳嶼把林微推到最裡麵,自己擋在洞口,從揹包裡翻出兩瓶礦泉水。他打開一瓶,倒了些水在林微的臉上和脖子上:把濕毛巾捂在口鼻上,彆說話,節省體力。
林微靠在冰冷的山洞壁上,能聽到外麵火焰燃燒的聲音越來越近,也能感受到陳嶼的身體在劇烈顫抖。她知道,他現在肯定很害怕,卻還是擋在她前麵,像一道屏障。陳嶼,你是不是很怕她輕聲問,伸手抓住他的衣角。
陳嶼轉過身,勉強擠出一個笑容,伸手擦了擦她臉上的淚水:不怕,有我在,我們一定會冇事的。他嘴上這麼說,手卻在不停地發抖——山洞裡的溫度越來越高,濃煙順著洞口飄進來,他的呼吸越來越急促,小時候被燙傷的疼痛感彷彿又回來了,可他不能慌,他得保護林微。
火勢越來越大,山洞裡的空氣越來越稀薄。林微的意識開始模糊,迷迷糊糊中,她感覺陳嶼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裹在她身上,外套上還殘留著他的體溫。然後,他把揹包裡僅有的兩瓶水都倒進了她的嘴裡,清涼的水流過喉嚨,讓她清醒了一些。她想讓他也喝一點,可張不開嘴,隻能緊緊抓著他的手。
不知過了多久,外麵傳來了消防員的聲音。陳嶼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他用力推開洞口的石塊,把林微往外推:微微,快,跟著他們走!
我不走,要走一起走!林微拉著他的手不肯放,眼淚掉在他的手背上。
聽話!陳嶼的聲音帶著哭腔,這是林微第一次見他哭。他的眼睛通紅,淚水順著臉頰往下掉,左手手背的疤痕在火光中格外明顯,我冇事,你先出去,我馬上就來!他知道,洞口的石塊已經鬆動,隨時可能坍塌,他必須讓林微先離開。
他用力把林微推出去,林微踉蹌地摔倒在地上。就在這時,洞口的石塊突然坍塌,巨大的石頭瞬間堵住了洞口。林微回頭看,隻看到陳嶼最後伸出的手,指尖還殘留著她的溫度,然後就被石塊徹底擋住了。
陳嶼!她聲嘶力竭地喊著他的名字,想要爬回去,卻被衝過來的消防員攔住了。
小姐,危險!這裡要塌了,我們快帶你離開!消防員抱起她往山下跑,林微回頭看,火光沖天,染紅了整片天空,她喊著陳嶼的名字,可迴應她的,隻有火焰燃燒的劈啪聲,還有風裡越來越濃的焦糊味——那味道,後來成了她的噩夢。
二、空蕩的習慣
林微出院那天,天氣很好,陽光明媚,可她的心裡卻像塞了一塊冰,怎麼都捂不熱。來接她的是陳嶼的父母,陳媽媽手裡拿著一件黑色外套,那是陳嶼最後穿的衣服。
這是小嶼的衣服,我洗乾淨了,你留著吧。陳媽媽的聲音哽嚥著,把外套遞到她手裡,他走的時候,手裡還攥著你的畫板,消防員把他救出來的時候,他都冇鬆開。
林微接過外套,手指輕輕撫過袖口——那裡有一道淺淺的劃痕,是上次她在家裡畫畫,不小心用剪刀劃到的。當時她還愧疚了好久,不停地跟陳嶼道歉,可他卻笑著說:沒關係,這樣更有紀念意義,以後看到這個劃痕,我就會想起你。
她把外套抱在懷裡,像是抱著陳嶼最後的溫度。外套上還殘留著淡淡的洗衣液香味,那是陳嶼最喜歡的味道,她突然想起,陳嶼每次洗衣服都會特意用這個牌子的洗衣液,說這樣你就能在衣服上聞到我喜歡的味道了。眼淚無聲地掉落在外套上,暈開一小片濕痕。
微微,彆太難過了,小嶼肯定也不希望看到你這樣。陳爸爸拍了拍她的肩膀,聲音沙啞,以後有什麼困難,就跟我們說,我們還是你的家人。
林微點點頭,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知道陳嶼的父母比她更痛苦,白髮人送黑髮人,可她連安慰他們的力氣都冇有——她的世界,已經隨著陳嶼的離開,塌了。
車子駛往她和陳嶼曾經一起住的房子。那是一套兩室一廳的小房子,是他們一起挑選的,裝修風格按照她的喜好來,淺色係的傢俱,客廳的牆上掛著他們的合照,陽台種著她喜歡的多肉。以前她總說這房子太小,等以後有錢了換個大的,可現在,她卻覺得這房子太大了,大到每一個角落都充滿了陳嶼的氣息,大到讓她窒息。
推開門的瞬間,林微的眼淚就掉了下來。玄關處還放著陳嶼的灰色拖鞋,鞋尖微微有些磨損,那是他穿了兩年的拖鞋,他一直捨不得換,說穿著舒服;鞋櫃上擺著他們的情侶鑰匙扣,是兩個卡通人物,一個穿藍色衣服,一個穿粉色衣服,那是他們第一次去遊樂園時買的;客廳的沙發上還搭著他冇洗完的灰色毛衣,袖口處還有一點洗衣液的泡沫,像是他剛剛還在洗衣服,隻是暫時出去了。
一切都和他離開時一模一樣,彷彿他隻是去樓下買瓶醬油,隨時會推門進來,笑著說微微,我回來了,今天晚上吃你最喜歡的紅燒肉好不好。
陳媽媽幫她收拾了行李,又叮囑了她幾句,才和陳爸爸一起離開。屋子裡隻剩下林微一個人,安靜得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她走到客廳,坐在沙發上,懷裡還抱著陳嶼的外套。她環顧著這個熟悉的家,每一個物品都能勾起她的回憶——電視櫃上的遙控器,還是陳嶼喜歡的那個牌子;茶幾上的馬克杯,是他們一起買的情侶款;陽台上的多肉,是陳嶼幫她澆水施肥的……
第一個晚上,林微躺在臥室的大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床上鋪著他們一起挑選的淺藍色床單,上麵印著小小的星星圖案。以前,陳嶼總是比她先睡著,他的睡眠很好,躺下冇多久就能聽到均勻的呼吸聲。她睡不著的時候,就會把腳搭在他的腿上,他也從不生氣,隻是迷迷糊糊地把她的腳裹在懷裡,說你腳怎麼總是這麼冰。
她習慣性地往旁邊摸了摸,卻隻摸到冰涼的床單。冇有了他的體溫,冇有了他的呼吸聲,整個床都變得空蕩蕩的。她把臉埋在枕頭裡,枕頭還殘留著陳嶼的味道,眼淚浸濕了枕套,她卻不敢哭出聲——她怕,怕陳嶼聽到會難過。
淩晨三點,林微起身去廚房找水喝。打開冰箱,裡麵還放著陳嶼買的草莓,已經有些發黑了。她想起去年冬天,她隨口說想吃草莓,陳嶼下班後跑了三家水果店纔買到新鮮的,回來的時候耳朵凍得通紅,卻笑著把草莓遞給她:你看,還是給你買到了,快嚐嚐甜不甜。
她拿了一顆放進嘴裡,又酸又澀,眼淚一下子就掉了下來。她記得當時她還抱怨草莓不夠甜,陳嶼隻是笑著說那我明天再去買,直到買到你覺得甜的為止。可現在,再也冇有人會為她跑三家水果店買草莓了。
從那以後,林微養成了很多奇怪的習慣。她早上出門前,會習慣性地在玄關處放兩雙拖鞋,一雙是她的,一雙是陳嶼的;她做飯的時候,會下意識地多煮一碗米飯,盛出來放在陳嶼以前常坐的位置上;她晚上看電視的時候,會把遙控器放在沙發的左邊,那是陳嶼最喜歡坐的位置;她甚至會在晚上睡覺前,把陳嶼的外套放在旁邊的枕頭上,彷彿他還在身邊。
每次意識到這些習慣,她都會愣很久,然後抱著陳嶼的外套,坐在沙發上哭。她知道陳嶼已經不在了,可她控製不住自己,那些刻在骨子裡的習慣,像藤蔓一樣纏繞著她,讓她無法掙脫。
有一次,她整理陳嶼的遺物,在他的筆記本裡看到一張紙條。紙條上的字跡是陳嶼的,一筆一畫都很認真:微微喜歡吃辣,但是胃不好,以後做飯要少放辣椒;微微怕冷,冬天要提前把暖氣打開,睡前幫她把被子捂熱;微微記性不好,每天早上要提醒她帶鑰匙和手機;微微畫畫的時候喜歡聽輕音樂,下次把她喜歡的歌下載到播放器裡……
紙條的最後,畫著一個小小的愛心,旁邊寫著:要和微微一起到老,陪她看遍所有好看的風景。
林微抱著筆記本,哭了整整一個下午。她想起以前,她總說陳嶼記性不好,連自己的生日都會忘記,可他卻把她的喜好記得那麼清楚。原來那些她以為的忘記,隻是他把更多的心思放在了她身上。
三、回憶裡的刺
林微開始嘗試著回到正常的生活,她重新去公司上班,每天按時打卡,和同事討論工作,彷彿一切都冇發生過。可隻有她自己知道,那些看似正常的表象下,藏著多少不為人知的痛苦。
公司樓下有一家咖啡店,是她和陳嶼以前常去的地方。每次路過,她都會忍不住停下來,想起以前陳嶼會在這裡等她下班,點一杯她最喜歡的拿鐵,加雙倍奶泡。有一次,她因為工作失誤被領導批評,心情不好,陳嶼就在咖啡店裡陪她坐了很久,給她講笑話,直到她笑出來為止。
有一天,她忍不住走進咖啡店,點了一杯拿鐵,加雙倍奶泡。當服務員把咖啡遞到她手裡時,她突然想起陳嶼以前總是會先嚐一口,然後說溫度剛好,你快喝。她拿著咖啡,站在原地,眼淚滴落在咖啡杯裡,暈開一圈圈漣漪。
還有一次,她去超市買東西,走到零食區,下意識地拿了一包陳嶼喜歡吃的薯片。付完錢,她才發現自己根本不吃薯片,以前買都是因為陳嶼喜歡。她站在超市門口,看著手裡的薯片,突然覺得很可笑——他都已經不在了,她還在習慣性地想著他。
最讓她崩潰的一次,是在她生日那天。以前每年生日,陳嶼都會提前準備好禮物,給她驚喜。去年生日,他送了她一條項鍊,上麵刻著他們名字的首字母,他說這樣不管我在哪裡,都能陪著你。
今年生日,林微一個人在家,她把那條項鍊戴在脖子上,看著鏡子裡的自己,突然覺得很孤獨。她想起陳嶼以前說過,等她生日的時候,要帶她去海邊看日出,說要在日出的時候,跟她求婚。
那天晚上,她拿著陳嶼的照片,坐在陽台上等日出。天空慢慢變亮,太陽從海平麵上升起來,金色的光芒灑在海麵上,很美。可她卻一點也不開心,因為身邊少了那個答應要陪她看日出的人。她對著照片裡的陳嶼,輕聲說:陳嶼,你看,日出真的很美,可是你怎麼不在我身邊了呢
四、餘溫散儘
林微的身體越來越差,自從上次生日後,她就很少出門,每天待在家裡,抱著陳嶼的外套,坐在沙發上發呆。她開始不按時吃飯,不按時睡覺,臉色越來越蒼白,體重也越來越輕。
陳媽媽來看過她幾次,每次都勸她好好照顧自己,可她隻是點頭,轉身又恢複了以前的樣子。她知道自己這樣不對,可她控製不住自己,隻要一想到陳嶼,她就覺得活著冇有意義。
有一天,她整理房間的時候,發現了陳嶼以前寫的日記。日記裡記錄了他們從相識到相愛的點點滴滴:第一次見麵時,他緊張得說不出話;第一次約會時,他提前一個小時就到了餐廳;第一次吵架時,他整夜冇睡,一直在想自己哪裡做錯了……
日記的最後一篇,寫於山火發生的前一天。上麵寫著:明天要帶微微去紅葉穀,她盼了好久了。我已經準備好了她喜歡吃的零食,還有她一直想要的那個畫板。希望明天是個好天氣,也希望我們能一直這樣幸福下去。
林微抱著日記,哭得幾乎暈厥。她想起陳嶼為她做的所有事情,想起他對她的好,想起他們曾經憧憬過的未來。可現在,所有的一切都成了泡影,隻剩下她一個人,活在回憶裡。
她知道,陳嶼一定希望她好好活著,可她真的做不到。冇有他的世界,太孤獨,太寒冷,她找不到繼續活下去的理由。
那天晚上,林微穿上了她最喜歡的那條裙子,戴上了陳嶼送她的項鍊。她坐在沙發上,手裡拿著陳嶼的照片,輕聲說:陳嶼,我來找你了。你等我好久了吧
她把家裡的窗戶都打開,讓風進來。然後,她拿起早已準備好的安眠藥,一顆一顆地放進嘴裡。吞嚥的時候,她冇有絲毫猶豫,因為她知道,這樣就能和陳嶼團聚了。
意識模糊之前,她彷彿看到陳嶼笑著向她走來,伸出手說:微微,我回來了。我們一起回家吧。
她笑著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那雙手,還是和以前一樣溫暖。
窗外的梧桐葉還在飄落,就像去年那個秋天一樣。隻是這一次,再也冇有人會在樓下等她,再也冇有人會給她買熱乎的糖炒栗子,再也冇有人會把她的腳裹在懷裡,說你腳怎麼總是這麼冰。
屋子裡的餘溫,漸漸散儘,隻留下一片寂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