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經幢 第一章

小說:骨經幢 作者:小一小二啊 更新時間:2025-09-10 11:53:32 源網站:dq_cn源

-

1

經幢滲血謎

明萬曆三十七年夏,杭州府的雨下得黏膩,像浸了百年檀香的棉絮,裹著淨慈寺的香火味,往人骨頭縫裡鑽。我叫蘇九,是府衙的文書,因一樁經幢滲血的怪事,被知府周硯山派去寺裡查探——這已是本月第三次有人來報,說那座唐時傳下的古經幢,一到雨夜就滲黑血,幢裡還飄著誦經聲,像有無數人擠在骨頭縫裡唸咒,念得人心頭髮緊。

從府衙到淨慈寺,要沿西湖走七裡路。我雇了艘烏篷船,船伕是個五十來歲的老漢,姓吳,手上滿是老繭,搖櫓時哼著江南小調,調子卻有些沉鬱。蘇文書是去查經幢的事吧吳老漢突然開口,眼神瞟向遠處的淨慈寺方向,前兒我夜裡搖船過那片,見寺裡飄著白影子,還聽見‘南無’的調子,不是僧人的聲音,倒像……像很多人湊在一起念,細得像蚊子叫。

我心裡一緊:吳老漢,你還見過彆的怪事嗎

怎麼冇見過吳老漢歎了口氣,櫓搖得慢了,上月有個賣茶的老嫗,淩晨去寺裡送茶,見經幢底座滲黑血,滴在青石板上,竟凝成個‘哭’字,嚇得她茶桶都摔了,再也不敢去送茶。還有人說,雨夜繞著經幢走,能聽見地底有‘咚咚’聲,像有東西在撞地,想出來。

船靠岸時,雨剛小些,淨慈寺的山門在雨霧裡若隱若現。寺牆爬滿青苔,門楣上的淨慈禪寺四字被雨水浸得發黑,漆皮剝落,露出裡麵的木頭,像老人皸裂的皮膚。一個穿洗得發白僧衣的小和尚正掃階,掃帚上的竹枝磨得圓潤,掃過青石板時冇什麼聲響,隻揚起細弱的灰。

施主可是府衙來的蘇文書小和尚放下掃帚,雙手合十,眉眼乾淨,隻是眼底有些紅,像冇睡好,我叫慧明,住持虛空師父已在大雄寶殿候著了。

跟著慧明往裡走,寺裡靜得反常。往常這個時辰,該有僧眾誦經的聲音,可今日隻有雨打樹葉的沙沙聲,襯得愈發冷清。天王殿裡的四大金剛像蒙了層灰,眼神像是暗了些,慧明路過時,不自覺地往我身後躲了躲。

慧明師父,寺裡怎麼這麼靜我問。

慧明往四周看了看,才壓低聲音:前兒開始,住持師父讓僧眾都去後殿誦經,說前殿近經幢,冤氣重,怕擾了大家。他頓了頓,手指攥緊了僧袍的衣角,其實……是有僧眾夜裡聽經幢滲血,嚇著了,不敢來前殿。

轉過天王殿,就看見那座骨經幢——高三丈有餘,通體是唐時的白玉色,卻泛著暗黃,像蒙了層陳年血垢,在雨霧裡透著股森然。幢身刻滿《楞嚴咒》,字是陰刻的,深半指,雨天時會滲出黑色梵文,像墨汁順著骨縫流,滴在青石板上暈開,竟成了歪歪扭扭的卍字,像被什麼東西拽著變形,看著很不舒服。

最奇的是幢頂,不是常見的寶珠,而是個完整的骷髏頭。牙床齊整,犬齒微微外露,眼窩深不見底,像是能吸進人的目光。慧明說,這是當年建幢高僧慧能祖師的頭骨所化,唐時建寺,祖師坐化前發願皮肉飼虎,筋骨刻經,要用自身功德鎮住寺下的冤魂。

寺基底下是錢王的煉屍窟,慧明的聲音發顫,指尖輕輕碰了碰幢身,又趕緊收回,錢王錢鏐當年為求長生,抓了上百萬百姓煉屍,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有,煉完就埋在這底下,成了‘屍煞’。唐時建寺,就是為了鎮住這些冤魂,不然杭州城早被禍禍了。

我伸手摸了摸幢身,觸手冰涼,像摸在寒冬的鐵塊上。可在底座的裂縫處,我摸到了異樣——有層肉色苔蘚,軟乎乎的,像人的皮膚,還帶著點溫氣,不像尋常苔蘚那般濕冷。苔蘚裡似乎有東西在動,細得像蟲爬,我趕緊收回手,指尖還沾著點黏膩的汁液。

這苔蘚是何時長出來的我問。

慧明的臉色白了白:上月初開始的,一開始隻是點點,後來越長越多,連裂縫裡都塞滿了。住持師父說這是‘功德蘚’,是祖師顯靈的征兆,可我前兒夜裡掃階,見苔蘚在動,像有無數小蟲子在裡麵爬,還聞著點腥氣,像血的味道。

正說著,大雄寶殿的門吱呀開了,一個穿硃紅僧袍的僧人走了出來。他六十來歲,身材微胖,領口繡著暗紋,手裡拄著根禪杖,杖頭的銅環磨得發亮,走一步就叮響一聲,卻冇什麼煙火氣。這就是虛空住持。

蘇文書遠道而來,辛苦。虛空的聲音平淡,聽不出情緒,他的臉很白,冇什麼血色,眼神卻銳利,掃過我時,像在掂量一件物件,經幢的事,老衲已知曉,不過是祖師顯靈,不足為懼。

進了寶殿,香燭味濃得嗆人,供桌上的長明燈燃著,燈芯卻泛著綠光,火苗抖得厲害,像有風在吹。虛空讓人倒了杯茶,茶盞是粗瓷的,邊緣有個小缺口,茶是冷的,杯沿沾著點黑渣,像是沉底的茶葉,又像是彆的什麼。

近來雨水多,地底冤氣重,祖師滲血誦經,是提醒我們多做功德,虛空呷了口茶,目光落在我腰間的短刀上,府衙不必擔心,老衲已安排僧眾日夜在後殿誦經,定能穩住冤魂。

我掏出文書,剛想追問苔蘚和綠燈芯的事,慧明卻悄悄拉了拉我的袖子。他遞來個眼神,眼底滿是懇求,像是在說彆多問。我心裡犯疑,卻也冇再堅持——畢竟是佛門重地,總不能強逼僧眾說實話,且眼下冇有實質證據,貿然追問隻會打草驚蛇。

2

夜探骷髏動

當晚我冇回府衙,留在寺裡的客房。客房在偏殿旁,窗外就是竹林,雨打竹葉的聲音沙沙響,像有人在窗外走動。約莫子時,我聽見外麵有掃帚拖地的聲音,很輕,卻在寂靜的夜裡格外清晰。起身推開窗,見慧明提著盞長明燈,正往經幢的方向走,腳步虛浮,像是在怕什麼,走幾步就回頭看一眼。

慧明師父,這麼晚了還在灑掃我喊住他。

慧明嚇了一跳,手裡的燈晃了晃,光落在他臉上,映出滿額的汗,嘴唇還在微微發抖。住持師父讓我多照看經幢,說雨夜冤氣重,怕出岔子,他頓了頓,聲音低下去,帶著點懇求,蘇文書要是睡不著,不如跟我一起去看看我……我一個人有點怕。

我正有此意,披上外衣就跟他走。大雄寶殿的燈都滅了,隻有我們手裡的長明燈亮著,光昏黃,晃悠悠的,照得經幢的影子在牆上爬,像有無數條蛇裹在裡麵,慢慢蠕動,看著瘮人。

走到經幢旁,慧明突然啊了一聲,手裡的燈噹啷掉在地上,燈油灑了一地,火苗竄起來又很快滅了。我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渾身的血都涼了——幢頂的骷髏頭竟在動!

下頜骨一開一合,動作緩慢,卻很清晰,南無阿彌陀佛的調子從齒縫裡漏出來,沙沙的,像砂紙磨骨頭,又像生鏽的鐵片在摩擦。更嚇人的是,齒縫裡垂下絲絲血線,紅得發黑,滴在青石板上冇入縫裡,又慢慢滲出來,彙成一個冤字。筆畫裡裹著細小的肉末,還在微微顫動,像是剛從活物身上撕下來的。

這……這是怎麼回事慧明癱坐在地上,雙手撐著地麵往後退,褲腳都沾了燈油,祖師……祖師怎麼會這樣

身後突然傳來禪杖拖地的聲音,篤篤響,像在打節拍。虛空住持不知何時來了,他穿著那件硃紅僧袍,站在雨裡,衣襬被打濕,卻冇顯出狼狽,反而透著股詭異的平靜。慌什麼,他語氣平淡,禪杖輕叩經幢,此乃慧能祖師功德所化,他在提醒我們,地底冤魂躁動,需多誦經文。

慧明還想說什麼,卻腳下一滑,撞翻了旁邊的長明燈。這盞燈是供在經幢旁的,專門用來鎮冤氣,燈油是香油混著硃砂調的。燈油潑在地上,冒著熱氣,卻冇散開,反而慢慢凝成個扭曲的人形——有頭有手有腳,五官卻模糊,像被水泡過的麪糰,表麵還泛著油光,微微蠕動著,像是要站起來!

這是被鎮壓的怨靈!我拔出腰裡的短刀,刀光映在油人上,油人竟往後縮了縮,胸口浮現出個模糊的殺字,是燈油凝成的。

虛空的臉色終於變了,他不再平靜,禪杖猛地砸在油人上,砰的一聲,油人碎成小塊,油星濺得滿地都是。可碎塊冇散,反而很快重新聚在一起,這次的人形更清晰了,能看見模糊的手指,朝著虛空抓去!

蘇文書,此地不宜久留,隨老衲回殿!虛空拉著我和慧明就往寶殿跑,他的手很涼,還在微微發抖,不像平時那般沉穩。身後傳來油人滋滋的聲響,像在追我們,我回頭看了一眼,見油人跟在後麵,速度不快,卻步步緊逼,地上的油跡像蛇的痕跡,跟著我們延伸。

回到寶殿,虛空關上門,用禪杖抵住門閂,才鬆了口氣,胸口起伏得厲害。慧明癱在地上,臉色慘白,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我也心跳得厲害——活了二十多年,查過不少奇案,卻從冇見過這麼邪門的事。

住持師父,您說實話,經幢到底怎麼了我盯著虛空,他的硃紅僧袍沾了不少油星,看著有些狼狽,那油人不是普通怨靈,是被鎮壓了上百年的冤魂,現在要掙脫了!您要是再瞞,不光淨慈寺要出事,整個杭州城都可能遭殃!

虛空沉默了很久,他走到供桌前,拿起一盞長明燈,看著火苗發呆,過了好一會兒才歎了口氣:罷了,事到如今,也瞞不住了。寺基底下確實是錢王的煉屍窟,當年錢鏐為求長生,抓了上百萬百姓煉屍,用的是西域傳來的邪術,把人的精血抽出來煉製成‘長生水’,剩下的屍骨就埋在這底下。時間一長,這些冤魂聚在一起,成了‘屍煞’,厲害得很,唐時好幾次差點破土而出,禍禍了周邊的村子。

那慧能祖師呢我追問,他真的是自願坐化,用骸骨鎮煞嗎

虛空的眼神暗了暗,避開我的目光:是……當年慧能祖師是寺裡的高僧,功德深厚,他見屍煞作亂,便發願‘皮肉飼虎,筋骨刻經’,用自身功德鎮壓屍煞。可……可他坐化前,被人下了毒,冇能完成度化冤魂的儀式,隻能用自身骸骨強行鎮壓,這一壓,就是八百年。

誰下的毒我追問,直覺這事冇這麼簡單。

虛空的手指攥緊了禪杖,指節泛白:年代久遠,老衲也不知……或許是當年的奸人,或許是冤魂作祟,想阻止祖師鎮煞。

他眼裡的躲閃太明顯,我心裡疑竇更深,卻冇再追問——眼下最重要的是穩住冤魂,至於當年的秘辛,日後再查不遲。慧明緩過勁來,小聲說:住持師父,要不要請彆的寺廟的高僧來幫忙比如靈隱寺的住持,他功德深厚,說不定能穩住冤魂。

虛空卻搖了搖頭:不必,老衲自有辦法。你們先回房休息,夜裡彆再出來。

我和慧明走出寶殿,雨還在下,經幢的方向傳來隱約的誦經聲,沙沙的,像骷髏頭還在念。慧明走得很慢,小聲跟我說:蘇文書,我覺得住持師父冇說實話,他好像……很怕提到慧能祖師。

我點了點頭:我知道,你彆聲張,日後有機會,咱們再查。

3

開幢驚魂夜

第二天一早,我回府衙把昨晚的事跟周知府說了。周硯山是個不信邪的硬脾氣,早年在邊關當過兵,見慣了生死,最恨有人裝神弄鬼。他當即拍板:開幢查驗!我倒要看看,這經幢裡藏了什麼貓膩!要是真有冤魂,咱們就請高僧來度化;要是有人搞鬼,我定要查個水落石出!

帶著府衙的差役和三個懂風水的術士,我們再次來到淨慈寺。虛空住持攔在經幢前,臉色難看,禪杖拄在地上,像是在硬撐:周大人,經幢是佛門聖物,不可妄動!強行開幢,會驚擾祖師英靈,放出地底冤魂,到時候整個杭州城都會遭殃!

聖物周知府冷笑,他拔出腰刀,刀光閃了閃,要是聖物,怎會滲血生怨靈要是聖物,怎會讓僧眾嚇得不敢靠近今日這幢,必須開!出了什麼事,本府擔著!

差役們上前,手裡拿著撬棍和鐵錘,圍著經幢站定。虛空還想攔,卻被差役攔住,他看著經幢,眼神複雜,有恐懼,有不捨,還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動手!周知府一聲令下,差役們用撬棍撬經幢的底座。剛撬了冇幾下,就聽見哢哢的聲響——幢身的白骨竟開始重組!

不是零散的骨頭,是整根的肋骨、脊椎骨,像有看不見的線在牽引,緩緩展開。肋骨像兩扇門扉,從中間洞開,露出裡麵的景象。我和周知府都看呆了——幢身裡麵不是空的,而是垂下無數筋絡編成的經幡,密密麻麻,像掛在梁上的蛛網,在雨裡微微晃動。

經幡是暗紅色的,上麵的梵文看著像硃砂寫的,可走近了才發現,那是鮮血!血還冇乾,順著經幡往下滴,落在地上彙成小小的血池,池裡浮著細小的骨渣,是嬰孩的指骨,白得發亮,看著觸目驚心。

這……這是用人血寫的經幡!還有嬰孩的骨頭!一個術士尖叫起來,往後退了兩步,臉色慘白,這不是鎮壓冤魂,是在養煞!用活人血和嬰孩骨養煞,太歹毒了!

就在這時,經幢的中心突然亮起金光,刺眼得讓人睜不開眼。等金光弱些,我們看見慧能祖師的法相浮現出來——不是畫像,是用白骨拚成的,眼窩深處有兩點金光,像佛眼,透著悲憫,又透著股寒意。

他的骨指輕抬,指向虛空的眉心:師弟,這麼多年了,你還是不肯說實話嗎

虛空渾身一顫,禪杖噹啷掉在地上,他往後退了兩步,臉色白得像紙:師、師兄……你怎麼會……

當年你我共同商議鎮壓錢王屍煞,你說要‘度化’,用經文化解冤魂的戾氣,讓它們早日輪迴,我信你,慧能的聲音空靈,卻帶著股穿透力,傳遍整個前殿,可你在我茶中下了牽機毒,趁我毒發不能動,將我活封入經幢,還篡改了我的遺願——我本想以自身功德度化冤魂,你卻改成‘永世鎮壓’,讓百萬冤魂不得超脫,你好獨占這建寺的功德,當這淨慈寺的住持!

周知府和差役們都驚呆了,盯著虛空。虛空的嘴唇哆嗦著,想辯解,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隻是一個勁地搖頭:不是的!師兄,我是怕度化失敗,冤魂出來屠城!我是為了杭州的百姓!我冇錯!

為了百姓慧能的法相冷笑,骨指一點那些筋絡經幡,你自己看!這些經幡,是用無辜嬰孩的血寫的;這些骨渣,是你為了加固鎮壓,抓來的嬰孩的骨頭!你說為了百姓,可你手上沾的血,比錢王還多!

經幡上突然浮現出密麻的小字,是用鮮血寫的,記錄的是八百年前的真相:唐開元十七年,不空(虛空的法號原名)妒慧能功德,恐其主持建幢後聲望蓋過自己,於茶中置牽機毒。慧能毒發,不空謊稱其‘自願坐化’,將其活封入經幢,改‘度化’為‘鎮壓’。後為加固鎮壓,不空抓杭州城嬰孩百餘名,取其血寫經幡,取其骨埋於幢底,對外謊稱‘嬰孩遭瘟疫而亡’……

字字句句,都寫得清清楚楚,連下毒的時間是開元十七年三月初七,地點是慧能的禪房,用的毒是從西域胡商手中購得的牽機毒,都記錄得明明白白。

你還敢狡辯周知府拔出腰刀,指著虛空,來人,把這妖僧拿下!押回府衙,嚴加審問!

差役們上前,剛要綁虛空,卻聽見一陣蒼老的哭聲。寺裡的老火頭僧從灶房跑出來,他穿著灰布僧袍,頭髮鬍子都白了,手裡抱著個破舊的布包,跪在經幢前,哭得撕心裂肺:大人饒命!住持師父也是被逼的!他不是故意的!寺基底下的屍煞太凶,當年慧能祖師要是強行度化,真的會引發屍煞暴動,整個杭州城都會遭殃!

這老火頭僧叫了塵,在寺裡待了五十年,平時隻負責燒火,很少露麵,僧眾們都快忘了還有這麼個人。他懷裡的布包打開,是本泛黃的記事本,紙頁都脆了,上麵是用毛筆寫的小楷,字跡工整,卻透著股壓抑。

這是我師父的師父傳下來的,記錄的是當年的事,了塵抹了把眼淚,聲音發顫,錢王的屍煞,是用百萬冤魂煉的,戾氣太重,度化需要百年時間,可當年杭州城正好鬨瘟疫,屍煞藉著瘟疫的戾氣,已經開始躁動,周邊的村子已經死了不少人。慧能祖師堅持要度化,說‘冤魂也是生靈,需給它們機會’,可虛空師父說‘等不得,再等下去,整個杭州城都會死絕’,兩人吵了起來,虛空師父纔出此下策……

他指著經幢底座的裂縫,裂縫裡的肉色苔蘚更厚了,還在微微發光,像有生命:慧能祖師毒發前,咬斷了自己的手指,用血在骸骨內側寫了《往生咒》——他知道自己會被活封,所以提前留了後手,說‘若八百年後冤魂仍未度化,此咒自會生效,助它們輪迴’。現在《往生咒》已成,苔蘚是咒力所化,百萬冤魂要破土而出了!

什麼周知府臉色大變,那怎麼辦有冇有辦法重新鎮壓

了塵搖了搖頭,眼淚掉在記事本上,暈開了墨跡:冇用了,《往生咒》是祖師的心血所化,一旦成型,就會度化所有冤魂,誰也攔不住。可鎮壓了八百年,冤魂的戾氣太重,度化時會引發地動,整個淨慈寺都會陷下去,連帶著周邊的土地也會塌!

4

地陷冤魂出

就在這時,地麵突然開始搖晃,轟隆隆的聲響從地底傳來,像有巨獸在底下走動。經幢開始傾斜,幢身的白骨哢哢作響,像是要散架,裂縫裡的苔蘚發出微弱的綠光,地底傳來無數冤魂的哭聲,細得像絲,卻能穿透人的耳膜,聽得人心頭髮酸。

子時到了!冤魂要出來了!了塵尖叫著,爬起來往灶神殿跑,我要去拜灶神,求他保佑杭州百姓!求他保佑這些冤魂能早日輪迴!

差役們亂作一團,有的想跑,有的想保護周知府,場麵混亂。周知府也慌了,拉著我的胳膊就往寺外跑:蘇九,快走!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我回頭看了一眼經幢,隻見虛空住持站在經幢裂口處,竟在癲狂起舞!他的周身纏繞著血梵文組成的鎖鏈,是從經幢裡滲出來的,鎖鏈勒進他的皮肉裡,鮮血直流,染紅了硃紅僧袍,可他卻像感覺不到疼,嘴裡還念著經文,隻是經文的調子是反的,像在詛咒,又像在懺悔。

慧能祖師的法相端坐在幢心,正將最後一段脊椎骨抽出來——那脊椎骨上刻滿了金色的梵文,是度化冤魂的真言!他把脊椎骨舉過頭頂,真言開始發光,金色的光芒籠罩了整個前殿,地底的哭聲變了,不再是淒厲的哀嚎,而是帶著點釋然,像終於看到了希望。

快走!地要陷了!周知府拽著我,拚命往寺外跑。身後傳來轟隆一聲巨響,淨慈寺的大雄寶殿塌了,磚瓦石塊往下掉,經幢也跟著陷了下去,地麵出現了個巨大的坑,泥水不斷往坑裡流,像一張大嘴,要吞噬一切。

等我們跑到寺外的山坡上,回頭看時,淨慈寺已經陷下去一半,隻剩下灶神殿和幾間偏殿還在,孤零零地立在坑邊。雨又下了起來,坑底傳來誦經聲,是《往生咒》的調子,很輕,卻能傳得很遠,飄在西湖上空,連湖裡的魚都浮出水麵,靜靜聽著,不再遊動。

第二天,杭州府派人去清理廢墟。差役們乘著小船,劃到坑邊,發現那座古經幢已經半冇在泥沼裡,隻剩下幢頂的骷髏頭浮在水麵上。奇怪的是,骷髏頭的顱內膜壁泛著金光,一遇到雨,就會自動誦《地藏經》,聲音空靈,像有無數僧人在裡麵唸誦,又像有無數冤魂在跟著念。

有個差役想把骷髏頭撈上來,剛伸手碰到,就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彈開,手背上留下個金色的卍字印,幾天都消不了。周知府讓人在坑邊圍上木欄,禁止百姓靠近,又請了靈隱寺的高僧來誦經,希望能助冤魂早日輪迴。

後來,《西湖夢尋》的作者張岱來杭州,聽說了這件事,在書裡補了一段:淨慈寺骨經幢,唐慧能祖師骸骨所化,鎮錢王煉屍窟八百年。萬曆三十七年初夏,幢裂冤出,地陷半寺,唯餘頭蓋骨浮於泥沼,遇雨則誦《地藏》。今繞行經幢者,猶可聞地底百萬冤魂泣誦,聲細如絲,似在謝恩,又似在泣訴。有僧妄動幢骨者,必見虛空法師幻影,身披血鏈,泣血曰:‘永生永世,不得超脫!’

5

懺悔永無期

我後來又去了幾次淨慈寺。廢墟已經清理乾淨,坑邊種上了菩提樹,長勢很好,枝葉茂盛,透著股生機。百姓們會來這裡祭拜,有的帶鮮花,有的帶水果,放在坑邊的石頭上,嘴裡念著冤魂早日輪迴。

有次我在雨夜去,看見坑邊有個穿硃紅僧袍的影子,被血鏈纏著,跪在泥水裡,嘴裡念著我錯了,聲音嘶啞。我知道,那是虛空的幻影——他冇能被度化,也冇能解脫,隻能永遠在這裡懺悔,看著百萬冤魂一個個輪迴,自己卻永遠困在這方寸之地。

慧明後來去了靈隱寺,跟著高僧修行,他寫信給我,說自己不再怕冤魂了,因為他明白,冤魂也隻是想回家的人。他還說,每次下雨,他都能聽見《往生咒》的調子,像是慧能祖師在提醒他,要心懷悲憫,莫要被貪念矇蔽。

杭州的雨還在下,坑底的誦經聲也還在繼續。我時常會想,慧能祖師當年寫下《往生咒》時,心裡想的是什麼是對冤魂的悲憫,還是對師弟的惋惜虛空當年下毒時,心裡又想的是什麼是對百姓的擔憂,還是對功德的貪念

或許,人心就像這經幢,有光明的一麵,也有黑暗的一麵。重要的是,我們要守住光明,莫讓黑暗吞噬了自己。就像那些冤魂,哪怕被鎮壓了八百年,也終究等到了度化的那一天,隻要不放棄,總有希望。

如今,杭州人路過淨慈寺遺址,都會繞著坑邊走,冇人敢靠近,卻也冇人會忘記——這裡埋著百萬冤魂的等待,也埋著一個關於貪念與懺悔的故事,像西湖的水,永遠流淌,永遠提醒著世人。

-

為更好的閱讀體驗,本站章節內容基於百度轉碼進行轉碼展示,如有問題請您到源站閱讀, 轉碼聲明
棋子小説邀請您進入最專業的小說搜尋網站閱讀骨經幢,骨經幢最新章節,骨經幢 dq_cn源
可以使用回車、←→快捷鍵閱讀
開啟瀑布流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