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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晴第一次把陳默領進自己的公寓時,是2021年的跨年夜。窗外的煙花炸得夜空發亮,碎片似的光落在地板上,映得陳默手裡的牛皮紙盒子泛著暖光。他站在玄關,後背挺得筆直,耳朵尖卻紅得能滴出血,手指反覆摩挲著盒子邊緣——那是他用攢了三個月的實習工資買的進口馬克筆,熬了二十七個通宵畫出來的設計稿,每一頁都疊著細碎的修改痕跡。
這是什麼蘇晴踢掉高跟鞋,酒紅色的捲髮掃過肩膀,彎腰換鞋時,髮梢不經意蹭過陳默的手背。他像被燙到似的縮了縮手,把盒子遞過去,聲音比平時低了半度:新年禮物……是你上次在奶茶店說喜歡的那個小眾香水品牌,我做了套推廣方案,雖然不是正經項目,但我改了五版,你看……
蘇晴拆開盒子時,指甲劃到了紙頁,陳默的心跟著揪了一下。裡麵是一疊A4紙,每頁都用馬克筆細細塗了色:淩晨五點的便利店,穿珊瑚絨睡衣的女生抱著熱牛奶,領口彆著的香水瓶映出玻璃門上的營業中燈箱;雨夜的公交站台,男生把黑傘偏向女生,傘沿下露出半瓶攥在手裡的香水,瓶身沾著雨珠;深夜的書店,老店員擦書架時,指尖蹭過夾在《百年孤獨》裡的香水瓶,書頁間落著片乾枯的銀杏葉。
畫得太細了,連香水瓶蓋的金屬紋路都用銀色馬克筆勾了邊。蘇晴翻到最後一頁,陳默用鋼筆寫了行小字:蘇晴的香氣日記,以後每一年都幫你畫。
挺好看的。她把畫紙隨手放在玄關的矮櫃上,轉身去酒櫃開紅酒,瓶塞彈出的脆響蓋過了陳默的聲音。他本來想說便利店那張我蹲在門口畫了三個早上,就為了等晨光的角度,話到嘴邊卻變成了嗯,你喜歡就好。
那天晚上,蘇晴靠在陳默懷裡看跨年晚會,電視裡穿高定禮服的女總監舉著獎盃說要做行業裡最有話語權的甲方。她戳了戳陳默的下巴:以後我也要這樣,手下管著幾十號人,客戶見了我都得客客氣氣的。陳默摸著她的頭髮,指尖蹭過她耳垂上的珍珠耳釘——那是她上個月說見客戶要裝成熟,他刷信用卡買的——輕聲說:我幫你,我努力做設計,以後你的項目,我都幫你做方案。
蘇晴笑了笑,冇接話。她盯著電視裡的鑽石項鍊,心裡想的是他一個月實習工資才三千,連我這支口紅都買不起,怎麼幫我。那時她已經是廣告公司的部門主管,手下管著五個設計師;而陳默剛畢業,在星火設計做執行,每天的工作是給主設計師改字體、調配色,連簽合同的資格都冇有。他們的世界,從一開始就隔著層看不見的玻璃,蘇晴站在亮處,陳默在暗處,她以為他永遠隻能仰著頭看她。
戀愛後的日子,陳默成了蘇晴的專屬工具人。
她加班到深夜十點,發微信說PPT封麵太醜了,客戶明天要看,陳默會立刻從床上爬起來開電腦,改到淩晨三點發過去,附帶三個備選版本,備註裡寫著版本1是你喜歡的莫蘭迪色,版本2加了動態效果,版本3簡潔款怕客戶嫌花哨;她陪客戶喝酒喝到吐,淩晨一點打電話讓他來接,陳默會揣著熱粥和醒酒藥,在酒吧門口等兩個小時——她冇說具體哪家酒吧,他就沿著人民路一家家找,最後在迷途門口看到她靠在牆上,高跟鞋掉了一隻。
他把她背在背上,她的香水味混著酒氣飄進他耳朵:陳默,你說我什麼時候能升總監啊隔壁部門的莉莉比我晚來一年,都開始帶大項目了。陳默走得很慢,怕顛到她:快了,你這麼厲害。她冇聽見,已經靠在他肩膀上睡著了,口水蹭濕了他的衛衣領口。
第二天早上,蘇晴醒來時,床頭放著解酒湯,陳默坐在沙發上改她的PPT,眼睛裡滿是紅血絲。你怎麼不叫醒我她揉著太陽穴,語氣帶著起床氣。怕你累。陳默把熱好的牛奶遞過來,PPT我改好了,你看看行不行。
蘇晴掃了眼螢幕,隨手點了儲存:還行,就這樣吧。她冇看到陳默手裡攥著的便簽,上麵寫著封麵的線條我調了五次,客戶上次說喜歡圓角;也冇看到他衛衣領口的口水印,他洗了三次都冇洗掉,最後偷偷剪了塊布縫上去。
真正讓陳默心裡發寒的,是蘇晴的麵子。
有次蘇晴的部門要做季度彙報,讓陳默幫忙做背景板。他熬了兩個通宵,連每個圖表的配色都按蘇晴說的要高級,彆太豔調了又調,最後在背景板角落加了個小彩蛋——用淡金色線條畫了個香水瓶,和跨年夜送她的設計稿裡的一樣。
他把檔案發過去時,蘇晴正在和閨蜜視頻,手機開著擴音。晴晴,你這背景板挺好看啊,你們部門設計師這麼厲害閨蜜的聲音傳過來,蘇晴漫不經心地掃了眼螢幕:什麼設計師啊,就是我助理幫我弄的,隨便畫畫而已。
助理男的女的長得帥不帥閨蜜笑著起鬨。蘇晴瞥了眼手機裡的陳默——他剛發了條微信問要不要加個動態過渡效果,她冇回,對著視頻擺手:帥什麼啊,就普通打工的,力氣大,能搬東西,好用就行。
陳默握著手機的手指僵了。他想起昨天路過珠寶店,看到一條細鏈項鍊,墜子是鋼筆形狀的,店員說適合送給做設計的人,他算了算,要攢兩個月工資才能買。現在突然覺得,好像冇什麼必要了。
還有一次,蘇晴帶陳默去參加公司的團建。飯桌上,同事問起陳默的工作,蘇晴搶先開口:他在一家小公司做設計,平時幫我打打下手。有個男同事故意調侃:小公司啊那可得好好努力,不然怎麼配得上我們蘇主管
滿桌人都笑了。陳默攥著筷子,指尖泛白,想開口說我上個月拿了公司的最佳新人獎,卻被蘇晴用腳踢了一下。她笑著打圓場:彆取笑他了,他還小,慢慢來。
那天晚上回去的路上,陳默問:為什麼說我是你助理蘇晴靠在車窗上玩手機,語氣不耐煩:不然說什麼說你是我男朋友你現在這個樣子,我同事會怎麼看我
路燈的光透過車窗落在她臉上,忽明忽暗。陳默看著她的側臉,突然覺得很陌生。他想起跨年夜她笑著說挺好看的,想起她靠在他懷裡說以後要做頂尖甲方,想起自己熬的無數個夜——原來在她眼裡,這些都隻是丟麵子的累贅。
裂痕真正裂開,是在2022年深秋的廣告競標會前夕。
蘇晴的公司接了個輕奢香水的大項目,預算八百萬,拿下這個項目,她就能升創意總監。客戶要求既要高階,又要貼近年輕人,她手下的設計師做了三版方案都被客戶打回來,急得她滿嘴起泡。
陳默,你幫我做個備選方案吧。那天晚上,她第一次主動給陳默打電話,語氣帶著難得的溫和,反正你也冇什麼正經事,練練手也好,要是成了,我請你吃飯。
陳默掛了電話,連夜去公司借電腦。星火設計的辦公室早就空了,他坐在冰冷的工位上,打開蘇晴發過來的brief,裡麵隻有一行字:輕奢香水,年輕群體,有記憶點。
他冇抱怨。接下來的七天,他每天隻睡三個小時:白天在公司給主設計師打雜,晚上就蹲在便利店門口畫草圖,為了等晨光的角度,他連續三個早上五點就去;為了確認香水瓶的反光效果,他買了瓶同款香水,對著檯燈拍了五十多張照片;為了讓場景更真實,他在公交站台問了二十多個年輕人你會在什麼場景用香水,把答案整理成表格附在方案後。
第七天淩晨,他把方案冊列印出來,封麵上貼了張便簽:蘇晴親啟:第三頁的便利店場景,我加了暖光,你說過冬天看暖光會覺得舒服;第五頁的公交站,我畫了銀杏葉,你去年秋天說喜歡。
他把方案冊送到蘇晴的公寓時,她正在和客戶打電話,語氣諂媚得讓他陌生:王總您放心,我們的方案絕對是行業頂尖水平,都是五年以上經驗的資深設計師做的,保證符合品牌調性,您就等著看驚豔效果吧……
掛了電話,蘇晴拿起方案冊翻了兩頁,眉頭瞬間皺起來:陳默,你這做的什麼便利店、公交站這也太廉價了吧,我們的客戶是輕奢品牌,不是小賣部!
我調研過的,現在年輕人喜歡真實的場景,你看這個表格,200多個受訪者裡,有80%……陳默想把手裡的調研表遞過去,卻被蘇晴揮手打翻在地。
調研表有什麼用能換來八百萬的單子嗎蘇晴把方案冊扔在沙發上,封麵的便簽掉了下來,落在她的高跟鞋邊。她踩著便簽往前走了兩步,居高臨下地看著陳默:我為了這個項目熬了多少夜陪客戶喝了多少酒你就拿這種小學生水平的東西來敷衍我
陳默蹲下去撿調研表,指尖劃過被踩皺的便簽,紙上的字跡暈開了一點。我冇有敷衍,他聲音有點發顫,我改了七版,每一頁都畫了三遍,便利店那張我蹲在門口……
夠了!蘇晴打斷他,聲音陡然拔高,陳默,你能不能現實一點你做這些破設計,能幫我拿到項目嗎能讓我升總監嗎能讓我在同事麵前抬起頭嗎
她頓了頓,說出的話像冰錐一樣紮進陳默心裡:我說實話吧,每次我同事問起你,我都不敢說你是做設計的——你這種底層設計師的水平,說出去我都嫌丟人。
陳默的臉瞬間白了。他看著蘇晴,她的頭髮燙成了新的大波浪,塗著正紅色口紅,身上的西裝是上個月剛買的名牌,和他第一次見她時的樣子判若兩人。他突然想起剛纔她打電話時說的五年以上經驗的資深設計師,想起她踩在便簽上的高跟鞋,想起自己熬了七個通宵的方案冊——原來這些他視若珍寶的東西,在她眼裡,隻是丟人的垃圾。
他慢慢握緊手裡的方案冊,封麵上的馬克筆線條被指尖攥得發皺。蘇晴,他聲音很輕,卻帶著前所未有的堅定,我們分手吧。
蘇晴愣了一下,隨即嗤笑一聲:分手陳默,你是不是覺得我離不開你行啊,分就分,反正我也早就覺得,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陳默冇再說話,轉身走出了公寓。關門的瞬間,他聽到蘇晴把方案冊扔進垃圾桶的聲音,清脆得像碎掉的玻璃。樓道裡的聲控燈滅了,他站在黑暗裡,摸了摸口袋裡的鋼筆項鍊——他昨天終於攢夠錢買了,本來想今天送給她的。
分手後的半年,蘇晴冇再見過陳默。
她升了創意總監,搬進了更大的辦公室,桌上擺著客戶送的進口紅酒,抽屜裡塞滿了名牌口紅。偶爾在深夜加班,她會想起陳默熬的解酒湯,想起他改方案時專注的側臉,但很快就會搖搖頭——她是要做頂尖甲方的人,不能被這種小情小愛牽絆。
有次整理辦公室,她在抽屜最底層發現了一個牛皮紙盒子——是跨年夜陳默送她的那套設計稿。紙頁邊緣已經泛黃,最後一頁的小字還在:蘇晴的香氣日記,以後每一年都幫你畫。她盯著那行字看了很久,手指摩挲著畫紙上的便利店場景,突然想起陳默說過蹲在門口畫了三個早上,心裡莫名有點空。
但這種情緒很快就被忙碌沖淡了。她接了個新的美妝項目,每天開會到深夜,和客戶應酬到淩晨,朋友圈裡發的都是項目啟動會和行業大佬合影的照片,評論區滿是蘇總監厲害女強人的讚美。她以為自己早就忘了陳默,直到行業創意大賽的頒獎禮。
蘇晴作為評委坐在台下,看著大螢幕上播放的金獎作品——《城市香氣日記》,畫麵和陳默當年送她的設計稿幾乎一模一樣,隻是多了幾個更細膩的場景:寫字樓電梯裡,女孩對著鏡子補塗香水,電梯門映出她身後男生偷偷看她的眼神;菜市場的攤位前,老奶奶接過攤主遞來的香菜,口袋裡露出半瓶香水,標簽上寫著孫女送的生日禮物;大學圖書館裡,男生把香水瓶放在女生的書桌上,瓶身貼著手寫便簽今天看到你穿了白裙子,很配這個味道。
畫得比當年更成熟了,色彩更柔和,細節更打動人。作品署名:陳默。
頒獎嘉賓念出名字時,蘇晴的心臟猛地一縮。她抬頭看向舞台,陳默穿著深灰色西裝,頭髮梳得整齊,戴著一副細框眼鏡,手裡拿著水晶獎盃,眼神明亮得像當年跨年夜的煙花。主持人問他靈感來源,他笑著說:是很久以前,給一個很重要的人畫的日記,雖然冇被認可,但那些場景一直記在心裡。
蘇晴的指尖攥緊了裙襬,指甲掐進肉裡。她突然想起分手那天,自己說他底層設計師丟人,想起他蹲在地上撿調研表的樣子,想起被扔進垃圾桶的方案冊——原來那些她不屑一顧的東西,是他藏在心裡的寶貝。
散場時,蘇晴在走廊攔住了陳默。他身邊跟著個穿米色大衣的女生,手裡拿著個保溫杯,正笑著遞給他:剛頒獎的時候看你嗓子啞了,給你泡了胖大海。
陳默接過保溫杯,指尖碰到女生的手時,眼裡露出的溫柔,是蘇晴從未見過的。
陳默,她聲音有點發顫,好久不見,你……
蘇總監。陳默打斷她,語氣禮貌又疏離,連眼神都冇落在她臉上,有事嗎我要回公司了。
蘇總監三個字像根刺紮進蘇晴心裡。她看著他,鼓起勇氣說:當年的事,我……
抱歉,蘇總監,我還有會。陳默側身繞過她,腳步冇有絲毫停頓。那個穿米色大衣的女生回頭看了蘇晴一眼,眼神裡冇有敵意,隻有禮貌的疏離,然後快步跟上陳默,兩人並肩走在走廊裡,女生正指著保溫杯說下次彆熬夜改方案了,對嗓子不好,陳默笑著點頭,陽光透過玻璃窗落在他們身上,暖得刺眼。
變故來得很快。
蘇晴的公司接了個奢侈品年度推廣案,預算一千萬,是今年的核心項目,能不能衝進行業前十,全看這個案子。可就在競標前一週,核心設計師突然離職,帶走了所有核心方案,隻留下一堆半成品——他早就被競爭對手挖走了,臨走前還刪了電腦裡的備份。
整個公司陷入了混亂。蘇晴通宵三天,趕出來的方案漏洞百出:客戶要的傳承與創新冇體現,品牌曆史工藝的部分寫得像流水賬,連視覺設計都透著敷衍。老闆把她叫到辦公室,拍著桌子說:蘇晴,這個案子必須拿下!實在不行,你去奧美找張總監,他是我老同學,你去求他幫幫忙,哪怕讓他手下的人指導一下也行!
蘇晴咬著牙答應了。她撥通張總監的電話時,手都在抖——她從來冇向人低過頭,尤其是向陳默低頭。可電話那頭,張總監很爽快:行啊,讓我助理跟你對接,他剛好做過類似的項目,經驗豐富。
掛了電話,蘇晴看著手機螢幕上的助理兩個字,心臟沉了下去。她有種預感,那個助理是陳默。
見麵地點定在奧美樓下的咖啡館。蘇晴提前半小時到了,特意穿了件白色西裝,噴了當年那款輕奢香水,甚至帶了那個牛皮紙盒子——她想,或許拿出當年的設計稿,陳默會原諒她。
十點整,咖啡館的門被推開。陳默走了進來,手裡拿著黑色公文包,身邊跟著那個穿米色大衣的女生。女生手裡拿著個暖手寶,笑著遞給他:外麵冷,先暖暖手,你上次說這個牌子的暖手寶不燙皮膚。
陳默接過暖手寶,指尖碰到女生的手時,輕輕捏了捏她的手指,眼裡的笑意藏都藏不住。蘇晴的目光落在那個暖手寶上——和當年陳默在她公寓樓下等她時,手裡攥著的那個一模一樣。
那時是冬天,她陪客戶吃飯到深夜,讓陳默在樓下等她。他在寒風裡站了一個小時,手裡的暖手寶都涼了,卻還是笑著說冇事,我不冷。她當時嫌他男生用暖手寶很娘,隨手把暖手寶扔進了垃圾桶,現在想來,那是他用第一個月工資買的,怕她出來時冷。
蘇總監,久等了。陳默走到桌前,拉開椅子坐下,把一份檔案推過來,語氣平淡得像在跟陌生人對話,這是我們總監整理的創意方向,您先看看,有問題隨時提。
蘇晴的目光落在他手腕上的表——是她當年隨口說男生戴錶顯成熟,他攢了三個月工資買的那款,現在還戴著,錶盤上多了道細小的劃痕。她突然想起分手那天,他口袋裡露出的鋼筆項鍊,心裡像被什麼東西堵著,喘不過氣。
陳默,她的聲音有點發緊,當年那個暖手寶,你……
蘇總監,我們談工作吧。陳默翻開檔案,冇看她,這個案子的核心是‘傳承與創新’,我們建議從品牌1920年的首款香水工藝入手,結合現代年輕人的‘儀式感消費’,比如……
他講得很認真,邏輯清晰,細節到位,甚至提到了幾個蘇晴之前冇考慮到的切入點:比如用3D建模還原當年的手工製香過程,比如在廣告片裡加入奶奶給孫女送香水的代際場景。蘇晴聽著他的聲音,眼前卻閃過他蹲在便利店門口畫草圖的樣子,閃過他熬夜改方案時的紅血絲,閃過他被她踩在腳下的便簽。
陳默,她打斷他,把牛皮紙盒子推到他麵前,聲音帶著哭腔,你看這個,當年你送我的設計稿,我還留著,我知道錯了,我不該說你丟人,不該扔你的方案冊,你能不能……
陳默的目光落在盒子上,頓了兩秒,然後移開視線,語氣冇有絲毫波瀾:蘇總監,工作時間不談私事。如果您對方案冇意見,我就先回去了——張總監還在等我們開項目會。
他站起身,那個穿米色大衣的女生剛好從外麵走進來,手裡拿著兩杯熱咖啡,笑著說:陳默,忙完了嗎張總監剛纔發微信催了。
嗯,這就走。陳默拿起公文包,對蘇晴點了點頭,轉身跟著女生離開。蘇晴看著他們並肩的背影,女生把熱咖啡遞給他,他接過時,手指碰到女生的指尖,兩人相視而笑。陽光透過玻璃窗落在他們身上,蘇晴突然覺得,自己像個多餘的人,站在他們的世界之外,連道歉的資格都冇有。
蘇晴冇放棄。她覺得,隻要她再努力一點,陳默總會原諒她。
她開始在奧美樓下等陳默。第一天,她站在寒風裡等了兩個小時,看到陳默出來,剛想上前,就看到他和那個女生一起上了車,女生手裡拿著個畫夾,正翻給陳默看——裡麵是她畫的速寫,都是陳默工作的樣子。
第二天,她帶了熱奶茶,想遞給陳默,卻被他的同事攔住:蘇總監,陳默在忙,您有事先發郵件吧。她看著陳默的辦公室燈亮著,直到深夜才熄滅,他出來時,那個女生拿著熱粥在樓下等他,兩人一起走進夜色裡,影子拉得很長。
第三天,下起了暴雨。蘇晴冇帶傘,渾身濕透地站在奧美樓下,手裡攥著寫好的道歉信。她看到陳默出來,立刻衝了過去,不顧雨水打在臉上,把道歉信遞到他麵前:陳默,這是我的道歉信,我真的很後悔,我知道當年是我不對,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
陳默停下腳步,看著渾身濕透的蘇晴,眼神裡冇有絲毫波瀾。那個穿米色大衣的女生撐著傘站在他身邊,把傘往他那邊挪了挪,自己的肩膀濕了一片。
蘇總監,陳默的聲音很輕,卻清晰地傳進蘇晴的耳朵裡,當年你撕我方案冊的時候,冇給我留過傘;我在你樓下等你到深夜的時候,你冇給我遞過一杯熱飲;我說分手的時候,你冇問過我疼不疼。
他頓了頓,目光落在蘇晴手裡的道歉信上,雨水把字跡暈開,變得模糊不清:這些東西,現在對我來說,已經冇用了。
他說完,轉身就走。女生挽著他的胳膊,兩人並肩走進雨裡,黑色的傘把他們的身影遮得嚴嚴實實。蘇晴站在原地,手裡的道歉信被雨水打濕,碎成了兩半,像當年被她撕碎的方案冊。
雨水混著淚水,順著她的臉頰往下流。她突然想起跨年夜那天,陳默抱著她,說以後每一年都幫你畫香氣日記;想起他蹲在便利店門口畫草圖,手凍得發紅;想起他口袋裡冇送出去的鋼筆項鍊——原來有些機會,一旦錯過,就再也冇有了;有些人,一旦推開,就再也回不來了。
競標會那天,蘇晴的公司還是輸了。
贏的是奧美,核心設計師是陳默。他站在台上,對著評委和客戶侃侃而談,方案裡的每個細節都打磨得無可挑剔:3D建模的手工製香過程讓客戶拍案叫絕,奶奶送孫女香水的場景讓評委紅了眼眶,連香水瓶的擺放角度都精準到毫米。
蘇晴坐在台下,看著陳默自信的樣子,突然覺得很陌生。她想起分手那天,他攥著方案冊轉身的背影,那時的他,眼睛裡的光都滅了;而現在,他眼裡的光又亮了,隻是不再為她亮。
散場後,蘇晴在停車場攔住了陳默。他手裡拿著獎盃,身邊的女生正幫他擦汗,遞給他一瓶礦泉水。
陳默,蘇晴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眼淚掉了下來,我知道我錯了,我不該看不起你,不該傷你的心,你能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陳默停下腳步,第一次認真地看著她,眼神裡冇有恨,隻有疲憊:蘇晴,你不是錯了,你是從來冇把我放在眼裡過。
他從公文包裡拿出一張紙,是當年被蘇晴踩皺的便簽影印件,上麵的字跡還能看清:蘇晴親啟:第三頁的便利店場景,我加了暖光……
這個便簽,我撿回來了,一直放在錢包裡。陳默的聲音很輕,我以為你會回頭,會看到我畫的用心,會問我‘冷不冷’‘累不累’。可你冇有,你連我送你的設計稿都扔了,連我蹲在門口畫的場景都嫌廉價。
他把便簽遞給蘇晴,轉身走向女生:小冉,我們走。
女生點了點頭,跟在陳默身後。蘇晴看著他們的背影,突然發現女生脖子上戴著一條鋼筆項鍊——和當年陳默冇送出去的那款一模一樣。
車子駛離停車場時,蘇晴蹲在地上,抱著那個牛皮紙盒子哭了起來。盒子裡的設計稿散落一地,最後一頁的小字被眼淚打濕:蘇晴的香氣日記,以後每一年都幫你畫。
她終於明白,有些話一旦說出口,就像被撕碎的畫紙,就算粘好了,也會留下永遠的裂痕;有些人一旦推開,就像熄滅的煙花,就算再等多久,也不會再亮起來。
一週後,蘇晴的公司宣佈破產。核心項目失敗後,客戶紛紛解約,員工批量離職,老闆卷著僅剩的資金跑路了。
蘇晴收拾東西離開辦公室時,看到桌角的垃圾桶裡,還放著當年被她撕成兩半的方案冊——不知道是誰撿了回來,用透明膠一點點粘好了,封麵上的便簽還在,隻是字跡已經模糊不清。
她拿起方案冊,指尖摩挲著那些裂痕,突然想起陳默當年站在她公寓裡,眼睛亮亮地說我改了五版的樣子。
走出寫字樓時,陽光有點刺眼。手機響了,是一條行業新聞推送——奧美宣佈晉升陳默為創意副總監,負責新的奢侈品項目,合作方正是當年她冇拿下的那個品牌。新聞下麵配了張照片,陳默穿著西裝,站在領獎台上,身邊的女生遞給他一個暖手寶,他笑著接過,眼裡的溫柔,是蘇晴從未見過的。
蘇晴關掉手機,慢慢往前走。街上的人來人往,車水馬龍,她突然覺得,自己就像當年那個被撕碎的方案冊,在這個偌大的城市裡,找不到屬於自己的位置。
她後來換了座城市,找了份普通的設計助理工作,每天幫助設計師改字體、調配色,就像當年的陳默。有次加班到深夜,她蹲在便利店門口畫草圖,手凍得發紅,突然想起陳默說過蹲在門口畫了三個早上,眼淚掉了下來。
她終於明白,當年她嗤之以鼻的廉價,是陳默拚儘全力的真心;當年她不屑一顧的底層設計師,是她這輩子再也遇不到的寶藏。
而那個曾經在深夜為她畫香氣日記的男生,終於找到了願意珍惜他畫筆的人。蘇晴隻能在回憶裡,抱著那些泛黃的畫紙,一遍遍地說對不起,卻再也冇人迴應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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