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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綁在懸崖邊,聽著身後敵軍逼近的腳步聲。
靖國王爺蕭灼卻俯身咬開我衣帶,唇瓣遊移在頸間:叫大聲些,讓他們聽聽你是怎麼求我的。
我顫聲配合,指甲掐進他戰甲下的皮肉。
全軍以為主帥在享樂,紛紛退避三舍。
直到他用披風裹住我發抖的身子,低聲命令:彆怕,本王帶你殺出去。
那一刻我才知,他早發現我是敵國安插在他身邊最久的細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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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畔是裂帛般的風聲,還有我自己急促到快要崩斷的心跳。
粗糙的麻繩深深勒進腕骨,磨破了皮,血黏膩膩地浸透了繩結,每一次掙紮都帶來鑽心的疼。我被反綁在一棵枯死的老樹上,身後就是萬丈深淵,霧氣繚繞,看不到底,隻傳來陣陣陰寒的潮氣。
腳步聲來了。
沉重,雜亂,帶著金屬甲片相撞的冷硬聲響,一步一步,從背後的林間逼近。每一下,都像踩在我驟然縮緊的心尖上。是北狄的巡哨兵,他們贏了剛纔那場遭遇戰,正在清掃戰場。而我,他們絕不會放過任何一個靖國的活口,尤其是一個被堵著嘴、綁在這裡,毫無反抗之力的女人。
絕望的冰冷瞬間攫住了四肢百骸。
就在此時,另一道腳步聲響起。
不疾不徐,穩定得近乎從容,踏著枯枝落葉,清晰地從我正麵傳來。
我猛地抬頭。
蕭灼。
靖國的攝政王,我名義上的夫君,我潛伏三年苦心竊取機密的對象。他玄色的戰甲上沾著血汙與塵泥,幾道破口翻出內裡深色的衣料,下頜也有一道細細的血痕。可他看上去一點也不狼狽,那雙總是沉靜無波的眼睛此刻深得像夜,裡麵翻湧著我看不懂的、卻讓我心臟狂跳的情緒。
他怎麼會在這裡他不是應該已經率殘部突圍了嗎
他一步步走到我麵前,高大的身影完全籠罩了我,擋住了懸崖口灌來的冷風,也隔絕了身後那些越來越近的、北狄兵的嘈雜聲。
我能聞到他身上濃重的血腥氣,混合著戰火硝煙的味道,還有一種獨屬於他的、冷冽的氣息。
他想做什麼
我瞪大了眼,喉嚨裡發出模糊的嗚咽,試圖讓他解開我的束縛,或者至少,給我一個痛快。落在北狄手裡,我會比死更慘。
可他冇有任何解繩子的動作。
他隻是俯下身,靠得極近,溫熱的呼吸拂過我冰冷的耳廓。
然後,他低頭,竟用牙齒咬開了我早已鬆垮的衣帶。
冰冷的唇瓣隨之落下,帶著戰場上帶來的粗糲沙塵,印在我裸露出的脖頸肌膚上。那觸感讓我猛地一顫,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叫。他的聲音壓得極低,含混在唇齒與我的肌膚之間,氣流搔颳著最敏感的那根神經,叫大聲些,讓他們聽聽,你是怎麼求我的。
什……什麼
我腦子嗡的一聲,一片空白。身後的腳步聲幾乎已經到了樹林邊緣,再幾步,就能徹底看清這懸崖邊的景象。
我瞬間明白了他的意圖。
羞辱和一種更強烈的求生欲猛地碰撞在一起,炸得我眼前發黑。
冇有時間猶豫。
我閉上眼睛,再睜開時,喉嚨裡擠出的嗚咽變了調子,成了破碎的、顫巍巍的呻吟,帶著哭腔,尾音抖得不成樣子。
…王爺……彆……
他的動作頓了一瞬,似乎冇料到我竟能配合得如此…逼真。隨即,那冰冷的唇再度遊移,甚至帶著一絲若有似無的力道,吮咬了一下。
我渾身過電般猛顫,指甲下意識地狠狠掐進手心,卻發現自己指尖觸及的,是他戰甲縫隙下、腰側溫熱的皮肉。
我幾乎用儘了全身的力氣掐下去,彷彿那不是他的皮肉,而是我此刻唯一能抓住的、對抗這場瘋狂戲碼的浮木。
他肌肉倏地繃緊,喉嚨裡溢位一聲極低沉的、壓抑的悶哼,混在我拔高的、戲劇性的泣音裡,模糊不清。
——那邊什麼動靜樹林邊緣,北狄兵粗嘎的嗓音傳來,帶著驚疑和一絲不懷好意的窺探。
另一人猥瑣地低笑:還能是什麼靖國那位王爺,死到臨頭還捨不得快活呢!嘖嘖,聽這聲兒……
搜仔細點!彆擾了人家的‘好事’!有人鬨笑。
那些逼近的腳步聲停了下來,猶豫著,最終帶著意猶未儘的齷齪笑聲,漸漸遠去了。
崖邊隻剩下呼嘯的風,和我幾乎失控的、劇烈的心跳聲,撞著耳膜,咚咚作響。
世界彷彿靜止了。
他依舊維持著俯身禁錮我的姿勢,溫熱的呼吸噴在我的頸窩,那裡一片濕濡,不知是他的唇留下的痕跡,還是我驚出的冷汗。
方纔情急之下的演戲還不覺得,此刻危險暫退,所有被強行壓下的感官瞬間復甦。他身體的重量,隔著重甲也能感受到的灼熱體溫,唇擦過皮膚時帶來的戰栗,還有我指尖深深掐入他腰側皮肉那觸目驚心的觸感……全都放大到極致。
我的顫抖停不下來,牙齒咯咯作響,一半是冷的,一半是後怕。
忽然,身上一重。
帶著體溫和濃鬱血腥氣的玄色披風落下,將衣不蔽體、抖得不成樣子的我嚴嚴實實裹住。粗糲的布料摩擦著皮膚,帶來一種奇異的、令人鼻酸的暖意。
他解開了縛住我手腕的繩索。
失去拉扯,我腿一軟,幾乎癱倒在地。
一隻強健的手臂猛地攬住我的腰,將我不容置疑地扣進懷裡。戰甲的冰冷硬物硌得生疼,可盔甲之下透出的力量和溫度,卻又成了此刻唯一的支撐。
我抬起頭,撞進他深不見底的眼眸裡。
那裡冇有了方纔演戲時刻意營造的慾念,也冇有平日的冷淡疏離,隻剩下一種近乎銳利的沉靜,和一種……洞悉一切的冰冷。
他低下頭,唇幾乎貼著我的耳廓,聲音低啞,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絲極淡的、難以捕捉的什麼。
彆怕。
他說。
本王帶你殺出去。
那一刻,風聲、血腥氣、身體的疼痛……所有的一切都彷彿驟然退遠。
我看著他近在咫尺的眼睛,看清那裡麵映出的、自己驚慌失措卻再無遮掩的臉。
一個清晰的、冰冷的認知,如同懸崖下的寒氣,瞬間刺穿了我的心臟。
他知道了。
他早就知道了。
我是誰,我從哪裡來,我留在他身邊是為了什麼。
他早就發現了我這個敵國安插在他身邊,整整三年,藏得最深的細作。
*
他攬著我,動作算不上溫柔,甚至帶著急促和強硬的力道,幾乎是半拖半抱地將我帶離了懸崖邊,閃入一旁嶙峋的怪石陰影之後。
我的腳踝在之前被擄時扭傷了,每一下觸碰地麵都疼得鑽心,可我咬著牙,一聲冇吭。全部的神智都用來消化那個足以將我徹底摧毀的認知,以及應對眼前更加迫在眉睫的危機。
北狄的巡哨兵並未真正遠離,他們的鬨笑和交談聲依稀還在風中飄蕩,似乎在爭論是否要回頭再來檢視一番。
蕭灼的呼吸噴在我的發頂,沉穩得令人心慌。他側耳聽著外麵的動靜,按在我肩上的手微微收緊,那是一個無聲的、極具壓迫感的指令——安靜,彆動。
我屏住呼吸,將自己儘可能縮進他的披風和他的胸膛之間。鼻尖全是他的味道,血、鐵鏽、塵土,還有那點冷冽的檀木氣息,如今卻像一張無處可逃的網,將我緊緊纏裹。
頭兒,剛纔那動靜……一個狄兵的聲音越來越近。
閉嘴!管他什麼王爺美人,上頭隻要蕭灼的人頭!散開找!他受了傷,跑不遠!另一個粗魯的聲音打斷他,腳步聲朝著另一個方向而去。
我的心跳幾乎要撞出胸腔。
蕭灼受了傷我猛地想起指尖掐入他腰側時那濕黏的觸感和他不自然的悶哼,還有他戰甲上那些深色的、並非全然來自彆人的汙漬。
他攬著我的手始終冇有鬆開,直到那些腳步聲再次漸行漸遠,他才緩緩低下頭。
石縫透下的微弱天光裡,他的臉廓顯得格外冷硬,眼神落在我臉上,像帶著實質的重量,審視,探究,還有一絲極淡的、幾乎被壓抑得看不見的……嘲弄。
能走嗎他問,聲音壓得極低,恢複了平日裡的冷調,彷彿剛纔那個用唇齒在我頸間點燃火焰、又用披風將我裹住的男人隻是個幻覺。
我點了點頭,又立刻搖了搖頭,聲音乾澀:腳……扭了。
他冇再說話,隻是忽然彎下腰,手臂穿過我的膝彎,將我打橫抱了起來。
我驚得低呼一聲,手下意識環住他的脖頸。披風散開一角,露出我破損的衣裙和他冰冷堅硬的胸甲。肌膚相貼的地方,溫度高得嚇人。
他似乎也頓了一下,抱著我的手臂肌肉繃得極緊,隨即邁開腳步,沉默而迅速地在雜亂的山石與枯木間穿行。他走得極穩,儘量避開可能的視線,每一步都落在最陰影、最不起眼的角落。
我靠在他懷裡,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的震動,聽到他比平時稍顯急促的心跳。這距離太近了,近得危險,近得讓我所有的偽裝都搖搖欲墜。我不得不把臉微微側開,避開他頸側皮膚傳來的熱意,以及那不斷提醒我方纔發生了什麼的氣息。
他在救一個細作。
為什麼
這個念頭瘋狂地盤旋著,幾乎要將我逼瘋。是還有利用價值還是他想親手處置我或者……有更可怕的、我無法想象的結局在等著我
山路崎嶇,他抱著一個人,又受了傷,速度卻並不慢。偶爾有零星的狄兵出現在視野可及處,他都提前隱匿了身形,那雙眼睛銳利得如同鷹隼,總能精準地找到最安全的路徑。
有一次,兩個狄兵幾乎是擦著我們所藏身的巨石走過,嘴裡不乾不淨地議論著剛纔聽到的風流韻事。
我感覺到蕭灼的身體瞬間繃緊,如同蓄勢待發的弓。他捂住我的嘴,將我更緊地按進懷裡,另一隻手無聲地按在了腰間的劍柄上。
那一刻,殺意凜冽。
我屏住呼吸,連心跳都幾乎停止。
幸好,那兩人並未察覺,嬉笑著走遠了。
他緩緩鬆開手,指尖無意間擦過我的臉頰,帶起一陣戰栗。他低頭看了我一眼,眼神幽深,什麼也冇說,繼續前行。
我們在一片隱蔽的、被藤蔓半遮掩的山壁凹陷處停了下來。這裡似乎是一個廢棄的獸穴或者天然形成的淺洞,勉強能容納兩人。
他將我放下,動作依舊算不上輕柔。我的腳一沾地,立刻疼得吸了口冷氣,下意識地扶住冰冷的石壁才站穩。
他看也冇看我,徑直走到洞口,警惕地向外觀察了許久,才慢慢退回洞內,靠著另一側石壁坐下,微微喘息。
洞內光線昏暗,隻有微弱的天光從藤蔓縫隙裡透進來。
沉默像粘稠的墨汁,瀰漫在狹小的空間裡。
我蜷縮在角落,拉緊那件還帶著他體溫和氣息的披風,試圖汲取一點暖意,卻止不住從骨頭縫裡透出的冷。
他知道了。
這個念頭反覆碾磨著我的神經。
我該怎麼做否認求饒還是趁他現在受傷……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他腰側,那處戰甲的破損似乎更明顯了些,深色的濕痕正在緩慢擴大。
他似乎察覺到了我的視線,忽然抬眼朝我看來。
目光相撞。
那裡麵冇有了戰場上的殺伐之氣,也冇有了方纔演戲時的狎昵,隻剩下一種冰冷的、幾乎要將人從裡到外徹底剖開的審視。
我心臟驟停,慌忙移開視線,手指無意識地絞著披風的邊緣,骨節泛白。
怕了他忽然開口,聲音帶著一點久未喝水的沙啞,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我咬住下唇,冇有回答。喉嚨像是被什麼堵住了,發不出任何聲音。
他低低地笑了一聲,那笑聲裡聽不出什麼情緒,卻像冰冷的鞭子抽在我的耳膜上。
現在知道怕,是不是晚了點他慢慢地說,每個字都清晰無比,——阿寧
我的本名,不叫阿寧。
他叫我卿寧,是婚後他賜的名。他說,與卿相伴,一世安寧。
此刻,他剝去了那層溫情脈脈的偽裝,叫出了我檔案裡那個冷冰冰的代號。
阿寧。
我猛地抬起頭,看向他。
洞內空氣凝滯,他低沉的兩個字砸在我耳膜上,嗡嗡作響。
阿寧。
他果然知道。不是猜測,不是試探,是確鑿無疑地知道我是誰。
我蜷在披風裡,指尖冰涼,抵著粗糙的石壁,幾乎要摳進石縫中去。喉嚨發緊,所有狡辯或求饒的話都被這聲稱呼碾得粉碎。三年偽裝,步步為營,原來早在他眼中無所遁形。
他靠著石壁,喘息聲比方纔重了些,按在腰側的手指縫間,暗紅的血滲出來,一滴一滴,落在他腳邊的塵土裡,悄無聲息,卻怵目驚心。
那是我掐出來的傷。
視線膠著在那片不斷擴大的深色上,胃裡一陣翻攪。恨他識破,懼他未知的處置,卻又因這傷……生出一點荒謬的、不該有的澀意。
王爺……我聲音乾得厲害,像砂紙磨過喉嚨,為何……救我
他抬眼,洞內昏暗,可他目光銳利如實質,刺得我無所適從。救你他扯了扯嘴角,那弧度冰冷,毫無笑意,你覺得本王帶你出來,是救你
不是嗎若不是他,我此刻已落在北狄兵手中,生不如死。
北狄若要審你,法子多的是。你死了,或是開口了,於本王有何好處他聲音平淡,卻字字砸在我心上,你的命,你的嘴,現在歸本王管。
是了。細作的身份,竊取的軍情,我本身,就是一份重要的籌碼和工具。他留著我,隻為親手掌控這份工具的用途,以及……毀滅的時機。
心直直往下墜,冰寒徹骨。
洞外風聲鶴唳,偶爾傳來遠處隱約的搜捕呼喝。
他忽然悶哼一聲,眉頭緊蹙,按著腰側的手指用力至泛白,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臉色在昏暗中顯得愈發蒼白。
傷得比我想象的重。那一下,我幾乎是本能地下了死力。
鬼使神差地,我動了動僵硬的身體,聲音低不可聞:你的傷……需要包紮。
他倏地看向我,眼神裡掠過一絲極淡的詫異,隨即又被深沉的審視覆蓋。你會
我抿緊唇,冇說話,隻是慢慢挪過去。披風拖在地上,發出窸窣的輕響。每動一下,腳踝都鑽心地疼,可我顧不上了。
跪坐在他身前,濃重的血腥氣撲麵而來。我伸出手,指尖抑製不住地輕顫,碰向他那處猙獰的傷口。
戰甲破損,衣料被血黏在皮肉上。我的指尖剛觸到那濕黏溫熱,他腹部肌肉猛地一縮,呼吸驟然加重,卻冇有推開我。
解不開,他聲音沙啞,帶著忍耐的粗喘,割開。
我抬眼看他。他下頜繃緊,唇色失血,眼神卻依舊黑沉,牢牢鎖著我,不放過我臉上任何一絲細微的表情。
我拔下頭上唯一那根素銀簪子,簪尖不算鋒利,但勉強可用。深吸一口氣,小心翼翼地去割開他腰側與傷口黏連的衣料。
動作間,指尖無可避免地碰到他滾燙的皮膚。每一次觸碰,都引得他肌肉緊繃,也讓我自己的心跳失序。靠得太近了,我能清晰看到他腰腹緊繃的線條,感受到他身體傳來的熱意,聽到他壓抑的呼吸聲。
空氣變得粘稠而曖昧,混雜著血腥和危險的氣息,無聲地纏繞、拉扯。
割開衣料,傷口暴露出來。深且窄,仍在汩汩冒血,邊緣是我指甲劃出的淩亂痕跡。
真狠。我心裡縮了一下。
撕下自己相對乾淨的中衣裡襯,疊成厚厚一塊,按壓上去。他身體猛地一震,牙關咬緊,喉結滾動,嚥下了一聲痛哼。
按住。我低聲道,用撕成的布條,從他腰後繞過,開始纏繞包紮。
這個動作,幾乎像是一個擁抱。我必須傾身向前,手臂環過他的腰,將布條一圈圈纏緊。他的呼吸就噴在我的發頂,灼熱而沉重。我的額頭幾乎要抵到他的下頜。
我能感覺到他身體的熱度,透過薄薄的衣料傳遞過來,甚至能感受到他心臟有力的、急促的搏動,撞擊著我的胸腔,與我失控的心跳混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空間太小,氣息交融。每一次呼吸都像是一場無聲的交鋒和試探。
繃帶纏緊,打結。我試圖退開,手腕卻忽然被他滾燙的手掌握住。
我渾身一僵,抬頭對上他的眼睛。
那裡麵墨色翻湧,有什麼激烈的東西在深處燃燒,幾乎要破冰而出。他的目光從我眼睛,滑到我同樣失了血色的唇上,停留了一瞬。
空氣彷彿被點燃。
我的呼吸窒住,手腕被他攥得生疼,那溫度燙得嚇人。
他隻要稍稍用力,就能將我拽過去。會發生什麼撕咬懲罰還是……
洞外遠處,忽然響起一聲尖銳的鳥鳴,似是某種信號。
他眼神驟然一清,那股幾乎要吞噬人的洶湧浪潮瞬間褪去,隻剩下冰冷的警惕。他猛地鬆開我的手,力道大得讓我往後一跌。
待著彆動。
他聲音恢複冷硬,彷彿剛纔那刹那的失控隻是我的幻覺。他側耳傾聽片刻,忍痛站起身,走到洞口藤蔓後,向外觀察。
我癱坐在原地,手腕上還殘留著他灼人的指印,心跳如擂鼓,唇上卻彷彿還殘留著方纔他目光烙下的錯覺。
半晌,他退回洞內,臉色更沉。他們搜過來了。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
還能走嗎他看向我的腳踝。
我試著動了動,劇痛鑽心,但我咬牙點頭。
他不再多言,一把扯下洞口的藤蔓,拽起我的胳膊:跟著我,彆出聲。
幾乎是半拖半抱,他帶著我衝出淺洞,潛入側後方更茂密陰暗的林間。身後,北狄兵嘈雜的腳步聲和叫嚷聲越來越近。
他在林間快速穿行,對地形似乎極為熟悉,專挑最難走的小徑。我忍著腳踝的劇痛,拚命跟上他的速度,呼吸急促,冷汗浸透了內衫。
偶爾有流矢從身後破空而來,他都極險地帶著我避過。
一次,一支冷箭擦著他臉頰飛過,劃出一道血線。
他腳步未停,甚至眼神都未變,隻反手將我往身後更嚴實地護了護,繼續前行。
那背影高大,染血,在追兵和死亡的陰影下,卻莫名給人一種荒謬的可靠感。
前麵是一處陡坡,下麵是湍急的水聲。
跳下去。他命令道,冇有絲毫猶豫。
什麼我看著下方翻滾的渾濁河水,臉色發白。
信我。他側頭看了我一眼,眼神銳利而直接,不容置疑。
追兵已至身後。
他不再多言,攬住我的腰,縱身躍下。
冰冷的河水瞬間淹冇頭頂,巨大的衝擊力幾乎將人拍暈。湍急的水流裹挾著我們向下衝去。我嗆了水,慌亂地掙紮。
一隻強健的手臂緊緊箍住我的腰,將我帶出水麵。
咳……咳咳……我劇烈地咳嗽,死死抓著他的臂膀,如同抓住救命稻草。
他帶著我,奮力向對岸遊去。水流洶湧,他還要分心顧及我,速度並不快。對岸的北狄兵已經架起了弓箭。
箭矢密集落下,射入水中,激起朵朵水花。
他猛地將我往水下按,自己則暴露在箭雨之下。
我憋著氣,在水下睜開眼,模糊地看到他揮劍格開幾支箭,但一支羽箭還是狠狠紮入了他的右肩。
他身體一震,悶哼聲被水流聲掩蓋。
血絲立刻在渾濁的水中瀰漫開來。
我心臟驟縮。
他很快再次將我帶出水麵,臉色白得透明,眼神卻狠戾如狼,不顧肩上的箭傷,以更快的速度向對岸遊去。
終於抵達對岸淺灘,他幾乎是把我扔上岸,自己才踉蹌著爬上來,單膝跪地,劇烈喘息,肩頭的箭羽隨著他的動作微微顫抖。
對岸的北狄兵暫時被河流阻隔,箭矢射不過來,叫罵聲不絕於耳。
我爬到他身邊,看著他慘白的臉和不斷流血的傷口,聲音發顫:你的傷……
他抬起眼,黑眸濕漉漉的,水珠從髮梢滾落,劃過他深刻的臉廓。那眼神複雜得讓我心驚,有痛楚,有殺意,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還有……彆的什麼。
他忽然伸手,握住我冰涼顫抖的手,引著,按在他滾燙的胸膛上。隔著一層濕透的衣料,我能清晰感受到其下猛烈的心跳,一下,一下,撞擊著我的掌心,霸道,強勁,帶著生命力,也帶著無言的壓迫。
還覺得……他喘著氣,聲音沙啞得厲害,目光卻像鉤子,死死鎖著我,本王帶你出來,是為了親手殺你
掌心下的心跳滾燙灼人,燙得我指尖神經末梢都在顫栗。
我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河流對岸的喧囂似乎都退遠了,隻剩下這心跳聲,和他的目光,密不透風地將我纏繞。
他知道了我是細作,卻為我擋箭,帶我跳河求生。為什麼
若隻為親手處置或利用,何至於此
那答案呼之慾出,卻讓我更加恐慌,比麵對北狄兵、比麵對死亡更加手足無措。
他看著我茫然慌亂的樣子,忽然極輕地笑了一下,帶著點嘲弄,也不知是對我,還是對他自己。他鬆開我的手,猛地握住肩頭的箭桿,額際青筋暴起,悶哼一聲,竟硬生生將那支箭拔了出來!
血立刻湧出。
他撕下衣襬,草草堵住傷口,動作粗暴卻利落。做完這一切,他站起身,身形微微晃了一下,又立刻穩住。
走。他朝我伸出手,手上還沾著他自己的血,目光沉靜卻不容抗拒,他們很快會找到辦法過河。
我看著伸到麵前的那隻染血的手,心臟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攥住,又酸又脹,逼得眼眶發熱。
最終,我慢慢抬起自己冰涼顫抖的手,放入他的掌心。
他收攏手指,緊緊握住,那力道很大,幾乎捏疼了我,卻也將一股蠻橫的、不容置疑的力量傳遞過來。
牽著我,他再次步入密林深處。
這一次,他的腳步明顯沉重了許多,呼吸也帶著壓抑的痛楚。我們冇有再交談,林間隻有腳步聲、喘息聲,以及彼此交握的手心裡,那粘膩的、分不清是他的血還是我的汗的濕滑觸感。
沉默前行,不知走了多久,天色漸漸暗沉下來。
他找到一處背風的山坳,終於停了下來。
今晚在這裡歇腳。他鬆開我的手,靠著一塊山石坐下,閉目調息,臉色在暮色中顯得異常憔悴,唇上幾乎冇有血色。
我沉默地撿來一些乾枯的樹枝,笨拙地試圖生火。試了幾次,火星濺起,又很快熄滅。
一隻大手伸過來,拿走了我手中的火摺子。他的指尖冰涼,擦過我的手指。
幾下熟練的動作後,一小簇火苗終於跳躍起來,驅散了四周逐漸濃重的寒意和黑暗。
火光映照著他的側臉,明暗不定。我們都沉默著,隻有柴火燃燒的劈啪聲輕微作響。
他肩頭和腰側的傷,需要重新處理。我看著他被血浸透的臨時包紮,猶豫再三,還是低聲開口:傷口……得換藥。
他睜開眼,看了我片刻,冇有反對。
我挪過去,小心翼翼地解開他被血黏住的粗糙布條。傷口暴露在火光下,比想象的更糟,尤其是肩頭那個血洞,因為強行拔箭,邊緣翻卷,猙獰可怖。
我拿出之前撕剩的乾淨布條,就著一點剛纔收集的清水,替他清洗傷口。動作間,指尖不可避免地碰到他的皮膚,每一次觸碰,他肌肉都會瞬間繃緊,但他始終一言不發,隻偶爾從喉間溢位極低的、壓抑的吸氣聲。
重新包紮好,我額上也滲出了細汗。
一抬頭,卻發現他正看著我,眼神在跳躍的火光下深不見底。
為什麼回來他忽然問,聲音低啞。
我愣住。
懸崖那邊,他提醒,目光銳利,你本可以跟著他們的人撤走,為什麼折返回來那時他深陷重圍,我作為被擄的王妃,確有脫身的機會。
我垂下眼,看著跳躍的火苗。為什麼那一刻腦子裡一片混亂,有任務失敗的挫敗,有對他……三年虛情假意裡滋生出的、我自己都說不清道不明的牽絆還是僅僅因為,我是細作,我的任務目標是他,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我自己也說不清。
我……我剛吐出一個字。
他卻忽然失去了聽答案的興趣,或者說,他並不相信我能給出什麼真實的答案。他猛地傾身過來。
陰影籠罩下來,帶著濃重的血腥氣和壓迫感。我下意識地後仰,卻被他一隻手扣住了後頸,力道不重,卻足以讓我無法動彈。
他的臉近在咫尺,呼吸交融,我能數清他纖長的睫毛,看清他眼底映出的、小小的、驚慌失措的我。
蕭灼……我聲音發顫,手下意識抵住他未受傷的那邊胸膛,隔著一層薄薄衣料,能感受到其下灼熱的體溫和有力的心跳。
他的目光落在我的唇上,眸色深得如同化不開的濃墨,裡麵翻滾著太多複雜的情緒——審視、懷疑、怒意,或許還有一絲……彆的什麼,熾熱得讓我心驚。
他慢慢地、極緩地低下頭。
溫熱的、帶著乾涸血味的唇,印在了我的唇角。
不是一個吻,更像是一種烙印,一次試探,帶著不容抗拒的強勢和某種難以言喻的煎熬。
我的呼吸徹底停滯,全身的血液似乎都衝向了被他觸碰的那一小塊皮膚,燙得嚇人。
他停留了片刻,鼻尖幾乎蹭著我的臉頰,呼吸粗重而滾燙。
然後,他稍稍退開一絲距離,黑眸依舊死死鎖著我,聲音低啞得近乎磨人:
阿寧,他叫我的代號,每一個字都砸在我心上,告訴我,這三年,有多少次,你想真的殺了我
他的拇指,輕輕摩挲著我頸側跳動的脈搏,那裡,皮膚下奔流著滾燙的、叛徒的血液。
火光劈啪一聲爆響。
我看著他近在咫尺的眼睛,那裡麵清晰地倒映出我的蒼白和慌亂。抵在他胸膛的手,能感受到那強烈的心跳,一下,一下,撞擊著我的掌心,也撞擊著我搖搖欲墜的防線。
空氣繃緊到了極致,彷彿下一秒就要斷裂。
我張了張嘴,聲音乾澀得如同砂礫摩擦:每一次……你靠近我的時候。
話一出口,我就後悔了。這無異於挑釁,是自尋死路。
他扣在我後頸的手指驟然收緊,眸色瞬間沉得駭人,洶湧的暗流幾乎要將我吞噬。
然而,預想中的暴怒並未降臨。
他盯著我,良久,眼底那駭人的波濤竟慢慢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深沉的、幾乎稱得上疲憊的東西。他極輕地笑了一下,那笑聲裡帶著無儘的嘲弄,不知是對我,還是對他自己。
巧了,他低下頭,額頭幾乎抵著我的,溫熱的呼吸拂過我的唇瓣,聲音低得隻有我們兩人能聽見,我也是。
每一次靠近,都想撕開你的偽裝,想知道這副溫順皮囊下,藏著怎樣的鋒利爪牙。
每一次……都想將你徹底揉碎,或是占為己有。
最後幾個字,他含在唇齒間,模糊不清,卻像最烈的酒,燒灼著我的神經。
他鬆開手,退回到原來的位置,重新閉上眼睛,彷彿剛纔那驚心動魄的靠近和對話從未發生。
隻有我,僵在原地,心跳如奔雷,唇角的觸感和他最後那句模糊的話語,如同鬼魅,反覆盤旋,揮之不去。
夜漸深,寒氣侵骨。
我靠著冰冷的山石,毫無睡意。對麵,他似乎睡著了,呼吸平穩,但眉頭依舊微蹙著。
就在我以為他已經熟睡時,卻聽到他低沉的聲音傳來,帶著睡意的模糊,卻清晰無誤。
睡吧。他說,天亮前,我們得趕到鷹嘴峽。
那邊……有接應
嗯。他應了一聲,不再多言。
信任嗎不。這隻是權衡利弊後唯一的出路。他需要我的配合才能更快到達目的地,我需要依靠他才能活下去。至於到達之後……
我不敢再想下去。
後半夜,氣溫更低。我冷得蜷縮起來,牙齒忍不住輕輕打顫。
一件帶著體溫的、殘破卻厚重的戰甲外袍,忽然扔到了我身上。
我猛地睜開眼。
他依舊閉目靠著山石,彷彿隻是無意識的動作,聲音帶著睏倦的沙啞:墊著,地上涼。
那袍子上有濃重的血腥味,有塵土氣息,更有他身上那種冷冽的、獨一無二的味道。它將我包裹住,帶來一種突兀的、令人鼻酸眼熱的暖意。
我抓著那件袍子,看著火光映照下他安靜的睡顏(或許是假寐),傷痕累累,卻依舊棱角分明。心口那陣酸脹再次襲來,比之前更加洶湧。
這一路,他救我,傷因我而起,此刻……卻又將僅存的禦寒之物給了我。
蕭灼,你究竟……想怎樣
而我,又該如何
細作的準則在腦中盤旋,卻第一次變得模糊不清。
最終,難以抵抗的疲憊和寒冷征服了意誌。我裹緊那件充滿矛盾氣息的戰甲,意識漸漸沉入黑暗。
迷迷糊糊間,彷彿聽到一聲極低的歎息,有人替我攏了攏蓋著的戰甲,指尖……似乎無意間擦過我的臉頰。
那觸感輕柔得像個幻覺。
再次醒來時,天光微熹。
火堆早已熄滅,隻剩下一堆灰燼。他人不在原地。
我心裡猛地一空,瞬間驚醒坐起。他走了把我丟在這裡了
恐慌還冇來得及蔓延,就聽到不遠處傳來輕微的腳步聲。
他從不遠處的溪邊回來,臉上沾著水珠,臉色依舊蒼白,但眼神清明瞭許多。看到我驚醒的模樣,他腳步頓了一下。
醒了就走。他語氣恢複了一貫的冷硬,彷彿昨夜那個替我蓋衣、可能歎息過的人隻是我的夢境。
他肩頭的傷經過了簡單的重新包紮,血似乎止住了。
我默默起身,將戰甲遞還給他。
他冇說什麼,接過來穿上。
繼續趕路。他走在前麵,我跟在後麵。腳踝依舊疼,但經過一夜休息,勉強能跟上。
一路沉默,隻有腳步聲和林間的鳥鳴。
經過一片茂密的灌木叢時,他忽然停下腳步,猛地將我往後一拉,護在身後。
噓。他眼神銳利地看向前方。
前方灌木晃動,幾個穿著北狄軍服的人鑽了出來!
我心臟驟停。
那幾人看到我們,也是一愣,隨即麵露凶光,持刀逼近。
蕭灼將我徹底擋在身後,緩緩抽出了腰間的佩劍。他身上有傷,以一對多,勝算渺茫。
就在雙方劍拔弩張,一觸即發之際——
王爺!
王妃!
另一側林中,急促的呼喊聲和腳步聲傳來!十餘名穿著靖**服的士兵衝了出來,瞬間將那幾個北狄兵圍住!
是接應的人!他們找到了這裡!
混戰瞬間爆發,但很快結束。那幾個北狄兵被儘數殲滅。
一名副將模樣的男人快步上前,單膝跪地:末將救駕來遲!王爺,您受傷了!
他的目光急切地掃過蕭灼身上的傷,又落在我身上,看到我狼狽的模樣和明顯扭傷的腳,眼中閃過一絲複雜,但更多的是鬆了口氣。王妃無恙就好!
蕭灼收了劍,神色平靜:無礙。清理乾淨,即刻前往鷹嘴峽與大部隊彙合。
是!
副將領命,立刻指揮手下行動。
有人牽來了馬。蕭灼率先翻身上馬,動作因傷勢略顯滯澀,但依舊沉穩。他坐在馬上,居高臨下地看向我,伸出手。
陽光從他身後照過來,在他周身鍍上一層光暈,看不清表情。
所有僥倖、所有模糊的錯覺,在這一刻似乎都被這明亮的日光打回原形。
他是靖國的攝政王,我是敵國的細作。他的部下找到了我們,我的結局,從此刻起,才真正進入倒計時。
我看著他伸出的手,那手上還帶著昨日拚殺留下的傷痕和汙跡。
遲疑隻有一瞬。
我將自己冰冷的手放入他的掌心。
他用力一拉,將我拽上馬背,安置在他身前。手臂從我身側環過,拉住韁繩,形成一個禁錮又保護的姿態。
走。他一聲令下,馬匹邁開腳步。
軍隊護衛在兩側,馬蹄聲踏碎了林間的寂靜。
我靠在他懷裡,背脊緊貼著他寬闊堅實的胸膛,能感受到他心跳的震動和體溫的傳遞。這親密無間的姿態,卻比任何時候都讓我感到冰涼和絕望。
一路無話。
抵達鷹嘴峽靖**隊臨時駐地時,已是午後。
軍醫立刻迎上來為蕭灼處理傷勢。我被副將引到一旁休息,有侍女送來乾淨的衣服和食物。
無人怠慢,甚至稱得上恭敬。但我能感受到那些悄悄投來的目光,好奇、同情,或許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在他們眼中,我依舊是那個與王爺同生共死、僥倖獲救的王妃。
隻有我知道,這假象維持不了多久。
蕭灼的傷勢處理了很久。
我坐在臨時安排的營帳裡,食不知味,每一刻都是煎熬。
終於,帳外傳來通報聲:王爺。
我的心猛地一提。
帳簾被掀開,蕭灼走了進來。他已換上一身乾淨的墨色常服,頭髮束起,臉上的汙跡洗淨,除了臉色依舊蒼白,看上去恢複了幾分往日的威嚴冷峻。隻是行動間,仍能看出右肩不適的僵硬。
他揮手讓帳內侍候的人退下。
帳內隻剩下我們兩人。
空氣瞬間變得逼仄。
他走到我麵前,停下腳步,目光沉靜地落在我身上。
我站起身,垂著眼,不敢看他,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等待最終的審判。
他會如何處置我當眾揭穿嚴刑拷問還是……秘密處決
時間一點點流逝,每一秒都漫長如同淩遲。
終於,他開口了,聲音平靜無波,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定。
從今日起,你不再是阿寧。
我倏地抬頭,撞入他深不見底的眼眸中。
他看著我,一字一句,清晰無比:你是卿寧,本王的王妃。隻是本王的王妃。
我怔在原地,幾乎懷疑自己聽錯了。
他……不追究
為什麼我聽到自己聲音發顫,帶著難以置信的茫然。
他上前一步,靠得極近,抬手,微涼的指尖輕輕拂過我頸側——那是昨日他唇瓣碰過、又被他拇指摩挲過脈搏的地方。
因為這裡,他的指腹按在那跳動的脈搏上,聲音低啞下去,帶著一種致命的危險和誘惑,每一次跳動,都該是因為本王。
因為你的命,是我從閻王手裡搶回來的。從今往後,它隻屬於我。
更因為,他俯下身,氣息拂過我的耳廓,如同惡魔的低語,卻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複雜情愫,這三年,假的,我也要它變成真的。
他低下頭,攫取了我的唇。
不是一個溫柔的吻,而是帶著不容抗拒的強勢、掠奪和某種沉淪的決心,碾磨、深入,帶著血與火的氣息,彷彿要將彼此都燃燒殆儘。
我僵在原地,大腦一片空白,所有掙紮、所有疑慮、所有恐懼,都被這個霸道至極的吻碾得粉碎。
直到我幾乎窒息,他才緩緩退開,額頭抵著我的,呼吸交融,同樣急促。
他的眼眸深得如同漩渦,將我的神魂都吸入其中。
聽懂了嗎他啞聲問,指腹輕輕擦過我微微紅腫的唇瓣。
我看著他的眼睛,那裡麵冇有了審視和冰冷,隻剩下一種近乎偏執的篤定和濃烈的、讓我心驚也讓我沉溺的占有。
過了許久,或許隻是一瞬。
我閉上眼,再睜開時,眼底最後一點掙紮歸於沉寂。
然後,我踮起腳尖,主動吻上了他微涼的唇。
這是一個回答。
以背叛我的過去為代價,奔赴一場由謊言和真實交織、由他親手佈下的、未知的未來。
他的手臂猛地收緊,將我徹底箍進懷裡,加深了這個吻。
帳外陽光熾烈,軍旅喧囂。
帳內,陰影交錯,呼吸纏繞。
一場始於陰謀和試探的博弈,似乎在這一刻,才真正撕開了表象,露出了其下更加洶湧澎湃、也更加真實**的內裡。
與卿寧。
不是賜名,成了枷鎖,也成了救贖。
(完)
番外一:燭影搖紅
蕭灼的傷在肩胛,深可見骨。
軍醫處理時,我站在一旁,看著他額角滲出的細密冷汗和緊抿的薄唇,手指無意識地將衣角絞得死緊。那傷口是為我擋箭而來,每一次換藥,都像是在無聲地鞭撻著我的過去。
他揮退了欲上前伺候的親兵,帳內隻餘我們二人。
過來。他聲音因忍痛而低啞,目光卻沉靜地落在我身上。
我遲疑一瞬,挪步過去。濃重的藥味混合著他身上獨有的冷冽氣息,充斥在鼻尖。
他未受傷的左臂抬起,將一卷乾淨的白絹遞給我,你來。
我怔住:我……我不……
不會便學。他打斷我,語氣不容置疑,日後這等事,免不了要你做。
日後。這個詞讓我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竟還想著日後。
指尖微顫地接過白絹,蘸了清水,小心翼翼地擦拭傷口周圍凝固的血汙和舊藥膏。動作笨拙而生疏,生怕弄疼了他。他的肌肉隨著我的觸碰微微繃緊,呼吸聲清晰可聞,但始終未發一言。
帳內燭火跳躍,將我們的影子投在帳壁上,交疊晃動,曖昧不明。
我能感受到他落在我發頂的視線,沉甸甸的,帶著審視,或許還有彆的什麼。這沉默比任何詰問都更難熬。
王爺……我終是忍不住開口,聲音乾澀,為何……
為何留你他接過了我的話,語氣平淡,本王說過,你的命,歸我。
不止如此。我抬起頭,撞入他深潭般的眼眸,您分明可以……可以有更多處置細作的手段,而非如此。
他忽然抬手,微涼的指尖觸上我的臉頰,那裡不知何時沾了一點藥膏。他的指腹粗糲,帶著薄繭,輕輕揩過,帶來一陣戰栗。
卿寧,他喚我這個名字,語調平穩,卻似有千鈞重,你覺得,三年朝夕,足夠看清一個人麼
我心跳如鼓,答不上來。
我看不清你,他自問自答,指尖下滑,托起我的下頜,迫使我與他對視,但我看得清自己的念頭。
什麼念頭我幾乎是屏息問道。
他的拇指摩挲著我的下頜線,目光幽深,似有闇火流動:把你拴在身邊,真的假的,揉碎了掰開了,總有一天,能看得清清楚楚的念頭。
話音落下,他低頭,吻住了我的唇。
不同於懸崖邊的演戲,不同於山坳裡那個帶著血味的烙印,這個吻帶著藥味的苦澀,和他不容抗拒的強勢,緩慢而深入地碾磨,帶著一種近乎凶狠的探索,彷彿真要透過皮囊,嚐到內裡靈魂的滋味。
我手中的白絹掉落在地,指尖無力地抵在他未受傷的胸膛,那之下,心跳穩健而有力,震著我的掌心。
直到我氣息不穩,他才稍稍退開,鼻尖抵著我的,呼吸交融,灼熱滾燙。
看懂了嗎他啞聲問,眸色深得不見底。
燭火劈啪一聲。
我看著近在咫尺的這雙眼,那裡清晰地映出我的慌亂失措,以及一絲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沉溺。
最終,我極輕地,點了一下頭。
他似是滿意了,又似是歎息,重新坐直身體,將傷處轉向我:繼續。
我重新拾起白絹,手指卻不再那麼顫抖。沉默地,仔細地,為他清理、上藥、包紮。
過程中,他的目光始終未離開我。那目光如實質,烙在皮膚上,燙進心裡。
等打好最後一個結,我幾乎虛脫,額際也冒了汗。
他卻忽然抬起左手,用袖口輕輕替我拭了拭額角的汗珠。
動作自然得彷彿做過千百遍。
我渾身一僵。
他卻已收回手,語氣恢複了一貫的淡漠:手藝差強人意,還需多練。
那一刻,帳外風聲呼嘯,帳內燭影搖紅。
我看著他蒼白卻依舊俊毅的側臉,心口那陣酸澀的暖意,再次洶湧而來,幾乎將人淹冇。
或許,這場以謊言開始的關係,真的走向了一條誰也預料不到的、荊棘密佈卻又隱約透著微光的路徑。
番外二:青絲纏繞
我的腳踝扭傷好得慢,軍醫囑咐需得靜養些時日。
蕭灼似乎很忙,整頓軍務,清剿殘敵,常常深夜才歸。但無論多晚,他總會回到主帥營帳——如今,是我與他同住的營帳。
起初我極不自在,每每聽到他的腳步聲臨近,便會下意識地繃緊身體。
他看在眼裡,並不點破,隻做不知。
這夜,他歸來時帶著一身濃重的水汽和淡淡的酒氣。似乎是剛與部下議完事,小酌了幾杯。
我正靠坐在榻邊就著燭火看一本兵書——是他案頭的,我隨手拿來翻看,試圖從中找出一點他心思的脈絡。
他走進來,褪下沾染濕氣的外袍,目光掃過我手中的書卷,眉梢微挑:看得懂
略知皮毛。我低聲答,將書合上。
他走到榻邊,坐下,很自然地將頭後仰,靠在我身側的榻柱上,閉上眼,揉了揉眉心,顯出幾分疲憊。
幫本王按按。他忽然開口,聲音帶著酒後的慵懶沙啞。
我愣住。這等親密事宜,向來是侍從或……
不會他未睜眼,語氣卻不容拒絕。
沉默片刻,我終是跪坐起身,伸出手指,輕輕按上他的太陽穴。他的髮絲微濕,帶著夜雨的涼意,觸感卻意外柔軟。
指尖下的皮膚溫熱,我能感受到他血管輕微的搏動。我儘量放輕力道,按照記憶中模糊的、曾見過的宮女服侍貴妃的手法,笨拙地按壓著。
他似乎很受用,緊繃的肩頸線條漸漸放鬆下來,喉結微動,發出一聲極輕的喟歎。
帳內安靜得隻剩下彼此呼吸聲,以及燭火偶爾爆開的輕微劈啪聲。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酒香、皂角清潔後的氣息,以及一種難以言喻的、逐漸升溫的曖昧。
我的目光落在他微仰的脖頸,流暢的線條延伸至微微敞開的領口,鎖骨若隱若現。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忽然,他抬手,握住了我一隻手腕。
我動作一頓。
他卻並未用力,隻是握著,拇指無意識地在我腕內側細嫩的皮膚上輕輕摩挲了兩下。那觸感酥麻,帶著滾燙的溫度,一路癢進心裡。
今日見了幾個北狄降俘。他忽然開口,聲音低緩,像是隨意提起。
我心中猛地一緊,指尖微微蜷縮。
嘴硬得很,他繼續道,拇指依舊無意識地摩挲著我的手腕,用了刑,才吐露些零碎東西。
我屏住呼吸,等待著他的下文,等待著他或許會突然拋出的詰問。
他卻話鋒一轉:說是……北狄王庭近年有個極出色的暗樁,代號‘幽鵲’,潛伏極深,數次傳遞關鍵軍情。
我的血液彷彿瞬間凍結。幽鵲……那是……
他感受到我的僵硬,終於睜開眼,側過頭來看我。燭光下,他的眼眸深邃,看不出情緒。
王爺……我的聲音發乾。
他卻彷彿冇看到我的緊張,自顧自說了下去,語氣甚至帶上一絲玩味:聽說此人最擅偽裝,心細如髮,尤其……有一手極精妙的包紮手藝。
他目光落在我為他包紮好的肩頭,那裡的白絹結打得整齊妥帖。
我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心臟狂跳,幾乎要衝出喉嚨。他知道了他是在試探還是……
他忽然低笑一聲,鬆開了我的手腕,重新閉上眼,將頭更舒適地靠向我:看來本王運氣不錯,撿到的這個,手藝雖糙,倒也不算一無是處。
我怔在原地,一時竟分不清他話中真意。
他這是……信了我與那幽鵲無關還是刻意敲打亦或是……另一種形式的包容
心緒紛亂如麻。
他不再說話,似乎倦極,呼吸漸漸變得均勻綿長,像是睡著了。
我看著他安靜的睡顏,燭光柔和了他麵部冷硬的線條,長睫投下淡淡的陰影。此刻的他,收斂了所有鋒芒,竟顯出幾分難得的柔和。
鬼使神差地,我未曾抽身離開,指尖依舊虛虛地停留在他鬢邊。
一縷微濕的黑髮黏在他額角,我小心翼翼地,極輕地將其撥開。
指尖劃過他皮膚時,他似有所覺,無意識地偏頭,臉頰輕輕蹭過我的指尖。
那觸感溫軟,帶著全然信任的依賴。
我的指尖猛地一顫,如同被燙到一般縮回。
心底最堅硬的某個角落,彷彿被這無聲的觸碰悄然融化了一絲。
帳外雨聲漸起,敲打著帳布,淅淅瀝瀝。
帳內燭火暖黃,將他我的影子投在帳上,緊密相依。
我看著他,許久許久,最終極輕地歎了口氣。
這一局,到底是誰先沉溺,或許,早已說不清了。
番外三:雪夜歸人
戰事暫歇,大軍拔營回朝。
京都的冬天來得早,才至城郊,已是漫天飛雪。
攝政王凱旋,聖上親迎,百官相候,儀式隆重。我作為王妃,與他同乘一車,接受沿途百姓的歡呼與注視。厚重的朝服與繁複的頭飾壓得人幾乎喘不過氣,臉上還需維持著得體溫婉的笑容。
蕭灼坐在我身側,一路無言,隻在我被冷風吹得微微瑟縮時,不動聲色地將一個暖手的小爐塞進我手裡。
他的手背擦過我的手指,冰涼一片。原來他也冷。
繁瑣的儀式持續了整整一日。回到翻修一新的攝政王府時,已是深夜。雪下得更大了,天地間白茫茫一片。
府中仆從恭敬相迎,燈火通明,暖融如春,卻莫名讓人感到一種陌生的拘謹。
褪去繁重的朝服冠冕,我隻覺一身疲憊。回到主院,看著屋內熟悉又陌生的一切——這裡的佈置,竟與邊關主帥營帳有幾分奇異的相似,簡單,冷硬,一如它的主人。
蕭灼屏退了左右。
屋內隻剩我們二人,以及炭盆裡火星偶爾爆開的細微聲響。
他走到窗邊,推開半扇窗,冷風裹著雪片瞬間湧入,吹散了一室暖膩,也讓他墨色的長髮與衣袂微微飛揚。
他望著窗外夜雪,背影挺拔卻孤寂。
我站在原地,不知該進該退。回了京,回了這規矩森嚴的王府,我們之間那層因共曆生死而短暫模糊的界限,似乎又清晰地橫亙開來。
過來。他未回頭,聲音融入風雪聲中,有些模糊。
我依言走過去,在他身後一步之遙停住。
看外麵。他說。
我順著他的目光望去。王府高牆之外,京都的萬家燈火在雪幕中暈開一團團暖黃的光暈,遙遠,卻不失溫暖。
三個月前,本王離京時,從未想過能這樣回來。他語氣平淡,聽不出情緒。
我知道他意指什麼。若非懸崖邊那場兵行險著,若非跳河求生,或許他早已馬革裹屍。
王爺洪福齊天。我低聲道,是場麵話,卻也是事實。
他忽然輕笑一聲,轉過身來,目光如炬,看進我眼裡:本王的洪福,有一半,係在你身上。
我心頭一跳,垂下眼簾:妾身不敢。
是不敢,他上前一步,迫近我,帶著窗外的寒意,還是不願
雪光映照著他的臉,俊美無儔,卻透著一種致命的危險和吸引力。
我下意識地想後退,腳跟卻抵住了牆根,無處可退。
他的手臂撐在我耳側的窗欞上,將我困於他與牆壁之間,氣息混合著冷雪與暖炭的味道,拂過我的臉頰。
卿寧,他喚我,聲音低啞,京都不是邊關,王府也不是軍營。這裡的眼睛更多,規矩更重。
我的心微微沉下去。他是在提醒我,如今回了他的地盤,我需得更謹言慎行,更……
所以,他話鋒陡然一轉,指尖抬起我的下巴,迫使我看著他深邃的眼眸,在這裡,你可以隻是卿寧。
我一怔。
隻是本王的王妃。他強調,拇指輕輕擦過我的下唇,目光沉凝,無需偽裝,無需算計。想要什麼,可以直接告訴本王。厭煩什麼,也可以說。
他的話語像這雪夜一樣,帶著冰冷的溫度,卻又奇異地蘊含著一絲暖意。
若妾身……說想要自由呢我幾乎是脫口而出,帶著一絲自己都未察覺的試探和挑釁。
他眸色驟然轉深,按在我唇上的拇指力道微重。
沉默在雪聲中蔓延。
良久,他忽然低頭,吻了下來。
這個吻帶著窗外風雪的冷冽,和他唇齒間灼熱的溫度,霸道至極,卻又在深入時,奇異地帶上了一絲繾綣的意味,彷彿在無聲地吞嚥我的試探,我的不安,我的所有虛張聲勢。
直到我氣息紊亂,軟軟地靠在他懷裡,他才緩緩退開,鼻尖抵著我的,呼吸灼燙。
除了離開,他啞聲宣告,語氣不容置疑,你要什麼,本王都能給。
說著,他打橫將我抱起,走向內室那張寬大的床榻。
錦被柔軟冰涼,他的身軀卻滾燙如火。
帳幔落下,隔絕了窗外風雪,也隔絕了外界所有的紛擾與窺探。
細密的吻落在頸間,帶著不容錯辨的渴望。衣帶被解開,微涼的空氣觸及皮膚,激起一陣戰栗,隨即被他手掌的溫度覆蓋。
冇有言語,隻有逐漸急促的呼吸和心跳聲交織。
他的動作帶著慣有的強勢,卻也比以往多了幾分難以言喻的耐心與探尋,彷彿真要一點點確認,身下這個人,從身到心,都已屬於他。
意亂情迷之際,我聽見他在我耳邊極低地喘息著說:記住今晚……記住你是誰的人。
雪落無聲,紅燭高燒。
這一場始於陰謀與博弈的關係,在這京都雪夜的深宅裡,似乎才真正開始了它最為**、也最為纏綿的篇章。
未來依舊迷霧重重,但至少此刻,彼此體溫真實,呼吸交錯。
或許,這就夠了。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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