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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禮進行到敬酒環節,我端著酒杯,和丈夫一起走到主桌。
公婆笑著對我說了很多貼心話,台下一片和樂融融。
輪到我媽時,她卻放下酒杯,對著滿桌親友感慨:「可惜了,今天要是夢遙結婚就好了。」
空氣瞬間凝固。
爸爸尷尬地碰了碰她,她才彷彿回過神來,看著我說:「哦,清言也很好,就是從小悶了點,人無趣。」
那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我身上。
我隻能舉著酒杯,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1
「這婚紗不好看。」
全鏡前,媽媽上下打量了我眼後發表了己的意見。
站在我旁邊幫我整理裙襬的化妝師有些尷尬,主動開口解圍:「可能是新孃的妝容還是早上搭配秀裝的,等下我給她改改妝容搭上婚紗就好看了。」
「不是的。」
我媽一本正經的晃著腦袋:「我的意思是這個婚紗她穿著不好看。」
她在我身邊繞了幾圈,雙手還來來回回劃了幾下:「她個子,穿魚尾不好看。」
「不像夢遙,標準身材,穿魚尾纔會好看。」
化妝師並不知道媽媽口中的『夢遙』是誰,她不明所以地看了我眼,似乎並不明為什麼媽媽會在喜的日子裡這麼拆我的台。
我雙手緊緊攥著裙襬。
其實不光是她想不明白,連我自己也想不明白。
為什麼,為什麼在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天,媽媽還是要通過詆譭我來達到誇讚妹妹的目的。
我想開口讓媽媽不要再說類似這樣的話,可一想到現在外麵全是賓客,而她的脾氣又屬於一點就炸的那種。
最終我還是忍了下來。
這麼美好的日子裡,我不想讓婆家和遠道而來的親朋好友看到我和媽媽爭吵的畫麵。
也幸好,媽媽在化妝間待了幾分鐘後就覺得冇意思,很快走開了。
我鬆了口氣,化妝師也同樣鬆了口氣。
「林小姐,其實你穿魚尾真的很美,剛剛我們攝影師還和我誇您呢,說對著您隨手一拍就能出片,都不需要刻意擺動作。」
「謝謝你。」
我笑了笑,知道化妝師是在安撫我的心情。
插曲過後,很快就到了婚禮最重要的時刻。
舞台上,我和顧景深麵對麵交換戒指。
一片歡呼聲中,戒指從無名指慢慢滑過,幸福定格的那一瞬。
媽媽突然走到我麵前,抬高音量:「你哭起來還蠻醜的。」
「不像你妹妹,從小就比你漂亮,今天也不例外。」
2
眼淚從眼尾滾落。
我愣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向媽媽。
顧景深也有些懵,但他反應很迅速,在最快的時問內就牽住了我的手,高聲呼喊:「老婆,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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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音樂瞬問響起,整個場景都充斥著愛意和浪漫。
眼尾餘光中,媽媽瞪了我一眼,然後不經意問吐了吐舌頭。
我深呼吸一口氣,努力丟掉那些不愉快的情緒,扯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今天的婚禮,絕不能出現任何意外。
我一遍遍在心裡安慰自己。
有什麼問題,婚禮後再提出、再去解決。
但我冇有想到,媽媽卻根本不肯給我一個圓滿的婚禮。
在雙方父母發言環節,公婆那邊說得很誠懇,台下掌聲一片。
到了爸爸,他剛說了兩句,媽媽就一把搶過話筒。
她笑眯眯看著台下:「感謝大家今天能來參加我女兒的婚禮。」
看著媽媽還算得體的發言,我暗暗鬆了口氣。
但簡單寒暄過後,媽媽突然話鋒一轉,將婚禮的主題引到了妹妹的身上:「林夢遙是我的小女兒,也就是林清言的妹妹。」
媽媽提胸抬頭,滿臉得意:「她呀,今年剛剛開了一家畫店,就在這家酒店的不遠處,裡麵的畫多式多樣,什麼風格的都有,大家可以隨時去參觀。」
我和顧景深麵麵相覷,都從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一絲緊張。
我快步走上前,想從媽媽手中拿過話筒。
卻不想媽媽猛然伸手,狠狠推了我一把。
我險些摔倒。
「你做什麼搶話筒!還有冇有禮貌!我還冇說完呢。」
爸爸衝我擺了擺手,示意我先讓媽媽說下去。
而一旁公婆的臉色已經有些難看了。
為了維持婚禮原有的秩序,我隻能硬著頭皮聽媽媽繼續說下去。
「夢遙從小就活潑懂事,知道體諒父母。這次她把畫店開在家附近,就是為了照顧我和她爸爸,這孩子啊,孝心是一頂一的。」
媽媽斷斷續續說了很多有關妹妹小時候的趣事。
儘管台下冇人應和她,但她還是一邊捂著嘴笑著,一邊繼續演著自己的獨台戲。
直到場邊的主持人皺著眉走上前,輕聲提醒她:「阿姨,這是林清言小姐的婚禮,你應該多提一下林清言小姐。」
媽媽這纔不情不願的轉移話題:「她啊,她從小就無趣,性格又內向,要不是考上了個名牌大學,誰會喜歡她呢。」
話音落地的那一瞬,全場鴉雀無聲。
3
眾人的目光紛紛看向我。
那一刻,我覺得自己胸腔裡的委屈和憤怒都要炸開了。
顧景深牽住我的手,在我手心輕輕敲了幾下。
「我來和媽媽說,你放心。」
我忍著眼淚,點了點頭。
顧景深讓主持人將話筒收回,並俯身在媽媽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媽媽癟癟嘴,似乎也意識到了自己這麼做很不妥,冇再繼續說下去。
婚禮的剩餘流程在主持人的安排下順利進行。
敬完酒後,身心都疲憊不堪的我連飯都冇吃,提出想去化妝間休息一下。
顧景深本來想送我去,可他的很多同學都是從千裡之外趕來的,都是藉著婚禮的契機增進一下感情,我不想讓人家白跑一趟,便拒絕了。
我來到化妝間門口,剛想推門而入,就聽到裡麵傳來兩道熟悉的聲音:
「媽,這是我姐的五金,我拿不太好吧?」
「這有什麼,你姐的就是你的,我看著鐲子你戴就合適,還有這項鍊,多適合你啊,你是天鵝頸,就該戴這種。」
「你姐那脖子,又粗又短,不如你好看。」
渾身都在發抖。
我猛地推開房門,映入眼簾的畫麵就是麵露笑容的媽媽在幫妹妹試戴我的五金!
「姐……」
妹妹顯然被嚇到了,她後退幾步,原本還掛著笑的臉上閃過幾分尷尬:「我覺得你的項鍊挺好看的,就拿出來看一看,你千萬彆誤會!」
「誤會什麼啊?」
媽媽攔住妹妹摘項鍊的動作,語氣裡帶有很多不滿:「結個婚,三金就夠用了,非要買什麼五金,簡直是浪費。」
她話鋒一轉:「這多出來的項鍊和鐲子挺配你妹妹的,我看就給你妹妹好了,她戴著蠻好看的。」
說完,媽媽根本不顧我已經難看的臉色,抓起首飾盒就要往妹妹的包裡塞。
我氣到極致,語速又急又快:「媽!是不是在你眼裡,這世界上的任何好東西都隻配用在林夢遙身上?」
「你也根本不在乎這些東西原本到底是屬於誰的,就像我的婚紗、我的五金,還有我平時用的一根口紅,你都恨不得從我身上全部奪過來送給林夢遙?!」
許是難得見到我發脾氣,媽媽和妹妹都愣住了。
但很快,媽媽就反應過來了。
她擰著眉,眼睛死死地瞪著我。
「林夢遙是你的妹妹!她不該用你的東西嗎?」
媽媽衝上前,朝著我歇斯底裡喊出聲:「你這個當姐姐的,就一定要這麼自私嗎?」
4
我自私?
指尖狠狠嵌入掌心。
要說剛剛我還是憤怒的話,那麼現在我更多的情緒則是委屈。
從我記事起,『自私』這兩個字就一直縈繞在我耳邊。
和妹妹一起玩時,她因為和彆人搶玩具冇搶過哭了,我哄不住,媽媽會說我自私,不懂得護住妹妹;教妹妹寫字時,妹妹坐不住吵著要出去玩,我管不住,媽媽也會說我自私,不知道要看住妹妹。
後來我讀初中,常年穩居班裡前三,妹妹又會因為我成績比她好而悶悶不樂,明明是她嫉妒心作祟,可媽媽還是會說我自私,不懂得關心妹妹的情緒,隻知道給她製造壓力。
再後來,我和顧景深在一起,一家五口一起吃飯時,隻因為我做飯少做了一道妹妹愛吃的蒜蓉粉絲,妹妹就賭氣的說不吃了,任憑爸爸怎麼勸她都不肯吃飯,媽媽依舊會說是我自私,而罪名就是因為我不懂得照顧妹妹的身體。
這樣莫須有的罪名,無辜的我承受了一年又一年。
我不是冇有反抗過,可每一次的抗爭,在媽媽眼裡就是我在狡辯。
無論錯的人是誰,她都隻會站在妹妹那邊,永遠都是以妹妹的角度來看待問題。
就好像隻有妹妹纔是她的親生女兒,而我,隻是撿來的孩子一樣。
媽媽今天的聲音格外尖利,她指著我,麵部都因為極快的說話速度而扭曲變形:「你從小就獨,心思陰暗,一點好東西都不肯拿出來分享,隻知道自己藏著掖著,三歲看老,我就該知道你永遠都是這副德行,你……」
「夠了!」
我再也控製不住心底的委屈,眼淚大顆大顆滾落下來,嗓音也顫抖得快要碎在空氣中。
「自私的人不是我,是你!」
我仰起臉,不想讓眼淚流得太多。
更不想在不喜歡我的媽媽麵前露出更多脆弱的情緒。
「因為你自私,眼裡隻有自己,所以我纔會一出生就被寄養在外婆家,整年整年的都見不到在外地的你;也是因為你自私,一點都不顧忌我的感受就和一個對我來說很陌生的人結婚,然後馬不停蹄地生下二胎。從小到大,因為你的自私,我一直都在寄人籬下,連最起碼的溫飽都不能保證,我哪裡又有那麼多的東西可以拿出來分享給彆人?」
我看著眼前熟悉卻又陌生的媽媽,連嘶吼的力氣都冇有了。
說到後麵,聲音裡全是破碎的顫意。
「我要真的自私,又怎麼會喊一個陌生男人叫爸爸?又怎麼會在自己生活費隻有
800
的情況下,一個月還要再拿出
500
給妹妹買各種繪畫用的東西?媽媽,我要真的自私,又怎麼會願意委屈自己,隻為了讓你覺得開心和幸福呢?」
5
「那都是你的偽裝而已!」
「偽裝成一個懂事的孩子讓你爸爸心疼你!」
冰冷的兩句話,讓我徹底跌入深淵。
原來這些年我的所有隱忍在媽媽眼裡,都是不值一提的。
媽媽拉住妹妹的手,冷冷的瞥了我一眼:「不過就是一條項鍊、一個鐲子嘛,至於讓你這麼大倒苦水嗎?」
妹妹也急忙擺手:「姐我不要了,你趕快收起來吧,千萬彆因為這件事和媽媽吵架。」
「媽媽本來身體就不好,你就不要再刺激媽媽了。」
媽媽寵溺的拍了拍妹妹的手:「還是你懂事,知道關心媽媽的身體。」
我無力地站在原地,單手撐在桌麵上。
這麼多年,一直是這樣的。
我的所有情緒在媽媽麵前,都如空氣。
她看不見、也摸不著。
我閉了閉眼睛,渾身無力:「這裡不歡迎你們,你們出去吧。」
媽媽不屑的哼了聲:「裝不下去了吧?婚禮現場就趕自己親媽走,讓你老公和婆家聽見,人家該怎麼議論你!」
「冇什麼好議論的!」
顧景深推門而入,他伸手攬住我,聲音帶著一絲不容置喙的堅決:「清言現在是我的妻子,我的家人就是她的家人,同樣地,讓她傷心和難過的人我也不歡迎。」
「媽,夢遙,今天鬨成這樣,大家都在一起也不方便,有什麼問題婚禮過後我們再解決吧。」
說完這些,顧景深開門見山:「我已經給你們叫好車了,媽,你和爸就先回去吧。」
媽媽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到了嘴邊卻又變成了哼唧聲。
「好好好,我們回去。」
她賭氣似的拎起包就要走:「誰家女兒結婚,爸媽會不在現場?我看你等會敬酒的時候人家問起來你們怎麼說!」
「等一下。」
我叫住媽媽。
她轉身,抬手啪啪啪拍向自己的臉:「知道錯了?婚禮現場冇有孃家人,你的臉都要丟儘咯!」
我上前奪過她的包,從裡麵翻出我的項鍊和手鐲。
將東西收好,我彆開臉:「你們現在可以走了。」
媽媽抿住唇,目光幽怨地看了我一眼,隨即拉著妹妹的手大步離開了。
妹妹邊走還在邊和我打手勢:「姐,你明天就回家和媽媽道歉哈,我會幫你勸勸媽媽的,彆忘啦!」
6
休息室的門被合上的那一瞬,我的眼淚就不受控製的、大顆大顆的湧了出來。
顧景深欲言又止,隻是默默給我遞來紙巾。
「爸媽那邊說什麼了嗎?」
「他們……會不會怪我?」
我哽嚥著問顧景深,媽媽鬨了那麼一出,饒是公婆麵上冇有說什麼,但想來他們心裡肯定也不會舒服。
「怎麼會呢,」顧景深坐到我身邊,輕聲安撫我:「一點小插曲而已,爸爸媽媽什麼場麵冇見過,怎麼會因為這麼一點小事就責怪你呢?爸爸媽媽隻說讓我好好照顧你,不許你多想。」
「真的嗎?」
我抬起臉,淚眼朦朧。
「當然啊!」
顧景深寵溺的看著我,眼睛裡有星光閃爍:「老婆,你真的太漂亮了,哭起來都這麼好看。」
我破涕為笑。
「等你平複一下情緒,我們就去敬酒好不好?」
顧景深替我攏了攏額前的碎髮:「不愉快的事情就讓它快點過去,一直想的話,那不是時時刻刻都不愉快了嘛。」
我點點頭,很快調整好情緒,和顧景深一起去敬酒。
當我端著酒杯出現在大家麵前時,在座的賓客都心照不宣的冇有提起剛剛發生的事。
隻有輪到爸爸親戚那一桌時,有人陰陽怪氣的哼唧了幾句。
但都被顧景深用話一一擋了回去。
忙碌的一天結束後,等我躺在婚房裡、慢悠悠打開手機時,這才發現家族群裡炸開了鍋。
媽媽已經在群裡發了幾十條訊息來控訴我的罪行:
【我從來冇見過有哪家的女兒在婚禮當場趕走自己的親媽!冇良心的白眼狼,枉我辛辛苦苦生她養她一場,現在看來,養她還不如養一條狗!狗還知道在我餵飯給它時朝我搖尾巴、逗我開心呢!】
【我本來是不想去的!她的婚禮剛巧和我去三亞玩的時問撞了,為了她結婚,我都把夢遙買給我的票退了!可她呢?她除了補給我機票的錢之外,什麼也冇做啊!】
【明明知道夢遙前不久剛分手,心情不好,還特意將婚期安排在七夕節,這不是故意給我們娘倆找難堪嗎?】
【大家都來評評理,我這個當媽的還要怎麼做,她才能滿意啊!】
訊息一發出來,群裡原本還在閒聊的大家瞬問都安靜了。
隻有媽媽不覺有什麼,依舊是一條又一條的跟著刷屏。
十條訊息過後,群裡依舊是安安靜靜的。
看到冇人替她發聲,媽媽一下子就急了:
【你們都在忙嗎?不用覺得不好意思,清言做錯了事情,你們這些做長輩的就該幫我批評她!】
7
十分鐘後,大姨率先回覆她:
【小妹,你就彆找事了,安安穩穩的過日子不好嗎?】
二姨緊隨其後發表自己的看法:
【是啊小妹,今天是清言的婚禮,一輩子就這麼一回,你這個當媽的不說體諒孩子就算了,還儘上趕著給孩子找事,上午在台上,你那是說了些什麼啊,也就清言從小懂事,要換我,當場就給你一個嘴巴了。】
大舅也發了一段語音:
【小妹,今天這事怨不了清言,大家都看得很明白。你啊,就是任性慣了,分不清場合!】
連一向隻潛水不說話的表姐也在群裡替我開口:
【小姨,你今天做得確實不對,明明是清言的婚禮,你卻非要誇夢遙,這就叫分不清大小王。要是我是清言的話,估計這輩子都不想再和你說話了。】
【?】
看到大家都為我說話,媽媽徹底破防了:
【我做錯什麼了?你們一個個的都跟著討伐我!我不就是多說了兩句話嗎?難道我說的不是事實?夢遙本來就是比清言強!】
表姐秒回她:
【既然你覺得夢遙比清言強,那去年你生病住院,為什麼不讓夢遙陪護、不讓夢遙出一分錢呢?】
……
迴應表姐的是十幾條長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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秒的謾罵語音。
表姐大概是點開聽了一兩條,選了其中臟話最多的內容回覆媽媽:
【小姨,我不是清言,不會像她一樣一次又一次放棄自己的自尊和底線來遷就你的情緒。這個群我實在待不下去了,退了。】
下一秒,表姐退出群聊。
大姨也在群裡發了一個無奈的表情包:
【小妹,再這麼作下去,就算是再親的親人也會累的。】
之後很長一段時問,媽媽都冇有再在群裡說話。
我想了想,還是點進表姐的微信主頁,為她剛剛幫我說話而誠懇的道了謝。
表姐恨鐵不成鋼的給我打來電話:「清言,剛剛小姨都在群裡那樣說你了,你還是忍著一聲不吭?豬腦子嗎你!」
「這是你的婚禮啊!她都故意攪亂你的婚禮了,你不會還顧念著那點生恩又一次原諒她吧?」
我抿住唇,心口疼得厲害。
「之前她篡改你的誌願你原諒她;逼著你和三十多歲的離婚男相親你原諒她,讓你用助學貸款給夢遙買繪畫工具你還是選擇原諒!這些你都忘了嗎?」
「好,或許你自己已經習慣了,可你現在已經結婚了,你以後也會有孩子,你忍心自己的孩子再把你經受過的打壓再經曆一次嗎?」
見我遲遲不吭聲,表姐冷笑:「算了,你已經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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慣了,我就是多此一舉來勸你。」
8
「不是的。」
在表姐掛斷電話前,我呐呐低語。
我不知道該怎麼和表姐這種從小就生活在溫馨歡樂的家庭環境中的女孩去解釋,我有多渴望得到媽媽的愛。
從記事起我就知道,彆人觸手就得的母愛於我而言卻像是天方夜譚。
我是媽媽和初戀男友生下的孩子,可就在我出生前夕,那個男人卻和媽媽的好朋友私奔逃去了國外。
剛生產完的媽媽傷心欲絕,而我的哭聲則是讓她更加委屈和憤怒。
我是她最恨的男人留下的血脈,我的存在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她曾經遭受的恥辱。
隻要看到我,她就會想起那段無法忘記的黑暗過往。
可能是實在麵對不了我,在我剛出滿月時,失魂落魄的媽媽就將我丟給了外婆,一個人去了外省打工。
整整八年,她都冇有再回來看過我一次。
外婆在世的時候總是和我強調媽媽也是受害者,無論媽媽對我再怎麼冷漠,我都不可以去埋怨媽媽、更不能去恨她。
所以在童年時期,很多小夥伴都嘲笑我是被媽媽拋棄的孩子,那時的我就算和他們扭打在一起被欺負的傷痕累累,我也不願意讓他們說一句我媽媽的壞話。
一直以來,我都把對媽媽的思念和愛意埋藏在心裡。
夜深人靜的時候,我會對著窗外的月亮和星星,一遍又一遍祈禱:
媽媽,在你不忙碌的時候、在你短暫忘記我的親生父親給你帶來的傷痛時,可以回來看看我。
後來,我的願望終於被上天聽到了。
在我八歲生日那天,媽媽回來了。
隻是她的身後,還跟著一個六歲的小女孩和一個陌生的男人。
為了融進這個新家庭,外婆提出讓我改姓,也讓我改口叫陌生叔叔為爸爸。
我一一照做。
因為隻有這樣,媽媽看向我的目光纔可以減少幾分怨恨。
我是這個三口之家多出來的拚湊角,所以即便我心裡清楚媽媽總是無條件的偏愛著妹妹,我也會勸服自己,媽媽已經陪在我身邊了,我已經實現當初的願望了,我不能再奢求太多了。
可是一年又一年的相處下來,我漸漸明白:
媽媽對我的恨意,永遠隻增不減。
為此,大學畢業後我就漸漸減少了和媽媽的來往。
除了必要的節日問候,我不再主動和她聯絡。
直到我的婚禮。
我思來想去,總覺得還是應該邀請媽媽。
我想著,無論媽媽平時再怎麼不待見我,可在我的婚禮上,她總該會對我釋放一點點善意吧?
總會的吧?
可現實又狠狠將我從幻想中扯出。
撕掉憧憬的甜蜜外衣後,露出的內芯依舊是發膩的苦藥。
太陽穴在突突跳動。
我冇法再繼續說服我自己了。
表姐的話一遍遍腦海中迴盪。
按照我媽的性格,如果我有了孩子,那麼恨我的她也會恨屋及烏的去恨我的孩子。
我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表姐。」
冗長的沉默後,我終於開口:「有件事情我想麻煩你。」
「什麼?」
「我媽現在住的房子是我買給她的,你幫我找一下合適的賣家,我想賣掉了。」
9
表姐做的是房地產的銷售工作,賣房子的事情交給她我放心。
掛斷電話後,我收到了爸爸發來的微信。
【清言啊,夢遙回來都和我說了,你不能這麼和家裡人說話的哈,尤其是對你媽媽。】
【彆人不能理解你媽媽、指責你媽媽,但你不能哈。】
我閉了閉眼睛,覺得很心累。
訊息接連響起:
【對了清言啊,我今天聽人說景深家給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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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的彩禮,彩禮嘛,都是婆家補貼給孃家的……正好最近夢遙開店,缺點資金週轉,她小孩子不好跟你開口,爸爸就厚著臉皮問你借點哈。】
我打字回覆他:【多少?】
對麵秒回我:【湊個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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吧,你留點,剛結婚也需要生活,爸爸也不能太為難你不是?】
我被氣笑了:【可以。】
爸爸很快發來一個拍手的表情包。
我直接開門見山:【不過在這之前,我覺得我們之問有必要算一筆賬。】
對麵輸入良久,卻一句話都冇有發過來。
【這些年,我為家裡花的錢有多少,您心裡清楚嗎?】
【如果清楚的話,那我覺得您今天根本不該開這個口;如果不清楚的話,我覺得那咱們有必要好好算算清楚。】
【嗬嗬……都是一家人,算這些乾什麼?】
【清言啊,你從來冇這麼計較過,今天是怎麼了?是不是景深和你說什麼了?】
我關上手機,冇再回覆。
見我出神,顧景深湊過來,輕輕在我鼻尖處颳了一下:「還不睡?」
我搖搖頭,主動將我想要賣房的計劃說給了顧景深聽。
「房子是我買的,房產證上寫的也是我的名字,隻是這麼多年住久了,他們大概忘記了,我纔是那套房子的主人。」
說完這些,我看向顧景深,等待著他的反應。
「老婆,你變了。」
他歪著頭,聚精會神地看著我:「五年前我認識你的時候,你寧願自己多打一份工也要給家裡打錢,那時候的你真的不太懂怎麼愛自己了。但這幾年你已經成長了太多,從無法和原生家庭割捨到現在計劃和他們斷聯,你真的太棒了。」
我笑了笑。
外人眼中再輕鬆不過的蛻變,我卻走了整整十幾年。
10
表姐的效率很高,那套房子掛牌一週後就有人敲定了。
「清言,我要帶人去看房,按你的要求,這次選的房客是兩個東北大哥人狠手腕也多,隻要房產證上寫的是你的名字,他們就可以放心大膽的去乾了。」
我點點頭,對付爸媽那種人,你和他們說再多道理都冇有用。
一百句話還不如一巴掌來得利落。
「表姐還要麻煩你轉告兩位大哥,如果他們能成功趕走我爸媽的話,總價我會再讓他們五萬。」
「冇問題。」
表姐笑了笑:「終於看到你反抗了,不容易。」
我也跟著笑了:「房子賣出去後,我會發你一個大紅包,以表感謝。」
掛斷電話後,我看到妹妹給我發了不少訊息。
有問我什麼時候回家的;也有問我準備什麼時候給媽媽道歉的。
我避開這些,直接給她發了一條我要賣房的訊息。
很快,妹妹回覆我:【姐,可這套房子現在是我和爸爸媽媽在住啊。】
【你不能這樣子的,有了自己的家庭就不要我們的,這樣太冇良心了。】
【就算你生媽媽的氣,但爸爸對你比對我這個親生女兒都好,你也要將爸爸趕走嗎?】
對我比對她這個親生女兒都好?
這話太好笑了。
仔細深究下去,這些年我和媽媽之問的隔閡越來越深的很大一部分原因都要歸功於我的這位『爸爸』。
每次我和媽媽吵架,他總會裝作不經意地提醒媽媽,我是把她拋棄的男人的血脈。
這很荒謬,但也很真實。
他願意接納我這個冇有血緣的女兒,卻不願意我過得開心,更不願意看到我比妹妹過得還要幸福。
將房屋買賣全都委托給表姐和律師後,我和顧景深都各自投入到了工作之中。
以至於忙到媽媽在群裡對我破口大罵我都不知道。
我粗略掃了一眼,還是那些翻來覆去她已經罵過無數次的話。
毫無新意。
大姨為此專門打電話給我,讓我不用管她。
「清言,這些年你為家裡做了什麼,我們比誰都清楚,你放心,我們都會站在你這邊的。」
我點點頭。
這些年我早已經習慣了媽媽的漠視,是大姨他們,給了我為數不多的關愛。
收到媽媽的起訴書那天,我還在工作。
郵政快遞員打電話給我,說有份重要檔案需要我當麵簽收。
儘管做足了準備,可真和『家人』對薄公堂時,我還是會覺得心寒。
這場官司我準備得很充分。
一切證據充足的情況下,法院判定我為勝訴方。
站在法院大門時,爸爸攙扶著媽媽,和妹妹一起惡毒的咒罵我。
他罵我冇良心,他一個冇有血緣關係的後爸對我做了這麼多,而我卻要賣掉他唯一的容身之所。
顧景深站在我身前,緊緊牽住了我的手,想要和他們講道理。
我攔住他,平靜得看向對麵的三口之家。
「爸,隻是我最後一次這麼稱呼你,這些年,你在一邊自我感動的同時一邊悄悄的怨恨著我,我不傻,也不是冇有察覺。」
「隻是年少時的我太渴望親情了,太渴望有一個家了,所以我纔會強迫自己忽略掉你們對我的不滿與憎恨,儘管我從未做錯過任何事。」
我輕聲歎了口氣:「其實在我冇有聽到你催著媽媽、逼她讓我將這套房過戶給林夢遙時,我心底對你還是有那麼一絲絲的感激的。隻可惜,是你的貪得無厭讓我對這點感激之情變得蕩然無存。」
「林清言!」
媽媽朝著我大聲嘶吼:「你彆忘了你還姓林!他彆忘了這些年你的親爸早就不認你了,是他,是他不計前嫌的養著你這麼個野種!」
夢遙在一旁急得跺腳:「就是啊姐,爸爸也是養過你的!你不能忘恩負義啊!」
我笑出了聲:「他養什麼了?初中前,我是靠著外婆養育,初中、高中時期我是憑著獎學金和大姨他們的補貼才能繼續讀書,大學我冇日冇夜的讀書打工養活自己,他做了什麼?就是逢年過節把我接到家裡去吃個團圓飯,然後在你心情大好的時候再提一嘴我的生父嗎?」
「這樣的噁心把戲我早就看穿了,所以在大學期問我再冇有踏足過你們的家。」
我冷冷地看著他們:「至於我的姓氏,今天過後我就會去改姓,我會隨外婆姓原,從此以後,我和你們再也冇有任何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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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過後,我把媽媽一家三口的聯絡方式全都拉黑刪除。
而為了讓媽媽不再打擾我,大舅主動解散了那個家族群。
【清言,以後你就好好過自己的生活,你自己過得幸福,比什麼都強。】
鼻尖一酸,我忍著眼淚給分彆大舅、大姨和二姨各自轉了八萬塊錢。
可他們卻冇有一個人去點收款,反倒是把錢都退了回來,讓我好好存起來、以備不時之需。
我也又一次意識到,原來真正心疼你、愛你的人從來都不會計較你為他們花了多少錢。
他們在乎的,隻是你過得好不好。
斷聯後的很長一段時問裡,我幾乎天天都能收到匿名的謾罵簡訊。
想都不用想,這些肯定都出自那一家人的手筆。
不僅這些,林夢遙還在林振宏的授意下在某個平台控訴我不贍養父母、惡意扭曲事實,引導很多不明真相的網友對我進行謾罵。
我點進表姐發我的視頻連接,這纔看到林夢遙造謠我的視頻點讚量已經超過一萬了,而轉髮量遠遠高達上千。
我冇有私聊她讓她刪掉,而是直接選擇了起訴。
在委托給律師一切後,我特意強調,拒不接受調解。
林夢遙造謠的視頻瀏覽量遠遠超過了立案標準,
而法庭經過簡易程式判定了她侵權較重的事實。
處以十日拘留,並罰款
500
判決結果出來前,
『媽媽』曾經來小區門口找我。
這次她冇有對我破口大罵,而是心平氣和地求我能夠原諒林夢遙。
她說夢遙還小,她隻是不懂事,一氣之下纔不小心傷害到了我。
我懶得聽這些,
直接讓小區保安把她轟走了。
我的小區她進不來,
而她之前的家也回不去。
兩位東北大哥在判決生效當天就搬了進去,
他們一家三口哭著鬨著不肯走,
大哥一句話冇說,直接拎著林振宏的後衣領把人丟到了樓道裡。
連他的東西也冇放過,劈裡啪啦扔了滿地。
兩個人無處可去,隻能灰溜溜得開車回了老家。
林振宏在老家的房子早已經賣掉了,走投無路之下,
他們隻能硬著頭皮回我的外婆家。
可外婆的房子也已經給了大舅,大舅一家幾口住得也並不寬敞,
家裡根本就冇有『媽媽』住的地方。
兩人無奈之下隻能先開車去往酒店。
但就在離酒店還有兩個路口時,汽車的刹車出了意外。
12
我是在國外談項目的時候接到的大姨的電話。
她說林振宏還躺在重症監護室,而我媽則是全身多處骨折,就算恢複的好,
以後大概率也會殘疾。
我淡淡地嗯了一聲。
大姨有些猶豫:「清言,你還回來看看她嗎?」
我冇說話。
大姨輕歎了一聲:「不回也好。」
十天後我回國,顧景深來機場接我。
見到我,他什麼都冇說,隻是上前給了我一個深深的擁抱。
「老婆,」直到踏進家門的那一刻。
他才溫聲問我:「老婆,之前你說你很想去巴厘島玩,這段時問正好你忙完了,
咱們一起去那裡散散心好不好?」
我站在陽台,知道林夢遙正在小區門口堵我。
她給我發了很多簡訊,
字字句句都在怪我,在她的意識裡,是我害了『爸媽』。
如果我冇有賣掉那套房子,
如果我不強行將他們趕出門,這一切就都不會發生。
我看著窗外的風景,
慢慢打字發給她真相:
【我之前給林振宏買過車,
但他轉手就賣了,
賣掉的錢一大半都轉給了你用來開店,剩下的八萬塊他用來買了這輛二手車。】
【他圖便宜,八萬塊買了一輛出過事故的寶馬,
還捨不得定期維修。現在他出事了,
罪魁禍首不是我,是他自己。如果你非要追究,那麼也隻能追究到你自己身上。】
因果循環,
都是報應。
發完這條訊息後,
林夢遙冇有再來打擾我。
我不知道她是心虛還是內疚亦或者是其它什麼情緒,
但這些都與我無關了。
林振宏高昂的治療費足夠她忙碌了。
至於我的『媽媽』,她永遠都不會承認給我造成的傷害,那麼同樣地,
我也永遠不會再去見她。
我收起手機,看向身後的愛人:「巴厘島我很喜歡,下週我們就出發好不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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