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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關大帥府裡,燭火搖搖晃晃的。
秦嶽睜開眼,發現自己居然回到了朝廷欽差來賜毒酒的前一晚。
這一回,老子打死也不會再對那糊塗皇帝和姦相抱啥指望了。
1
邊關冷得要命,夜風捲著沙子,啪啪地狠砸帥府的窗戶。
門縫裡鑽進來的冷風,吹得燭火直晃,把秦嶽趴在桌子上的影子投在牆上,一會兒長一會兒短。
他眉頭皺得死緊,腦門上全是冷汗,胸口起起伏伏,像是被一場噩夢死死纏住了。
夢裡頭,那杯禦賜的毒酒像火一樣燒著他的喉嚨和五臟六腑,欽差冷冰冰的宣讀聲好像還在耳朵邊響:
……鎮北元帥秦嶽,手握重兵不聽話,眼裡冇皇上,偷偷勾結敵國,罪證確鑿……賜毒酒一杯,馬上上路……
不甘心啊!
他帶著八十萬秦家軍拚死拚活,把敵人擋在國門外麵,到頭來就換來皇帝的猜疑和一杯要命的毒酒!
啊...!
秦嶽猛地睜開眼,胸口像破風箱似的呼哧呼哧喘,手不自覺地死死掐住了自己的脖子。
可預想中的劇痛冇來,手指頭隻摸到羊皮紙那粗糙的感覺。
他愣住了,不敢相信地抬眼四處看。
熟悉的帥案,堆著邊防地圖和軍報;
跳動的油燈;身上披著的舊狼皮襖……這兒就是他的鎮北元帥府議事廳!
元帥您醒啦
廳外傳來親衛頭頭趙莽那大嗓門,帶著點擔心,您批軍報都批半天了,歇會兒不夥房還給您溫著粥呢。
秦嶽猛地抬頭,目光像鐵鉗子一樣盯住房門。
趙莽
他不是在一年後,為了護著不肯認罪的我,被欽差衛隊亂箭射死在帥府門口了嗎
一股又大又荒唐的勁兒衝得他頭暈眼花。
他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真特麼的的疼。
不是夢!
老子回來了!
2
秦嶽踉踉蹌蹌站起來,衝到牆邊掛著的日曆前:天佑七年,九月初三!
這個日子像道雷劈進他腦子裡。
天佑七年,九月初四!
就在明天!
朝廷的欽差就會帶著那杯毒酒到帥府!
趙莽!
秦嶽的聲音因為太激動都啞了,進來!
哎!
厚實的木門被推開,高大壯實得像熊一樣的趙莽大步走進來,盔甲葉子嘩啦嘩啦響。
他臉上還是那副憨厚又擔心的樣兒,元帥,您臉咋這麼白是不是邊關風太硬,凍著了俺就說嘛,軍醫開的驅寒湯得多灌兩碗……
秦嶽死死盯著這張臉,跟記憶中那個渾身插滿箭、血染帥府台階的身影重疊又分開。
他使勁壓下翻騰的心緒,打斷趙莽的嘮叨:
現在啥時辰了最近京城有啥訊息冇
趙莽被問得一愣,撓撓頭:
亥時剛過吧。京城來的訊息冇啥正經事兒啊,就那幫整天唱太平歌的禦史老爺們,還能放出啥好屁來……哦對了,前天倒有一隊京城商隊過關,嚼了會兒舌根,說……說丞相大人又得了皇上重賞,誇他是擎天白玉柱呢。
他說著,朝地上狠狠吐了口痰,呸!咱弟兄們在邊關喝風吃沙子,倒養肥了那幫蛀蟲!
丞相!
高俅!
秦嶽的眼神一下子冷得像冰,殺氣騰騰。
就是這根擎天白玉柱,跟那個糊塗皇帝一起,編造罪名,奪他的兵權,要他的命!
3
上一世他對皇上忠心耿耿,手握重兵也從冇動過半點造反的心思,結果到頭來,皇上不但猜疑他,還把他毒死了。
重活一世,絕不再犯同樣的錯!
國家的頂梁柱
秦嶽嘴角一撇,冷笑裡帶著趙莽從冇聽過的刺骨寒意和嘲諷,他很快就會知道,這根頂梁柱是怎麼塌的。
趙莽心裡猛地一跳,隻覺得今晚的主帥像換了個人,那眼神像出鞘的刀一樣鋒利,渾身散發的氣勢壓得人喘不過氣。
他嗓子發乾,試探著問:
元帥,您……是不是收到什麼風聲了
秦嶽冇說是也冇說不是,直接走到帥案前,手指像鐵錘一樣重重敲在寫著九月初四的日曆上:
明天,京城有‘貴客’要來。傳我軍令!
聲音像金屬碰撞。
趙莽脊背瞬間繃直,肅立應聲:
末將在!
第一,立刻起,帥府裡外全部戒嚴。親衛營全都換上強弩,藏在議事廳兩邊廂房。冇我的命令,天塌了也不準出來;但是命令一下,秦嶽的目光像刀子一樣掃過,格殺勿論!
格殺……勿論
趙莽眼珠子瞪得像銅鈴,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元帥,來的可是……
執行命令!
秦嶽直接打斷他,不容商量。
遵命!
趙莽胸中熱血翻騰,大吼一聲應下,軍令如山的信念早就刻在他骨頭裡了。
第二,秦嶽拿出半塊虎符,拿著這個,立刻秘密趕去北疆大營,讓王犇點齊三萬輕騎兵,日夜不停,悄悄趕到京城百裡外的黑風峪。冇見到我的親筆信,就給我像樹林一樣安靜待著;一旦收到命令,他深吸一口氣,字字像冰珠子砸下來,立刻帶兵,直撲京城!
趙莽腦子嗡一聲,驚得嘴巴大張:
發…發兵京城元帥,這…這不等於是…要造反嗎!
造反
秦嶽猛地轉身,灼灼目光像要把他看穿,趙莽!我問你,要是朝廷今天就要奪我的兵權,要我的命,你怎麼辦我八十萬鎮守邊關的兄弟們,又該怎麼辦
趙莽被問得啞口無言,黑臉漲得發紫,脖子上的青筋都暴起來了:
元帥怎麼可能通敵!朝廷要是乾這種缺德事,那就是自己拆長城!俺老趙第一個不答應!弟兄們跟著您出生入死,誰想動您,得先踩著咱八十萬邊軍的屍山血海過去!
說得對。
秦嶽重重一拍他鐵打似的胳膊,聲音冷得像冰窟,有人不想讓邊軍好過,還想毀了這北疆的太平。我們不是造反,是要清君側!殺光那些矇蔽皇上的奸臣!他眼中寒光暴漲,給那些死在邊關的忠魂,討個血債血償!
清君側……誅奸佞……
趙莽喃喃重複著,眼裡的迷茫像霧一樣散了,隻剩下熊熊怒火。
他不懂朝堂上那些彎彎繞繞,隻認秦帥!
誰害元帥,誰就是該千刀萬剮的國賊!
俺明白了!元帥放心!這差事,俺豁出命也給您辦好!
吼聲還冇落,人已經像陣風似的衝出了帥帳。
看著趙莽決絕的背影消失在夜色裡,秦嶽慢慢坐下,手指拂過冰冷的帥椅扶手,穩得像塊石頭。
高俅,陛下……這杯毒酒,該換個人喝了。
4
第二天下午,刺眼的斜陽把鎮北元帥府的金字牌匾照得閃閃發亮。
一隊風塵仆仆的人馬突然衝到府門前,領頭的欽差太監臉白白的冇鬍子,手裡拿著明黃的聖旨,眼神傲慢地掃視著,尖著嗓子喊破了寂靜:
聖旨到!鎮北元帥秦嶽,跪下接旨!
正門轟地大開。
秦嶽一身黑色便服,按著劍站在大廳中央,身後隻站著兩個親兵。
他臉色平靜得像結了冰的深潭:
臣,秦嶽,恭聽聖訓。
欽差對他這簡慢的樣子似乎不太高興,鼻子裡哼了一聲,抖開絹布,抑揚頓挫的宣讀聲在空曠的大廳裡迴響。
還是那些粉飾太平的罪名,最後,那尖細的嗓子猛地拔高:
……念在你過去的功勞,賜你留個全屍,以顯皇恩浩蕩。欽此!
唸完聖旨,他身後一個小太監趕緊哈著腰小跑上前,手裡捧著個金盤子,上麵放著個白玉杯,杯裡的毒酒清亮得跟寒泉水似的。
秦元帥,領旨謝恩吧。
傳旨太監拖著黏糊糊的長調,眼裡透著看不起,還有點兒得意。
秦嶽動都冇動,眼神平靜地看著那杯酒,忽然笑了笑:
公公大老遠來,辛苦了。
欽使眉頭一下子擰緊了:
秦嶽,你想抗旨
抗旨不敢。
秦嶽慢慢往前走,靴子踩在地上的聲音在安靜的大廳裡特彆清楚,就是有幾個問題,想問問公公。
都要死了,還有什麼好說的
聖旨說我私通敵國,證據確鑿。
秦嶽停在離欽使一步遠的地方,眼神像燒紅的刀子,直戳對方,證據在哪兒
欽使被他盯得心怦怦跳,硬撐著:
這是皇上和丞相看得清清楚楚!輪得到你多嘴證據當然在刑部卷宗裡!
哦丞相看得清
秦嶽語氣一點冇變,這麼說,冇有真憑實據,就憑高丞相一句話,就能要我的命
大膽!丞相的名字是你能叫的嗎!皇上自己定的主意,哪容你瞎猜!
皇上自己定的……
秦嶽重複著,聽不出情緒。
他突然抬手,指著那杯毒酒:酒是好酒。就我一個人喝,太冇意思了。
他猛地抬眼,目光像射出的箭,狠狠釘在欽使臉上:
不如,請公公先走一步,替我去黃泉路上問問高丞相,他什麼時候下來陪我!
欽使一聽,臉刷地變得跟死人一樣白,嚇得直往後退:
你…你敢……啊...!
話還冇喊完,秦嶽身影一閃就動了手,像鐵鉗一樣抓住欽使的手腕,用力一扭!
殺豬似的慘叫撕破了空氣,那杯毒酒已經被秦嶽另一隻手穩穩抓在手裡。
護衛!救……
欽使扯著嗓子尖叫。
可大廳外麵他帶來的衛兵,早都悄無聲息地躺地上了。
兩邊的門窗全都打開,一架架閃著寒光的強弩伸出來,冰冷的箭頭瞄準了廳裡剩下的幾個朝廷來人。
秦嶽死死按住拚命掙紮的欽使,動作乾脆利落,把那大半杯毒酒硬灌進了他喉嚨裡。
咳咳…你…反賊……
欽使像灘爛泥一樣癱在地上,雙手絕望地抓撓著脖子,臉色飛快變青發黑,身體劇烈地抽動了幾下,很快就冇動靜了。
秦嶽冷冷地看著地上迅速變僵的屍體,甩了甩手,好像隻是撣掉一點灰。
他轉過身,目光掃過那個早就嚇癱在地上、袍子都尿濕了一大片的小太監,還有那幾個麵如土色、抖得像風中樹葉的隨從。
回去。
秦嶽的聲音不高,卻帶著戰場上磨出來的殺氣,每個字都像鐵錘砸在他們心上,告訴高俅,告訴京城裡所有等著我死訊的人。
我秦嶽的命,邊關八十萬將士的命,不是他高俅一道假聖旨、一杯毒酒就能拿走的。
他既然敢伸手,秦嶽停了一下,一字一句,像在宣判,我就敢剁了他的爪子,還要掀翻他的棋盤,砸碎他的龍椅!
讓他洗乾淨脖子,等著。
滾!
那幾個撿了條命的傢夥,魂都嚇飛了,連滾帶爬地逃離了這座轉眼變成地獄的邊關元帥府。
秦嶽走到門口,目光像刀子一樣,穿過萬裡山河,直直刺向京城的方向。
一場帶著血腥味的風暴,已經颳起來了。
5
京城,丞相府。
大半夜的書房還亮著燈,高俅聽完那幾個逃回來、嚇破膽的隨從哭哭啼啼的彙報,臉都氣青了。
他手裡那個頂好的青瓷茶杯,硬生生被他捏碎了,碎片紮進手掌,血流如注,可他好像一點感覺都冇有。
反了……真是反了!
他從牙縫裡擠出這幾個字,聲音氣得直哆嗦,秦嶽!一個守邊的粗鄙武夫,怎麼敢!簡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膽!
他猛地一腳踹翻跪在眼前的隨從:
廢物!全是廢物!連個武夫都對付不了!
管家哆嗦著想上前給他包紮手上的傷,被他一個巴掌扇開。
相爺息怒!相爺息怒啊!
一個親信幕僚趕緊勸,眼下最要緊的,是趕緊稟報皇上!秦嶽他抗旨殺了欽差,等同謀逆!請皇上立刻下旨,奪了他的兵權,命令周圍幾個節度使一起發兵討伐他!
皇上那個整天隻知道煉丹修道的皇上
高俅猛地回頭,眼神陰森得嚇人,等他下旨秦嶽的刀都快砍到我脖子上了!
他像熱鍋上的螞蟻在書房裡來回走,血順著腳步滴在毯子上,拖出一條刺眼的血痕。
八十萬邊軍……八十萬虎狼之師啊……高俅喃喃自語,這是他心裡最怕的,也是他非要除掉秦嶽不可的原因。現在,這最怕的事竟然成真了。
他不敢真造反!這就是虛張聲勢!
另一個幕僚強裝鎮定地分析,邊軍人數是多,可糧草輜重全靠朝廷供應。隻要皇上下旨,斷了他的糧道,宣佈他是反賊,他的軍心肯定就散了!到時候……
等他打到家門口就全完了!
高俅粗暴地打斷,必須在他準備好之前,把他乾掉!
他突然停下腳步,眼裡閃過凶狠的光:
傳我命令!
第一,立刻封鎖訊息!絕不能讓皇上知道欽差被殺的事,至少現在不行!他太清楚,那個昏君要是受了驚嚇,隻會添亂。
第二,用八百裡加急,秘密命令隴西、河東、河北三個節度使,馬上集結自己的兵馬,合圍北疆,給我剿滅叛賊秦嶽!事成之後,秦嶽的地盤和兵馬,他們三家分了!
第三,高俅壓低聲音,隻對最核心的幾個人說,啟動我們在北疆軍裡所有的‘釘子’,不管用什麼辦法,製造混亂,散佈謠言!誰能拿到秦嶽的腦袋,賞黃金萬兩,封萬戶侯!
相爺高明!
親信們趕緊拍馬屁,重賞之下必有勇夫,秦嶽軍中也不是鐵板一塊,這招肯定行!
還有,高俅眼神陰冷地補充,給宮裡我們的人傳話,想辦法讓皇上……‘安心靜養’幾天。這段時間,所有政令,由本相暫時代管!
命令一條接一條發下去,整個丞相府像台發瘋的機器,為了自保拚命運轉起來。
高俅走到窗邊,望著北方漆黑的夜空,手掌的傷口陣陣刺痛。
秦嶽……你想玩火
本相就陪你玩到底!看是你邊軍的刀快,還是本相的手段更高明!
6
北疆,元帥府。
燭火又忽閃忽閃地跳動起來,大廳裡的氣氛已經完全變了。
秦嶽穩穩坐在帥案後麵,台階下麵,趙莽和那個鬍子像鋼針一樣炸開的將軍王犇,帶著十幾個高級將領站得筆直。
王犇是接到趙莽的密令後,連夜帶著自己的親信精銳悄悄趕到帥府聽命的。
元帥,丞相府果然動手了!
一個負責情報的將領聲音又低又急,我們截獲了高俅發給隴西、河東、河北三鎮密令,內容跟元帥您猜的一點不差!另外,京城的內線密報說,高俅已經封鎖了皇宮,正打算軟禁陛下!
他孃的!高俅這老狗,真下得去黑手啊!
王犇一聲怒吼,鬍子都氣得翹了起來,眼睛瞪得溜圓,元帥,您快下令吧!兄弟們這口惡氣憋得太久了!咱北疆八十萬好兒郎,可不是吃素的!
將領們胸中的怒火一下子燒了起來,紛紛抱拳請戰,喊聲大得都快把屋頂掀翻了。
秦嶽一抬手,一股無形的威壓立刻讓大廳安靜下來。
他銳利的目光慢慢掃過每一張寫滿忠誠和憤怒的臉。
高俅這招,我早料到了。
他語氣穩得像深潭,這份看透一切的冷靜立刻感染了手下的將領們,他以為靠著那三個節度使就能困死北疆他以為安插在軍中的那些蛀蟲能翻起浪來
秦嶽嘴角勾起一絲冷笑:
可惜,他打錯了算盤。
趙莽。
末將在!
你親自帶上‘影衛’,按名單立刻抓人。軍裡所有高俅的暗樁、眼線,必須連根拔起,一夜之間清理乾淨!
得令!
王犇。
老臣在!
你率領本部三萬鐵騎,連夜趕路,
秦嶽的手指猛地戳向地圖上一個險要的關口,目標改了,直撲這兒!潼風穀!隴西節度使劉琮要是想最快打到北疆,潼風穀就是他的必經之路!
元帥的意思是……打他個措手不及
不是打,秦嶽眼中閃過智慧的光芒,沉聲糾正,是‘請’。你搶先占領穀口的險要位置,擺好陣勢等著,但彆動手。見到劉琮,就問他一句話……
秦嶽低聲交代了計策。
王犇越聽眼睛瞪得越大,最後猛地一拍大腿,哈哈大笑起來:
妙!太妙了!元帥這計策,真是神鬼難料!俺老王保證辦得滴水不漏!
秦嶽目光如電,又連續點出幾名將領的名字,一道道命令精準地下達。
有人負責去迎接河東節度使,有人負責去拜訪河北節度使,方法各有不同,但核心卻是不主動開打,而是靠著邊軍山一樣強大的威懾力,再加上秦嶽看穿一切的情報和謀略,逼他們當場做選擇:
要麼按兵不動,要麼……陣前反水!
將領們領命而去,個個摩拳擦掌,眼裡閃著從冇有過的興奮。
他們突然發現,原來打仗,還能這麼乾!
大廳很快又安靜下來,隻剩下秦嶽一個人。
他再次踱步到那幅巨大的疆域地圖前,目光沉重得像鐵塊。
高俅,你以為這是場權謀的棋局
是陰謀和算計的比拚
你錯了。
這是戰爭。
而我秦嶽,最擅長的……就是戰爭。
當你躲在京城的錦繡堆裡玩弄權術時,我在邊疆的屍山血海裡,早就明白了怎麼活下去,更知道怎麼把敵人送上絕路。
你以為挾持了天子、釋出了命令,就能掌控一切了
我會讓你明白,真正的力量,從來隻來自這裡:
手掌帶著千鈞之力,緩緩按在地圖上那片用鮮紅硃砂標著北疆八十萬邊軍的遼闊土地上。
窗外,北風呼呼地颳著,像是在預告一場即將席捲天下的風暴,正在醞釀。
7
京城,金鑾殿。
往日莊嚴肅穆的殿堂,此刻瀰漫著硝煙與血腥混合的刺鼻氣味。
碎裂的琉璃瓦、傾倒的蟠龍柱、散落一地的奏章,無聲訴說著剛剛結束的慘烈廝殺。
殿外,震天的殺聲已漸次平息,唯有沉重的腳步聲和鐵甲摩擦的鏗鏘聲,如同催命的鼓點,由遠及近,踏在冰冷堅硬的禦階上,踏在殿內每一個蜷縮角落、瑟瑟發抖的倖存者心頭。
高俅癱坐在那象征至高權力的龍椅腳下。
那身價值連城的紫蟒袍被血汙浸透,撕開了數道口子,曾經梳理得一絲不苟的銀髮淩亂地貼在汗濕的額角。
他大口喘著粗氣,胸口劇烈起伏,一雙渾濁的眼睛死死盯著那扇被撞開、灌入刺眼天光的大門,裡麵盛滿了難以置信的絕望和深入骨髓的恐懼。
八十萬邊軍……八十萬虎狼……
以為憑藉京畿重兵和堅固城防,至少能撐到勤王兵馬到來。
以為重賞之下必有死士,能在亂軍中取秦嶽首級。
以為……他以為他高踞廟堂二十年,早已將天下玩弄於股掌之間。
可當那麵繡著猙獰虎頭的靖難大旗,如同催命的符咒,在帝京城頭獵獵展開;
當那些他花重金豢養的精銳,在邊軍如同鋼鐵洪流般的衝擊下,脆弱得如同朽木紙片;
當那些平日裡對他諂媚逢迎的官員將領,在破城之際紛紛倒戈或閉門不出……他才真正明白,自己麵對的是什麼。
那不是一群士兵,那是一座移動的、由血肉和鋼鐵鑄就的、燃燒著複仇烈焰的巍峨高山!
秦嶽的名字,就是那山巔最鋒利的旗幟,所向披靡!
腳步聲停了。
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逆著殿門口湧入的光,出現在門檻上。
他一身玄甲,甲葉上凝結著暗紅的血痂,腰間佩劍的劍鞘仍在微微嗡鳴。
身後,是兩列沉默如鐵的親兵,如同從地獄歸來的修羅。
正是秦嶽。
一步步走進大殿,沉重的戰靴踏在染血的漢白玉地麵上,發出沉悶而規律的咚…咚…聲,每一下都像重錘,狠狠砸在高俅的心尖上。
目光掃過殿內的狼藉,最終定格在那癱軟的身影上,冰冷,銳利,不帶絲毫情緒。
殿內殘餘的侍衛、太監,如同被無形的寒流凍結,連呼吸都停滯了,恨不得將自己縮進地縫裡。
高俅看著那越來越近的身影,死亡的陰影徹底籠罩了他。
他想站起來,想維持最後一絲體麵,想用最惡毒的語言詛咒這個毀了他一切的武夫,可身體卻像被抽去了所有骨頭,軟綿綿地使不上半分力氣。
喉嚨裡隻能發出嗬…嗬…的破風箱般的聲音。
高丞相,秦嶽終於在他麵前站定,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大殿的死寂,每一個字都如同冰錐,京城的風水,可還養人
高俅猛地一顫,渾濁的眼珠死死瞪著秦嶽,嘴唇哆嗦著,卻發不出一個完整的音節。
秦嶽的目光掠過他,落在那張象征著無上權力的龍椅上,眼神複雜,最終化為一片深沉的冰冷。
他緩緩抬手,按在了腰間的劍柄上。
本相……本相……高俅終於擠出了幾個字,帶著哭腔和最後的瘋狂,秦嶽!你……你弑君篡位,天下共誅之!
弑君
秦嶽嘴角勾起一絲的弧度,帶著無儘的嘲諷,高俅,你軟禁聖上,矯詔亂政,把持朝綱,禍國殃民之時,可曾想過‘君’字怎麼寫你構陷忠良,以莫須有之罪欲置我於死地之時,可曾想過‘法’字怎麼寫
他俯下身,湊近高俅那張因恐懼而扭曲變形的臉,聲音壓得更低,卻字字如刀,直刺其心:
你逼我反的時候,就該想到今天。
話音未落,寒光乍起!
嗆啷!
龍吟般的劍嘯聲響徹金殿。
一道匹練般的寒光,帶著戰場上淬鍊出的純粹殺意,冇有絲毫猶豫,冇有絲毫花哨,乾脆利落到了極致。
高俅隻覺脖頸一涼,所有的話語、恐懼、不甘、權欲……瞬間凝固。
他最後看到的,是秦嶽那雙深不見底、如同寒潭般冰冷的眸子,以及倒映在對方瞳孔中,自己那具失去了頭顱、正從斷頸處狂噴鮮血的身體。
噗通!
無頭的屍身軟倒在地,濺起一片血花。
那顆曾經權傾朝野、此刻猶帶著無儘驚駭的頭顱,骨碌碌滾落一旁,滾到了龍椅的台階之下,死不瞑目地瞪著那高高在上的龍椅。
大殿內死一般的寂靜,隻有鮮血汩汩流淌的聲音,格外刺耳。
秦嶽緩緩直起身,手腕輕抖,劍鋒上的血珠甩落在地,在白玉石上綻開幾朵細小的梅花。
他看也未看地上的屍首,目光再次投向那空蕩蕩的龍椅,深邃的眼眸中,風暴並未平息,反而沉澱下來,化作一片更沉凝、更複雜的暗湧。
帝京的風暴,似乎平息了。
但染血的長劍歸鞘,卻彷彿預示著另一場更宏大、也更艱難的棋局,纔剛剛開始。
8
殿內殘餘的宮人早已抖如篩糠,連大氣都不敢出。
秦嶽的目光,越過那具尚在汩汩冒血的無頭屍體,越過象征至尊的龍椅,最終落在大殿深處那扇緊閉的、通往內宮的盤龍金門上。
那裡,是皇帝靜養之所。
他沉默了片刻,那沉默像鉛塊一樣壓在每個人的心頭。
趙莽。
末將在!
帶人,清理此地。高俅餘黨,按名冊緝拿,一個不漏。反抗者,格殺勿論。
遵令!
王犇。
在!
立刻接管皇宮防務,所有禁軍,繳械整編。反抗者,視為高俅同黨。另外,派人守住內宮各處門戶,任何人不得進出驚擾聖駕。聖上受奸佞矇蔽,受驚過度,需要絕對靜養。
得令!
處理完眼前最緊迫的軍務,秦嶽纔再次抬眼,望向那高高在上的龍椅。
他冇有坐上去。
隻是站在龍椅旁,緩緩拂過冰冷光滑的扶手。
觸感冰涼,帶著一種不真實的沉重感。
權力
榮耀
還是無邊無際的責任與深淵
他想起高俅臨死前那絕望的嘶吼:
弑君篡位,天下共誅之!。
天下
他低語,聲音輕得隻有自己能聽見,這天下,何曾真正屬於過誰
(全文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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