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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梔子花夢碎
初二那年的夏天,是被窗外那棵老梔子花樹醃入味的。溽熱的風捲過初三走廊,也帶不來多少清涼,反倒把那股子甜膩又清冽的花香攪得愈發濃稠,悶頭悶腦地灌進每一個角落。林溪的座位就在窗邊。午後的陽光透過老樟樹的葉隙,再穿過窗欞,在她攤開的物理習題冊上投下搖晃的光斑,有一片正好落在她挽起袖子的手臂上,亮得晃眼,連細微的絨毛都看得分明。
許遲坐在她斜後方,隔了兩排桌椅和一條過道的距離。這個角度,剛好能看見她微微蹙著眉思考時的側臉,鼻尖沁出細小的汗珠,指尖無意識地轉著一支淡黃色的熒光筆。他飛快地低下頭,心臟在胸腔裡不合時宜地擂鼓,手下那張寫滿了演算過程的草稿紙,邊緣空白處,不知不覺已畫滿了歪歪扭扭的梔子花瓣。
他計劃這件事已經整整一週。就在昨天,他確認過,那棵倚著學校後牆生長的梔子花樹,靠外側的那根枝條上,墜著唯一一朵將開未開的花苞,花瓣緊裹,邊緣透出一線驚人的白。那是屬於他的寶藏。他要在明天清晨,趕在所有人之前,把它摘下來,擦乾淨夜露,小心翼翼地夾進她那本總是翻開的《飛鳥集》裡。不留名字。她會不會猜到呢他光是想想,耳根就燒起來。
次日破曉,天光是一種朦朧的蟹殼青。許遲溜出教室,心臟揣了隻兔子似的砰砰亂跳。空氣濕潤清涼,花香比白日裡更顯純粹。他屏住呼吸,踮起腳,手指眼看就要觸碰到那朵聖潔的花苞——
嘿!許遲!乾嘛呢!
炸雷般的聲音自身後響起,驚得他幾乎跳起來。王誌強和幾個平時就調皮搗蛋的男生勾肩搭背地蹦出來,臉上掛著那種發現了什麼驚天大秘密的、令人極度不適的壞笑。
喲,給誰摘花呢是不是給……王誌強擠眉弄眼,目光故意瞟向教學樓的方向。
許遲的臉瞬間爆紅,血湧上頭,他下意識地否認:胡說什麼!我…我就看看!
看看另一個男生嬉笑著上前,猛地推了他一把,看看需要這麼鬼鬼祟祟兄弟們,幫幫他,我看這棵樹不錯,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嘛!
起鬨聲中,許遲的掙紮和勸阻被完全淹冇。混亂推搡間,不知是誰發了狠力,也可能是幾個人的力道疊在了一處,隻聽哢嚓一聲脆響——不是花枝折斷的輕響,而是樹乾斷裂的、令人牙酸的沉悶巨響。
那棵陪伴了學校好些年的梔子花樹,竟從靠近根部的位置,被攔腰折斷了。它歪斜著倒下去,綠葉和白花苞撲簌簌砸在地上,沾了泥汙,像一場驟然被扼殺的夢。
世界靜了一秒。隨即,王誌強們臉上掠過一絲驚慌,但很快被更強的嬉鬨欲覆蓋。哎呀,不小心勁兒使大了!他怪叫一聲,衝其他人使個眼色,一群人瞬間作鳥獸散,跑得比來時還快。
隻剩下許遲一個人,呆呆地站在原地,望著地上的狼藉,臉色慘白。清晨的風吹過,捲起殘花的碎屑。
早讀課的鈴聲尖銳地響起,像是在為他催命。
訓導主任的臉黑得像暴雨前的天空。現場冇有彆人,斷裂的樹旁,隻站著一個失魂落魄的許遲。人證(後來被詢問的王誌強們眾口一詞)物證俱在。
為什麼破壞公物主任的厲喝在空曠的辦公室裡迴盪。
許遲死死咬著下唇,口腔裡漫開一股鐵鏽味。他能說什麼說出摘花的初衷那隱藏心底、不容絲毫褻瀆的秘密便會公之於眾。說出王誌強他們那是卑劣的告密,而且他們會如何嘲笑他喜歡林溪這件事他幾乎能想象那些變調起鬨的嘴臉。灼熱的羞恥感裹緊了他。
他垂下眼,盯著自己洗得發白的球鞋鞋尖,從喉嚨裡擠出幾個字:……不小心。
不小心主任氣得拍桌子,一棵樹能不小心折斷了許遲!平時看你挺老實,居然做出這種事!寫檢查!全校晨會上點名批評!
他聽見自己麻木的聲音:……是。
晨會。巨大的羞愧感像一件濕透的棉襖,裹得他動彈不得。操場上黑壓壓的全是人頭,竊竊私語聲彙成嗡嗡的潮水,從他四麵八方湧來。他站在隊伍最前麵,低著頭,脖頸彷彿承著千斤重擔。
……初二(三)班許遲同學,惡意破壞校園花卉,性質惡劣,影響極壞……在此提出嚴肅批評,望全體同學引以為戒……
每一個字都像鞭子,抽在他的皮膚上。他的目光不受控製地、顫抖地瞟向斜前方的那個位置。
她站在班級隊伍裡,穿著和其他人一樣的藍白校服,乾淨得像一朵雲。她微微蹙著眉,目光也投向了他這邊。那眼神裡,冇有好奇,冇有探究,更冇有他絕望深處或許隱藏著一絲奢望的理解或同情。隻有一種清晰無比的、毫不掩飾的——厭惡。像看到什麼不潔的、令人蹙眉的東西。隻一眼,她便冷淡地轉開了頭,彷彿多看一眼都嫌臟。
那一瞬間,許遲感覺心裡有什麼東西哢噠一聲碎了。碎得乾乾淨淨。操場上九點的太陽明晃晃的,他卻覺得渾身冰冷,眼前的一切都失去了顏色。萬念俱灰。
後來那份兩千字的檢查,他都不知道是怎麼寫完的。熱愛校園一草一木之類的句子寫得他喉嚨發苦。他把所有零花錢湊起來,賠了那棵樹的錢。王誌強事後勾著他的脖子,笑嘻嘻地說夠意思啊兄弟,他隻覺得那隻手臂沉重又油膩,令他一陣反胃。
2
重逢花房
他和林溪,原本就隻有發作業時偶爾交錯的指尖,和走廊上擦肩而過的微風。從那以後,連這點微不足道的交集也徹底消失了。他把自己縮進了一個更堅硬的殼裡,埋頭書本,那道藍白色的身影成了青春裡一道沉默的、再不敢觸碰的傷疤。那朵未曾送出的梔子花,迅速枯萎風化,成了隻有他記得的、關於衝動與恥辱的標本。
十五年,足夠時光將校園的棱角磨圓,將記憶染上懷舊的柔光。
校友返校日,許遲作為小有成就的建築設計師,被邀請回校參加新圖書館的揭幕儀式。他穿著合體的西裝,穿梭於熟悉又陌生的校園。老教學樓還在,隻是牆皮新刷了顏色。他鬼使神差地繞到後牆。
那裡,當年斷裂的樹樁早已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嶄新的玻璃花房,在陽光下熠熠生輝。花房裡,各種花卉繁茂生長,而最引人注目的,是角落那幾株一人多高的梔子花樹,綠葉油亮,花開得正好,香氣隔著玻璃彷彿都能透出來。
他駐足,恍如隔世。
這梔子花品種改良過,花期更長,香氣也更清雅。
一個溫和的女聲自身後響起。許遲渾身一僵。這個聲音,他曾在心底複習過無數遍。
他緩緩轉過身。
林溪就站在不遠處。時光對她格外優待,褪去了少女的青澀,增添了沉靜與優雅,一身簡約的米白色連衣裙,鼻梁上架著一副金絲邊眼鏡,眼神清澈依舊,卻更深邃了。
她看著他,目光裡冇有驚訝,彷彿早知道會在這裡遇見他。她微微笑了一下:許遲。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他的聲音有些乾澀。寒暄變得機械而生硬。他知道了她是博士畢業的植物學家,受邀回來協助校園生態景觀改造,這座花房和裡麵的梔子花,正是她的手筆。
空氣陷入一種微妙的沉默。過往的重量沉甸甸地壓下來。
他深吸一口氣,鼓足勇氣,像是要解開一個跨越了半生時光的結,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說起來……當年那棵梔子花樹,其實我……
不是你折的。林溪輕聲接過了他的話。
許遲猛地抬眼,震驚地看向她。
她的笑容裡染上一絲複雜的意味,有悵然,也有些許釋然,目光掠過他,望向那些盛放的梔子花,聲音輕得像歎息:王誌強他們畢業散夥飯那天,喝多了,抱著人又哭又笑地道了一堆歉,說了很多胡話,包括當年怎麼使壞,又怎麼讓你背了黑鍋。
陽光透過玻璃頂棚,分割出明亮的光塊。許遲站在原地,動彈不得。原來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
那麼,當年操場上那個厭惡的眼神……
林溪轉回頭,目光重新落在他臉上,像是看穿了他所有翻滾的情緒。她朝他走近了一步,隔著十五年的時光,輕聲問:
可是許遲,你當時為什麼不肯說出來呢
她的聲音很平靜,冇有責備,冇有怨懟,隻有一種曆經時間沉澱後的、純粹的疑問,甚至帶著一絲極淡的……遺憾。
我……他張了張嘴,所有預先設想過的解釋都堵在喉嚨口,顯得無比蒼白。少年的羞赧、自尊、害怕被嘲笑、更害怕玷汙那份情感的恐慌,在成年人的世界裡看來如此幼稚可笑,可那就是他當時的全部世界。
他最終什麼也冇能說出來,隻是怔怔地看著她。
林溪也冇有再追問。她隻是微微低下頭,旋即又抬起,唇角彎起一個極淺的弧度,那笑容裡摻雜了太多東西,讓許遲的心猛地一揪。
這樣啊,她的聲音更輕了,像一片羽毛落下,我一直在等你說實話。
一瞬間,天旋地轉。操場上明晃晃的太陽,那個冰冷的厭惡眼神,十五年來無數個午夜夢迴時的懊悔與屈辱……所有畫麵呼嘯著席捲而來,又在下一秒被這句話擊得粉碎。
花香濃鬱得幾乎令人窒息。他看著她轉身稍稍走開兩步,打量著離她最近的一朵重瓣梔子,側影安靜。巨大的嗡鳴聲在他腦海裡響徹,又緩緩褪去,留下一種近乎真空的寂靜。他忽然清楚地知道,他們錯過的,不僅僅是一棵梔子花樹,也不僅僅是那次莫須有的批評。
3
真相與新生
是整個青春裡,那些秘而不宣的心動、猜測、等待和怯懦,共同編織了這場巨大的誤會。
他們誰都冇有逃過。
許遲感覺自己的心跳在那一瞬間停止了。林溪的聲音很輕,卻像一枚精準的投石,穿透十五年的時光壁壘,擊中了他心底最深處、從未癒合的角落。
我一直在等你說實話。
嗡鳴聲席捲了他的大腦,操場上刺眼的陽光、那份灼人的羞愧、她當年那個冰冷轉身的背影……無數碎片化的記憶呼嘯著砸來,又在這句話麵前分崩離析,露出截然不同的內核。
原來,那個他解讀為厭惡的眼神,深處藏著的,是失望。
是對他破壞行為的不解,更是對他不敢承認的失望。而她,竟然知道真相,並且等了這樣一句解釋,等了這麼久。
空氣裡瀰漫著梔子花改良後更清冽也更持久的香氣,幾乎要溺斃他。他張了張嘴,乾澀的喉嚨發不出任何聲音。所有在腦海中預演過千萬次的、重逢時可能需要的寒暄或解釋,此刻都蒼白得如同碎屑。
最終,他幾乎是徒勞地,從胸腔裡擠出幾個字,沙啞得不像他自己的聲音:……你知道了。
林溪微微頷首,目光依舊平靜,那平靜之下卻彷彿湧動著深不見底的河流。畢業散夥飯,王誌強喝醉了,又哭又笑,拉著人道歉,說了一堆陳年舊事。她頓了頓,視線掠過他,望向花房外蔥鬱的校園,他說,對不住你,也……對不住那棵樹。
許遲艱難地吞嚥了一下。所以,她知曉了全部。知曉了他的狼狽,他的怯懦,他替人扛下的罪責,以及……那罪責背後,那個她或許從未察覺、或許早已心知肚明的、關於喜歡的秘密。
沉默再次降臨。這一次,卻不再是尷尬的空白,而是被太多洶湧未言的情緒填滿,沉甸甸地壓著。
那時候……許遲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他強迫自己抬起頭,看向她鏡片後那雙清澈依舊的眼睛,……隻是覺得,說出來,會很糟糕。無論是說出他們,還是……還是說出真正的原因。他省略了喜歡你三個字,但相信她懂了。少年時代那點可憐的自尊和笨拙的保護欲,在此刻攤開,顯得如此幼稚可笑,卻又真實得令人鼻酸。
林溪靜靜地聽著,冇有打斷。她的指尖無意識地輕輕拂過身旁一片梔子花的葉片。
那個晨會,許遲深吸了一口氣,鼓足勇氣去觸碰那個最痛的傷疤,我以為你……他頓了頓,換了個說法,我很抱歉,讓你看到了那樣一幕。
林溪終於微微彎了一下唇角,那笑容裡有些許悵然,卻再無陰霾。我當時的表情,一定很不好看吧她輕聲問,更像是在自語,我不是討厭你,許遲。我隻是……很失望。我以為你會是不一樣的。她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詞句,我以為,至少你會敢作敢當,或者,有一個能說出口的理由。而不是沉默地扛下一切,顯得那麼……不在乎。
原來,她當時的蹙眉,不是因為厭惡他的壞,而是因為失望於他的不辯解和不在乎。這是一個他從未想過的視角,像一道光,驟然照進塵封多年的暗室。
我在乎的。這句話脫口而出,快得幾乎讓他自己都驚訝。他看著她,眼神不再閃躲,就是因為太在乎,所以才……所以才選擇了最笨的那種方式。
四目相對。十五年的時光在無聲中流淌,那些錯位的猜測和等待,在這一刻的凝視中漸漸消融。花房的玻璃將外麵的喧鬨隔開,形成一個安靜而私密的繭。
忽然,林溪向前走了一步,拉近了兩人之間的距離。她抬起手,並非伸向他,而是指向花房深處一株形態略顯不同的梔子花樹。它的枝乾更虯勁,花朵是更為純淨的乳白色。
你看那棵,她的聲音恢複了植物學家的專業與溫和,卻也帶上了一絲彆樣的情緒,那是用當年那棵老樹留下的根蘖苗,嫁接培育的。算是那棵樹的延續吧。
許遲順著她指的方向望去,心中一震。那棵樹的延續……就像他們之間,本以為早已斷折在十五年前那個清晨的聯絡,原來也以另一種方式,默默存續著,等待著破土重出的時機。
這座花房的設計,林溪繼續說著,目光重新落回他臉上,帶著一絲探究,校友通訊錄上說,新圖書館和幾棟新景觀建築,是一位叫許遲的設計師主持的。我看到這個名字時,就在想,會不會是你。
許遲點了點頭,心跳又開始加速。
那你知不知道,她眼裡漾開一點淺淺的笑意,像投入石子的湖麵,這座花房的初步方案,是我提交給校方的我當時提議,就在原址上建。
許遲徹底愣住了。他負責校園新區的整體規劃佈局,而具體到這座花房的建築設計方案,是由校方另找的合作團隊深化實施的。他隻知道有個植物學家提供了專業意見,卻萬萬冇想到,那個人就是林溪。
原來,並非隻有他一個人在命運的冥冥指引下,重回故地。她也在這裡。他們以另一種方式,共同參與了這場重建。
一種難以言喻的、巨大的宿命感攫住了他。
所以,林溪偏了偏頭,語氣變得輕柔,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期待,和一點點小心翼翼的試探,許設計師,現在有冇有空,為我這個項目合作者,介紹一下你這部分的設計理念比如,為什麼這裡的采光頂棚要采用這個角度
她巧妙地將話題從沉重過往引向了輕盈當下,給了他們一個全新的、成年人式的開始的理由。
許遲看著她眼中細碎的光芒,那裡不再有失望和厭惡,隻有溫和的邀請和一絲藏得很好的緊張。他胸腔裡積壓了十五年的那塊巨石,彷彿在這一刻被悄然挪開,金色的陽光透射進來,溫暖而明亮。
他也笑了起來,是十五年來第一次感到如此輕鬆而真切的笑意。當然,他側身,做出一個請的手勢,聲音沉穩而溫柔,這是我的榮幸。這個角度主要是為了最大限度采集冬季陽光,同時避免夏季直射過熱,就像我們此刻看到的……
他一邊引著她向花房內部走去,一邊開始專業而細緻地講解。陽光透過玻璃頂棚,恰到好處地灑落,將兩人的身影拉長,又交融在一起。周圍是鬱鬱蔥蔥的綠意和怒放的潔白梔子花,香氣環繞。
他們的話題從建築設計到植物栽培,從校園變遷到各自這些年的零星經曆,謹慎地避開可能再次觸痛的過往,默契地邁向現在和未來。那些未曾說出口的深意,那些年少的悸動與遺憾,並未消失,但它們不再是最重要的東西。重要的是,他們此刻並肩站在這裡,站在由共同參與重建的、開滿了梔子花的地方,重新對話。
介紹暫告一段落時,兩人停在那株由老樹根苗培育的梔子花前。沉默再次降臨,卻已是舒適而充滿可能性的沉默。
許遲低下頭,看著林溪安靜注視花朵的側臉,鼓足勇氣,用一種看似隨意的口吻輕聲問:對了,校友會晚宴好像快開始了。不知道……我有冇有這個榮幸,邀請林博士一起參加
林溪抬起頭,迎上他的目光。她眼中閃過一抹光亮,唇角揚起一個清晰而明媚的弧度。
好啊。她點了點頭,聲音清脆,正好,我也有很多關於植物與建築共生的話題,想再和許設計師探討一下。
窗外,夕陽開始給校園的建築鍍上溫暖的金邊。花房裡的燈光自動亮起,柔和的光線籠罩著他們。
他們的青春故事或許冇有一個在梔子花樹下告白的美好開端,但在這個他們共同重建的花房裡,似乎正悄然孕育著一個新的、屬於成年人的、清醒而溫暖的結局。
而這一次,他們誰都冇有錯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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