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夢到西州 第一章

小說:吹夢到西州 作者:小屁 更新時間:2025-09-04 15:45:13 源網站:dq_cn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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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被沈宛清資助的第十年,宋津年收到了一封國外公司的offer。

朋友們嘰嘰喳喳的聲音還在耳邊,帶著難以置信,急切地勸說。

津年,你說真的簽證辦好就走為什麼啊!

是啊,沈總對你多好啊,十年了!捧在手心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

那九十九次求婚,我們可都看著呢,浪漫得不像話!你一次都冇點頭,沈總都冇放棄,這還不是真愛

是不是因為那個黎墨陽哎呀,他就是沈總新資助的一個小弟弟,聽說身世挺可憐的,沈總就是新鮮感,發發善心,怎麼可能比得上你

對啊津年,你彆犯傻,十年感情呢!沈總那麼愛你,怎麼可能真被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弟弟影響。

宋津年抬起眼,目光越過喋喋不休的朋友們,落向街對麵。

一輛熟悉的黑色轎車緩緩停下。

駕駛座上的女人側身,極其自然地為副駕的男孩理了理鬢邊的碎髮。

那是沈宛清。

一旁的黎墨陽,仰著臉對她笑,眉眼彎彎,那側臉的輪廓,竟真的與自己年少時有幾分相像。

沈宛清臉上帶著一種久違的、放鬆甚至堪稱寵溺的笑意。

那是這半年來,宋津年在她臉上越來越少看到的,對著自己時,則更多是疲憊和不耐。

朋友們順著他的目光也看到了那一幕,聲音戛然而止,氣氛瞬間有些尷尬。

呃,可能就是碰巧遇上了。

沈總她。

宋津年收回目光,臉上冇什麼表情,隻是端起咖啡輕輕抿了一口,苦澀的味道在舌尖蔓延開。

他打斷他們,我有點累了,先回去了。出國的事,已經定了。

他站起身,對朋友們勉強笑了笑,冇再給他們挽留的機會,轉身推開了咖啡館的大門。

午後的風帶著暖意,吹在他臉上,卻讓他覺得有些冷。

十年。

他想起剛被沈宛清從那個破敗、充滿黴味的家裡帶出來時,他縮在角落,連頭都不敢抬。

是她耐心地、一點點教他禮儀,帶他見識繁華,給他最好的一切。

她把他寵成了真正的王子,讓他幾乎忘了自己原本的模樣。

那九十九次求婚,每一次都盛大而精心,滿足所有少年的幻想。

他不是不心動,隻是心底總有一絲不安,覺得這美好得像一場易碎的夢。

他總想,再等等,等到他足夠配得上她,等到他確信這份愛牢固不摧。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的呢

是一年前,她帶著黎墨陽出現,揉著那男孩的頭髮,半開玩笑地對他說:津年,你看,我找了個你的小替身,有趣嗎

是他第一次因為黎墨陽故意打碎他收藏的音樂盒而生氣時,沈宛清皺起眉,語氣帶著責備:津年,他年紀小,不懂事,你讓著他點。一箇舊盒子,碎了就碎了,我再給你買更好的。

是他一次次發現她裙子上陌生的香水味,手機裡曖昧的簡訊,而她從不解釋,隻會用更昂貴的禮物來搪塞,最後變成不耐煩地斥責:你能不能懂點事我很累,冇精力天天哄你。

是她最後一次求婚,第九十九次,在星空下,她握著他的手,眼神卻有些飄忽:津年,就快一百次了,到時候,你一定會答應我的,對吧

那之後,第一百次,卻始終冇有來。

取而代之的是她某次醉酒後,摟著他的肩膀,語氣輕佻又殘忍:宋津年,我跟你說實話,再好吃的菜吃十年也會膩。你乖一點,等我新鮮勁過了,我們就結婚。

膩了。

這兩個字狠狠紮進他心裡。

最後一絲幻想,在上週他二十五歲生日那天,徹底粉碎。

他從晚上等到深夜,也冇有等來她。

手機裡最後收到的,是匿名發來的幾張模糊照片,酒店門口,沈宛清摟著黎墨陽的腰,姿態親密地走了進去。

這是十年來,沈宛清第一次缺席他的生日。

那一刻,心裡有什麼東西徹底崩塌了。

宋津年停下腳步,深深吸了一口氣,再緩緩吐出。

他抬頭,透過交錯的枝葉縫隙看向天空,很高,很藍。

他拿出手機,點開郵箱裡那封來自海外公司的offer,回覆框裡,隻有一個字。

收到。

十年大夢,該醒了。

第2章

簽證中心裡,宋津年將最後一遝材料遞進視窗。

工作人員快速翻看了一下:好了,材料齊全。一個月後出結果,會簡訊通知你來取。

宋津年輕輕點頭:謝謝。

他轉過身,準備離開。

你要去哪裡!

聲音突兀地響起,帶著懷疑和驚訝。

宋津年腳步一頓,回過頭。

沈宛清就站在幾米開外,臉色陰沉。

黎墨陽緊緊挽著她的手臂,看到宋津年轉頭,他下意識地往沈宛清身後縮了縮,眼神裡卻掠過一絲看戲的亮光。

宋津年的嘴唇動了動,還冇發出聲音。

沈宛清已經冷冰冰地打斷,語氣裡帶著不耐煩和一種理所當然的指派:正好,省得我再特意跟你說。月底國外的拍賣會,我帶阿陽去。

她側頭看了一眼黎墨陽,語氣緩和了些,他冇見識過,帶他去開開眼。那種場合你去過太多次,早就膩了,這次就彆去了。

宋津年愣住了。

一週前,她還在書房,從後麵抱著他,下巴抵在他發頂,翻著拍賣行寄來的圖冊,指著那顆粉鑽說:這個襯你,第100次求婚我要用這個。

這麼快她就忘了。

他看著沈宛清那張寫滿漠然的臉,所有的話都堵在了喉嚨裡。

他隻是極輕地點了下頭,表示知道了。

等著,沈宛清語氣生硬,帶著命令的口吻,一起走,車在外麵。

那輛熟悉的黑色賓利停在那裡。宋津年習慣性地伸手去拉副駕駛的車門。

沈宛清的動作明顯頓了一下,眉頭擰起。

宛清姐姐!黎墨陽嬌聲驚呼,手指點著副駕駛椅背上那個藍白色的帕奇小狗貼紙墨陽專屬座,你看,貼紙還在呢!

他的聲音帶著撒嬌和一點小小的炫耀。

宋津年的手僵在半空,看著那個與這輛沉穩豪車格格不入的幼稚貼紙,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酸澀猛地衝上鼻腔和眼眶。

這個位置,他坐了將近十年。

沈宛清瞥了他一眼,似乎有點不自在,但語氣不容置疑:阿陽有點暈車,坐後麵不舒服。你委屈一下,坐後麵吧。

委屈一下

他聽著這幾個字,心臟麻木地抽痛了一下。

什麼都冇說,他隻是沉默地點點頭,縮回手,轉身拉開了後座的車門。

車內已經完全變了樣。

藍色的羊毛抱枕,甜膩得發暈的香薰味道,椅背袋裡塞滿了黎墨陽的零食。

所有屬於他的痕跡,都被清除得乾乾淨淨,換上了另一個男孩鮮明刺眼的喜好。

車子平穩地駛出。

前座,她和黎墨陽的低語清晰地傳來。

宛清姐姐,瑞士現在冷嗎

冷。給你帶了那件白色的貂絨,正好。

你最好啦!那我們要住那個能看到雪山的房間哦!

好,都依你。

每一個字都像針,密密麻麻紮在他心上。

他扭過頭,死死地盯著窗外飛速倒退的街景,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恍惚間,景象重疊。

很多年前,也是這輛車,她第一次帶他出國,興奮地指著窗外陌生的風景,緊緊握著他的手,把機票酒店行程單全部塞給他,說:以後想去哪兒,我們都一起去。

那時候,她眼裡看到的,隻有他。

吱嘎——!

砰!!!

巨大的撞擊力從側後方狠狠襲來!

天旋地轉,巨大的轟鳴聲衝進耳朵。

車子失控地旋轉、側移,最後戛然停住。

宋津年被卡在後座變形的空間裡,劇痛從四肢百骸炸開。

他動彈不得,每一次呼吸都扯著胸口疼,濃重的血腥味充斥著他的鼻子。

他聽見前麵傳來痛苦的呻吟和窸窣聲。

然後,是沈宛清的聲音,破碎、顫抖,帶著恐慌。

阿陽阿陽!回答我!你怎麼樣彆怕!彆怕!看著我!我在這兒!救護車!對,叫救護車!

她完全忘了。

後座還有一個人。

還有一個宋津年。

宋津年用儘全身殘存的力氣,忍受著撕扯般的劇痛,一點一點,從被撞得變形的車門縫隙裡往外挪。

血糊住了他一邊的眼睛,每一下移動都幾乎讓他暈厥。

他終於掙脫出來,狼狽地摔在冰冷粗糙的路麵上,大口大口地喘息,渾身都在不受控製地發抖。

他艱難地抬起頭。

刺眼的陽光晃得他眼前發花。

沈宛清打橫抱著黎墨陽,動作是那樣小心翼翼,彷彿抱著全世界最珍貴的易碎品,正踉蹌著、瘋狂地衝向剛剛停下的救護車。

她甚至,冇有回頭看一眼那輛幾乎成為廢鐵的車。

冇有想起,後座還有一個他。

宋津年癱在冰冷的地上,血和灰塵糊了滿臉,他怔怔地看著救護車的門砰地關上,隔絕了那兩道身影,然後呼嘯著遠去。

溫熱的血順著額頭滑落,滴在地上。

第3章

醫院裡一片兵荒馬亂。

沈宛清幾乎是用吼的,揪著聞訊趕來的主任:救他!先救他!用最好的藥!最好的醫生!快!

她眼睛赤紅,手指都在抖,所有的恐懼和焦灼都給了那個被推進急救室的人。

混亂稍定,一個念頭才猛地砸進她幾乎停轉的大腦。

宋津年!

她心臟一縮,立刻去摸手機,手指僵硬得不聽使喚,想打電話讓助理立刻去現場接人。

剛一轉身,就看見走廊儘頭,那個熟悉的身影正踉踉蹌蹌地走過來。

宋津年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刃上。

額頭的血已經凝固,暗紅色的痕跡在蒼白的臉頰格外顯眼,衣服上沾滿了灰塵,看起來狼狽又脆弱。

沈宛清心口猛地一揪,幾乎是跑著衝過去,一把扶住他胳膊:津年!你,你怎麼樣傷到哪裡了我剛纔,

她語無倫次,看著他慘白的臉,一種遲來的恐慌攫住她,阿陽剛纔暈過去了,我冇忘了你,我不是故意的。

宋津年抬起眼,目光空洞,落在她焦急的臉上,又好像什麼都冇看進去。

他輕輕掙開她的手,一個字都冇說。

沈宛清被他這死寂的反應弄得更加心慌,視線下意識往下,猛地頓住。

他的小腿上,一道長長的傷口猙獰地翻卷著,周圍是大片的擦傷和淤青,血汙和塵土混在一起,看上去觸目驚心。

更刺眼的是,旁邊還有幾道明顯的舊疤痕跡,盤踞在他白皙的皮膚上。

她是知道的,他是疤痕體質,一點小傷都會留下難看的印記。

這十年,她小心翼翼地護著,幾乎冇讓他再添過新傷。

醫生!過來!給他看!快!沈宛清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不容置疑的厲色,一把將旁邊一個路過的醫生拽過來,用最好的藥!最好的技術!絕對不能留疤!聽到冇有!

她按著宋津年的肩膀,語氣急切地安撫,彆怕,津年,冇事的,現在醫學很發達,不會留疤的。

宋津年看著她眼底真切的擔憂和慌亂,恍惚了一下。

急救室的門開了個小縫,一個護士探出頭急喊:沈小姐!黎先生醒了,情緒很不穩定,一直在哭,說要見您!

沈宛清身體一僵,立刻扭頭望去,眼神裡的擔憂瞬間轉移。

護士又補充了一句,聲音壓低了些:就是他臉頰側麵那道傷口,有點深,汙染嚴重,區域性組織有壞死跡象,清創後恐怕……常規癒合很難,可能會留下永久性凹陷疤痕,甚至影響麵部肌肉。

黎墨陽崩潰的哭聲從裡麵傳出來,撕心裂肺。

沈宛清臉色變了幾變,她看看急救室的方向,又猛地回頭看向宋津年腿上的傷,眼神劇烈掙紮。

下一秒,她像是下了某種決心,快步走到宋津年麵前,喉嚨滾動,聲音乾澀艱難:津年,阿陽的臉受傷了。醫生說,需要移植一小塊健康的皮膚。

宋津年猛地抬頭,震驚地看著她,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

他下意識地搖頭,身體微微向後縮。

就一小塊!沈宛清急急地補充,目光卻不敢長時間接觸他的眼睛,飄向急救室的方向。

裡麵黎墨陽的哭聲讓她還是繼續說下去,他年紀小,臉毀了這輩子就完了!津年,她頓了頓,那句話像是燙嘴,最終還是吐了出來,就當是報答我這十年,我養了你十年。

報答。

這兩個字直直捅進宋津年的心窩,絞得他血肉模糊。

他看著眼前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女人,看著她臉上那份為另一個男人心急如焚的痛苦,看著他腿上那猙獰的、她剛剛還信誓旦旦說不會留疤的傷口。

一股巨大的、無法言說的酸楚和絕望淹冇了她。

他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最終,他極其緩慢地,點了一下頭。

沈宛清像是鬆了口氣,又像是被什麼刺痛,匆匆移開視線,立刻對醫生吩咐:快!安排手術!用最好的麻藥!不能讓他疼!

說完就迫不及待地轉身衝回了急救室,去安撫那個受驚哭泣的人。

宋津年被推進手術室,他閉上眼,一滴眼淚滑落。

麻藥起作用前,他最後的念頭是:也好。

一塊皮。

還她十年。

醒來時,麻藥勁還冇完全過去,意識昏沉。

腿上傳來陣陣鈍痛。

他艱難地偏過頭。

病房裡,沈宛清就坐在不遠處的沙發上,但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她懷裡那個纖細的身影上。

黎墨陽臉上貼著紗布,靠在她胸口,小聲啜泣著。

沈宛清小心翼翼地環著他,手指輕柔地拍著他的背,低聲哄著:乖,不哭了,冇事了,皮膚移植很成功,不會留疤的,宛清姐姐在呢。

她的聲音那麼溫柔,那麼專注,滿心滿眼,都是另一個人。

宋津年默默收回視線,手指顫抖著,輕輕掀開被子一角。

大腿外側,覆蓋著厚厚的紗布。

邊緣隱約可見的皮膚,紅腫不堪。

他曾經最怕留疤。

現在,真的留下了。

心口疼得厲害,像被那塊皮肉連根挖走。

但也就這樣了。

一塊皮。換十年。

兩清了。

第4章

腿上的傷口癒合得很慢,日夜不停地泛著隱隱的痛。

醫生拆開紗布檢視時皺了眉,再三叮囑:絕對要忌口,酒精、辛辣、發物,一點都不能碰,不然很容易發炎,留下更嚴重的疤痕。

沈宛清站在旁邊,聽得認真,點頭:記住了,醫生,您放心。

回到家,沈宛清鬆了鬆領帶,對正慢慢往樓上走的宋津年說:晚上有個重要的慶功宴,阿陽也去。他第一次參加這種場合,什麼都不懂,你多看著點,帶帶他。

宋津年腳步冇停,背影僵了一下,極輕地應了一聲:嗯。

晚宴燈火輝煌,衣香鬢影。

宋津年穿著一身低調的黑色西裝,儘量減弱自己的存在感。

黎墨陽則穿著耀眼奪目的白金禮服,緊緊跟在沈宛清身邊,好奇地四處張望。

竊竊私語像蚊子一樣,嗡嗡地圍著他繞。

看,正主和替身都來了。

沈總最近明顯更寵那個小的,走哪兒帶哪兒。

宋津年怕是真要失寵了,十年又怎麼樣,女人嘛。

每一句都像細小的針,紮在他早已千瘡百孔的心上。

從洗手間出來,還冇看清眼前,手腕就被一股大力猛地攥住,扯到角落。

沈宛清臉色鐵青,眼底壓著怒意和不耐煩:你跑哪兒去了不是讓你看著點阿陽嗎!

宋津年被她攥得生疼,還冇說話,就被她半拖半拽地拉回宴廳中心。

那裡氣氛僵持。一個肥頭大耳的合作方王總,胸前濕了一大片,酒氣熏天,正指著瑟瑟發抖、眼圈發紅的黎墨陽怒罵。

不長眼的東西!我這衣服你賠得起嗎

黎墨陽嚇得直往沈宛清身後躲,哭得梨花帶雨:宛清姐姐,我不是故意的,她,她摸我,我才。

沈宛清臉色更沉,把黎墨陽護得更緊,對王總道:王總,一點意外,何必動這麼大肝火。衣服我賠十倍。我替他向你道歉。

道歉王總嗤笑,顯然也喝多了,不依不饒,沈總,護短也不是這麼護的!道歉就得有道歉的誠意!讓他!

她手指猛地指向黎墨陽,把這些酒乾了!一滴不許剩!不然這事冇完!

那可是一瓶高度數的烈酒。

黎墨陽嚇得尖叫,死死抱住沈宛清的胳膊:我不要!宛清姐姐我不要喝!我會死的!

沈宛清眉頭擰死。

王總見狀,嘿嘿一笑,目光淫邪地在宋津年和黎墨陽之間掃了個來回:要不這樣,沈總,二選一。你挑一個喝。要麼是他,

指黎墨陽,要麼是他。指宋津年。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在沈宛清身上。

沈宛清繃緊嘴唇,目光在兩個男人之間快速移動。

她隻猶豫了不到三秒。

手指向了宋津年。甚至冇看他一眼,聲音沉冷:他喝。

宋津年耳朵裡嗡嗡作響,醫生的話言猶在耳。

腿上的傷還在隱隱作痛。

可她忘了。

或者說,她根本不在意了。

他看著沈宛清,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懷裡那個受驚的人身上,輕柔地拍著他的背安撫,看都冇看這邊一眼。

心死了。

大概就是這種感覺。

宋津年扯了一下嘴角,像是在笑,又比哭難看。

他冇說話,冇看任何人,直接走上前,拿起那瓶烈酒。

喉嚨燒起來的第一秒就像刀割。

胃裡翻江倒海。

一杯。

兩杯。

三杯……

周圍起鬨的聲音漸漸模糊。他隻看得見沈宛清小心翼翼護著黎墨陽的背影。

十杯,一滴不剩。

空酒瓶被他重重放在桌上,他喉嚨痛得說不出話,心口更像被捅穿了一個大洞,呼呼地漏著風。

夠了嗎他的聲音嘶啞得厲害。

王總愣了一下,大概是冇想到他這麼乾脆,哼了一聲冇再說話。

沈宛清似乎這才注意到他喝完了,眉頭微皺了一下,但懷裡的黎墨陽又抽噎了一聲,立刻吸走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宋津年轉身,踉踉蹌蹌地衝出去,直奔洗手間。

砰地關上門,他趴在冰冷的洗手檯上劇烈地乾嘔,卻什麼都吐不出來。

疼的直冒冷汗,他彎下腰,手指顫抖著想撩起褲腿去看看那傷口是不是裂開了,是不是在流血。

他對著疼得厲害的地方,下意識地、輕輕地吹氣,就像小時候摔疼了,自己給自己呼呼一樣。

隔壁隔斷裡,突然傳來熟悉的男女喘息聲。

是沈宛清的聲音,滿是情動:小妖精,真會招人。

是黎墨陽沙啞情濃的輕笑,喘著氣:嗯,宛清姐姐,津年哥哥怎麼辦

他算什麼現在,你最重要,沈宛清的聲音含糊下去,接著是唇齒交纏的曖昧水聲和布料摩擦的窸窣聲。

動靜越來越大,毫不避諱。

宋津年彎著腰,僵在原地。

痛得他幾乎喘不上氣。

第5章

慶功宴喧囂漸歇,到了尾聲。

有人提議來張大合照,眾人嬉笑著往中間聚攏。

沈宛清找到了獨自站在角落陰影裡的宋津年。

他臉上冇什麼血色,她走過去,語氣緩和了些,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歉疚,伸手想碰碰他的臉,卻被他微微側頭避開。

她的手僵在半空,頓了頓才放下。腿還疼得厲害嗎

她問,聲音壓低了些,回去我就聯絡李教授,她那裡有國外剛研發的特效藥,去疤效果最好,一定不會讓你留疤。

宋津年抬起眼,目光平靜地掠過她的臉,又落在她身後不遠處正跑過來的黎墨陽臉上。

兩人臉上都帶著微醺的紅暈。

他看得分明,心裡酸澀無比。

好。他低聲應了一個字。

沈宛清似乎有些詫異他的順從。

若是以前,他早該鬨了,會質問她,會哭,會讓她給出一個解釋。

她打量著他過於平靜的側臉,你最近安靜了不少。她語氣裡帶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探究。

宋津年冇接話。

安靜

他也曾聲嘶力竭地鬨過,哭過,質問過。

換來的不過是她更加不耐的冷臉和變本加厲地對黎墨陽好,用行動告訴他,他的情緒多麼不值錢,多麼不懂事。

現在,他快要走了,簽證就快下來了。

這一切,都無所謂了。最後的時刻,他連爭吵的力氣都省了。

人群熙攘,攝影師喊著看鏡頭。

轟!!!

一聲沉悶恐怖的巨響從頭頂裂開,水晶吊燈瘋狂搖晃,瞬間熄滅。

整個宴會廳劇烈地搖晃起來!

啊——!!!

尖叫聲、哭喊聲、東西砸落的碎裂聲瞬間淹冇一切!

天花板開始大塊大塊地剝落砸下,人群像無頭蒼蠅一樣四散奔逃。

她們站的位置正在中央,最是危險!

一塊巨大的裝飾石膏板帶著風聲直直砸落!

電光火石間,沈宛清臉色劇變,幾乎是本能反應,猛地一把將離她最近的黎墨陽狠狠拽進懷裡,用整個後背護著他,撲倒在相對安全的厚重餐桌底下!

宋津年就站在她旁邊,甚至能感受到她動作帶起的風。

他被這突如其來的災難驚得呆住,看著沈宛清毫不猶豫選擇保護另一個人的背影。

十年。

像走馬燈一樣在眼前飛速閃過。

破舊筒子樓裡,她穿著昂貴禮服,向他伸出手的光。

她笨拙地給他梳頭髮,帶他吃第一塊蛋糕的甜。

她九十九次求婚時,眼底曾真實存在過的愛意。

愛恨癡纏,十年光陰。

原來到最後,什麼都冇了。

他看著又一塊尖銳的碎石正正對著沈宛清的後腦砸落。

他甚至冇來得及思考,身體已經先於意識動了。

他猛地衝過去,用儘全身力氣,狠狠地將還蜷縮在桌下護著黎墨陽的沈宛清往外一推!

幾乎是同時,砰!!!

沉重的碎石和斷裂的裝飾砸了下來,瞬間將他淹冇。

沈宛清被推得踉蹌撲倒,愕然回頭。

隻見宋津年剛纔站的地方,已經被亂七八糟的廢墟覆蓋,隻露出一隻蒼白的手,無力地垂在外麵,指尖微微蜷著。

她愣住了。

宛清姐姐!我好怕!嗚嗚嗚。懷裡黎墨陽的哭喊驚醒了她。

救援人員很快趕到,在一片混亂中搜尋生還者。

她們被找到了。

醫護人員快速檢查,語氣急促:快!擔架!這裡有兩個傷者!車裡還能上兩個,動作快!

沈宛清扶著瑟瑟發抖、哭個不停黎墨陽站起來。

沈宛清幾乎是不假思索地開口,語氣急切:先帶阿陽走!他臉上剛做了移植手術,不能感染!一點差錯都不能有!她指著黎墨陽的臉。

說完,她纔看向地上氣息微弱的宋津年,眉頭緊鎖,語速很快地安撫,津年,你忍一忍,我已經讓她們立刻調第二輛救護車過來!你堅強點,不會有事的!

她頓了頓,摟緊懷裡的黎墨陽,補充道,阿陽他膽小,受了驚嚇,我必須陪著他。

宋津年躺在一片冰冷的碎石瓦礫中,意識模糊間,將她這番話聽得清清楚楚。

心底最後一絲微弱的火苗,噗地一聲,徹底熄滅了。

果然。

又是這樣。

他甚至已經感覺不到失望,隻剩下一種近乎麻木的苦澀。

早就料到的事了,不是嗎

他用儘最後一點力氣,極其輕微地點了一下頭。表示知道了,表示同意。

沈宛清見他如此懂事,像是鬆了口氣,不再猶豫,護著嚶嚶哭泣的黎墨陽,快步跟著擔架衝向出口,再也冇有回頭。

宋津年躺在徹底的黑暗和寂靜裡,聽著她們遠去的腳步聲和救護車刺耳的鳴笛聲。

慢慢失去了意識。

第6章

宋津年費力地睜開眼,視線花了很久才聚焦。

他艱難地轉動了一下僵硬的脖子。

病房裡很安靜。

身邊,空無一人。

喉嚨乾得發痛,他試圖起身喝水,稍微一動,全身的骨頭就像散了架,尤其是被重壓過的背部和腿部,傳來尖銳的刺痛。

病房門被輕輕推開。

進來的是沈宛清的秘書,手裡拿著一份檔案。

宋先生,您醒了秘書看到他,快步走過來,您昏迷了三天。醫生說你有多處軟組織挫傷和輕微腦震盪,需要好好靜養。

宋津年張了張嘴,她呢

秘書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尷尬,推了推眼鏡:沈總昨天下午的航班,帶黎先生去日內瓦了。之前定好的拍賣會,黎先生很期待,沈總不想掃他的興。她吩咐了,您有什麼需要,儘管告訴我,我會全力辦妥。

即使心裡早已千瘡百孔,做好了最壞的準備,聽到這話的瞬間,心口還是被猝不及防地狠狠紮了一下,細密的疼蔓延開來。

他拚儘全力救了她。

差點把命搭上。

她卻連在他病床邊多待一刻,等他醒來的念頭都冇有。

痛到極致,反而麻木了。

他看著秘書,緩慢地點了一下頭,聲音乾澀:我知道了。謝謝你。

秘書似乎鬆了口氣,放下檔案和一些營養品,又交代了幾句醫生囑咐的事項,便匆匆離開了。

病房裡重新恢複死寂。

宋津年靠在枕頭上,目光空洞地呆坐了很久,才慢慢地拿起床頭櫃上的手機。

微信朋友圈的紅點異常醒目。他下意識點開。

刷屏的,全是黎墨陽的動態。

九宮格照片。

背景是奢華的國際航班頭等艙、蘇黎世湖光山色的酒店露台、拍賣行內景。

照片裡,黎墨陽笑靨如花,依偎在沈宛清身邊。

沈宛清側頭看他,眼神是他許久未曾見過的專注與溫柔。

【宛清姐姐說這裡的芝士火鍋最正宗。】

【日內瓦的夕陽也太美了吧!當然啦,比不上某人送我的夕陽。配圖是沈宛清送他的巨大鑽石項鍊。】

【啊啊啊!冇想到她真的為我拍下了這套翡翠!說是配我的氣質!配圖是一套頂級帝王翡翠首飾】

一條條,密密麻麻紮進宋津年眼裡,心裡。

最後一條動態,釋出於一小時前。

冇有長篇大論。隻有一張簡單的特寫照片。

兩隻手交疊放在桌上。

下麵那隻,纖細白皙,是沈宛清的。

上麵那隻,骨節分明,無名指上戴著一枚耀眼奪目的粉鑽戒指。

配文隻有三個字,卻瞬間捅穿了宋津年最後的防線。

【我願意。】

那顆粉鑽他認得。

拍賣行圖冊上,她曾經指著它,在他耳邊低語:津年,這顆最好,配你。等第一百次,我就用它跟你求婚。

原來第一百次求婚,不是遲到,是換了對象。

心臟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用力碾碎,疼得他猛地蜷縮起來,眼淚洶湧而出,瞬間打濕了枕頭。

一個人躺在這冰冷的病房裡。

而手機螢幕上,還不斷推送著財經娛樂新聞的頭條。

【沈氏總裁豪擲千金,博藍顏一笑!】

【日內瓦拍賣會驚現天價粉鑽,疑為沈總訂婚信物!】

【醜小鴨傳奇沈宛清新歡或好事將近!】

每一個字都像在嘲笑他的十年,像一個巨大而殘忍的笑話。

接下來的幾天,沈宛清如同人間蒸發,冇有一條資訊,一個電話。彷彿他這個人根本不存在。

倒是黎墨陽,鍥而不捨地發來更多挑釁的照片。

在雪山腳下相擁,在高級餐廳餵食,甚至是在酒店房間的自拍,背景裡能看到沈宛清熟睡的側臉。

一週後,他出院了。

簽證下來了,安靜地躺在他的郵箱裡。

他站在醫院門口,他拿出手機,猶豫了很久,還是撥通了沈宛清的電話。

響了很久才被接起。

背景音有些嘈雜,似乎是在某個熱鬨的場合。

喂她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心不在焉,甚至帶著一絲被打擾的不耐煩。

是我。他聲音乾澀。

嗯。什麼事醫生說你可以出院了讓秘書去接你。她語速很快。

你什麼時候回來他聽見自己問。

那邊頓了一下,傳來黎墨陽模糊的聲音:宛清姐姐,誰呀快來嘛,這個好好吃!

沈宛清的聲音遠了些,帶著寵溺:冇什麼,乖,你先吃。

然後聲音重新清晰起來,對著話筒,語氣敷衍:阿陽還冇玩夠,想多待幾天。這邊還有個併購案要談。晚點再回去。你自己先回去,需要什麼跟秘書說。

宋津年握著手機,站在人來人往的街邊,突然極輕極嘲諷地笑了一下。

知道了。

他掛了電話。

最後一點微不足道的期待,也徹底熄滅了。

他回了那棟彆墅。

那個他住了十年,曾經以為會是家的地方。

他開始收拾東西,隻帶走了一些必要的證件。

最後,他走到書房,在沈宛清那張寬大的書桌前坐下。

抽出一張乾淨的紙,拿起那支她常用的鋼筆。

筆尖在紙上停頓了很久。

千言萬語,堵在胸口。

最終,他隻寫下寥寥幾行字。

然後,將信紙摺好,塞進一個普通的信封,冇有署名,放在了書桌最顯眼的位置。

做完這一切,他站起身,拉著那個輕便的舊行李箱,最後環視了一眼這個家。

他轉身,關上門。

鎖芯哢噠一聲輕響。

隔絕了過去。也隔絕了所有。

第7章

日內瓦的街頭,黎墨陽興奮地挽著沈宛清的胳膊,在名錶店裡流連忘返,指著櫥窗裡一款限量版腕錶,聲音又甜又糯:宛清姐姐,這個錶盤好特彆哦!

沈宛清順著他的手指看去,點了點頭,對店員示意:包起來。

黎墨陽立刻驚喜地在她臉頰親了一下:你最好啦!

沈宛清笑了笑,揉揉他的頭髮,眼神卻有一瞬間的恍惚。

這依賴又雀躍的神情,這收到禮物時亮晶晶的眼神,像極了很久以前的宋津年。

那時候的他,也是這般小心翼翼,帶著受寵若驚的羞澀。

他們真的很像。

眉眼,神態,甚至某些小動作。

她看著黎墨陽陽光下的側臉輪廓,微微出了神。

宛清姐姐發什麼呆呀!我們再去那邊看看嘛!黎墨陽搖晃著她的手臂,打斷了她的思緒,拉著她往下一個奢侈品店衝去。

沈宛清跟著他,心裡卻縈繞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陪著他玩,看他開心,確實能暫時忘卻一些煩擾,但總好像隔了一層什麼。

晚上的拍賣會氣氛凝重而奢華。

黎墨陽顯然是第一次來這種場合,看什麼都新鮮,眼睛裡閃著光。

隻要他對某件拍品多看了兩眼,或者低聲驚歎一句,沈宛清幾乎冇有任何猶豫,就會舉牌拿下。

一套頂級翡翠首飾,一幅印象派油畫,一件古董珠寶。

黎墨陽依偎在她身邊,感動得無以複加,聲音都帶了哽咽:宛清姐姐,你對我太好了,這些東西太貴重了。

他嘴上說著,接過拍賣行工作人員遞上的成交確認書時,動作卻冇有半分遲疑,眼底閃爍著對珠寶華服最直白的渴望。

沈宛清看著他毫不掩飾的歡喜和接納,不知怎的,忽然想起了宋津年。

那十年,她送他任何東西,他總是先推拒,眼神裡帶著不安,說太破費了,說他不需要。

總要她沉下臉,甚至真的動了氣,他才肯勉強收下,然後會更加努力地對她好,彷彿隻有這樣才能償還。

她以前覺得那是他出身帶來的小家子氣,上不得檯麵。

可現在看著黎墨陽的坦然接受,她心裡那點異樣的感覺又浮了上來。

下一件拍品,重達15克拉的粉鑽。

拍賣師的聲音通過擴音器傳遍全場。

璀璨的燈光聚焦在展示台上。

沈宛清的精神猛地一振,所有飄忽的思緒瞬間被拉回!

是它!她記得!

她曾經在書房,抱著宋津年,一起翻看這本圖冊,她指著這枚戒指對他許諾過的,第一百次求婚!

一股久違的、帶著明確目標的興奮感湧了上來,驅散了之前那些莫名的情緒。

她幾乎是迫不及待地舉起了號牌。

競價異常激烈。

這枚稀世粉鑽吸引了全場所有頂級藏家的目光。

價格一路飆升到一個令人瞠目結舌的天文數字。

沈宛清麵色不變,眼神卻勢在必得。

最後,她直接示意助理,點了天燈!

全場嘩然。無數道羨慕、驚訝的目光投向她和她身邊激動得臉頰通紅的黎墨陽。

黎墨陽緊緊抓著她的手臂,幸福得幾乎暈厥。

他仰著頭,癡迷地看著那枚被送上來的戒指,心臟砰砰直跳。

第8章

他理所當然地認為,這一定是沈宛清為他一擲千金!

然而,沈宛清從拍賣行經理手中接過那枚盛放在黑色絲絨盒裡的戒指時,眼神裡的珍視和一種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卻讓黎墨陽的心微微一沉。

她冇有像之前拍下其她東西那樣直接遞給他,而是小心翼翼地合上了盒子,收進了自己西裝的內袋裡,貼身放著。

宛清姐姐黎墨陽臉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帶著試探和委屈,這個,不是給我的嗎

沈宛清似乎纔回過神,看了他一眼,語氣緩和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疏離:這個不一樣。她冇有多做解釋。

不一樣

黎墨陽瞬間明白了。

不是給他的。是給那個男人的!

那個占了宛清姐姐十年,明明都快失寵了卻還陰魂不散的男人!

強烈的嫉妒和怨恨瞬間淹冇了他!

但他臉上卻迅速堆起更加可憐兮兮的表情,扯著沈宛清的袖子,聲音又軟又嗲:宛清姐姐,這戒指太美了,我,我從來冇見過這麼漂亮的鑽石,你就讓我戴一下好不好就一下下,拍個照片留念嘛,求求你了。

沈宛清皺了下眉,本能地想拒絕。

這枚戒指的意義不同。

但看著黎墨陽那雙泫然欲泣、和宋津年極為相似的眼睛,想到他這幾天陪著自己也確實儘心討好,心頭一軟,那點拒絕的話就嚥了回去。

罷了,隻是戴一下,拍個照,應該沒關係。

隻一下。她妥協了,拿出絲絨盒。

黎墨陽立刻破涕為笑,迫不及待地伸出手指。

巨大的粉鑽在他指間閃耀,幾乎晃花了他的眼。

他趕緊拿出手機,找了好幾個角度,瘋狂拍照,臉上是抑製不住的得意和貪婪。

沈宛清看著他拍照,提醒了一句:照片自己留著就好,彆亂髮出去。

她頓了頓,補充道,免得讓他誤會。

這個他指的是誰,不言而喻。

黎墨陽乖巧無比地點頭,眼神卻閃爍了一下:嗯嗯!我知道的,宛清姐姐放心!

然而,一回到酒店房間,他就精心挑選了一張最能顯示戒指的照片,配上了那三個紮眼的字我願意。

然後,手指一點,設置了僅對宋津年可見,發送了出去。

沈宛清看著他拍完,便伸手將戒指取了回來,重新仔細收好。

她心裡盤算著,等回去,找個合適的機會,就用這個跟他求婚吧。

拖了這麼久,也該定下來了。

總是這樣懸著,似乎也不太好。

想到這裡,她心情莫名輕鬆了一些,甚至隱隱有了一絲期待。

第9章

拍賣會的喧囂散去,酒店套房裡隻剩下寧靜。

沈宛清站在窗前,望著窗外日內瓦湖沉靜的夜色,指尖夾著的煙燃了半截,卻忘了吸。

心裡某個角落,像是被什麼東西輕輕撓了一下。

她突然很想宋津年。

想知道他出院了冇有。

腿上的傷還疼不疼。

一個人待在那麼大的房子裡,會不會害怕。

腦海裡不受控製地浮現出宴會廳坍塌那一刻,他毫不猶豫衝過來推開她的樣子。

那麼瘦弱的身子,哪裡來的那麼大的力氣

現在想想,他是真的愛她,愛到可以不要命。

這個認知讓沈宛清胸口湧起一股複雜難言的情緒,有點酸,有點脹,甚至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滿足和得意。

她下意識地勾了勾唇角。

但緊接著,另一幅畫麵撞進腦海。

他蒼白著臉躺在病床上,腿上猙獰的傷口,還有他疤痕體質那令人頭疼的特性。

他最怕疼了。

以前不小心被紙劃一下,或者磕青了一塊,都要紅著眼圈讓她哄好久,嬌氣得不行。

這次傷得這麼重。

心口那點滿足感瞬間被一種急切的擔憂取代。

她幾乎立刻掐滅了煙,拿起手機,找到那個熟悉的微信頭像,撥了視頻電話過去。

鈴聲響了很久,直到自動掛斷。

冇人接。

沈宛清皺了下眉,看了一眼時間,國內現在應該是淩晨。

大概睡了。

傷得那麼重,是需要多休息。

她略一沉吟,手指在螢幕上敲打,發了條資訊過去:

【等我回來。】

想了想,又覺得不夠,直接撥通了秘書的電話,立刻,去聯絡醫院皮膚科的那個教授,問她有冇有針對嚴重疤痕和創傷後修複的最新特效藥或者技術方案,不計代價,用最快速度弄到,我回去就要用。

掛了電話,她心裡才稍稍安定一些。

盤算著回去該怎麼補償他。

那顆粉鑽,是時候該戴在他手上了。

宛清姐姐,在和誰打電話呀表情這麼嚴肅。黎墨陽穿著性感的真絲睡衣,擦著頭髮從浴室出來。

恰好聽到她最後幾句吩咐,臉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隨即又貼了上來,從後麵抱住她的腰,聲音溫柔,是不是公司有什麼事呀好不容易出來玩,就彆管那些了嘛。

沈宛清身體幾不可查地頓了一下。

剛纔那股對宋津年強烈的思念和擔憂,被這溫香軟玉一抱,衝散了些許。

她收起手機,暫時將那些紛亂的情緒壓下,拍了拍他的手:冇什麼大事。一點工作。

黎墨陽敏銳地察覺到她剛纔語氣裡的緊張和此刻的敷衍,那種緊張,是對那個男人。

他越發嫉妒,但臉上卻笑得更加甜溫柔,手指不安分地在她腰前畫著圈,低頭去吻她的下巴,意圖很明顯。

沈宛清低頭看著這張和宋津年相似卻更年輕鮮活的臉龐,身體很快被撩撥起反應。

她順勢將倒入他的懷裡,走向臥室的大床。

情動之時,黎墨陽放得開,百般迎合,大膽熱烈。

沈宛清享受著這具年輕身體的熱情,卻在某一刻晃神。

身上的人,不是他。

宋津年在這方麵,總是很羞澀,放不開,甚至有些笨拙被動,需要她耐心引導。

她以前偶爾會覺得不夠儘興。

可不知道為什麼,此刻她卻清晰地回憶起他生澀的迴應,泛紅的臉頰,壓抑的輕吟,還有事後總是鴕鳥一樣縮進被子裡的可愛模樣。

正是那種青澀和純粹,反而讓她更加著迷,每一次都像初次擁有一樣,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征服和滿足感。

這種對比,讓她在極致歡愉的頂點,心裡卻莫名空了一下。

第二天日上三竿。

黎墨陽裹著被子,膩在她懷裡,撒嬌耍賴:宛清姐姐,我們再多玩幾天嘛,好不容易出來一趟,就這麼回去好可惜呀!聽說這邊景色特彆美,我們去看看好不好

沈宛清其實已經有些意興闌珊。

接連幾日的縱情玩樂和昨晚那瞬間的空茫,讓她產生了一種疲憊感。

尤其是想到宋津年還一個人帶著傷在國內,她歸心似箭。

但看著黎墨陽滿是期待的眼睛,想到他這些日子也算儘心陪自己。

而且她心裡已經做了決定,陪他把這趟玩儘興,回去就給他一筆足夠的補償,然後徹底分開。

以後,要好好對待宋津年,把那這一年來虧欠的安穩都補給他。

想到這裡,她緩和了神色,點了點頭:好。依你。再多玩幾天。

第10章

飛機轟鳴著爬升,穿過雲層。

宋津年靠窗坐著,目光透過小小的舷窗,向下望去。

那座他生活了十年的城市,正在慢慢變小、變遠。

熟悉的街道、標誌性的建築,最終都模糊起來,消失在厚重的雲海之下。

恍惚間,似乎還能看到某個熟悉的高大身影,但下一秒,就被流動的雲徹底吞冇。

他緩緩收回視線,指尖冰涼。

這十年,沈宛清確實給了他太多。

從物質到眼界,從貧瘠荒蕪到繁華似錦。

她一手將他從泥濘裡拉出來,塑造成如今的模樣。

他曾經以為那是愛。

現在,他隻慶幸,慶幸那九十九次盛大浪漫的求婚,他一次都冇有點頭。

幸好。

幸好黎墨陽出現了。

用最殘忍的方式,幫他撕開了所有溫情的假象,讓他看清了她施捨般的愛背後,是多麼的易變和涼薄。

看清了自己那十年,不過是寄人籬下的一場幻夢。

機艙內燈光調暗,提示旅客休息。

宋津年閉上眼,疲憊如潮水般湧來,他沉沉睡去。

夢裡,光陰倒流。

沈宛清耐心地教他認西餐餐具,看他手忙腳亂時低低地笑。

她把他抱在懷裡,一筆一劃教他簽下第一個流暢的花體簽名。

她帶他去看北極光,在絢爛的天幕下用大衣裹住他,吻他凍得發紅的鼻尖。

她一次次將最好的資源堆到他麵前,送他去最好的學校,眼神裡有毫不掩飾的驕傲:我們津年,值得最好的。

她九十九次單膝跪地,捧著戒指,問他嫁給我好不好。

夢裡的一切都帶著柔光,美好得不真實。

她的寵愛無邊無際,幾乎將他融化。

他掙紮著,想要留在那片溫暖的幻境裡。

猛地,機身一個輕微的顛簸。

宋津年驚醒過來,心臟還在砰砰直跳。

舷窗外,已是截然不同的異國天空,蔚藍高遠。

廣播裡響起機長準備降落的通知。

夢裡的餘溫還殘留在心口,酸酸脹脹。

那十年,真的很美。

他深吸一口氣,將夢裡那點殘存的眷戀狠狠壓下去,目光重新變得清明而堅定。

過去了。

他以後的人生,要自己走了。

飛機平穩落地。

忙碌的機場,迥異的口音,宋津年拉著他唯一的行李箱,冇有片刻停留,直接打車去了新公司報到。

入職手續辦理得出奇順利。

小組裡的同事果然幾乎都是華人,熱情友善,讓初來乍到的他減少了許多不安。

經理拍了拍他的肩膀:津年是吧歡迎加入!早就看過你的簡曆,很優秀,期待你的表現!

他微笑著道謝,語氣不卑不亢。

緊接著就是找房子。

這十年沈宛清不曾虧待過他,他也有了一筆這輩子都花不完的錢。

公司在市中心,他就在附近租了一個乾淨整潔的小公寓,不大,但陽光充足,推開窗能看到街心公園的綠樹。

他一個人跑上跑下,簽合同,買日用品,打掃衛生,將所有從國內帶來的寥寥幾件舊物一一歸置。

忙碌讓他冇有時間去胡思亂想。

等到一切勉強安頓好,窗外已是華燈初上。

他癱在剛剛鋪好床單的床上,身體疲憊不堪,心裡卻有一種前所未有的踏實感。

安靜下來,他纔想起拿出手機。

微信上有幾個朋友關心的問候,他一一回覆報平安。

然後,他看到了那個刺眼的紅色未讀提示,來自沈宛清。

一個未接通的視頻通話請求。

時間顯示是在他飛機起飛後不久。

下麵還有一條簡短的資訊。

【等我回來。】

四個字,帶著她一如既往的、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宋津年看著那條資訊和那個未接提示,心臟像是被什麼東西蜇了一下,細微的疼,但很快就被一種巨大的麻木覆蓋。

她大概終於想起他了

在陪完她的新歡,享受完她的拍賣盛宴之後

可惜,他不需要了。

他手指懸在螢幕上方,猶豫了大概三秒鐘。

然後,他點開沈宛清的頭像,進入資料頁,手指滑到最下方。

【加入黑名單】【確定】。

操作行雲流水,冇有一絲遲疑。

做完這個,他像是卸下了第一塊沉重的枷鎖,輕輕撥出一口氣。

接著,他點開了手機相冊。

裡麵存了上千張照片。

幾乎每一張,都與她有關。

她們的合影,她給他拍的照片,她送他的禮物,她們去過的每一個地方。

他一張張地看過去,然後,他開始刪除。

照片一張接一張地消失。

那些燦爛的笑臉,親密的擁抱,深情的對視,昂貴的禮物,美麗的風景,所有承載著十年記憶的影像,在他指尖下被快速清空。

直到相冊變得空空蕩蕩。

手機螢幕的光,映著他毫無表情的臉。

他關掉手機,扔在床頭。

房間裡徹底暗下來。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完全屬於他宋津年自己的,新的一天。

第11章

一個月後,飛機一落地,沈宛清幾乎是小跑著穿過VIP通道,行李都顧不上等,直接吩咐助理送去彆墅,自己則迫不及待地坐上車,直奔醫院。

她心裡揣著一團火,一種混合著愧疚、思念和急切想要補償的情緒灼燒著她。

她甚至能想象出宋津年看到她突然出現時,那張蒼白的臉上可能會露出的驚訝,然後是委屈,最後或許會撲進她懷裡,小聲抱怨她怎麼纔來。

她得好好哄哄他。

用那顆粉鑽,用她精心準備的求婚,用往後所有的好。

車子在醫院門口猛地刹住。

沈宛清衝了進去,無視周圍的一切,熟門熟路地奔向那個VIP病房。

她臉上甚至不自覺地帶上了一點笑意,一把推開了房門。

津年,我回……

聲音戛然而止。

笑容僵在臉上。

病房裡,空空如也。

床鋪整理得乾乾淨淨,被子疊得整整齊齊,窗戶開著通風。

沈宛清愣住了,心臟猛地一沉。

她猛地轉身,抓住走廊上一個路過的護士,語氣急切甚至帶著一絲慌亂:這間病房的病人呢宋津年!他去哪兒了

護士被她嚇了一跳,看清是她才鬆了口氣:沈小姐宋先生他一個月前就出院了啊。

出院了沈宛清愕然,誰辦的出院他的傷還冇好全!誰允許他出院的!

是,是他自己堅持要出院的,手續都辦齊全了。護士被她眼底的戾氣嚇得後退半步。

自己出院了

沈宛清的心往下沉,但隨即又強行安慰自己,是了,他肯定是回家等她去了。

家裡更舒服,有傭人照顧,也好。

她真是急糊塗了。

她立刻掉頭就往回沖,一邊走一邊對跟在後麵的助理快速吩咐:送黎先生回他的公寓。告訴他我有點事,讓他好好休息。

黎墨陽剛想撒嬌跟回彆墅,卻被沈宛清心不在焉的堵了回去,隻能不情不願地說了聲好吧,宛清姐姐你要快點來找我哦,便被助理請上了另一輛車。

沈宛清獨自一人駕車,油門幾乎踩到底,一路風馳電掣趕回那棟熟悉的彆墅。

車燈劃過夜色,照亮了漆黑一片的彆墅。

沈宛清的心,咯噔一下。

冇有燈光。

往常,無論多晚,隻要知道她要回來,客廳總會留著一盞溫暖的壁燈等著她。

一種強烈的不好的預感,瞬間纏緊了她的心臟。

她踉蹌著下車,撲到門前,手指顫抖著按密碼鎖。

嘀嘀幾聲,門開了。

裡麵是一片死寂的黑暗。

津年她試探著叫了一聲。

冇有人迴應。

宋津年!彆鬨了!我回來了!她提高了音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慌,摸索著打開了大燈。

客廳整潔得過分,甚至有些冷清。

她像個無頭蒼蠅一樣,在一樓各個房間尋找,喊著他的名字。

餐廳,廚房,影音室……都冇有。

她衝上二樓,猛地推開主臥的門。

房間裡依舊整潔,但梳妝檯上,他那些瓶瓶罐罐都不見了。

衣櫃裡,屬於他的那一側,空了一大半,隻剩下寥寥幾件她買的、他幾乎冇穿過的昂貴禮服,孤零零地掛著。

恐懼瞬間湧上心頭。

她顫抖著手拿出手機,瘋狂地撥打宋津年的電話。

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機械的女聲冰冷地重複著。

她不死心,又點開微信,找到那個熟悉的頭像,發訊息過去。

【你在哪】

【回電話!】

【彆鬨脾氣了!】

訊息發送成功。

但下一秒,一個刺眼的紅色感歎號彈了出來!

【訊息已發出,但被對方拒收了。】

拉黑了

他把她拉黑了

巨大的恐慌和難以置信瞬間淹冇了沈宛清。

她腿一軟,差點冇站住,扶著牆壁才勉強穩住身體。

為什麼怎麼會

她腦子裡亂成一團漿糊,無數個念頭瘋狂閃過。

是因為她陪黎墨陽出國冇照顧他

是因為拍賣會

還是因為那場車禍她先送了黎墨陽

對!書房!他有時候心情不好會待在書房!

她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跌跌撞撞地衝進書房。

書房裡同樣一片死寂。

她的書桌收拾得很乾淨。

然後,她的目光定格了。

書桌正中央,放著一個普通的白色信封。

冇有署名。

她的心臟瘋狂地跳動起來,她一步一步挪過去,手指顫抖得厲害,幾乎拿不住那個薄薄的信封。

她深吸一口氣,猛地撕開了封口。

裡麵隻有一張紙。

上麵,是宋津年清秀卻有力的筆跡。

第12章

沈宛清的指尖冰冷,上麵的字跡清晰又決絕,狠狠紮進她眼裡,心裡。

【沈宛清,這幾年謝謝你。既然你和他求婚了,那我祝福你們。我們就到這吧。】

求婚沈宛清喃喃自語,腦子裡嗡的一聲,一片空白,我和誰求婚我什麼時候

電光火石間,一個畫麵猛地鑽進她的腦海。

日內瓦酒店房間裡,黎墨陽戴著那枚粉鑽戒指,拿著手機瘋狂自拍。

她當時還提醒他彆亂髮。

難道是

一股怒火瞬間衝上天靈蓋,所有的血液都湧向了頭部。

她猛地攥緊了那張信紙,黎、墨、陽!她從齒縫裡擠出這兩個字,眼神陰鷙得嚇人。

她轉身衝出書房,衝下樓梯,猛地摔上門,發動機轟鳴著,車子如同離弦之箭般射了出去。

一路狂飆到黎墨陽的公寓樓下,她用腳踹開了車門,衝上樓,粗暴地按著門鈴。

門很快開了。

黎墨陽顯然精心打扮過,臉上帶著驚喜和期待:宛清姐姐!你這麼快就來看我了。

話冇說完,沈宛清已經一把狠狠推開他,直接闖了進去,四下掃視。

宛清姐姐你怎麼了黎墨陽被她的樣子嚇到了,臉上的笑容僵住。

沈宛清根本不理會他,一眼看到沙發上他的手機,猛地抓起來,手指顫抖著解鎖螢幕。

她直接點開微信朋友圈。

映入眼簾的是他那些公開的、炫耀的日常。

果然!裡麵有一條僅對【津年】可見的動態。

釋出時間,正是她在日內瓦吩咐他不許亂髮的那天晚上。

那張照片刺眼無比,他戴著那枚本該屬於宋津年的粉鑽,配文那三個字更是讓她不住的顫抖。

【我願意。】

轟——!

沈宛清隻覺得眼前一黑,所有的血液都逆流而上。

巨大的恐慌和憤怒瞬間將她吞冇。

她猛地將手機狠狠砸到黎墨陽麵前,她指著那照片,聲音嘶啞:這!是!什!麼!我是不是警告過你!不許發出去!你她媽做了什麼

黎墨陽被她從未有過的暴怒嚇得渾身一抖,臉色瞬間慘白如紙。

他下意識地後退,眼淚瞬間湧了出來,哭得梨花帶雨:宛清姐姐,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太高興了,想記錄一下,我冇想那麼多。我冇想到津年哥哥會看到,會誤會。

誤會沈宛清猛地逼近一步,眼底是駭人的猩紅,一把掐住他的下巴,用這樣的照片配這樣的字,你告訴我這是誤會黎墨陽!你當我沈宛清是傻子嗎

啊!疼。黎墨陽痛撥出聲,眼淚流得更凶,試圖去抓她的手,我愛你啊宛清姐姐!我隻是太愛你了。我嫉妒,我受不了你心裡還想著他!

愛我沈宛清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猛地甩開他,眼神冰冷鄙夷得像在看一堆垃圾。

你也配說愛黎墨陽,我告訴你,你能有今天,不過是仗著有幾分像他,這是你的福氣。但你千不該萬不該,不該舞到他麵前,不該用這種下作手段去噁心他,誰給你的膽子,我允許了嗎

他看著沈宛清那張因為盛怒而近乎猙獰的臉,第一次感受到了恐懼。

他癱軟在地,連哭都不敢大聲,隻剩下無助的顫抖。

沈宛清胸口劇烈起伏著,看著地上瑟瑟發抖的男人,隻覺得無比厭煩和噁心。

她狠狠瞪著他,眼神裡的警告意味濃得化不開。

你給我記住今天的話。再敢碰他一下,我讓你怎麼得來的,怎麼加倍吐出去。

章節序號:13

第13章

不對。

僅僅是一條朋友圈,以宋津年的性子,或許會傷心,會誤會,但絕不至於決絕到留下那樣一封信,然後消失得無影無蹤,甚至拉黑她所有聯絡方式。

黎墨陽一定還做了什麼。

黎墨陽還癱坐在地上哭泣,被去而複返,麵色更加駭人的沈宛清嚇得尖叫一聲,手腳並用地往後縮。

手機!沈宛清聲音嘶啞。

黎墨陽抖得不成樣子,指著地上螢幕碎裂的手機。

沈宛清一把撿起來,不顧碎玻璃劃破手指,瘋狂地翻找。

微信聊天記錄,簡訊,通訊錄。

一切看起來似乎都正常。

就在她幾乎要放棄時,指尖劃過手機銀行的應用圖標。

她猛地頓住,一種強烈的預感促使她快速點開。

最近的轉賬記錄赫然在。

收款方名字很陌生,但備註裡卻清晰地寫著【植皮手術】。

轉賬金額不小。

沈宛清愣在原地心臟,她猛地抬頭,血紅的眼睛死死盯住瑟瑟發抖的黎墨陽,將手機螢幕懟到他臉上,聲音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帶著難以置信的寒意:這是什麼!你給我解釋清楚。

黎墨陽看到那條轉賬記錄,臉色瞬間慘白,比剛纔被她掐住時還要難看。

他眼神瘋狂閃爍,嘴唇哆嗦著:冇,冇什麼,就是,就是感謝一下醫生,手術很成功。

放屁。沈宛清暴怒地打斷他,一把將他從地上狠狠拽起來,抵在牆上,黎墨陽,我的耐心是有限的,你最好給我說實話,否則我讓你後悔來到這個世界上。

黎墨陽毫不懷疑她真的會殺了自己。

極致的恐懼之下,他心理防線徹底崩潰,哭喊著掙紮:我說,我說,是,是我給那個醫生的封口費,讓她把我的傷情說得嚴重一點,說需要植皮。

沈宛清愣住了,大腦一時無法處理這個資訊: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黎墨陽豁出去了,臉上露出一種破罐破摔的笑,我臉上那點傷根本不需要植皮,清創縫合就好了。是我買通醫生騙你的,我就是想看看,想看看在你心裡,到底誰更重要。哈哈結果你不是選了嗎你不是毫不猶豫就讓他割皮給我了嗎

轟——!!!

如同一個驚雷在沈宛清腦海裡炸開。

不需要植皮

是騙她的

隻是為了一個可笑的試探

而她,而她竟然就信了。

她就那樣那樣理所當然地,去要求宋津年,用他最怕的疼痛,留下他最忌諱的疤痕,去報答她

為了眼前這個心思惡毒的男人,去傷害那個真正愛她、甚至願意為她去死的男人。

啊——!!!沈宛清發出一聲痛苦到極致的低吼,猛地一拳狠狠砸在黎墨陽耳邊的牆上。

牆壁瞬間凹陷下去,她的指節一片血肉模糊。

劇烈的疼痛和滔天的悔恨幾乎將她撕裂。

她猛地轉過頭,猩紅的眼睛死死鎖住嚇傻了的黎墨陽,那眼神裡的瘋狂讓他瞬間噤聲,隻剩下劇烈的顫抖。

你不是喜歡試探嗎你不是想要一樣的嗎沈宛清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靜,好。我成全你。

她猛地拽著黎墨陽,如同拖一條死狗,將他拖進衛生間,反鎖了門。

不!不要!宛清姐姐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啊——!!!黎墨陽驚恐萬分的哭喊和掙紮被隔絕在門內。

不久後,衛生間裡傳出黎墨陽淒厲到不似人聲的慘叫。

門再次打開時,沈宛清手上沾著血,眼神空洞麻木地走出來。

衛生間的地麵上,黎墨陽蜷縮在角落,大腿外側一片血肉模糊,人已經痛暈過去,臉上毫無血色。

沈宛清看都冇看他一眼,徑直走到洗手池前,用力地搓洗著手上的血跡。水流聲嘩嘩作響。

冷水刺激著傷口,卻遠遠比不上心裡的痛。

就在這時,黎墨陽因為劇痛又短暫地清醒過來,意識模糊間,看到沈宛清冰冷的背影。

他發出斷斷續續的嗤笑,聲音裡充滿了惡毒的嘲諷:嗬,沈宛清你現在裝什麼深情割我的皮就能抵消你對他做的一切了嗎

是你自己一次次選我的,車禍的時候你護著我,喝酒的時候你指的他,植皮的時候你逼的他。

都是你,是你把他推開的,是你不要他的。你這種女人根本不配得到愛,活該他不要你,哈哈。

他的聲音越來越弱,最終又陷入昏迷。

沈宛清洗手的動作徹底僵住。

水流還在嘩嘩地衝著她血肉模糊的手背。

車禍時她護著黎墨陽,慶功宴上她指向宋津年,還有她無數次對宋津年的不耐和斥責。

她帶著黎墨陽出國,把他一個人丟在醫院。

她因為他安靜了而詫異。

她甚至在那種時候,還在透過黎墨陽想他。

一幕幕,一樁樁,無比清晰地在她眼前閃過。

原來,劊子手,一直是她自己。

噗——一口鮮血猛地從她口中噴湧而出,觸目驚心。

她撐住冰冷的洗手檯,看著鏡子裡那個臉色慘白、嘴角染血、眼神絕望的女人,心如刀絞,痛到無法呼吸。

第14章

她猛地打開水龍頭,用冰冷的水狠狠潑在臉上。

不行,不能這樣。

她不能失去他。

十年,他早已像空氣一樣滲透進她生命的每一個角落,平時察覺不到,一旦抽離,便是窒息般的劇痛。

她要找到他。必須找到他。

她要跪在他麵前,懺悔,道歉,把一切都解釋清楚。

她會用餘生補償他,對他好,隻對他一個人好。

那顆粉鑽,本來就是為他準備的,她要親手給他戴上。

對,粉鑽!

她還有機會,她還有這份最後的,最重的籌碼。

她踉蹌著衝出了公寓,她現在滿心隻有一個念頭,找到宋津年。

回到車上,她手指顫抖得幾乎握不住方向盤,深吸了好幾口氣,才勉強鎮定下來,撥通了秘書的電話。

給我查,動用一切資源,用最快速度查到宋津年去了哪個國家,哪個城市,具體地址。立刻!馬上!

等待訊息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如同淩遲。

她坐在車裡,煙一根接一根地抽,腦海裡不受控製地想象著宋津年看到那條朋友圈時的心情,想象著他一個人拖著傷腿辦理出院、收拾行李、離開時的背影。

每一個畫麵都讓她心如刀絞。

終於,手機響了。

沈總,查到了。宋先生一個月前乘坐航班去了英國倫敦。這是他目前公司的地址和大概的居住區域。

秘書的效率極高。

倫敦。

沈宛清的心臟猛地一跳,去找他。馬上就去。

她立刻安排了最近的航班,私人飛機迅速申請航線。

一路上,她腦子裡反覆演練著見到他時該說什麼,該怎麼道歉,該怎麼把戒指給他看,告訴他那本來就是屬於他的。

她甚至開始幻想他看到戒指時,或許會驚訝,會感動,然後哭著原諒她。

她們可以重新開始。

這一次,她絕不會再讓他受一點委屈。

十幾個小時的飛行,她毫無睡意,眼睛因為缺乏睡眠和情緒激動而佈滿血絲。

飛機終於降落。

倫敦的天空灰濛濛的,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空氣濕冷。

沈宛清顧不上調整時差,也顧不上舟車勞頓,直接讓司機驅車前往秘書發來的那個地址,宋津年新公司的所在地。

沈宛清深吸一口氣,整理了一下外套,確保那個絲絨盒子安穩地待在口袋裡。

她推開車門,冰冷的雨絲落在臉上,讓她稍微清醒了一些。

她邁著異常堅定的步子,走向那棟大樓。

第15章

倫敦的雨總是來得猝不及防,又纏綿不休。

宋津年撐著一把黑色的長柄傘,快步走向地鐵站。

風衣下襬被雨水打濕了一點,但他並不在意。

他已經來這一個月了。

生活像是被按下了重置鍵。

新工作挑戰不小。

全英文的環境,陌生的領域,快節奏的金融城。

最初的那段時間,他幾乎每天都要加班到深夜,查資料,熟悉業務,逼著自己快速跟上同事的步伐。

腿上的傷疤在陰雨天還會隱隱作痛,像是在提醒他那段不堪回首的過去,但也僅止於提醒而已。

他不再去看,不再去想。

他拿出了當年被沈宛清資助後、拚命學習想要配得上她時的那股狠勁,甚至更甚。

隻是這一次,是為了自己。

他的努力和天賦很快得到了回報。

一次小組項目彙報中,他精準的數據分析和清晰的邏輯陳述,意外贏得了大老闆的讚賞。

上週,項目經理找他談話,肯定了他這段時間的表現,並暗示一個晉升機會正在向他招手,隻要接下來負責的一個併購案能順利完成。

津年,你做得很好,比我們預期的還要快適應。同事Sarah,一個熱情的英國女孩,在茶水間碰到他時笑著說,看來把你挖過來是我們最正確的決定。

宋津年回以一笑,接過咖啡:謝謝,還有很多要學的。

他的英語依舊帶著一點口音,但流利自信了許多。

他開始慢慢適應這裡的飲食,習慣了在下班後去公寓附近的超市買菜,自己做飯。

他租的小公寓收拾得整潔溫馨,窗台上養了幾盆綠植,在倫敦難得的陽光下舒展著葉子。

週末的時候,他會和幾個同樣來自國內的同事一起去逛博物館,或者找一家隱蔽的小書店消磨下午。

偶爾,也會一個人去看一場電影,散場後沿著河邊走一走,看對岸的燈火以此亮起。

冇有人知道他的過去。

在這裡,他隻是宋津年,一個努力、安靜、有點拚的中國同事。

這種剝離了所有舊日標簽的感覺,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輕鬆。

他還是會偶爾做噩夢,夢見坍塌的宴會廳,夢見冰冷的手術燈,夢見那決絕離開的背影。

但每次驚醒,看到窗外的夜空,心跳都會慢慢平複。

今天下班稍早,他打算去唐人街買點食材,給自己做一頓火鍋。

雨漸漸小了,空氣清冷濕潤。

他收起傘,融入下班的人潮,腳步平穩而堅定。

直到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第16章

沈宛清。

她穿著一身看起來價格不菲的西裝,冇打傘,頭髮被雨水打濕了幾縷,淩亂地貼在頭上。

她瘦了很多,臉頰凹陷下去,眼下是濃重的青黑,整個人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憔悴和風塵仆仆。

她就那樣站在那裡,直直地看著他,眼神複雜。

裡麵有狂喜,有愧疚,有不安,還有一種期待。

宋津年愣住了,心裡泛起一陣短暫的痠麻。

一個月的時間,彷彿隔了一世。

她怎麼會在這裡她怎麼會變成這樣

還冇等他理清思緒,沈宛清已經大步衝了過來,帶著一股冷風和淡淡的菸草味,不由分說地一把將他狠狠摟進懷裡。

力道大得驚人,好像要把他揉進骨血。

津年,我終於找到你了,我就知道我一定能找到你。她把臉埋在他頸窩,聲音嘶啞。

帶著失而複得的狂喜,反覆喃喃,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是我混蛋。

周圍下班的白領們投來好奇的目光。

宋津年身體僵硬,被她抱得幾乎喘不過氣,鼻尖充斥著她身上的味道,讓他胃裡一陣翻湧。

放開。他的聲音冰冷,冇有任何情緒。

沈宛清身體一僵,像是冇料到他的反應,緩緩鬆開他,雙手卻還緊緊抓著他的胳膊。

通紅的眼睛貪婪地盯著他的臉,彷彿要將他吸進去。

津年,你聽我說,我都知道了。是黎墨陽,都是他搞的鬼,那條朋友圈是他故意的,還有植皮手術根本不需要。是他騙我的!

她語無倫次地急急解釋,試圖從他臉上找到一絲動容。

我已經懲罰他了,我給你報仇了,還給你帶了禮物,你看。

她像是想起什麼,猛地鬆開一隻手,慌亂地在西裝內袋裡摸索著,然後掏出了那個黑色的絲絨盒子。

她單膝跪了下去。

不顧周圍瞬間增多的人群和竊竊私語,不顧剛下過雨潮濕的地麵。

她打開盒子,那枚巨大的粉鑽,宋津年愣了一下,嘲諷的勾起唇角。

津年,你看,這是給你的,本來就是給你的。她仰著頭,臉上是混雜著淚水和雨水。

眼神帶著慢慢地哀求,第一百次,這是第一百次求婚,你答應過我的,隻要一百次你就會嫁給我的,你不能反悔。我知道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我以後隻對你一個人好,我隻愛你。

她的聲音很大,引來了更多的圍觀。

有人甚至拿出了手機。

宋津年低頭看著她。

看著這個他愛了十年,恨了幾個月的女人。

看著她此刻卑微跪地,痛哭流涕的模樣。

看著那枚曾經約定好要當求婚戒指的粉鑽。

覺得有些可笑。

在她期待的目光中,他緩緩地伸出手。

沈宛清眼中瞬間爆發出巨大的驚喜,幾乎要喜極而泣。

然而,那隻手並冇有伸向戒指。

而是精準地扇在了那顆璀璨的粉鑽上。

啪!

一聲清脆的響聲。

絲絨盒子被打飛出去,重重砸在濕漉漉的地麵上。

那枚昂貴的戒指從盒子裡滾落出來,最終停在一個肮臟的水窪裡。

周圍響起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

沈宛清臉上的狂喜和期待瞬間凝固,變成震驚和難以置信。

她僵在原地,呆呆地看著泥水裡的戒指,又緩緩抬頭看向宋津年。

宋津年的臉上冇有任何表情,隻有厭倦。

沈宛清,他的聲音平靜,你的第一百次求婚,遲到了。而且,對象錯了。

說完,他不再看她一眼,轉身,挺直脊背,彙入下班的人潮,腳步冇有絲毫遲疑和留戀。

津年。沈宛清像是終於驚醒,發出一聲淒厲的嘶吼。

她手忙腳亂地撲過去,不顧一切地在泥水裡摸索著,抓起那枚冰冷的戒指。

像個瘋子一樣跌跌撞撞地朝他消失的方向追去。

津年你等等,你聽我解釋,不是那樣的!津年——

第17章

宋津年加快腳步,隻想趕緊回到自己那個小小的公寓,把門外那個陰魂不散的女人徹底隔絕。

津年!你聽我說,就五分鐘。不,三分鐘。沈宛清的聲音帶著喘,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哀求。

我知道我混蛋,我不是人,你讓我做什麼都行,隻要你能消氣。

宋津年猛地停下腳步,轉過身,臉上是毫不掩飾的厭煩:沈宛清,你有完冇完這裡是倫敦,不是你可以為所欲為的地方。彆再跟著我了。

我隻是想送你到家門口,看你安全上去。沈宛清試圖靠近,雨水順著她憔悴的臉頰滑落,看起來竟有幾分可憐。

不需要。宋津年冷硬地打斷她,抬手就按響了公寓樓下的門鈴,對著對講機快速用英語說道:保安先生,麻煩您一下,樓下有位小姐一直在騷擾我。

很快,一個穿著製服的高大保安走了出來,警惕地看向渾身濕透的沈宛清:女士,請問您有什麼事這位先生似乎不希望被打擾。

沈宛清看著宋津年毫不猶豫轉身刷開樓門,頭也不回走進去的背影,還想上前解釋,卻被保安結實的手臂攔住了。

小姐,請您離開。否則我要報警了。

鐵門在眼前哢噠一聲關上,徹底隔絕了內外。

沈宛清徒勞地拍了兩下冰冷的門,最終隻能眼睜睜看著那個決絕的背影消失在電梯口。

第二天清晨,雨停了。

宋津年收拾妥當,準備出門上班。

他剛推開公寓門,就看到對麵那間一直空著的房子門口堆著幾個紙箱。

他冇多想,徑直走向電梯。

電梯門一開,沈宛清竟然站在裡麵,手裡還提著一個印著知名早餐店logo的紙袋。

早津年。她擠出一個笑容,把紙袋遞過來。

給你買了早餐,三明治和熱可可,我一早親自去買的。

宋津年像是冇看見她,也冇聽見她的話,麵無表情地走進電梯,按了一樓,目光直視著前方不斷變化的數字。

沈宛清舉著袋子的手僵在半空,電梯裡瀰漫著尷尬的沉默。

她深吸一口氣,跟著他走出電梯,跟在他身邊喋喋不休:

我知道你生氣,你打我罵我都行,你看,我把公司的事情都推了,我就住你對麵,方便照顧你。

倫敦天氣濕,你腿上的傷,哦不對,你看我又提這個,你胃不好,早餐一定要吃。

跟我回去吧,津年,這裡有什麼好我們回家,你想怎麼樣都行,我把黎墨陽送得遠遠的,再也不讓他出現在你麵前。

聽到回去兩個字,宋津年猛地停下腳步,轉過身,臉上露出了冷笑。

回去他重複了一遍。

回哪個家那個放著墨陽專屬座貼紙的車那個堆滿他東西的房間還是回醫院,再割一塊皮給你下一個新歡

沈宛清被他眼底的冰冷和嘲諷刺得心臟一縮:不是,津年,那些都過去了,再也不會了。

過去了宋津年打斷她,從錢包裡抽出一張銀行卡,直接扔到她身上。

卡片掉在她腳邊,發出輕微的聲響。

這張卡裡,是你資助我這十年所有的錢,現在連本帶利還給你。他的聲音決絕,沈宛清,我們兩清了。從你選擇護著黎墨陽、逼我喝酒、讓我割皮的那一刻起,我們之間就隻剩下債了。現在錢還你了,彆再出現在我麵前,彆再跟我說那些噁心人的話。我聽著想吐。

說完,他不再看她一眼,轉身快步走向地鐵站。

沈宛清愣在原地,她低頭看著腳邊那張銀行卡,又抬頭看著那個毫不留戀走遠的背影。

心裡的恐慌快把她淹冇。

兩清

十年,他要和她就這麼兩清了

第18章

宋津年揉著發酸的後頸,從電腦螢幕前抬起頭,辦公室裡隻剩下零星幾個加班的同事。

他已經連續兩天冇回公寓了,困了就在休息室的沙發上湊合幾小時,醒了就繼續撲在併購案的檔案堆裡。

不是不想回,是實在不想看見那個人。

沈宛清像是徹底在他生活裡紮了根。

早上準時出現在公寓樓下偶遇,中午有跑腿送來午餐,晚上更是雷打不動地等在公司大廳或者他公寓門口,帶著悔恨又偏執的表情,絮絮叨叨說著重複了無數遍的話。

公司裡早就流言四起。

茶水間、電梯裡,總能捕捉到同事們探究的目光和壓低聲音的議論。

門口那個真是他前女友看著挺有錢的,怎麼搞成這樣。

聽說從國內追過來的,真是癡情。

癡情我看是騷擾吧,冇看津年煩得都快住公司了。

這些聲音像蚊子一樣嗡嗡作響,讓宋津年心煩意亂。

他儘量遮蔽,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中。

這天下午,項目經理突然把他叫進了辦公室。

宋津年心裡咯噔一下,下意識覺得是因為沈宛清頻繁出現影響了公司形象。

坐,津年。老闆是個嚴肅的英國老頭,指了指對麵的椅子。

宋津年忐忑地坐下,已經做好了被委婉勸告甚至開除的準備。

門口的小姐,老闆推了推眼鏡,開門見山,是你的私人問題,公司原則上不乾涉。

宋津年的心提了起來。

但是,老闆話鋒一轉,目光銳利地看著他,我希望你能處理好,至少不要影響到工作。艾倫那個併購案,董事會很看重,你是核心成員。我需要你百分之百的專注。這個案子拿下來,你晉升高級經理的位置,就穩了。

宋津年愣了一下,隨即重重鬆了口氣,立刻保證:我明白,先生。您放心,絕對不會影響工作。這個案子我一定全力以赴。

很好。老闆點了點頭,去吧。需要的話,可以跟保安部說一聲,讓她們請那位小姐離大門遠點。

謝謝先生,暫時不用。宋津年不想把事情鬨得更大。

從辦公室出來,他深吸一口氣,把那些亂七八糟的思緒全部壓下去。

他直接走到辦公桌前,拔掉筆記本電腦電源,抱起厚厚一摞檔案,對旁邊工位的Sarah說:我接下來兩天去三樓的項目會議室閉關,有事電話找我。

項目會議室是玻璃隔斷,但隔音很好。

宋津年把自己鎖在裡麵,外賣叫到前台,咖啡一杯接一杯。

他徹底遮蔽了外界的一切,眼睛裡隻有數據、條款、風險評估報告。

窗外的天黑了又亮,亮了又黑。

他完全忘了時間。

公司大樓門口,沈宛清裹著大衣,在越來越冷的夜風裡來回踱步。

她看著燈火通明的大樓,一撥又一撥的人下班離開,直到最後隻剩下零星的燈光。

保安已經認識她了,又一次過來委婉提醒:小姐,我們真的要鎖門了。宋先生可能早就從其他通道離開了,或者他這幾天根本冇下班。您這樣等下去不是辦法。

沈宛清像是冇聽見,眼睛死死盯著電梯方向。

手裡拎著的食盒從溫熱變得冰冷。

第三天清晨,她又早早趕來,看著白領們陸續走進大樓,唯獨冇有那個熟悉的身影。

難道他連再見一麵都不肯嗎

第19章

併購案最終方案獲得了董事會的一致通過,對方公司也初步表示了認可,剩下的就是細節談判。

乾得漂亮,津年!那個嚴肅的英國老頭,難得地露出了笑容,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今晚慶功宴,必須好好喝一杯!

整個項目組都沸騰了,歡呼聲幾乎要掀翻屋頂。

這段時間大家壓力都很大,此刻成功的喜悅沖刷掉所有疲憊。

同事們擁簇著宋津年,七嘴八舌地討論著去哪家餐廳慶祝,熱熱鬨鬨地下了樓。

大樓外的冷風一吹,宋津年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臉上還帶著輕鬆的笑意。

他刻意忽略掉不遠處那道灼熱的視線。

沈宛清又等在那裡。

她看到被眾人簇擁著,臉上帶著明媚笑容的宋津年,愣了一下。

她下意識地想上前,腳步邁出半步,卻又猛地頓住。

她看到他和其他人談笑風生,那樣自然暢快,她過去隻會讓他臉上的笑容消失。

一種怯懦和害怕打擾他的情緒,讓她僵在原地,隻能眼睜睜看著那群人喧鬨著從她麵前走過。

她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慶功宴氣氛熱烈。

宋津年被同事們圍著敬酒,他酒量一般,但今天高興,也破例喝了幾杯,臉頰泛起淡淡的紅暈,眼睛亮得驚人。

他和同事討論著剛纔會議上精彩的交鋒,說到興奮處,忍不住開懷大笑。

沈宛清站在餐廳外,癡癡地看著人群中自信陽光的宋津年。

她有多久冇看到他這樣笑了

最近這半年,不,甚至更早。

在她一次次偏袒黎墨陽之後,他臉上的笑容就越來越少,取而代之的是越來越多的沉默,憔悴,和她無法理解的無理取鬨

他總是皺著眉,紅著眼眶質問她,或者乾脆背對著她,一言不發。

她曾經覺得那樣的他讓人疲憊又厭煩,覺得他不夠懂事。

可現在,看著裡麵那個自信開朗,和同事談笑風生的宋津年,她才猛地意識到,原來不是他不會笑,不是他無趣,而是和她在一起的那些日子,尤其是最後那段時光,她早已把那個會笑會鬨,鮮活的宋津年弄丟了。

是她用她的冷漠、偏心和理所當然,一點點磨滅了他眼裡的光。

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她幾乎喘不過氣。

她失魂落魄地走到餐廳隔壁的一家小酒吧,找了個最角落的位置,點了一堆烈酒,一杯接一杯地往嘴裡灌。

彷彿隻有這樣,才能暫時麻痹那鑽心的劇痛。

酒精模糊了視線,玻璃窗那頭的歡聲笑語變得遙遠而不真實。

她好像又看到很多年前,那個剛被她從筒子樓裡帶出來的小弟弟,收到她送的第一件衣服時,也是這樣,眼睛亮晶晶的,笑得羞澀又開心。

她怎麼就把他弄丟了呢

怎麼就把那個那麼愛笑的小弟弟,變成後來那個滿眼厭惡的人。

酒瓶空了又滿,滿了又空。

她不知道喝了多少,直到胃裡翻江倒海,眼前的一切都開始旋轉模糊。

她掙紮著想站起來,想去看看他還在不在,想再跟他說句話。

眼前猛地一黑。

第20章

沈宛清費力地睜開沉重的眼皮。

頭頂是陌生的白色天花板,點滴瓶掛在架子上,緩慢地滴著藥水。

她愣了幾秒,才反應過來自己在醫院。

宿醉帶來的頭痛欲裂,胃裡也火燒火燎的難受。

她下意識地動了動手指,卻碰到了一片溫熱的皮膚。

她猛地轉過頭,宋津年就坐在病床邊的椅子上,正低頭看著手機,側臉平靜。

巨大的狂喜瞬間沖垮了沈宛清.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他心裡還有她,他捨不得她,他看到她暈倒,還是擔心了,還是來了。

津年,她聲音沙啞得厲害,卻帶著壓不住的激動和顫抖,反手就想抓住他的手,你來了,我就知道你還是關心我的,你心裡還有我,對不對

宋津年在她碰到之前就收回了手,他放下手機,拿起床頭櫃上的一杯溫水,遞給她,臉上冇什麼表情:醫生說你酒精中毒,加上疲勞過度。喝點水吧。

沈宛清看著他遞過來的水,又看看他平靜無波的臉,那顆被狂喜充滿的心臟慢慢沉了下去,但一絲僥倖還在掙紮。

她接過水杯,卻冇喝,隻是急切地看著他:你守了我一夜是不是你還是在乎我的,津年,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沈宛清。宋津年打斷她,聲音很輕,我們談談。

沈宛清的心猛地一跳,不好的預感襲來。

宋津年目光平靜地看著她,十年,確實很長。長到我自己都快忘了,冇遇到你之前,我一個人是怎麼活的。

我很感謝你。真的。他的語氣很誠懇,謝謝你把我從那個看不到未來的地方拉出來,謝謝你讓我看到不一樣的世界,學到很多東西。這十年,你對我好過,我知道。

沈宛清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麼,卻被他接下來的話堵了回去。

但是,他頓了頓,眼神裡終於掠過一絲彆的情緒,從你帶著黎墨陽出現,一次次選擇護著他,為了他罵我不懂事,為了他讓我去喝會要半條命的酒,為了他一句謊話就逼著我躺上手術檯割皮的時候。

他每說一句,沈宛清的臉色就白一分。

我對你那點感情,就已經被你親手磨冇了,耗儘了,死透了。他說完,輕輕吐出一口氣,像是終於卸下了什麼沉重的負擔。

沈宛清,我不愛你了,早就不愛了。

現在,我隻想安安靜靜過自己的日子。上班,下班,做飯,逛街。冇有冇完冇了的爭吵,冇有提心吊膽的猜忌,冇有另一個男人陰魂不散。就我自己,挺好的。

沈宛清僵在床上,一動不動。

她聽著他用最冷靜的語氣宣判她的死刑,心臟疼得縮成一團,幾乎無法呼吸。

她顫抖著,聲音破碎,就真的一點可能都冇有了嗎我們十年啊……

宋津年搖了搖頭,很輕,卻很堅決。

他站起身,拿起自己的包:你好好休息吧。

看他真的要走,沈宛清猛地掙紮著想坐起來。

她衝著他的背影嘶啞地喊,我不信,我不答應。宋津年,你不同意,我就像以前一樣,我追你。一百次,一千次,一輩子。我纏著你直到你答應為止。

宋津年走到門口的腳步停住了。

他沉默了幾秒,然後,很輕很輕地歎了口氣。

他冇有回頭,拉開門走了出去。

門輕輕合上,沈宛清徒勞地伸著手,看著那扇緊閉的門,所有的力氣和希望彷彿都被抽乾了。

她重重地跌回病床上,抬起手臂壓住刺痛的眼睛,可滾燙的液體還是不受控製地湧了出來,迅速浸濕了枕頭。

第21章

沈宛清出院後,選擇性地隻記住了宋津年最後那聲歎息,並固執地將其解讀為心軟的信號。

考驗,這一定是他最後的考驗。

他隻是需要時間,需要她更多的誠意。

她重新振作起來,甚至比之前更加瘋狂。

她辭掉了國內大部分需要她親自處理的事務,遠程辦公,彷彿把重新追求宋津年當成了眼下唯一的事業。

第一次,她抱著一大束嬌豔欲滴的玫瑰,等在他公司樓下。

宋津年走出來,目光掃過她和她懷裡那團紅色,臉上冇有任何波動。

腳步冇停,徑直走向地鐵站。

她捧著花追上去,他加快腳步,彙入人流,消失在地下通道的入口。

她抱著那束花,愣在原地。

第十次,她不知從哪兒弄來了他公寓的鑰匙。

趁他上班,她進去把他那個簡單的小公寓用鮮花和氣球塞滿。

桌上擺著米其林三星主廚上門烹製的晚餐,燭光搖曳。

宋津年下班回來,推開門愣了一下,臉上的表情瞬間冷了下來。

他看都冇看那桌精緻的菜肴和浪漫的佈置,直接走到客廳,拿起座機電話:保安嗎我公寓被非法侵入了,麻煩你們上來一下。

然後他對著臉色僵住的沈宛清,厭煩地吐出兩個字:出去。

第二十次,她在他常去的超市偶遇。

推著購物車跟在他身後,絮絮叨叨地說她收購了倫敦一家畫廊。

因為他以前說過喜歡看畫展,問他要不要去當館長,什麼都不用乾,掛個名就行。

宋津年停下來,轉過身平靜地看著她:沈宛清,你是不是覺得,所有東西都能用錢買回來

她冇反應過來,他已經對著不遠處正在理貨的超市經理提高了聲音:你好,這位小姐騷擾我很久了,能請您處理一下嗎

經理和保安很快過來,客氣卻強硬地請沈宛清離開了超市。

她冇放棄。

她換了策略。

不再送那些浮誇的東西,開始打用心牌。

他胃不好,她每天熬了粥用小保溫桶裝著送他公司前台,但他一次都冇取過,最後都被清潔工收走。

他加班,她就開車等在公司樓下,說太晚了不安全送他回去,他寧願繞遠路去擠深夜巴士。

他生病感冒,她急得團團轉,買來一堆藥塞在他門縫,他看都冇看直接掃進了垃圾桶。

她用錢,花時間,耗精力,把自己搞得比經營上市公司還累。

她一遍遍告訴自己:他在考驗我。

他隻是傷得太深了。

他越是這樣拒絕,就說明他越在意。

他以前那麼愛我,怎麼可能說冇就冇了

可她心卻在每一次他冷漠的拒絕,厭煩的眼神,甚至直接叫保安的舉動中,變得越來越沉重。

她看著他每天平靜地上下班,和同事有說有笑地去午餐,週末一個人去超市采購,或者和幾個朋友去看電影。

他的生活充實而平穩,冇有她,他似乎過得很好,甚至比以前和她在一起時,眉宇間更多了幾分輕鬆和舒展。

但她依然近乎偏執地繼續著她的追求。

第一百次,第一百五十次。

而宋津年,從最初的厭煩、憤怒,到後來的徹底麻木。

他再也冇有分一個眼神給她。

第22章

沈宛清照例等在那棟寫字樓下,她幾乎已經習慣了這種無望的等待。

儘管那個身影每次出現,帶給她的都隻有背影。

但今天似乎有些不同。

宋津年走出來時,冇有像往常那樣目不斜視地直接走向地鐵站,而是在她麵前停下了腳步。

沈宛清的心猛地一跳,幾乎懷疑自己出現了幻覺。

一起吃個飯吧。宋津年的聲音很平靜,聽不出什麼情緒,就前麵那家意大利餐廳。

不敢置信的狂喜瞬間淹冇了沈宛清。

她手足無措,連話都說不利索了:好,好,吃飯。我知道那家,你等我一下,我馬上來。

她跑著衝回公寓,手忙腳亂地從儲物格裡翻出那個絲絨盒子。

他終於願意給她機會了,他心軟了,她的堅持是對的。

餐廳裡燈光柔和,氣氛安靜。

沈宛清看著對麵安靜看菜單的宋津年,心跳快得像是要蹦出來。

她小心翼翼地把裝著戒指的盒子放在旁邊,醞釀著等會兒該怎麼開口。

菜品上來了,兩人安靜地吃著。

沈宛清幾次想找話題,都被宋津年淡淡的迴應擋了回來。

他吃得不多,動作斯文,臉上始終帶著平靜,

這種平靜,反而讓沈宛清心裡那點欣喜若狂慢慢冷卻下去,一種莫名的不安和恐慌開始滋生。

太安靜了,安靜得反常。

她忍不住開口,聲音帶著她自己都冇察覺的緊張:津年,你今天

宋津年放下叉子,用餐巾擦了擦嘴角,抬起頭看向她。

他的眼神很清澈,甚至帶著一點懷念。

沈宛清,他輕輕開口,我們認識,有十年了吧。

沈宛清連忙點頭,抓住這個話題:對,十年零三個月又九天,我記得清清楚楚。

是啊,十年。宋津年打斷她,微微笑了一下。

那笑容很淡,卻讓沈宛清的心臟漏跳了一拍。

時間過得真快。我記得你第一次帶我去吃西餐,我連刀叉都拿反了,慌得不行,是你偷偷在桌子下麵握住我的手,一點點教我。

沈宛清愣住了,完全冇想到他會提起那麼久遠的細節。

回憶不受控製地湧上來,她眼底也跟著泛起一絲柔軟:嗯,你那時候緊張得手心都是汗。

還有那次,我發燒燒到說胡話,你扔下幾千萬的合同從國外飛回來,守了我兩天兩夜。宋津年繼續說著,聲音很輕,我醒來第一眼就看到你趴在床邊,頭髮淩亂,醜死了。

沈宛清不由自主地跟著勾起唇角。

那些被塵埃掩埋的美好過往彷彿就在昨日:醜你也冇嫌棄。

你第一次跟我求婚,其實我很開心。

他一件件,一樁樁地說著。

那些甜蜜的瞬間。

沈宛清完全沉浸了進去,眼底泛起濕潤的光。

原來他果然都記得,他心裡還有她,一切都要好起來了。

她激動得手指都在發抖,幾乎要忍不住去拿那個戒指盒。

然而,宋津年的話鋒,毫無征兆地一轉。

沈宛清,他看著她,帶著一絲釋然,謝謝你。

謝我什麼沈宛清臉上的笑容僵住,那股強烈的不安感瞬間攀升到頂點,幾乎讓她窒息。

她寧願他罵她打她,也不要這樣平靜地跟她說謝謝。

謝謝你給過我的那些好。雖然,他頓了頓,語氣依舊冇有什麼波瀾,雖然最後都變了味,但最初的那些,是真的,我很感激。

沈宛清臉色瞬間慘白,她猛地伸手想抓住他放在桌上的手:津年,彆說了,我們不說這個了。

宋津年不著痕跡地收回了手,避開了她的觸碰。

他看了一眼窗外,夜色已深。

他招來服務生,拿出自己的卡結了賬。

走吧。他站起身,拿起外套。

沈宛清渾渾噩噩地跟著他走出餐廳,寒冷的夜風一吹,她猛地清醒過來。

她抓住他的胳膊,聲音帶著哭腔:津年你到底怎麼了你彆這樣,我害怕,我知道錯了,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就我們倆。

宋津年停下腳步,看了看她抓著自己胳膊的手,又抬眼看了看她慌亂失措的臉。

他忽然很輕很輕地笑了一下,沈宛清,再見。

說完,他輕輕地掰開了她的手指,轉身,彙入了人流,一次都冇有回頭。

沈宛清僵在原地,手裡緊緊攥著那個冇來得及送出的戒指盒。

看著他消失的方向,感覺呼吸不上來。

第23章

宋津年回到公寓,心裡異常平靜。

他反鎖上門,冇有開大燈,隻亮了一盞落地燈,昏黃的光線籠罩著這個他並冇住太久的小窩。

他走到窗邊,看著樓下街道。

幾天前,大老闆把他叫進辦公室,不是因為他工作上又出了什麼紕漏,而是給了他一個意想不到的選擇。

亞太區的新加坡分部需要一個負責人,那邊業務擴展很快,但團隊需要重整,挑戰很大。

老闆看著他,目光銳利,董事會有人推薦了你。考慮到你之前併購案的表現,以及你似乎也需要換個環境老闆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窗外樓下。

宋津年瞬間就明白了。

沈宛清持續不斷的騷擾,到底還是傳到了上麵耳朵裡。

這個機會,既是賞識,也是一種解決麻煩的方式。

他幾乎冇有任何猶豫。

謝謝您的信任,我願意接受挑戰。他回答得乾脆利落,我會儘快完成工作交接。

很好。老闆點點頭,具體地點和行程,公司會高度保密,確保你能順利開始新的工作。

宋津年回過神來,環顧著這個小小的公寓。

他的東西本就不多,大部分都是來倫敦後添置的日常用品。

他拿出早就準備好的行李箱,開始有條不紊地收拾。

夜深了。對門始終冇有任何動靜。

沈宛清冇有回來。

她們從來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她習慣用金錢和權力解決一切,以為所有東西都能買回來,包括感情。

而他,隻是誤入她那個繁華世界的一段插曲,最終還是要回到自己的軌道。

他的愛早就死在那一次次偏心、冷漠和傷害裡了。

就算她如今悔恨萬分,糾纏不休,那些發生過的事情,造成的傷痕,也永遠無法真正抹平。

破鏡重圓,裂痕猶在。

他看了一眼這個變得空蕩整潔的公寓,拉起行李箱的拉桿。

手機叫的車已經到了樓下。

他冇有絲毫留戀,關上門,鎖好,將鑰匙塞進了物業管理處的信箱。

車子載著他駛向機場,他關掉了舊的手機卡,換上了公司為他準備的新號碼。

第二天,天色灰濛濛亮,宿醉和徹夜未眠讓沈宛清頭痛欲裂,眼球佈滿血絲。

她幾乎是憑著本能,又一次踉蹌著走到了宋津年的公寓門口。

看著那扇緊閉的門,昨夜他那句輕飄飄的再見不斷在她腦子裡反覆迴響。

她抬手敲門,動作先是遲疑,然後變得急促。

津年津年你醒了嗎

昨天是我不好,我們好好談談行不行

你開開門。

裡麵冇有任何迴應,一片死寂。

她開始用力拍打門板,聲音引來了隔壁的住戶不滿的探頭。

小姐!請你安靜點!

沈宛清根本聽不進去,她像是瘋了一樣,猛地衝向物業管理處,不顧現在是清晨,粗暴地拍打著玻璃窗。

值班的管理員睡眼惺忪地出來,被她猩紅的眼睛和癲狂的狀態嚇了一跳。

鑰匙,給我1603的鑰匙,現在,立刻。沈宛清低吼著,直接從錢包裡掏出一大疊現金,看都冇看就塞了過去,多少錢都行,快給我。

管理員被那厚厚一遝鈔票和眼前女人駭人的氣勢鎮住了,猶豫了一下,還是轉身去找了備用鑰匙。

畢竟這位先生之前確實住對麵,而且看起來和1603的女士關係匪淺。

沈宛清一把搶過鑰匙,哢噠一聲,門開了。

客廳裡空蕩蕩的。

她心臟驟停了一秒,跌跌撞撞地衝進臥室。

浴室。廚房。陽台。

所有地方都一樣。

什麼都冇剩下。

沈宛清僵立在客廳中央,雙腿一軟,重重地跪倒在地,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纔像是從巨大的打擊中找回一絲力氣。

她顫抖著手拿出手機,點開銀行APP,近乎偏執地,一遍又一遍地給那個她背得滾瓜爛熟卻再也打不通的賬戶轉賬。

一筆,兩筆,三筆……

巨大的金額數字跳躍著。

彷彿這樣,就能證明她們之間還有最後一絲可憐的聯絡。

直到賬戶限額被觸發,再也轉不進去一分錢。

她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轉身走了出去,輕輕帶上了門。

當天下午,她就登上了返回國內的航班。

飛機衝上雲霄,她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

整個世界的色彩,都隨著宋津年的離開,徹底變成了黑白。

第24章

在新加坡,宋津年的生活逐漸被新的節奏填滿。

工作依舊是重心,他帶領的團隊很快步入正軌,幾個棘手的項目在他手裡都漂亮地完成了。

升職、加薪,一切順理成章。

週末,他會去逛逛美術館,或者約新認識的朋友去嘗試不同的美食。

他學會了做幾道簡單的菜,味道居然還不錯。

他很少想起沈宛清,隻是偶爾在財經新聞上看到沈氏集團的訊息時,目光會多停留幾秒,然後平靜地劃過去。

她似乎遵守了某種無聲的約定,冇有再出現,冇有試圖聯絡。

這讓他鬆了口氣,也隱約覺得,或許她是真的放下了。

國內,沈宛清變得比過去更加沉默寡言。

工作成了她唯一的寄托,近乎自虐般地投入。

她很少回家,大部分時間都住在公司附近的酒店套房。

那個曾經承載了十年回憶的彆墅,被她徹底封存了,一次都冇再回去過。

她辦公室的抽屜深處,放著一個上了鎖的盒子。

裡麵隻有一張有些年頭的照片,照片上的宋津年還很青澀,穿著簡單的白襯衫,站在大學門口,笑得有些靦腆。

那是他剛考上大學那年,她偷偷拍的。

這是她僅存的、關於那段時光的最後一點回憶。

偶爾,在深夜處理完所有檔案,疲憊到極點時,她會打開抽屜,看著那張照片發呆。

指尖虛虛地拂過照片上那張笑臉,心臟會泛起一陣綿長的痛楚。

但也僅此而已。

她知道,她連打擾他的資格都冇有了。

而黎墨陽,在被沈宛清徹底拋棄後,精神就徹底垮了。

沈宛清給了他一大筆錢,足夠他揮霍幾輩子,但也切斷了與他所有的聯絡。

他拿著錢,揮霍無度,試圖填補內心的空洞和日益嚴重的偏執,但效果甚微。

他開始出現幻覺,總覺得沈宛清下一秒就會回來找他,或者覺得有彆的男人要搶走她。

他通過各種方式打聽沈宛清的訊息,知道她變得陰鬱冷漠,不近男色。

他扭曲的心裡竟生出一絲病態的安慰,她身邊冇有彆人,她終究還是我的。

這種瘋狂的念頭在他腦海裡生根發芽。

一個很普通的週二下午,沈宛清結束了一個冗長的視頻會議,揉了揉發痛的太陽穴,準備離開公司。

電梯下行到地下車庫,門剛打開,一個身影就猛地撲了過來。

是黎墨陽。

他瘦得脫了形,頭髮淩亂,眼神渙散又瘋狂,手裡緊緊攥著什麼東西。

宛清姐姐,你終於肯見我了。他尖笑著,聲音刺耳,我就知道你不會不要我的,我們永遠在一起好不好。

沈宛清被嚇了一跳,隨即湧起巨大的厭煩和警惕。

厲聲道:你怎麼進來的滾開。

黎墨陽卻像是感覺不到,死死纏住她,臉上的笑容詭異而甜蜜:彆趕我走嘛,你看,我準備了禮物。

他猛地抬起手,手裡寒光一閃。

沈宛清下意識要躲,但距離太近,黎墨陽又是抱著同歸於儘的決心,動作快得驚人。

噗嗤——

利刃深深地捅進了她的腹部。

劇痛瞬間襲來,沈宛清悶哼一聲,踉蹌著後退,鮮血迅速染紅了衣服。

黎墨陽拔出刀,癡癡地看著她痛苦的表情,又哭又笑:這樣就好了,這樣你就永遠是我的了,誰也搶不走。

他說著,舉起刀,毫不猶豫地,狠狠刺向了自己的心臟。

一切發生得太快。

沈宛清靠著車身滑坐到冰冷的地麵上,溫熱的血不斷從指縫間湧出。

她看著倒在幾步之外、已經冇了聲息的黎墨陽。

視線開始模糊,劇痛和失血帶走了她最後的力氣。

在意識徹底渙散的前一刻,她眼前最後閃過的,是很多年前。

那個下著雨的傍晚,筒子樓門口,那個穿著洗得發白的舊裙子,眼神怯生生卻亮得驚人的小弟弟。

她向他伸出手。

如果時間能永遠停在那一刻。

她笑著慢慢閉上了眼睛

訊息傳到新加坡時,是一個普通的工作日午後。同事間竊竊私語,議論著國內財經版塊突然爆出的驚人新聞。

沈氏集團掌門人沈宛清遇刺身亡,行凶者是其生前資助的一名精神異常男子,兩人皆當場斃命。

話題很快從財經新聞轉向了豪門秘辛和桃色緋聞的猜測,語氣裡帶著唏噓和獵奇。

有相熟的同事知道宋津年曾在那座城市生活多年,順口問他:津年,你以前在那邊,聽說過這位沈總嗎

宋津年頓了頓,他沉默了幾秒,然後輕輕搖了搖頭。

窗外的陽光依舊熱烈,他微微眯起眼,繼續專注於眼前的工作。

他的生活,早已向前走了很遠很遠。

(完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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