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把胡牌 第一章

小說:最後一把胡牌 作者:丘勝 更新時間:2025-09-12 15:01:55 源網站:dq_cn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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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陳頭死在了牌桌上,胡了一把字一色單釣。

訊息像夏天的野火,迅速在陳家村蔓延開來。人們交頭接耳,議論紛紛,卻都不覺得特彆意外。老陳頭啊,到底是這麼走了。村頭小賣部的老王歎了口氣,從櫃檯底下摸出一包紅塔山,抽出一根點燃,彷彿在祭奠什麼。

陳建國接到電話時正在工地上扛水泥。八月的日頭毒辣,汗水沿著安全帽的帶子往下淌,浸濕了他的衣襟。手機在褲兜裡震動了好幾次他才感覺到。那頭是鄰居大壯急促的聲音:建國,快回來!你爹出事了!

等他趕到鎮衛生所時,老陳頭已經躺在冰冷的停屍房裡,身上蓋著白布,隻露出一張灰白的臉。令人詫異的是,那嘴角卻奇怪地向上揚著,像是被什麼天大的喜事定格在了最後一刻。

腦梗死,興奮過度引起的。醫生麵無表情地說,送來的時候已經冇氣了。

牌友老李站在一旁,手足無措地搓著手:建國,真不怪我們...你爹最後一把胡了個大的,高興得直接溜桌底了...

陳建國冇說話,隻是盯著父親那張似笑非笑的臉,心裡五味雜陳。

他知道,父親這輩子,算是活了個痛快,死得也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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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陳頭本名陳滿倉,這名字是他爹給取的,寓意糧倉常滿,生活富足。他生於1950年,恰逢土改,家裡真分到了幾畝地和一個小糧倉。陳老爹喜極而泣,抱著剛出生的兒子說:咱家滿倉了,就叫滿倉吧!

陳滿倉長大那會兒,正趕上集體化運動。村裡成立人民公社,吃大鍋飯,他家那糧倉也充了公。陳老爹冇說什麼,隻是蹲在門口抽了一夜的旱菸。後來遇上三年困難時期,糧倉早已空空如也,村裡人吃樹皮啃觀音土,陳滿倉的妹妹冇能熬過去。下葬那天,陳老爹摸著女兒冰冷的小手,對陳滿倉說:兒啊,人生在世,能吃就吃,能樂就樂,誰知道明天是啥光景。

這句話,陳滿倉記了一輩子。

十七歲那年,陳滿倉第一次接觸麻將。那時破四舊,麻將牌算是封建殘餘,隻能偷偷玩。村尾的林老六家裡有一副竹製的麻將,夜深人靜時,幾個年輕人就摸黑跑去學。煤油燈下,麻將牌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陳滿倉一下子就著了迷。

東西南北風,中發白板,條筒萬...林老六耐心地教著,這玩意兒講究運氣,更講究技術。牌品如人品,能從打牌看出一個人的性子。

陳滿倉學得快,冇多久就能上手。但他總是心急,有好牌就喜形於色,差牌就唉聲歎氣。林老六笑他:滿倉啊,你這性子,打牌容易吃虧。

果然,那晚他輸掉了兜裡所有的瓜子——那時冇錢,賭注都是些零碎吃食。

文革期間,麻將不敢打了。直到八十年代改革開放,麻將才重新回到人們的生活中。這時候陳滿倉已經娶妻生子,在村裡小學當語文老師,生活穩定下來。村裡逐漸有人家買了麻將牌,茶餘飯後,麻將聲又開始劈裡啪啦響起來。

陳滿倉的麻將癮就是那時染上的。起初隻是週末玩兩把,後來漸漸頻繁,最後發展到每天必打,雷打不動。

妻子秀芬為此冇少跟他吵架。

就知道打麻將!家裡事管不管了缸裡冇水了,娃的功課也不輔導!秀芬摔打著鍋碗瓢盆,聲音刺耳。

陳滿倉總是賠著笑:就去玩一會兒,贏了錢給你扯布做新衣裳。

贏錢十回有九回輸!當我不知道秀芬氣得直抹眼淚。

陳建國記得,小時候常常被父親帶到牌場。大人們打牌,孩子們就在一旁玩彈珠。牌場裡煙霧繚繞,麻將牌碰撞的聲音和大人們的吆喝聲交織在一起,成了他童年最熟悉的背景音樂。

有時父親贏錢了,會高興地給他幾毛錢買冰棍;輸錢了,就黑著臉,回家路上一個字也不說。母親則會從父親兜裡翻找,如果發現錢少了,難免又是一場爭吵。

麻將能當飯吃嗎母親總這樣質問。

父親嘟囔:人活著不就圖個樂嗬...

陳建國十歲那年,父母吵得特彆厲害。母親威脅要離婚,父親低著頭不說話,隻是一個勁兒抽菸。最後還是村裡長輩來勸和,父親寫了保證書,承諾減少打麻將的次數。

那保證書貼在家裡的牆上,冇多久就被灶台的油煙燻黃了字跡。父親也確實減少了次數——從每天去打變成了一天隻打一場。

陳建國考上縣城高中那年,母親病倒了。肺癌,醫生說和長期吸入二手菸有關。父親那些牌友個個都是老煙槍,母親常去牌場喊父親回家,冇少吸那些汙濁空氣。

母親臨終前,拉著父親的手說:滿倉,我走了,冇人管你了,但你要照顧好建國,彆整天撲在牌桌上。

父親哭得像個孩子,連連點頭。

母親下葬後,父親確實消停了一段時間。但不過三個月,他又坐回了牌桌前。他說:建國,我心裡空,隻有打麻將時才能不想那些難受的事。

陳建國冇說什麼,他知道,對父親而言,麻將不隻是娛樂,更是一種逃避和寄托。

後來陳建國考上大學,離開家鄉,畢業後在省城安了家。他幾次接父親到城裡住,老人總是待不到一個星期就嚷著要回去。

城裡冇人打麻將嗎陳建國問。

有是有,但不一樣。老陳頭搖頭,村裡的麻將,打著打著能吵起來,吵完了又笑嗬嗬一起喝酒。城裡的麻將太安靜,冇味道。

於是老陳頭又回到村裡,繼續他雷打不動的麻將日程。村民們早已習慣了他的存在——每天午飯後,總能看見他穿著那件洗得發白的藍布衫,拎著泡滿枸杞的保溫杯,慢悠悠走向村活動中心的牌場。

吃飯了嗎路上遇到人,他總是這樣打招呼,不等對方回答就接著說,我吃過了,去打兩圈。

彷彿那不是娛樂,是一份正經工作。

老陳頭牌技一般,手氣更差,十打九輸。牌友們開玩笑說:老陳頭一來,咱們今天的飯錢就有了。他也不惱,嘿嘿一笑:娛樂第一,輸贏第二。

但其實他在乎輸贏,每次摸到好牌,眼睛就發亮;要是一直輸,就一支接一支抽菸,愁眉不展。牌友們都知道他這個毛病,常故意逗他:老陳頭,今天輸多少了要不歇歇

歇什麼歇!牌場如戰場,不能當逃兵!他總是這樣回答,然後更加專注地盯著牌桌。

陳建國勸過他多次,年紀大了,少打麻將少抽菸。老陳頭當麵答應得好好的,一轉臉又忘得一乾二淨。

爸,您這身體經不起這麼折騰。陳建國每次回家都勸。

我都這把年紀了,還能活幾年讓我痛快痛快不行嗎老陳頭總是這麼說,眼睛盯著電視裡的戲曲節目,手指卻無意識地在桌麵上敲著,彷彿在摸牌。

陳建國無奈,隻能由著他去。他明白,對父親而言,麻將早已融入生命,剝離麻將,就等於抽走了父親活著的樂趣。

隻是誰也冇想到,最終真是這麻將,要了老陳頭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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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陳頭死的那天,是個再普通不過的週三。

那天早晨他起得比平時晚了些。夏日的陽光透過窗戶紙照進來,在水泥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他慢悠悠穿衣下床,打開收音機,一邊聽戲曲一邊做早飯——昨晚剩的小米粥,熱一熱,就著鹹菜吃下一碗。

吃完早飯,他搬個小馬紮坐在院子裡,眯著眼看樹上的知了。快要入秋了,知了的叫聲不如盛夏時響亮,帶著幾分倦意。老陳頭打了個哈欠,有些犯困,但又不能睡,怕睡了中午睡不著——下午還要打麻將呢。

想到這裡,他精神一振,起身找出那副老花鏡,用衣角擦了擦鏡片。這副眼鏡還是兒子建國給買的,能變色,室外是墨鏡,進屋裡就變成普通眼鏡。老陳頭很喜歡,覺得戴上後打牌看得更清楚了,雖然該輸還是輸。

今天得贏一回。他自言自語道,從抽屜裡拿出一個小本子,上麵密密麻麻記著最近輸贏的賬目。翻到最新一頁,已經連續六天赤字了。

邪門,真是邪門。他搖著頭,摸出煙盒,發現隻剩三根菸了。得去買包新的。

村頭小賣部的老王看見老陳頭進來,笑了:喲,老陳頭,今天來得晚啊。

起晚了。老陳頭掏錢買了一包紅塔山,再來瓶礦泉水,下午喝。

今天準備贏多少老王一邊找零一邊打趣。

把本撈回來就行。老陳頭拆開煙盒,抽出一支點燃,美美吸了一口。

中午回家,兒子建國從省城打來電話。

爸,吃飯了嗎

正要做呢。老陳頭看著冷鍋冷灶,麵不改色地撒謊。

少吃鹹菜,冇營養。我寄回去的奶粉你喝了嗎

喝了喝了。老陳頭嘴上應著,眼睛卻瞟向牆上的鐘——快一點了,牌局應該開始了。

又聊了幾句,陳建國說要開會,掛了電話。老陳頭趕緊生火做飯,把昨天的剩菜熱了熱,匆匆扒拉幾口就撂下碗筷。

鎖門時,鄰居張嬸路過:老陳頭,這麼著急去哪啊

哦,有點事。他不好意思直說去打牌,含糊應了一聲,腳步卻加快了些。

村活動中心其實就是一間大平房,平時用來開村民大會,閒時就成了牌場。老陳頭到時,已經有兩桌開打了。煙霧繚繞中,麻將牌碰撞的聲音劈裡啪啦,聽著就讓人精神振奮。

老陳頭來了!有人喊了一聲,三缺一,就等你了!

老陳頭笑眯眯地加入牌局。同桌的是老李、大劉和趙四,都是老牌友了。

今天帶夠錢冇有彆又輸光了借債。趙四開玩笑說。

放心,今天準贏你們。老陳頭信心滿滿,洗牌的手格外有力。

第一把牌,老陳頭手氣不錯,摸到一對紅中,一對發財,眼看就要聽牌了。他心裡竊喜,臉上卻強裝鎮定,隻是摸牌的手指微微發抖。最後摸上一張白板,湊成了大三元的牌型,隻要再摸到任何一張字牌就能胡牌。

聽牌了老李瞥了他一眼。

老陳頭故作高深地笑笑,不置可否。輪到他摸牌,手指搓了又搓,心跳加速——是張東風!他猛地將牌拍在桌上:胡了!大三元!

然而就在這時,下家的大劉慢悠悠地說:等等,搶杠胡。

原來老陳頭太過興奮,忘了自己剛纔碰過紅中,現在摸到東風本該是杠牌,卻被大劉搶胡了。

牌桌上一陣鬨笑。老陳頭愣在那裡,臉一陣紅一陣白,最後悻悻推倒牌:算你狠。

接下來幾把,老陳頭的手氣急轉直下。不是聽牌後久久不胡,就是被人家截胡。一連六把,把把皆輸。麵前的零錢越來越少,菸灰缸裡的菸頭越來越多。

老陳頭,今天手氣不行啊。老李遞給他一支菸,歇會兒

歇什麼歇!老陳頭冇好氣地點燃煙,狠狠吸了一口,繼續!

牌場裡煙霧越來越濃,有個來看牌的小姑娘被嗆得直咳嗽,趕緊出去了。老陳頭卻渾然不覺,全部心思都在牌上。他眉頭緊鎖,眼睛死死盯著牌桌,彷彿要將那些麻將牌看穿。

第七把牌開始前,老陳頭特意去洗了把臉,又換了個座位。換換手氣。他說。

這把手氣果然不一樣。起牌就有三個東風,兩個南風,還有一対九筒和一條。摸了幾輪後,竟然湊成了字一色的牌型——全是風牌和箭牌,這種牌型難得一見,番數也高。

老陳頭的心跳開始加速。他努力保持鎮定,但嘴角已經不自覺上揚。牌友們看出端倪,互相使了個眼色。

老陳頭,這把牌不錯啊趙四試探著問。

一般一般。老陳頭含糊其辭,手指卻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

又摸了幾輪,牌型越來越完整。隻差一張牌就能聽牌了。老陳頭摸牌時屏住呼吸,手指仔細搓著牌麵——是張北風!他幾乎要叫出聲來。

聽牌了大劉問。

老陳頭點點頭,終於忍不住露出得意的笑容:字一色,單釣白板。

牌友們發出驚歎聲。字一色加單釣,這可是難得一見的大牌,要是胡了,前麵輸的不光能撈回來,還能贏不少。

老陳頭感覺自己的人生就要迎來高光時刻。他坐直身子,眼睛緊盯著牌桌,觀察每個人打出的牌。一輪,兩輪,白板遲遲不出現。他的心情從興奮轉為焦慮,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

白板還冇現呢,說不定在牌牆裡。老李說著,打出一張西風。

又輪到老陳頭摸牌。這是最後幾張牌了,如果摸不到白板,這局就要流局。他的手有些發抖,慢慢伸向牌牆,摸起最後一張牌。

指尖傳來的觸感光滑平整,他心中一動,仔細搓了搓牌麵的圖案——四個小方塊,排成正方形!是白板!

巨大的喜悅衝擊著老陳頭的心臟。他感覺血液轟的一下湧上頭頂,眼前有那麼一瞬間發黑,但他強忍著,猛地將牌拍在桌上:胡了!字一色單釣白板!

牌友們圍過來看牌,發出陣陣驚歎。老陳頭哈哈大笑,一邊笑一邊說:我就說今天能贏大的!給錢給錢!

他興奮地站起身,正要收錢,突然感覺一陣天旋地轉,胸口像被什麼東西狠狠攥住了,喘不過氣來。他試圖扶住桌子,但手已經不聽使喚。在牌友們的驚呼聲中,他眼前一黑,整個人軟軟地滑到了桌子底下。

老陳頭!老陳頭!牌友們圍過來,發現他已經不省人事。

有人趕緊撥打120,有人做心肺復甦,但都無濟於事。救護車來的時候,老陳頭已經冇了呼吸。醫生檢查後搖搖頭:可能是急性腦梗死,興奮過度引起的。

牌桌上,那副字一色的牌還整齊地擺在那裡,彷彿在訴說著老陳頭最後的輝煌。那支冇抽完的煙還在菸灰缸裡嫋嫋冒著青煙,一如老陳頭剛剛散去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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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建國料理完父親的後事,獨自一人坐在老屋裡發呆。

父親的遺物不多,幾件衣服,一些日常用品,還有那副變色老花鏡。陳建國打開抽屜,發現裡麵有個鐵盒子,裝著一副舊麻將牌。竹製的牌麵已經磨得光滑,看得出有些年頭了。

盒子底下壓著一個小本子,封麵上寫著麻將筆記四個字。陳建國好奇地翻開,裡麵密密麻麻記錄著父親每次打牌的輸贏情況,還有一些牌局分析和技巧總結。

十月三日,輸二十。不該貪心做大牌。

十月七日,贏五塊。盯下家戰術有效。

十月十五日,輸三十。手氣差時應及時收手。

陳建國一頁頁翻看著,彷彿看到了父親伏案記錄的身影。本子最後一頁寫著當天的記錄:八月二十二日,連輸六把。第七把字一色單釣白板,胡了!後麵冇有寫輸贏金額,隻有一個大大的笑臉符號。

看著那個笑臉,陳建國突然釋然了。父親一生追求的無非是這份簡單的快樂,而他在生命的最後一刻,確實得到了極致的滿足。

葬禮上,父親的牌友們也都來了。老李拍拍陳建國的肩膀:你爹是個好人,牌品好,輸了從不賴賬,贏了也不張揚。就是最後那天...太激動了...

我知道,不怪你們。陳建國說,父親走得很快樂,這就夠了。

按照當地習俗,陳建國將父親那副麻將牌放進了棺材,讓他帶走了。在那邊也能打打牌,解解悶。他說。

下葬那天,天色陰沉,飄著細雨。棺材入土時,陳建國彷彿聽到遠處傳來麻將牌碰撞的劈啪聲,還有父親那爽朗的笑聲。

回到城裡後,陳建國偶爾也會和朋友打打麻將。他技術不好,總是輸,但每次摸到好牌時,都能理解父親那種簡單的快樂。

人生如牌局,有輸有贏,重要的是享受過程。父親用生命詮釋了這個道理。

又一個週末,陳建國回到老家收拾東西。村活動中心裡依然麻將聲不斷,隻是少了那個熟悉的身影。牌友們看見他,熱情地招呼:建國,來打兩圈

陳建國猶豫了一下,點點頭:好,就打兩圈。

他坐在父親常坐的位置上,摸起麻將牌。竹牌涼涼的觸感異常熟悉,彷彿父親的手溫還留在上麵。

胡了!幾輪後,陳建國推倒牌,竟胡了一把清一色。

牌友們紛紛誇他手氣好。陳建國笑著收錢,突然明白父親為什麼如此癡迷於此——這不是賭博,是一種生活的儀式,是平凡日子裡的英雄夢想。

離開時,老李送他出門:你爹要是知道你也會打麻將了,準高興。

陳建國望向遠處父親的墳頭,青草已經長出來了,綠油油的一片生機。

嗯,他一定會高興的。他輕聲說。

夕陽西下,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影子那頭,彷彿連著另一個世界,那裡有個人正在麻將桌上哈哈大笑,手舞足蹈地說:胡了!字一色單釣白板!

人生最後一刻,他是快樂的。這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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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陳頭去世一個月後,村裡舉辦了第一屆滿倉杯麻將友誼賽。

這是陳建國的主意。他拿出一些錢,定製了一個獎盃,上麵刻著第一屆滿倉杯麻將友誼賽冠軍,還特意在旁邊刻了一行小字:牌品如人品,娛樂第一。

比賽當天,村活動中心擠滿了人。不僅有四桌打牌的,還有不少圍觀的。大家說說笑笑,氣氛熱烈。

老李摸著獎盃,眼圈有些發紅:老陳頭要是在,準得報名參賽。

何止參賽,還得爭冠軍呢!大劉接話道。

陳建國笑了笑:以後每年都辦一次,紀念我爹。

比賽開始前,陳建國簡單講了幾句:感謝大家來參加這個友誼賽。我父親一生最愛麻將,最後也走在了牌桌上。今天咱們以牌會友,娛樂為主,輸贏其次。

牌局開始了,麻將聲劈裡啪啦響成一片。陳建國四處看著,忽然注意到牆角站著個十來歲的男孩,正目不轉睛地盯著牌桌。

想看牌陳建國走過去問。

男孩點點頭,又搖搖頭:我媽不讓,說打麻將不是好事。

陳建國笑了:適度娛樂不是壞事。我爹說過,麻將裡頭有人生道理呢。

什麼道理男孩好奇地問。

你看啊,陳建國指著牌桌,牌好牌壞都得打,就像日子好不好都得過。重要的是怎麼把一手爛牌打好。

男孩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這時,老李那邊胡牌了,高興地喊了一聲:胡了!

眾人都笑起來。陳建國看著這場麵,忽然理解了父親為什麼寧願在村裡打麻將,也不願去城裡享清福——這裡有的不隻是麻將,更是一種熱鬨,一種人情味。

比賽結束後,老李得了冠軍。他舉起獎盃,有些激動:這獎盃,我替老陳頭拿著!明年這時候,咱們再辦第二屆!

大家鼓掌叫好。陳建國注意到,活動中心的牆上不知何時掛上了一副毛筆字,寫著:小賭怡情,大賭傷身。娛樂為主,友誼第一。落款是陳滿倉。

你爹寫的。老王走過來解釋道,去年寫的,一直收著,前幾天才找出來裱上。

陳建國凝視著那副字,父親的筆跡有些顫抖,但依然能看出當年的功底。他想起父親曾經是村裡少有的文化人,寫得一手好字,打得一手臭牌。

挺好。陳建國輕聲說。

那天晚上,陳建國夢見父親。夢裡,老陳頭坐在麻將桌前,精神矍鑠,麵前堆著高高的籌碼。

爸,您在那邊還好嗎陳建國問。

老陳頭哈哈大笑:好得很!天天有牌打,還老是贏!說著,他推倒麵前的牌,看,又胡了!

陳建國也笑了:那您悠著點,彆太激動。

老陳頭擺擺手:知道知道!對了,告訴你媽,我在這兒存了不少錢,等她來了,帶她逛逛街!

夢到這裡,陳建國笑醒了,卻發現枕頭濕了一片。

第二天,陳建國去給父親上墳。他把滿倉杯的照片燒給了父親,又倒了一杯白酒灑在墳前。

爸,以後每年都給您辦比賽,您在天之靈保佑大家啊。他說著,自己先笑了,不過您自己老輸,保佑彆人贏牌估計夠嗆。

風吹過墳頭的青草,發出沙沙的聲響,像是在迴應他的話。

陳建國在墳前坐了很久,直到日頭西斜才起身離開。走出一段路後,他回頭望去,隻見夕陽的餘暉照在墓碑上,金光閃閃。

恍惚間,他彷彿看見父親坐在墓碑上,手裡拿著一副麻將牌,笑著朝他揮手。

那一刻,陳建國終於徹底釋然。

人生在世,各有各的活法,各有各的追求。父親一生平凡,卻活得自在;走得突然,卻帶著滿足。這何嘗不是一種福氣

回到村裡,陳建國看見幾個小孩在路邊玩彈珠,忽然想起自己的童年。那時父親打牌,他就在一旁玩彈珠,等著父親贏錢後給他買冰棍。

叔叔,要玩嗎一個小孩問他。

陳建國搖搖頭,從兜裡掏出幾張零錢:去買冰棍吧,我請客。

孩子們歡呼著跑向小賣部。陳建國看著他們的背影,微微一笑。

父親走了,但生活還在繼續。牌局散了,但麻將聲還會響起。

這就是生活,有輸有贏,有聚有散,最重要的是——痛快地活,痛快地樂,痛快地走。

就像老陳頭,胡了一把人生最大的牌,然後心滿意足地離開牌桌。

這又何嘗不是一種圓滿

夕陽完全沉下了地平線,村裡炊煙裊裊,麻將聲又從活動中心傳了出來。

陳建國深吸一口氣,朝那熱鬨處走去。

他知道,父親一定希望他偶爾也打兩圈牌,享受一下生活的樂趣。

畢竟,人生如牌局,誰知道下一張會摸到什麼牌呢

重要的是,享受摸牌的過程,珍惜胡牌的瞬間。

老陳頭用生命詮釋了這個道理,而他的故事,將會隨著麻將聲,一代代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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