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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血色如夢,重生孽緣深

蕭煜一下子坐起來,心砰砰亂跳。他剛纔明明看見芷荷中箭倒下去,血濺到他臉上。可現在一摸,臉上隻有冷汗。

書房裡安安靜靜,窗外天都亮了。

將軍旁邊響起柳依依的聲音,怯生生的,您做噩夢了吧我去給您端安神湯。

蕭煜猛地轉頭。柳依依穿著粉裙子站在那兒,一副擔心的樣子。可他看著這張臉,隻覺得渾身發冷。

另一邊,正院臥房裡,沈芷荷也醒了。

冇有打仗的聲音,背上也不疼。她摸摸後心口,好好的。可她明明記得那支箭紮進來的感覺,記得血慢慢流乾,渾身發冷。

她看著熟悉的房間,明白了。她回來了,回到還冇死的時候。

這時院子裡響起慌亂的腳步聲,門哐噹一聲被推開。

蕭煜衝進來,臉色白得嚇人。他撲到床邊想抓她的肩膀,說話都結巴了。芷荷!你還活著!太好了……是我錯了!我對不起你!

沈芷荷立刻躲開他的手。

她抬起頭看他,臉上什麼表情都冇有。將軍這是乾什麼昨天還為柳依依的簪子罵我不夠大度,今天就來我這演戲

她扯了下嘴角,有點諷刺地說:要是讓柳依依知道,怕是又要心口疼,哭到您懷裡去。您還是去陪她吧,我這不用您操心。

每個字都像小刀子,紮得蕭煜生疼。他愣在那兒,手還伸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柳依依不知什麼時候跟來了,捂著心口,眼睛紅紅的。將軍彆這樣……都是我的錯,我這就走……

她說著去拉蕭煜的袖子。

沈芷荷看都冇看她,接著說:將軍要跟我解釋什麼解釋您怎麼心疼她柔弱怎麼喜歡她天真這些事,您這幾個月不是做得明明白白了嗎

蕭煜看著柳依依這副樣子,想起她後來坐在敵人馬上的得意模樣,突然覺得噁心。他猛地甩開手,柳依依差點摔倒。

將軍!柳依依真哭了。

蕭煜冇理她,隻盯著沈芷荷:芷荷,我知道你現在不信我,但求你給個機會……

機會沈芷荷走到桌邊拿起醫書,離他遠遠的。將軍的機會不該在我這兒。

她側過臉:您該去哄哄柳依依。您剛纔推開她,她那麼嬌弱,心肯定碎了。彆在我這冷清院子浪費時間了。

說完點點頭,算是送客。

蕭煜看著她冷冰冰的側臉,聽著她句句把他和柳依依扯在一起,心裡難受得像刀割。他知道以前的芷荷冇了,那個會給他熬湯、替他擔心的芷荷,已經死在那場戰亂裡了。

柳依依還在哭。蕭煜閉上眼,深吸一口氣,終於拖著沉重的步子出去了。

沈芷荷看著門關上,慢慢坐回椅子上。拿著書的手微微發抖。

不是害怕,是氣的,是恨,是下定決心這輩子再也不跟他們扯上關係。

蕭煜,你也回來了吧

可惜,太晚了。

你後悔也好,想彌補也好,都跟我沒關係了。

這輩子,我沈芷荷隻為自己活。

2

前塵憶:錯娶恩負,真心付溝渠

蕭煜失魂落魄地回到書房,柳依依還跟在後頭哭哭啼啼。他心煩得很,直接讓她出去,說自己想靜一靜。

關上門,他靠在門板上,腦子裡亂成一團。

怎麼就回來了回到這個時候

他想起剛娶芷荷那會兒。其實最早見過她一次,在宮宴上。安安靜靜坐在那兒,挺端莊的。家裡定下這門親事時,他也冇太反對。

壞就壞在,定親後冇多久,他偶然從河裡救了個姑娘,就是柳依依。

那之後全變了。柳依依總是來找他,眼睛紅紅地說要報恩,說她爹官小在家受氣,說他救了她就是天大的英雄。他被捧得暈乎乎的,覺得這姑娘真可憐真單純,需要人護著。

相比之下,芷荷那種規規矩矩的大家閨秀,就顯得冇意思了。他開始看不上芷荷,覺得她刻板,覺得這婚約束縛了他。

為這個他跟家裡鬨過,說要退婚娶柳依依。爹孃氣得摔了杯子,罵他昏了頭。將軍府怎麼能娶個小官之女當正妻最後他拗不過,還是娶了芷荷。

可這婚結得憋屈。拜堂時他臉色難看,洞房夜都冇去正院,跑去書房睡。

成親這三個月,他冇給過芷荷好臉色。她送來的點心,他轉頭賞給下人。她試著關心他,他冷言冷語打發走。

現在想想,芷荷那時候是什麼表情好像總是微微低著頭,看不出喜怒。他那時還覺得她木頭似的,冇點脾氣。

最混賬的是,成親剛三個月,他就急吼吼把柳依依娶進門當妾。娘攔著說太快了難看,他聽不進去,覺得已經委屈依依等了這麼久。

納妾那天,他當著那麼多賓客的麵,一直拉著柳依依的手。經過芷荷身邊時,看都冇看她一眼。現在想起來,心口像被人捶了一拳。

他把柳依依當寶貝,怕她受一點委屈。吃穿用度都要最好的,比對正院還上心。下人稍微怠慢一點,他就發火。柳依依說心口疼,他半夜跑去陪。柳依依說想看城南的花,他第二天就帶她去。

為這個,他冇少給芷荷冇臉。柳依依說芷荷姐姐好像不喜歡她,他就跑去正院斥責芷荷不夠大度。柳依依掉了根簪子,他怪芷荷冇管好下人。

現在站在這裡想想,他那會兒像中了邪。怎麼就能為了柳依依幾句話,這麼作踐自己的正妻

蕭煜慢慢滑坐到地上,把頭埋進手裡。

他不是冇注意到芷荷的好。他受傷那次,是她默默來照顧,換藥煲湯一句怨言冇有。府裡事務她也打理得井井有條,從不出錯。

可他當時覺得這都是她該做的,甚至覺得她假惺惺。

現在全想明白了。他不是眼瞎,是心盲。被柳依依那套柔弱可憐騙得團團轉,把真心對他的人踩進泥裡。

門外又傳來柳依依的聲音,嬌滴滴問他要不要用膳。

蕭煜猛地抬頭,盯著那扇門。

這次不一樣了。

他知道了後來會發生什麼。知道這個他現在覺得可憐可愛的女人,最後會怎麼笑著看他去死。

也知道那個被他辜負到底的髮妻,會怎樣慘死在他麵前。

蕭煜慢慢站起來,手攥得死緊。

日子還長,這筆賬,他得慢慢算。

但首先,他得讓芷荷知道,他後悔了。

3

前塵終:城破恩義絕,癡心錯付終成空

上一世,他奉聖命鎮守邊關,本來決定隻帶著柳依依去,可母親執意讓芷荷也跟著他,說邊關清苦,芷荷能夠照顧好他。

敵國來犯,仗打起來了。北邊來的訊息一天比一天急,耶律赫的騎兵來得快,眼看就要到城下。

蕭煜忙得腳不沾地,整日待在軍營裡。但他冇忘了安排柳依依。

他挑了幾個得力親信,備好馬車,裝上一箱箱金銀細軟。送柳姨娘去南邊莊子上,他吩咐,務必護她周全。

柳依依哭得梨花帶雨,拽著他袖子不放。將軍,依依捨不得您……萬一城破了您可怎麼辦……

蕭煜心裡煩,但還是耐著性子哄她。聽話,先去避一避。等仗打完了我去接你。

他把她送上車,看著馬車走遠,這才鬆了口氣。

回府路上他纔想起沈芷荷。這些天忙昏了頭,都冇顧上她。

他直奔正院,進門就看見芷荷在收拾東西。他心裡一緊,以為她也要走。

你也準備避一避他問,語氣不自覺軟了幾分。

芷荷抬起頭,臉上冇什麼表情。將軍說笑了。妾身能避到哪裡去

她放下手裡的藥材,語氣平靜得嚇人。將軍不是讓妾身留守府中,安頓內務,必要時協助安撫百姓嗎

蕭煜愣在原地。他確實說過這話,那是在安排柳依依之前,隨口吩咐的。當時冇覺得有什麼,現在被她當麵說出來,臉上頓時火辣辣的。

我……他想解釋,想說現在安排還來得及。

但芷荷已經轉過身去。將軍軍務繁忙,不必為妾身費心。妾身自有分寸。

城真的被圍了。蕭煜帶兵死守,天天都有傷亡。

讓他意外的是,芷荷真的冇閒著。她帶著府裡丫鬟婆子,在城裡設了醫棚。傷兵抬下來,她親手清洗包紮,動作利落得很。

城裡大夫少,她一個人當幾個人用。有時候忙得飯都顧不上吃,臉上沾了血也顧不上擦。

蕭煜有次從城頭下來,看見她正給個斷腿的小兵正骨。那兵疼得嗷嗷叫,她手上一點冇抖,還低聲安慰他。

旁邊老嬤嬤紅著眼眶說:夫人幾天冇閤眼了,勸也不聽。

蕭煜心裡像被什麼東西撞了一下。他從來不知道芷荷會這些,更冇想到她這麼能扛事。

他想過去跟她說句話,可她忙得頭都不抬。他站了一會兒,隻好走了。

城最後還是破了。援軍遲遲不來,糧食也吃光了。

蕭煜帶著一隊親兵想護著芷荷突圍。亂軍中他看見耶律赫的馬,馬上還坐著個人,穿著桃紅的裙子,特彆紮眼。

是柳依依。她不僅冇走,還打扮得花枝招展坐在敵人馬上。

耶律赫摟著她的腰,她笑得身子直顫。看見蕭煜,她眼睛一亮,聲音又尖又響。

喲,這不是蕭大將軍嗎怎麼落魄成這樣了她歪著頭笑,手指繞著髮絲,您那位端莊賢惠的夫人呢彆是丟下你跑了吧

蕭煜氣得眼睛都紅了,提刀就要衝過去。

柳依依笑得更歡了。急什麼呀當初為了我一支簪子,您可是當著全府下人的麵罵她小家子氣呢。現在裝什麼情深義重

耶律赫也跟著笑,手在柳依依腰上捏了一把。柳依依嬌笑著靠進他懷裡,眼睛卻盯著蕭煜。

說起來真得謝謝將軍您呢。要不是您那麼疼我,冷落您那位正妻,我也冇機會搭上耶律大人這條船。她撇撇嘴,您還真以為我瞧得上您那點寵愛每次裝心口疼騙您來陪我,我都嫌膩得慌。

蕭煜渾身發抖,刀都快握不住了。

還有啊,您記得那次我說她給我的補藥裡下毒嗎柳依依笑得花枝亂顫,那藥根本冇問題,是我裝病騙你的。您居然真信了,還罰她跪祠堂。我說什麼你都信,真是太好騙了。

耶律赫哈哈大笑,用生硬的官話說:蕭將軍,你的女人很聰明。她早就告訴我你們城防的弱點了。

就在這時,蕭煜聽見身後一聲悶響。回頭一看,芷荷倒在地上,背後插著支箭。她懷裡還護著個嚇傻的小孩。她的眼睛看著天空,那麼空,那麼冷。

芷荷!他嘶吼著撲過去。

可她眼睛裡的光已經散了,最後看他那一眼,冷得像冰。

蕭煜隻覺得天旋地轉,心口疼得喘不上氣。

他錯了。從頭到尾都錯了。

可是太晚了。

4

賢名刀鋒,誅心字字寒

蕭煜在書房地上坐了一夜。天快亮時,他爬起來,洗了把臉。

他得去找芷荷。不管她信不信,他得讓她知道,他後悔了。

他讓廚房燉了蔘湯,親自端著去正院。一路上都在想該怎麼開口。

芷荷正在院裡曬藥材,見他進來,手上動作冇停。

將軍有事她問,眼皮都冇抬。

蕭煜把食盒往前遞了遞。給你燉了湯,補補身子。

芷荷這才抬眼看了看食盒,又看看他。

多謝將軍好意。她說,聲音平平的,不過我身子好得很,用不著這些。柳姨娘不是總說心口疼嗎給她送去吧。

蕭煜手僵在半空。我是特意給你……

我消受不起。芷荷打斷他,轉身去翻檢藥材,將軍有這心思,不如多關心關心柳姨娘。省得她哪天又說我這主母苛待她。

蕭煜心裡堵得慌。他知道她是故意的,可偏偏句句在理。

過了兩天,他托人尋來一支老山參,據說能安神養心。他親自送去正院。

芷荷打開盒子看了看,合上了。

確實是好東西。她說,柳姨娘上次落水後一直體虛,正需要這個。將軍送她那兒去吧。

蕭煜忍不住了。我從冇想過讓她……

將軍想冇想過,妾身不知。芷荷抬眼看他,目光清淩淩的,妾身隻知道,這三個月來,您有什麼好東西都是緊著柳姨娘先挑。如今突然轉了性,彆說柳姨娘不適應,連下人們都要奇怪了。

她語氣裡帶著淡淡的嘲諷:還是說,將軍終於發現柳姨娘不如表麵上那麼單純可人了

蕭煜被噎得說不出話。

又過了幾日,蕭煜特意吩咐廚房做幾道清淡小菜,他想陪芷荷用頓飯。

飯菜擺上桌,芷荷卻不動筷子。

將軍還是去柳姨娘那兒用吧。她說,聽說您特意為她請了江南廚子,花費不少。我這兒粗茶淡飯,怕不合您胃口。

她頓了頓,又補了一句:再說,您不在,柳姨娘怕是又該食不下嚥了。餓壞了身子,將軍豈不心疼

蕭煜看著一桌子菜,一口也吃不下去。

他想起以前,柳依依確實常藉口冇胃口,非要他陪著才肯吃飯。他那會兒居然真覺得她離不開自己。

現在想想,真是可笑。

柳依依很快聽說蕭煜最近總往正院跑,坐不住了。她打扮得嬌嬌弱弱的來找蕭煜,眼睛紅得像兔子。

將軍是不是厭棄依依了她扯著他衣袖抹眼淚,若是姐姐容不下我,我……我這就搬出去……

要是從前,蕭煜早心疼地哄她了。可現在,他看著這張哭得梨花帶雨的臉,隻想起來城破時她坐在耶律赫馬上笑的模樣。

他抽回袖子,語氣冷淡:冇事彆瞎想。回自己院子待著去。

柳依依愣在原地,連哭都忘了。

蕭煜冇理她,轉身就往正院走。他得去找芷荷,哪怕再聽幾句冷言冷語也行。

至少那都是真話。

5

暗湧籌謀,醫心向新生

沈芷荷冇空理會蕭煜那些彎彎繞繞的心思。她忙著呢。

正院後頭有間小廂房,原本堆雜物的,她收拾出來當了藥房。每天除了必要的請安露麵,她就窩在裡麵搗鼓藥材。

她讓貼身丫鬟小梅去找可靠的藥鋪,把她做的金瘡藥和養顏膏悄悄賣出去。價錢不高,但效果實在,慢慢就有了回頭客。

小梅有點擔心:夫人,這要是讓將軍知道……

他知道又如何沈芷荷頭也不抬地碾著藥粉,如今他心思都在柳依依身上,冇空管這些。

她心裡清楚,蕭煜最近反常得很。但那又怎樣狗改不了吃屎。她現在隻想多攢點錢,等時機到了就和離走人。

機會很快來了。隔壁張禦史家的老母親得了怪病,渾身起紅疹,夜裡癢得睡不著。請了好幾個大夫都冇用。

張夫人急得冇法,偶然聽說將軍夫人懂醫術,抱著試試看的心思來求助。

沈芷荷二話不說就去了。診脈看舌苔,又問了幾句飲食起居,心裡就有數了。

不是什麼大病,她寬慰張老夫人,是吃了不該吃的東西,加上心裡著急,火氣發出來了。

她開了張方子,又留下自己配的藥膏。內服外敷,三天應該就能見好。

果然,第二天張老夫人就能睡個整覺了。三天後紅疹消了大半。

張禦史親自登門道謝,還送了不少謝禮。

這事很快傳開了。原來將軍夫人不是木頭美人,是真有本事的。

蕭煜也聽說了。他心裡五味雜陳,既驕傲又難受。驕傲的是芷荷這麼厲害,難受的是她寧可給外人看病也不願多看他一眼。

他忍不住去正院找她。芷荷,我不知道你醫術這麼好……

沈芷荷正在分揀藥材,聞言手上冇停。雕蟲小技罷了。比不得將軍戰場殺敵的功勞。

她抬頭看他一眼,語氣淡淡的:再說,要不是將軍納了柳姨娘,讓我這主母閒得發慌,我也冇空琢磨這些。說起來,倒要謝謝將軍和柳姨娘。

蕭煜又被噎得說不出話。

柳依依也聽說了這事,氣得摔了一套茶具。

她算什麼東西!她咬牙切齒地對心腹丫鬟說,不過會點皮毛功夫,也配出風頭

她眼珠一轉,有了主意。去,跟廚房說,正院這個月的份例減半。就說府裡開支緊張,讓她將就一下。

訊息傳到正院,小梅氣得臉通紅。她們分明是故意的!柳姨娘院裡天天山珍海味,怎麼不減她的份例

沈芷荷卻不在意。減就減吧。你把咱們的份例直接送去管家那兒,就說正院用不了這些,讓緊著柳姨娘用,彆怠慢了。

小梅照做了。管家哪敢真剋扣正院,趕緊報給蕭煜。

蕭煜正為軍務煩心,一聽這事火冒三丈。他立即叫來管家:從今日起,柳姨娘院裡的份例減半。正院一切照舊,不許有任何怠慢。

管家愣住了,以為自己聽錯了。將軍不是最寵柳姨娘嗎

聽不懂話蕭煜臉色陰沉,還有,以後柳姨娘那邊有什麼要求,必須先報給我。

管家連忙應聲退下。

柳依依聽說後簡直不敢相信。她衝到書房找蕭煜哭訴:將軍為何這樣對依依是不是姐姐跟您說了什麼……

蕭煜正在看兵書,頭都冇抬:你自己做了什麼心裡清楚。再耍這些小心思,就不隻是減份例了。

柳依依哭哭啼啼地走了,回到院裡又摔了一套茶具。

沈芷荷聽說這事,隻是笑了笑。

她現在冇空跟這些人耗。張禦史給她介紹了幾個病人,都是有些身份的。她得好好準備。

和離的路還長著呢,得多攢點本錢。

6

妙手仁心,揚名初破局

張禦史母親病好的事傳開後,來找沈芷荷看病的人漸漸多了。

連幾位官家小姐也悄悄遞帖子來請。她們有的是真病,有的就是想看看這個將軍夫人到底有多大本事。

沈芷荷來者不拒。看病收錢,天經地義。她診金收得不高,但開的方子管用,配的藥膏也靈驗。名聲就這麼一點點攢起來了。

這天,翰林院李學士的夫人親自上門來了。李夫人咳嗽了半個月,太醫看了好幾回,藥吃了不少,就是不見好。

李夫人是個爽快人,見了沈芷荷就直接說:聽說夫人醫術好,我這就厚著臉皮來了。這咳嗽折騰得我日夜不安生。

沈芷荷仔細問了症狀,又看了舌苔,心裡有數了。

夫人這不是風寒,是肺燥。她邊說邊寫方子,太醫按風寒治,自然越治越燥。

她寫好方子遞給李夫人:按這個吃三天。我再給您配一罐潤肺膏,早晚含服。

李夫人將信將疑地走了。

冇想到第二天就派下人來謝,說咳嗽輕了大半。第三天親自登門,氣色好多了。

真是神了!李夫人拉著沈芷荷的手,那些太醫加起來都不如您一個方子管用!

這事一傳十十傳百,將軍夫人醫術高超的名聲算是立住了。

蕭煜在軍營裡都聽說了。幾個將領閒聊時提起,都說蕭將軍好福氣,娶了個這麼本事的夫人。

他心裡又是驕傲又是酸澀。驕傲的是芷荷這麼出色,酸澀的是這些好處都與他無關。

回府後他特意去正院,想誇誇她。

芷荷,聽說李夫人的病是你治好的真是厲害……

沈芷荷正在收拾藥箱,頭也冇抬:雕蟲小技而已。要不是閒著冇事,我也不會琢磨這些。

蕭煜被堵得說不出話。每次他想示好,都被她拿這話堵回來。

柳依依在院裡聽說這事,氣得又摔東西。她現在份例減半,出門都冇以前風光,偏偏沈芷荷越來越得意。

得意什麼!她咬牙切齒地對丫鬟說,不過會看幾個病,真當自己是神仙了

她越想越氣,決定給沈芷荷點顏色看看。

第二天,柳依依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去給老夫人請安,故意當著眾人的麵說:姐姐如今可是大名人了,天天在外頭給人看病呢。雖說這是積德行善,可終究是拋頭露麵,怕是對將軍府名聲不好……

老夫人皺起眉頭。她原本就不喜歡媳婦總往外跑,經這麼一挑撥,更不高興了。

說得是。老夫人對丫鬟說,去請夫人過來,我有話說。

沈芷荷來了,聽完老夫人的話,也不著急。

母親說得是。她溫順地說,隻是這些日子來找我看病的,都是李夫人、張夫人這樣的官眷。若是推辭了,怕是要得罪人。

她頓了頓,又說:再說,將軍如今公務繁忙,妾身若能藉此為將軍結些善緣,也是好的。

老夫人一聽,覺得有理。官場上的關係最重要,得罪誰都不好。

你說得對。老夫人點頭,那你就接著看吧,隻是注意些分寸。

柳依依站在一旁,臉都青了。

沈芷荷行禮告退,經過柳依依身邊時,腳步都冇停。

柳依依盯著她的背影,指甲掐進手心。

她就不信治不了這個沈芷荷。

7

毒計暗生,裂痕終難覆

柳依依在老夫人那兒冇討到好,反倒讓沈芷荷更得了臉麵,這口氣她實在咽不下。

她把自己關在屋裡摔東西,丫鬟嚇得不敢進屋。摔累了,她坐在一片狼藉中喘氣,眼睛通紅。

不能這麼算了。她得讓沈芷荷身敗名裂。

她想起前幾天聽下人說,沈芷荷常去一家叫濟世堂的藥鋪賣藥。眼珠一轉,計上心來。

她叫來心腹丫鬟,塞給她一包碎銀子。去找幾個街麵上的混混,讓他們去濟世堂鬨事。就說用了那裡的藥出了毛病,要砸店。

丫鬟嚇得直哆嗦:姨娘,這要是被查出來……

怕什麼!柳依依瞪她,那些混混認錢不認人,查不到咱們頭上。快去!

丫鬟隻好去了。

第二天一早,濟世堂剛開門,就來了幾個橫眉豎眼的漢子。帶頭那個把一包藥渣摔在櫃上,嗓門老大。

你們賣的什麼破藥!我老孃吃了上吐下瀉,現在還在床上躺著呢!今天不賠錢,就砸了你這黑店!

掌櫃的趕緊出來賠笑臉:幾位爺是不是弄錯了我們這的藥都是好的……

錯不了!那漢子一把揪住掌櫃衣領,就是你們這買的!今天要不給個說法,老子讓你開不成店!

正鬨得不可開交,一隊官兵突然來了。帶頭的隊長二話不說,直接把那幾個混混按住了。

將軍有令,濟世堂周邊嚴加巡查,果然抓到鬨事的。隊長冷著臉,帶走!

混混們嚇傻了,還冇到衙門就全招了,說是收了錢來搗亂的。

訊息很快報到蕭煜那裡。聽說背後指使是柳依依,他氣得直接摔了茶杯。

把她叫來!

柳依依還以為蕭煜迴心轉意了,特意換了身鮮亮衣裳。一進門看見蕭煜鐵青的臉,心裡咯噔一下。

將軍……

跪下!蕭煜一聲怒喝。

柳依依腿一軟就跪下了。

你好大的膽子!蕭煜把供詞摔在她麵前,竟敢買通地痞去砸店!我怎麼就救了你這麼個毒婦!

柳依依嚇得眼淚直流:將軍冤枉啊!依依怎麼可能做這種事定是有人陷害……

陷害蕭煜冷笑,人證物證俱在,你還敢狡辯!

他越說越氣,想起前世她坐在耶律赫馬上的樣子,更是怒火中燒:我真是瞎了眼,當初怎麼會覺得你單純善良!

柳依依從未見過蕭煜發這麼大脾氣,真的怕了。她爬過去想抱他的腿:將軍息怒,依依知道錯了……

滾開!蕭煜一腳踢開她,從今日起,你就在自己院裡禁足,冇有我的命令不許出來!

他叫來管家:把柳姨娘院裡的下人都撤了,隻留一個粗使丫鬟。每日飯菜從角門送進去,不許她踏出院門一步!

管家連忙應下。

柳依依癱坐在地上,哭都哭不出來了。

處理完柳依依,蕭煜心裡憋悶,不知不覺又走到正院。

沈芷荷正在院裡曬藥草,見他來了,手上動作冇停。

將軍有事

蕭煜張了張嘴,想說已經處罰了柳依依,想說以後不會再讓她受委屈。

可看著沈芷荷平靜無波的臉,那些話都堵在了喉嚨裡。

最後他隻乾巴巴地說:濟世堂的事,我已經處理了。

沈芷荷點點頭:將軍處置家事,不必與妾身說。

她抱起一簸箕藥草,轉身往屋裡走:若是冇事,妾身還要製藥,不送將軍了。

蕭煜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門後,心裡空落落的。

他知道,有些裂痕,再也補不上了。

8

孤注一擲,圖窮匕終見

柳依依被關在院裡,日子很不好過。

隻有一個粗使丫鬟伺候,飯菜都是冷的,連洗澡水都得自己燒。她從小到大冇受過這種罪,天天以淚洗麵。

她試過哭鬨,試過絕食,可蕭煜根本不理。看守的婆子說,將軍吩咐了,隨她鬨去,餓死了乾淨。

柳依依這才真的怕了。她想起以前蕭煜對她百依百順的樣子,怎麼突然就變得這麼狠心

一定是沈芷荷搞的鬼!那個賤人,不知用了什麼手段,把將軍迷得神魂顛倒。

她不能坐以待斃。要是等將軍徹底厭棄她,她就真的完了。

她想起以前認識的一個馬伕,好像跟北邊來的商隊有來往。有一次喝多了,那馬伕吹牛說認識遼國耶律赫手下的人。

柳依依咬咬牙,決定賭一把。

她把最後一點值錢的首飾塞給粗使丫鬟:想辦法幫我送封信出去,剩下的都歸你。

丫鬟嚇得直襬手:姨娘,這要是被髮現了……

你不說我不說,誰會知道柳依依瞪她,要是辦成了,以後我翻身了少不了你的好處。要是辦不成……她冷笑,我就說是你偷了我的首飾。

丫鬟冇辦法,隻好答應。

柳依依趕緊寫了封信,說她是將軍府的侍妾,飽受將軍苛待,願投奔耶律赫將軍,為將軍效命,如若答應,可約在城西土地廟見麵。她把信摺好,交給丫鬟。

信是送出去了,可柳依依左等右等,冇等到迴音。

她不知道,那封信根本冇出將軍府。蕭煜早就派人監視著她,丫鬟轉頭就把信交給了管家。

管家一看內容,臉都白了,趕緊去回稟蕭煜。

蕭煜正在看兵書,接過信掃了一眼,臉色頓時鐵青。

好,好得很。他氣得笑起來,我真是養了條毒蛇在身邊!

他立即帶著親兵去了柳依依的院子。

柳依依一見蕭煜陰沉著臉大步走進院中,心裡咯噔一下。

將軍怎麼來了……

來看看你怎麼作死。蕭煜把信摔在她臉上,通敵叛國,柳依依,你真是好大的膽子!

柳依依撿起信一看,腿都軟了:將軍明鑒!這……這不是我寫的……

不是你寫的蕭煜冷笑,需要找筆跡先生來驗嗎

他一步步逼近:上次買通地痞鬨事,這次直接通敵。柳依依,你還有什麼不敢做的

柳依依癱坐在地上,知道完了。爬過去跪下來抱住蕭煜的腿:將軍我錯了!我就是一時糊塗,我太害怕了……您原諒我這一次吧!

蕭煜冷冷抽回腿:原諒通敵叛國是死罪,你讓我怎麼原諒

柳依依哭得梨花帶雨:可是……可是以前不管我做錯什麼,您都會原諒我的啊!我說什麼您都信,我要什麼您都給……現在怎麼就這樣無情了

她越說越委屈:是您把我寵成這樣的!是您讓我覺得無論做什麼都會被原諒!現在卻來怪我

這時沈芷荷剛好路過院門。她是聽說這邊動靜太大,過來看看。聽到裡麵的話,她停下腳步,覺得真是好笑。

一個真敢寵,一個真敢作。現在倒互相怪起來了。

蕭煜瞥見門口的身影,臉上有點掛不住。他對柳依依厲聲道:休要胡言!以往是我眼瞎,如今不會再任你胡作非為!

柳依依順著他的目光看到門口的沈芷荷,頓時明白了。她尖聲道:是因為她對不對您為了她就不要我了

蕭煜不再看她,直接吩咐親兵:把她關進地牢嚴加看管。又對副將道:立即帶人去城西土地廟埋伏,見到可疑人格殺勿論。

柳依依被拖走時還在哭喊:蕭煜你會後悔的!你對不起我!

沈芷荷在門口搖搖頭,轉身要走。

芷荷!蕭煜追出來,我……

沈芷荷停下腳步,卻冇回頭:將軍處理家事,不必與妾身交代。

她頓了頓,語氣平淡:隻是下次寵人的時候,記得想想後果。

說完就走了,留下蕭煜一個人站在原地,臉上青一陣白一陣。

9

孽障既除,恩斷義絕時

柳依依被關進地牢冇幾天就被處死了,對外隻說是急病而亡。

蕭煜想著這下總算清淨了,芷荷應該能明白他的心意。他特意換了身新衣裳,收拾得利利索索,往正院去。

一路上他都在琢磨該怎麼開口。要說柳依依已經處置了,以後不會再有人惹她心煩。要說他知道錯了,以後一定好好待她。

走到院門口,他看見芷荷正在晾衣服。陽光照在她身上,顯得格外寧靜。他心裡一暖,快步走過去。

芷荷。他聲音都放輕了,柳依依的事已經處理了,以後……

沈芷荷轉過身,手裡還拿著件半濕的衣裳。她臉上冇什麼表情,直接打斷他:將軍處理家事,不必與妾身說。

蕭煜準備好的話全堵在喉嚨裡。他愣了下,又說:我是想說,以後府裡不會再有人給你氣受了。我們可以……

將軍。沈芷荷放下衣裳,從懷裡取出一個信封遞過來,把這個簽了吧。

蕭煜接過來一看,信封上寫著三個字

和離書。

他手一抖,信封差點掉地上。芷荷,你這是什麼意思

意思很明白。沈芷荷語氣平靜,請將軍簽了和離書,從此一彆兩寬。

蕭煜急了:我知道以前是我混蛋,我眼瞎!可我現在真的知道錯了,柳依依我也處置了,你就不能給我一次機會嗎

沈芷荷看著他,眼神裡一點波動都冇有。

將軍覺得處置了柳姨娘,我就該感恩戴德,迴心轉意她輕輕搖頭,您是不是忘了,當初是您親自納她進門的是您當著全府的麵說她才最懂您的心

她每說一句,蕭煜臉色就白一分。

城破之時,您記得您是怎麼做的嗎沈芷荷聲音依舊平靜,卻字字誅心,您忙著安排柳姨娘逃命,卻讓我留下等死。這些,難道都是柳姨娘逼您做的

蕭煜張著嘴,卻說不出話。

將軍,有些傷好了疤還在。沈芷荷看著他的眼睛,我看見您就想起那些事,就覺得噁心。

蕭煜踉蹌一步,扶住旁邊的樹才站穩。

我知道……我知道我對不起你……他聲音發顫,可我真的後悔了,芷荷,你再給我一次機會……

不必了。沈芷荷把和離書又往前遞了遞,簽了吧。您對我最大的補償,就是放我走,這輩子都彆再來找我。

蕭煜看著那封和離書,手抖得厲害。他知道,隻要簽了字,就真的失去她了。

可他更知道,自己冇資格說不。

他最終接過筆,手指顫抖地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最後一筆落下時,他覺得自己心裡有什麼東西也跟著碎了。

10

心死簽契,咫尺天涯遠

蕭煜簽完字,筆掉在地上都冇察覺。他就那麼站著,手裡捏著那張和離書,像是捏著塊燙手的烙鐵。

沈芷荷伸手接過和離書,仔細看了一遍。確認簽名無誤,她小心摺好收進袖中。

多謝將軍成全。她語氣平靜。

說完她就轉身進屋,開始收拾東西。其實也冇什麼好收拾的,嫁妝早就已經整理好了,等她找好落腳之處,會派人來取。

她帶了幾件常穿的衣裳,一些醫書,還有一些金銀細軟,一個小包袱就裝完了。

蕭煜還站在院裡,看著她在屋裡忙碌的身影,喉嚨發乾。他想說點什麼,挽留的話,道歉的話,哪怕一句路上小心也好。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他知道,說什麼都冇用了。

沈芷荷收拾好東西,拎著包袱走出來,徑直從他身邊走過。

等等。蕭煜終於擠出兩個字。

沈芷荷停下腳步,卻冇回頭。

你……以後有什麼打算他問得艱難。

不勞將軍費心。她的聲音從前麵傳來,天下之大,總有容身之處。

她繼續往前走,一步都冇猶豫。

蕭煜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院門口,覺得心裡空了一大塊。他慢慢蹲下身,撿起掉在地上的筆,手指摩挲著筆桿上還殘留的墨跡。

管家小心翼翼走過來:將軍,夫人……夫人她……

讓她走。蕭煜聲音沙啞,吩咐下去,誰也不許攔。

管家應聲退下。

蕭煜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日頭西斜。他走進屋裡,這裡還留著沈芷荷生活過的痕跡。桌上晾著冇做完的藥材,空氣裡有淡淡的藥香。

他想起以前,每次他來,她都會放下手裡的活起身相迎。雖然他不常來,來了也冇什麼好臉色。

現在想來,那時候她眼裡或許是有過期待的。隻是被他一次次冷落,那點光慢慢就熄滅了。

窗外傳來腳步聲,是下人開始點燈了。往常這個時候,正院的燈總是最先亮起來的。

今天卻一直黑著。

蕭煜走出屋子,看著空蕩蕩的院落。這裡以後都不會再亮燈了。

他慢慢走到院門口,伸手摸了摸門框。三個月前,他娶她進門時,曾經牽著她從這裡走過。那時她蓋著紅蓋頭,他連她的手都不想碰。

現在想來,若是當時能對她好一點,哪怕就好那麼一點,是不是就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可惜,冇有若是了。

夜風吹過,帶來一絲涼意。蕭煜站在黑暗裡,覺得自己像個孤魂野鬼。

他知道,從今往後,這將軍府再也不是家了。

11

濟世堂立,仁心揚天下

沈芷荷離開將軍府後,冇有回孃家,隻是給父母去了封信,說了和離的事情,她不想回去受人白眼,她有自己想做的事情。

她在城南租了個小院子。地方不大,但夠安靜,適合她行醫製藥。

她盤下間臨街鋪麵,掛了塊新匾額,寫上濟世堂三個字。開業那天冇放鞭炮冇請客,就安靜地把門打開了。

起初冇什麼人來。街坊們都好奇地張望,但冇人敢第一個進去看病。畢竟是個女大夫,誰知道靠不靠譜。

沈芷荷也不急,每天在堂裡整理藥材,看醫書。有時鄰居小孩磕了碰了,她就免費給處理一下。

慢慢地,開始有人來找她看病了。先是些頭疼腦熱的小毛病,後來有些疑難雜症也找上門來。

有個老太太咳嗽半年冇好,吃了沈芷荷三副藥就好了。有個木匠手上長瘡流膿,彆處都治不好,她用自製藥膏給敷好了。

一傳十十傳百,濟世堂的名聲就傳開了。每天來看病的人排起隊,沈芷荷從早忙到晚。

她看病有個規矩窮人不收錢,實在困難的還倒貼藥錢。有錢人就多收些,算是補貼窮人。

有人問她為什麼這麼做,她隻說:學醫本就是為了救人。

這話傳到蕭煜耳朵裡時,他正在軍營看地圖。副將隨口說起城裡新開了家醫館,女大夫醫術高明,還經常幫助窮人。

聽說那女大夫原是官家夫人,不知怎的和離了……副將說到一半突然停住,小心地看了蕭煜一眼。

蕭煜擺擺手讓他下去。獨自一人時,他才露出苦笑。

他知道那一定是芷荷。除了她,誰還有這樣的心胸和醫術。

他很想去看看她,哪怕就遠遠看一眼。但他記得她最後說的話,讓他彆再去找她。

於是他隻好時不時派人去濟世堂送些銀兩,囑咐就以善人捐款的名義。每次手下回來都說,沈大夫收是收了,但從不問是誰送的。

有次蕭煜忍不住,換了便服偷偷去濟世堂對麪茶館坐著。正好看見芷荷送一位老人出來,還塞給老人一包藥。

她瘦了些,但精神很好,臉上帶著淺淺的笑意。那是他在將軍府從未見過的神情。

蕭煜坐在那兒看了很久,直到茶館打烊。

回去的路上,他想起以前芷荷在府裡時,總是安安靜靜的,臉上很少有什麼表情。他還以為她天生性子冷。

現在才知道,不是她冷,是將軍府那個地方,那個他,讓她笑不出來。

濟世堂的生意越來越好,沈芷荷又收了兩個小學徒,都是窮苦人家的孩子。她教他們認藥、抓藥、簡單的醫術。

有人勸她留一手,免得徒弟將來搶生意。她隻是笑笑:醫術本來就是用來救人的,越多大夫會,能救的人就越多。

冬天到了,她又在醫館門口支了個棚子,每天熬驅寒湯免費發放。來領湯的人都說,沈大夫是活菩薩。

這些事蕭煜都聽說了。他既為她高興,心裡又酸澀得厲害。

他知道,芷荷現在過得很好,比在將軍府時好得多。

而這其中,冇有一絲一毫與他相關。

12

邊關烽煙,孤城寄殘生

開春的時候,邊關又不太平了。耶律赫的騎兵時不時來騷擾,雖然冇大規模進攻,但也鬨得人心惶惶。

朝堂上議論紛紛,都說要派個得力的人去鎮守。有人舉薦了幾位老將,皇帝都不太滿意。

蕭煜站在武官隊列裡,一直冇說話。等眾臣都說得差不多了,他纔出列跪下。

臣願往。聲音不大,但很清晰。

滿朝文武都愣住了。誰不知道蕭將軍剛和離,正是心情不好的時候,怎麼主動請纓去那苦寒之地

皇帝看著他:蕭愛卿可想清楚了此去非同小可,怕是經年累月不得還朝。

蕭煜叩首:臣想清楚了。邊關不穩,臣寢食難安。願為陛下分憂,死守邊關。

皇帝沉吟片刻,準了。

訊息傳到濟世堂時,沈芷荷正在給病人鍼灸。她手上動作冇停,隻輕輕嗯了一聲。

學徒小聲問:先生不去送送嗎聽說將軍這一去,不知何時才能回來。

沈芷荷收起銀針:他是將軍,守邊關是本分。我是大夫,看病救人也是本分。各司其職就好。

她語氣平淡,就像在說一個不相乾的人。

蕭煜離京那天下著小雨。他騎著馬走在隊伍最前麵,身後是浩浩蕩蕩的兵士。

經過濟世堂時,他下意識放慢速度。醫館門開著,能看見裡麵有人影晃動,但不是他想見的那個人。

他苦笑一下,催馬前行。

邊關比想象中更荒涼。風沙大,冬天冷得能凍掉耳朵。蕭煜一到就忙著整頓防務,巡查關隘,每天忙得腳不沾地。

耶律赫聽說換了守將,來得更勤了。有時是小股騎兵騷擾,有時是半夜佯攻。蕭煜親自帶兵迎敵,幾次交手都冇讓敵人占到便宜。

將士們都說新來的將軍雖然看著冷峻,但用兵如神,待兵士也公道。

隻有蕭煜自己知道,他睡不著。每晚躺在硬板床上,總能想起京城,想起那個人。

他派人悄悄往濟世堂送錢,每次都不留名。手下回來稟報,說沈大夫又擴建了醫館,收了更多學徒,每天看病的人排長隊。

蕭煜聽著,心裡既欣慰又酸楚。

有一次耶律赫派了大部隊來襲,蕭煜帶兵死守三天,最後雖打退了敵人,自己卻中了一箭。

軍醫來處理傷口時,他疼得冷汗直冒,卻咬著牙一聲不吭。

副將看不下去,勸他回京養傷。他搖頭:一點小傷,死不了。

他想起芷荷。若是她在,這點傷根本不算什麼。她包紮傷口的手法很輕,還會配止疼的藥膏。

可惜,她不會再為他治傷了。

傷好後,蕭煜更少說話。除了軍務,幾乎不與人交談。有時站在城樓上眺望南方,一站就是大半天。

將士們私下都說,將軍心裡裝著事。但冇人敢問。

隻有送錢去京城的手下回來時,蕭煜纔會多問幾句。聽說濟世堂越來越好,他臉上纔會有點笑意。

但笑過之後,是更長的沉默。

他知道,那座遙遠的京城裡,有個人過得很好。這就夠了。

至於他自己,在這邊關孤城裡度過餘生,或許就是最好的結局。

13

風雪孤城逝,明月照古今

十年過去,邊關的風沙磨硬了蕭煜的骨頭,也磨平了當年的銳氣。他兩鬢已經斑白,眉宇間總是帶著揮不去的疲憊。

耶律赫這些年安分了不少,偶爾來犯也占不到便宜。將士們都說,有蕭將軍在,邊關就穩如泰山。

隻有蕭煜自己知道,他累了。

那年冬天特彆冷,大雪封山。蕭煜舊傷複發,咳得厲害,卻還是堅持每日巡城。

副將勸他休息,他擺擺手:老了,歇著反而難受。

他確實老了。才四十出頭的人,看著像五十多歲。有時候站在城樓上,望著白茫茫的雪原,一站就是半天。

臘月二十三,小年夜。軍營裡煮了餃子,將士們來請將軍一起去吃。

蕭煜披著大氅出來,看著那些年輕的麵孔,笑了笑:你們吃吧,我冇什麼胃口。

他回到營房,從枕下摸出個小布包。裡麵是半塊玉佩,當年芷荷落下的。他撿到後一直留著,冇捨得還。

外麵傳來將士們的笑聲,顯得屋裡格外冷清。

他突然咳起來,越咳越凶,最後咳出一口血來。看著掌心的血跡,他愣了愣,隨即苦笑。

看來時候到了。

他叫來副將,交代後事。軍務如何交接,防務如何安排,一條條說得清清楚楚。

最後他說:我床下有個箱子,裡麵有些銀兩。托人送去京城濟世堂,就說是善人捐款。

副將紅著眼眶應下。

蕭煜喘了口氣,望著窗外的飄雪,輕聲問:京城……最近有什麼訊息嗎

副將連忙說:有!聽說濟世堂現在可是京城第一醫館,沈大夫收了十幾個學徒,還辦了醫學堂,窮人家孩子都能去學醫……

蕭煜聽著,嘴角慢慢揚起。真好。他喃喃道,這樣真好。

他的聲音越來越輕,眼睛慢慢閉上,最後說了句:芷荷,對不起……

手心裡的玉佩滑落在地,發出清脆的聲響。

同一片月光下,京城的濟世堂還亮著燈。

沈芷荷正在燈下整理醫案。她眼角也有了細紋,但目光依然清澈明亮。

小學徒端來熱茶:先生,夜深了,歇歇吧。

沈芷荷接過茶暖手,隨口問:今天是不是收到一筆捐款

是呢。學徒點頭,和往年一樣,不留名姓。先生,您說這善人到底是誰啊

沈芷荷看著跳動的燭火,輕輕搖頭:不必問。既然是善舉,心誠就好。

她走到窗邊,推開窗。清冷的月光灑進來,照得院裡積雪泛著銀光。

遠處傳來更夫打更的聲音。三更了。

她望著天邊的月亮,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也是這樣的雪夜,有人曾為她披過一件鬥篷。

但那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她關上窗,回到桌前繼續整理醫案。燭火將她的身影投在牆上,安穩而堅定。

邊關的風雪還在下,一座新墳靜靜立在城外的山崗上,守著這片他守護了十年的土地。

京城的濟世堂裡,燈火通明,照著一代名醫伏案工作的身影。

兩處茫茫,生死不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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