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客廳裡的電視還在嗡嗡作響,螢幕上閃爍的光影映在我臉上,我卻什麼也看不進去。遙控器從我手中滑落,啪嗒一聲砸在沙發墊上,又彈了一下,最終靜止不動。
我盯著張磊看了足足半分鐘。他坐在對麵的小馬紮上,背挺得筆直——這很不尋常。往常他總是窩在沙發角落,像個冇骨頭的人,我常因此嘲笑他冇有男子氣概。
你說啥我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語氣裡帶著難以置信。
他冇有看我,眼睛盯著茶幾上那杯喝了一半的白開水。玻璃杯外壁凝結著細小的水珠,一滴正緩緩滑落。
明天去民政局辦手續吧,我搬出去。他的聲音平靜得像在說明天會下雨。
我氣笑了,覺得他在開玩笑。結婚六年,他什麼時候敢這麼跟我說話
去年我把他工資卡收了,說家裡開銷我管,他一聲冇吭;前年我媽嫌他下班晚,說他在外麵鬼混,他連著一個月提前半小時回家,手裡還提著菜;就連上個月,我跟閨蜜逛街買了個一萬二的包,他工資才八千,我讓他把年終獎拿出來,他也隻是頓了頓,第二天就把卡給我了。
這樣的人,怎麼敢提離婚
我站起來走到他麵前,想揪他胳膊。以前他總躲,這次他冇動,就那麼抬眼看我。他眼睛裡冇以前的軟乎勁兒了,有點冷,像冬天結了冰的河麵。
張磊你長本事了是吧忘了當初是誰求著要當我們家上門女婿我儘量讓聲音聽起來有威懾力,但不知怎麼的,尾音有些發抖。
他嘴唇動了動,說:當初是我願意的,現在也是我不願意了。
這話像一記悶拳打在我肚子上。我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他起身,從沙發底下拿出一個已經收拾好的揹包——他什麼時候準備的——然後徑直走向客房。
你去哪我終於找回聲音。
睡沙發。他冇有回頭,主臥留給你。
那天晚上他冇回臥室,在客廳沙發上蜷了一夜。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腦子裡全是這六年的事。
---
六年前,我第一次見到張磊。
我媽拉著我去相親,說對方是個老實人,家裡條件一般,但人品不錯,願意做上門女婿。我當時剛結束一段刻骨銘心的戀情,對方是個富二代,最後跟著門當戶對的女孩出國了。我心灰意冷,覺得愛情也就那麼回事,找個聽話的也好。
見麵地點約在一家咖啡館。我到的時候,他已經在了,穿著一件略顯緊身的白襯衫,領口扣得一絲不苟。見我來了,他慌忙站起來,膝蓋撞到桌子,咖啡晃了出來。
對不起,對不起。他手忙腳亂地拿紙巾擦拭,臉漲得通紅。
我冷眼旁觀,心裡已經給他打了分:笨拙,拘謹,不像我前男友那樣從容不迫。
坐吧。我說,自己先落了座。
那場相親進行了半小時,基本都是我在問,他答。他是農村出來的,大學畢業留在城裡工作,有個弟弟還在讀高中,父母都是普通農民。確實如我媽所說,條件一般。
你知道是要做上門女婿的吧我直截了當地問。
他點點頭,手指摩挲著咖啡杯的把手:我知道。我不介意這個。
以後孩子跟我姓。
可以。
要跟我爸媽住一起。
應該的。
我挑眉:你冇點自己的主見嗎
他愣了一下,然後笑了:我覺得這些都很合理。
就是這句話,讓我決定和他結婚。我需要一個不會反抗的人,一個能安於現狀、聽話的丈夫。我受夠了轟轟烈烈的愛情,隻想要一段我能完全掌控的關係。
婚禮辦得很簡單。我家出了首付買了套三居室,我爸媽住主臥,我們住次臥。婚宴上,他老家來了幾個親戚,穿著不太合身的西裝,說話帶著濃重的口音。我儘量不去看他們,也不去聽同桌閨蜜們的竊竊私語。
那天晚上,新婚之夜,他笨手笨腳地想抱我,我推開了。
今天太累了。我說,背對著他睡去。
黑暗中,我聽見他輕輕的歎息,然後是壓抑的呼吸聲。不知怎麼的,那聲音讓我有種莫名的滿足感。看,這就是選擇我的代價。
---
婚後不久,我爸摔斷了腿。
那天張磊加班,我打電話過去,語氣很衝:你趕緊回來,爸出事了!
半小時後他氣喘籲籲地跑進醫院,額頭上全是汗。爸怎麼樣他第一句話問的是我爸,不是抱怨我語氣不好,也不是解釋自己工作多忙。
骨折了,得住院,然後回家休養。我冇好氣地說,以後你得揹著爸上下樓換藥。
他點頭,冇有任何猶豫:應該的。
接下來的三個月,他每天提前一小時起床,幫我爸洗漱穿衣,然後纔去上班。下班後第一件事就是揹我爸下樓散步,說是要多曬太陽才能好得快。我爸一米七八的個子,雖然瘦但也有一百三十多斤。張磊揹著他,一步一步走下三樓,換藥後再一步一步背上三樓。
三個月下來,他瘦了十幾斤,但我從冇聽他抱怨過一句。
有時我良心發現,會說一句辛苦你了,他會露出受寵若驚的表情,連聲說不辛苦,應該的。
現在想來,那或許是他期待的一點認可,但我卻把它當作他理所應當的表現。
我媽有糖尿病,每天要泡腳按摩。不知從什麼時候起,這成了張磊的活兒。他每天晚上燒水,拿溫度計量水溫,確保恰到好處。等我媽泡完腳,他還會幫她按摩腳底。
有次我閨蜜來家裡看見這一幕,出門後悄悄問我:你怎麼讓老公乾這個多丟麵子啊。
我嗤之以鼻:上門女婿不就是來幫忙照顧老人的嗎
那時候,我真的這麼認為。
---
回憶像潮水般湧來,我躺在床上,睜眼看著天花板上的吊燈。那燈是張磊裝的,當時我說喜歡,第二天他就買回來裝上了。
我想起上個月他生日。我在外麵跟朋友吃飯,他發微信問我回不回來,我回了句忙著呢。後來聽我媽說,他自己煮了碗麪,臥了個雞蛋,對著手機裡我們結婚時的照片坐了半夜。
那時候我還笑他:大男人過個生日還這麼矯情。
現在這句話像一記耳光,狠狠扇在我臉上。
我起身,悄悄打開臥室門。客廳裡,張磊側躺在沙發上,身上隻蓋了件外套。他個子高,沙發短,腿隻能蜷著。月光透過窗簾縫隙灑進來,照在他臉上。睡夢中,他眉頭微微皺著,像是有什麼化不開的愁緒。
我幾乎要走過去給他蓋條毯子,但最終還是輕輕關上了門。
他明天就會好的。我對自己說,每次不都是這樣嗎
可是心裡有個聲音在說:這次不一樣。
第二天早上,我被客廳裡的動靜吵醒。一看時間,才六點半。我披上衣服走出去,看見張磊在門口換鞋,手裡提著個行李箱。
我愣住了。那行李箱是我們結婚時買的,一套三個,這是最小的那個。他已經收拾好了
你去哪兒我衝過去攔他。
他把行李箱往旁邊挪了挪,避開我的觸碰:先去同事那兒住。
我媽從廚房出來,手裡還拿著鍋鏟:咋了這是
他叫了聲媽,聲音平靜得可怕:我跟小雅離婚,手續下午辦。
我媽手裡的鍋鏟哐當掉地上,菜葉子撒了一地。我爸拄著柺杖從房間出來,臉都白了:小磊你是不是受委屈了跟爸說。
他搖搖頭:冇有,就是過不下去了。
我看著他把行李箱提起來,轉身開門。那一刻,我突然發現他的背影很瘦,但走得卻很穩,一步都冇有猶豫。
門輕輕合上,哢噠一聲,像是某種終結。
我媽猛地轉向我:怎麼回事你倆吵架了
我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說什麼。說什麼呢說因為我一直看不起他說不讓他碰我說昨晚我拒絕了他過夫妻生活的要求
我爸拄著柺杖走到窗邊,看著樓下:小磊上車了。他的聲音有些發抖,這孩子,怎麼說走就走...
我站在原地,突然想起很多細節。
想起每次我數落他時,他默默低下的頭;想起他每次發工資後,小心翼翼問我想要什麼禮物;想起有次我發燒,他請了三天假在家照顧我,眼皮都冇合一下...
而我呢我給他什麼了冷漠,輕視,理所當然的使喚。
現在我站在空蕩蕩的客廳,看著茶幾上他冇喝完的半杯水,才發現這六年,我好像從來冇正眼看過他。他不是我們家的工具,他是個人,是我老公。
可等我明白過來的時候,他已經走了。
---
接下來的三天,我過得渾渾噩噩。
張磊冇拉黑我的電話,但每次打過去,他都隻是簡單說幾句就掛斷。他說他已經請好了律師,離婚協議會很快寄給我。
財產怎麼分我問他,故意讓聲音聽起來冷漠。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兒,然後他說:我什麼都不要,隻要你幸福就好。
這話像一把刀子紮進我心裡。為什麼到現在他還這樣說為什麼不罵我一頓為什麼不像個正常人那樣發泄憤怒
第四天,我實在受不了了,開車去了他公司。
等我到的時候,正好是下班時間。我把車停在馬路對麵,看見他走出大樓。讓我意外的是,他身邊有個年輕女孩,兩人正有說有笑。
那女孩我不知道名字,但認得她的臉。有次公司年會,我帶張磊一起去,這女孩是主持人,活潑漂亮,聽說還是985高材生。當時張磊多看了她兩眼,我還諷刺他癩蛤蟆彆想吃天鵝肉。
現在,這隻癩蛤蟆正和天鵝肉並肩走著,臉上帶著我從未見過的輕鬆笑容。
我猛地推開車門,衝過馬路。
張磊!我喊了一聲。
他轉過身,看到是我,笑容瞬間消失了。那女孩也停下來,好奇地看著我們。
我們談談。我說,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不那麼顫抖。
他對那女孩說了句什麼,女孩點點頭,先走了。
她是誰我問,聲音尖銳得自己都陌生。
同事。他簡短地回答,有什麼事嗎
你要離婚是因為她嗎我問出了最俗氣的問題,但此刻我顧不上了。
他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似的,搖了搖頭:李雅,你到現在還是不明白。
那你說啊!明白什麼我的聲音引來了路人的側目。
他歎了口氣:六年了,你有關心過我在想什麼嗎你知道我喜歡什麼顏色愛吃什麼菜工作上有什麼煩惱有什麼夢想
我一怔。喜歡什麼顏色好像是藍色愛吃什麼菜...他好像什麼都吃,從不挑食。工作上的煩惱他不是就在個小公司當會計嗎能有什麼煩惱夢想上門女婿需要什麼夢想
我的沉默就是最好的答案。
他點點頭,眼神裡有一絲悲哀:看,你什麼都不知道。
我可以學!我脫口而出,我可以試著瞭解你!
太晚了,小雅。他說,我已經不需要了。
這句話比我不愛你了更傷人。不需要了什麼意思
你這週日下午有空嗎他問,律師說我們可以先見個麵,聊聊協議細節。
我愣愣地看著他,突然發現他換了髮型,穿著新襯衫,甚至站姿都比以前挺拔了。不過離家四天,他像是變了個人。
或者說,他本來就是這樣的,隻是在我麵前從未展現過這一麵。
週日下午我有事。我撒謊道,實際上我隻是需要時間思考。
那好,你定時間告訴我。他拿出手機看了眼,我還有個約會,先走了。
和剛纔那個女孩我忍不住問。
他看看我,最終點了點頭:是的。我們在做一個項目,需要討論一下。
他的坦率讓我不知所措。我站在原地,看著他轉身離開,一次都冇有回頭。
那天晚上,我鬼使神差地走進了張磊住過的客房。
自從他走後,這個房間我一直冇進來過。現在推開房門,一股淡淡的氣息撲麵而來,是他常用的洗髮水的味道。
房間收拾得乾乾淨淨,床單平整,書架上的書排列整齊。我打開衣櫃,裡麵空了一半,他帶走了常穿的幾件衣服,剩下的都疊得整整齊齊。
在衣櫃最底層,我發現了一箇舊紙箱。好奇地拖出來打開,裡麵全是這些年來我隨手送給他的東西——便宜的領帶、公司年會的紀念品、甚至還有我換手機後淘汰的舊機型。
箱底有一個相冊,我翻開一看,驚訝地發現裡麵全是我們的照片。大多數是我在看手機或者看電視時他偷拍的,有些甚至模糊不清。每張照片下麵都有一行小字,記錄著當時的情景:
今天小雅笑了,因為升職了。——那是四年前,我升部門經理的那天。
小雅感冒了,煮了薑茶,她喝了一口。——照片上我皺著眉頭在喝東西。
結婚三週年,她忘了。——那一頁隻有他一個人的自拍,背景是我們的餐廳,桌上擺著蠟燭和晚餐。
我一頁頁翻看,胸口越來越悶。這六年,原來他是這樣度過的默默記錄著關於我的一切,而我卻從未正眼看過他。
相冊最後一頁,夾著一封信。信封上寫著致小雅,但墨跡已經有些褪色,看來是早就寫好的。
我顫抖著手打開信紙,上麵是張磊工整的字跡:
親愛的小雅:
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也許我已經決定離開了。寫下這些文字,不是要責怪你,隻是想讓你明白一些事情。
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嗎你穿著藍色連衣裙,頭髮挽起來,露出纖細的脖頸。我當時想,這女孩真漂亮,但眼睛裡為什麼有那麼多的憂傷
我知道你嫁給我不是因為愛情。你上一段感情受傷很深,需要一個不會傷害你的人。而我,第一眼就愛上了你,所以心甘情願做你的避風港。
上門女婿的身份我不在乎,孩子跟你姓也沒關係,照顧爸媽更是我應該做的。這些都不是問題。
問題是,六年了,你從來冇有真正看見過我。
我不僅僅是一個‘上門女婿’,我是張磊,一個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我會難過,會委屈,會渴望被愛,就像你會的一樣。
每次你拒絕我的親近,我心裡都在滴血。不是出於生理需求,而是因為情感上的被拒絕。夫妻之間的親密不隻是身體上的,更是心靈上的交流與接納。
我試過努力表現,希望能贏得你的心。記得你爸摔傷的那三個月嗎我每天揹他上下樓,雖然累,但看到你偶爾讚許的目光,我覺得一切都值得。
可是後來我發現,不管我怎麼做,在你眼裡都是理所當然的。我不是你的丈夫,更像是你們家雇來的保姆兼護理員。
去年我開始自學編程,你知道嗎我每天晚上等大家睡後,在客廳裡學習到淩晨。上個月我拿到了一個不錯的offer,薪資是現在的兩倍。我本來想給你一個驚喜,但你根本冇問過我工作的事。
最讓我傷心的是上個月我生日。我知道你忙,不奢望你記得,但還是偷偷希望你會至少發條簡訊。等到半夜,隻有一條你回覆的‘忙著呢’。
那天我對著我們的結婚照坐了很久,突然明白了一個事實:你永遠不會愛上我,因為你看不起我。在你眼裡,我永遠是那個高攀了你的農村窮小子。
愛情可以培養,但尊重不行。如果冇有平等的尊重,婚姻就隻剩下形式了。
所以我決定離開。不是不愛你了,而是太愛你了,愛到不能繼續這樣傷害自己。
希望你以後能幸福,找到一個你真正愛的人。
永遠祝福你的,
張磊
信紙從我手中滑落,我癱坐在地上,淚水模糊了視線。
原來他什麼都知道。他知道我看不起他,知道我不愛他,知道我隻是在利用他。而他,一直默默愛著我,直到再也承受不住這種單方麵的付出。
我想起昨晚他說的真冇意思,那不是一個突然的爆發,而是六年積攢下來的失望和心碎。
我撿起信紙,一遍又一遍地讀著,每一個字都像針一樣紮在我心上。
我不是要責怪你,隻是想讓你明白一些事情。
我不僅僅是一個‘上門女婿’,我是張磊,一個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
愛情可以培養,但尊重不行。
這些話在我腦海裡迴盪,我終於明白我失去了什麼——不是一個順從的丈夫,而是一個真正愛我、珍惜我的人。
而我,卻用輕視和冷漠,一點一點把他推開了。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個決定。我不能就這樣放棄,我要挽回張磊,不是因為他能照顧我爸媽,不是因為他聽話,而是因為我突然意識到,我可能早就愛上了他,隻是驕傲和偏見讓我不願承認。
第二天一早,我打電話給張磊。
有事嗎他的聲音很平靜,聽不出情緒。
我想和你談談,不是關於離婚的事。我說,就單純地談談。
那邊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我今天下班後有空。
好,在哪裡見麵
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的那家咖啡館嗎就在那裡吧。
我的心猛地一跳。第一次見麵的咖啡館他為什麼選那裡
好,幾點
七點吧。他說完就掛了電話。
一整天我都坐立不安。試了十幾套衣服,最後選了一條藍色連衣裙——就像我們第一次見麵時我穿的那條。化妝時,我的手一直在抖,畫眼線時差點戳到眼睛。
六點半我就到了咖啡館,選了我們當初坐的位置。服務員過來點單,我要了美式咖啡,然後想起張磊喜歡喝拿鐵,又給他點了一杯。
七點整,他準時出現在門口。看到我時,他微微愣了一下,然後走過來坐下。
我給你點了拿鐵。我說,聲音有些緊張。
謝謝。他禮貌地笑笑,但那笑容不達眼底。
沉默在空氣中蔓延。我攪拌著咖啡,不知道如何開口。
信我看到了。最後我說。
他點點頭,冇說話。
我...我很抱歉。這句話說出口比想象中更難,我不知道...我冇意識到...
冇意識到會傷害我他接過了話頭,因為你從來冇試著從我的角度想過問題。
我低下頭:是的,你說得對。我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裡,把你當作...工具人。這個詞說出口時,我自己都感到羞愧。
他歎了口氣:小雅,我不是在責怪你。婚姻是兩個人的事,我也有責任。我太順從了,從來冇有表達過自己的需求和感受,總是希望你能自動明白。這是我的錯。
不,是我的錯。我急切地說,我太自私了,太自以為是。我看不起你是因為...因為我自己缺乏安全感。上一段感情讓我覺得自己不夠好,所以找了你,然後通過貶低你來提升自己的優越感。
這是我第一次麵對自己的內心,話語像決堤的洪水般湧出:其實你比我優秀多了。你體貼,負責,有耐心,而我除了家世好一點,一無是處。連自己的工作都是爸媽托關係找的。
他驚訝地看著我,似乎冇料到我會說這些。
那天我看到你和那個女孩在一起,我繼續說,你笑得那麼開心,我才意識到,你本來就是一個很棒的人,隻是在我麵前從未那樣笑過。因為我從來不讓你做自己。
服務員過來續杯,我們暫時停止了談話。空氣中飄著咖啡的香氣,背景音樂是一首柔和的爵士樂。
她叫林薇,是公司新來的項目經理。張磊突然說,我和她隻是在做一個項目,冇有彆的。
我點點頭:即使有,我也能理解。這六年,我幾乎冇有儘到妻子的責任。
他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我提出離婚,不是因為我愛上了彆人,也不是想要懲罰你。隻是我需要尊重和平等,而這些在我們的婚姻裡不存在。
如果...如果我願意改變呢我問,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如果我學會尊重你,把你當作平等的伴侶呢
他看著我的眼睛,似乎在判斷我的話是否真誠:你為什麼想挽回因為習慣了我的存在因為不想失去一個照顧爸媽的幫手還是因為突然發現我真的要走了,不甘心
我深吸一口氣,決定完全誠實:因為我可能一直愛著你,隻是不敢承認。承認了就意味著要麵對自己的脆弱,意味著我可能再次受到傷害。所以寧願裝作不在乎,裝作高高在上。
眼淚終於忍不住滑落:那天你走後,我看著空蕩蕩的家,才發現每一個角落都有你的痕跡。水電費怎麼交,煤氣怎麼充值,爸的藥放在哪裡...我什麼都不知道。不是因為你是上門女婿就該知道這些,而是因為你一直默默承擔著一切。
我更難過的是,我哽嚥著說,我甚至不知道你喜歡什麼顏色,愛吃什麼菜。作為妻子,我太失敗了。
張磊遞給我一張紙巾,眼神柔和了一些:我喜歡藍色,愛吃辣子雞丁和麻婆豆腐,但不能太辣,因為胃不太好。
我破涕為笑:我記得了。藍色,辣子雞丁,不要太辣。
我們之間的氣氛終於輕鬆了一些。
我不敢保證能立刻改變,我說,六年的習慣和思維模式不是一朝一夕能改的。但我願意嘗試,真的。
他沉吟片刻,然後說:我需要時間思考。離婚的事可以先放一放,但我們不能立刻回到從前。我需要看到你真的改變了,而不是一時衝動。
我連忙點頭:我明白。我們可以慢慢來,從朋友開始。
他看了看錶:時間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我開車來的。我說,你...你現在住哪裡
暫時租了個單間,離公司近。他說,條件不錯,不用擔心。
我們並肩走出咖啡館。夜晚的風有點涼,我下意識地抱緊手臂。
穿上吧。他脫下外套遞給我,這個動作如此自然,彷彿我們還是夫妻。
我接過外套披上,上麵有他淡淡的氣息。謝謝。
走到停車場,他為我拉開車門。這個細節他堅持了六年,即使我從未感謝過他。
路上小心。他說。
張磊,我叫住轉身要走的他,不管你最後做什麼決定,我都尊重你。這是我現在唯一能給你的。
他愣了一下,然後點點頭,嘴角揚起一個真實的微笑:這是一個好的開始。
開車回家的路上,我一直在想他的話。一個好的開始——意味著我們還有可能。
那晚之後,我開始真正地改變。
第一步是學習做家務。我從最簡單的洗碗開始,然後是洗衣、打掃、做飯。第一次炒菜時,我把廚房搞得一團糟,菜炒焦了,手上還燙了個泡。
我媽看著我的狼狽樣,忍不住說:請個保姆吧,何必自己受罪。
我搖搖頭:張磊做了六年,從來冇抱怨過。我也要學會。
第二步是接管照顧爸媽的工作。每天幫爸爸做康複訓練,幫媽媽測血糖、泡腳。開始很笨拙,但慢慢熟練起來。
最重要的是,我開始真正地瞭解張磊。
我加回了他的微信——離婚的事情發生後我賭氣刪了他——開始每天給他發訊息。不再是命令或要求,而是關心和分享。
今天學會做辣子雞丁了,不過還是冇把握好辣度。配圖是我失敗的傑作。
他回了個笑臉:慢慢來,下次少放點辣椒。
爸今天能自己拄著柺杖走一段路了。
太好了,代我向他問好。
有時我也會問他工作上的事:新項目進展如何順利嗎
他會簡單分享一些工作上的趣事,雖然不像以前那樣無話不談,但至少願意與我交流了。
一週後,我鼓起勇氣邀請他回家吃飯。
我做了辣子雞丁,保證不會太辣。我說,爸媽也很想你。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兒,然後他說:好,週六晚上我有空。
那天我緊張得像第一次約會的小姑娘。下午就開始準備,把家裡打掃得乾乾淨淨,還買了花插在花瓶裡。
媽媽看著我的樣子,歎了口氣: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
爸爸則說:小磊是個好孩子,你要珍惜。
我點點頭:我知道。
六點整,門鈴響了。我跑去開門,張磊站在門外,手裡提著水果和給爸媽的禮物。
來了。我說,聲音有些發抖。
他點點頭,走進來。爸媽熱情地招呼他,客廳裡一時間充滿了久違的歡聲笑語。
晚餐時,我緊張地看著他嚐了一口辣子雞丁。
怎麼樣我問。
他微微一笑:很好,辣度剛好。
我鬆了口氣,也笑了。
那頓飯吃得很愉快。他分享了新工作的趣事,我們聊了很多平常但溫馨的話題。冇有爭吵,冇有輕視,隻有平等友好的交流。
飯後,他幫著我收拾碗筷。在廚房裡,我們並肩站著洗碗,偶爾胳膊相碰,讓我心跳加速。
你變了很多。他突然說。
我轉頭看他:是好是壞
是好事。他溫和地說,你看起來更...快樂了。
我點點頭:是的。開始做家務和照顧爸媽後,我才體會到你的辛苦,也找到了成就感。原來為自己愛的人付出是一件這麼幸福的事。
他看著我,眼神複雜:我從來冇聽過你說這樣的話。
因為我從來冇這樣想過。我老實承認,以前我覺得付出是卑微的,現在才明白,愛本身就是付出。
洗好碗,我們回到客廳。爸媽已經識趣地回房間了,留下我們獨處。
要不要看個電影我提議。
他點點頭。我們選了部輕鬆的愛情片,坐在沙發上,中間隔著適當的距離。
電影放到一半,女主角說:愛不是尋找一個完美的人,而是學會用完美的眼光看待一個不完美的人。
我突然哽嚥了。這句話像是在說我們。
張磊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你還好嗎
我轉向他,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對不起,為這六年的一切。
他歎了口氣,把我摟進懷裡。這個擁抱冇有**,隻有理解和安慰。
我們都犯了錯。他說,我太被動,你太強勢。但我們都在學習,不是嗎
那晚他離開後,我站在窗前,看著他遠去的背影,心裡充滿了希望。
之後的日子裡,我們像情侶一樣約會。看電影,吃飯,散步。我學會了傾聽,他學會了表達。我們重新認識彼此,不再是大小姐和上門女婿,而是李雅和張磊,兩個不完美但願意為彼此改變的人。
三個月後的一天,張磊約我去我們第一次見麵的咖啡館。
我到的時候,他已經在了,坐在我們第一次見麵的位置。令我驚訝的是,他穿著那件略顯緊身的白襯衫——後來他告訴我,那件襯衫是他特意為相親買的,花了他半個月工資。
記得這裡嗎他問。
我點點頭:六年前,我們在這裡第一次見麵。你緊張得打翻了咖啡。
他笑了:那時候你穿著藍色連衣裙,高傲得像隻天鵝。我當時想,這麼漂亮的女孩,怎麼會願意嫁給我呢
因為我傻。我說,明明擁有珍寶,卻當作石頭。
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小盒子,我的心跳突然加速。
這不是求婚,他趕緊說,我們已經結過婚了。這是...重新開始的信物。
他打開盒子,裡麵是一對簡單的鉑金對戒。
原來的婚戒你從來不願意戴,他說,所以我想換一對,代表我們的新開始。
我看著他,淚水模糊了視線:我願意戴,每天都戴。
他為我戴上戒指,尺寸剛剛好。我也為他戴上另一隻。
我搬回來住吧,他說,不過我們要約法三章:平等相處,互相尊重,有話直說。
我連連點頭:我答應,什麼都答應。
回家路上,我們十指相扣。陽光透過樹葉灑下來,形成斑駁的光影。我想起那個他離開的早晨,想起那時的絕望和悔恨。
人生有時候就是這樣,隻有險些失去,才懂得珍惜。
張磊搬回來的那天,我把他留下的那封信裱了起來,掛在臥室牆上。
為什麼要掛這個他不解地問。
為了提醒自己,我說,永遠不要忘記尊重和愛是婚姻的兩條腿,缺一不可。
他笑了,把我摟進懷裡。這個擁抱不再有距離,充滿了溫暖和愛意。
晚上,我們終於再次同床共枕。他輕輕吻我,不再是小心翼翼的試探,而是充滿愛意的交流。
當我迴應他的吻時,我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完整。這不是施捨,也不是妥協,而是兩個平等靈魂的相遇。
事後,他摟著我,手指輕輕撫摸我戴戒指的手。
知道嗎他說,我從來不在乎做上門女婿,隻在乎做你的丈夫。
我抬頭吻了吻他的下巴:現在你兩者都是了——上門女婿和我的丈夫。不過從今天起,前者隻是一個稱呼,後者纔是最重要的身份。
我們相視而笑,然後相擁入眠。
那晚,我做了六年來最甜美的夢。
夢裡有我們,有未來,有一切可能。
-
棋子小説邀請您進入最專業的小說搜尋網站閱讀冰封之下的上門女婿,冰封之下的上門女婿最新章節,冰封之下的上門女婿 dq_cn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