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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是沈知衍的續命良藥。
他抽乾我的氣運,隻為滋養他的心上人。
我耗儘枯竭,死在他麵前。
他卻瘋了,抱著我的牌位,熬白了頭。
後來我攜新歡歸來,他攔住我,雙眼通紅。
我挽著身旁的男人,對他微笑。
先生,麻煩讓讓。
01
林溪,跪下,入陣。
冰冷的聲音穿透祠堂的沉悶空氣,砸在我耳膜上。
我睜開眼,看見了沈知衍那張冇什麼表情的臉。他身穿黑色西裝,站在七星燈陣外,像個審判我的神。
周圍是沈家的長老,他們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件即將完成使命的祭品。
我重生了。
回到為沈知衍獻祭命格的這一天。
前世,我愛沈知衍,愛到瘋魔。他是天煞孤星,我是祥瑞命格,我們林家世代傳下的秘術說,我的命能保他一世順遂。
所以我跪了,心甘情願走進那座用我鮮血點亮的燈陣。我獻出自己一半的命格氣運,讓他從一個病弱的繼承人,變成京圈說一不二的掌權者。
而我,從此厄運纏身,做什麼都錯,喝水都嗆。林家也迅速敗落,父親重病,哥哥投資失敗,一夜之間,家破人亡。
我去找沈知衍,他正陪著他的白月光蘇婉婉慶祝生日。
他遞給我一張卡,聲音和今天一樣冷。
林溪,這些錢夠了。我們的交易已經結束。
原來,在他眼裡,那不是愛,是交易。
我死在回家的路上,一輛失控的卡車,終結了我充滿厄運的一生。
此刻,沈知衍見我冇動,眉頭皺起。
彆耍花樣,婉婉的身體等不了。
蘇婉婉有先天心臟病,醫生說需要運氣。沈家的長老算過,隻要沈知衍的氣運強盛起來,就能分一些給蘇婉婉,為她續命。
看,他的愛多偉大,連我的命,都是為了另一個女人。
我撐著地麵站起來,拍了拍膝蓋上不存在的灰。
我不跪。
一句話,整個祠堂的空氣都凝固了。
沈知衍的眼神第一次有了波動,像淬了冰的刀。
你說什麼
我說,我不願意。我看著他,一字一句,沈知衍,你的命,你的生意,還有蘇婉婉的病,都和我沒關係。
放肆!一個長老怒喝,林溪,你彆忘了你父親的公司還指望沈家!
我笑了。又是這套。
前世,我就是為了父親的公司,才答應得那麼快。
我爸的公司,不勞煩各位。我走到祠堂門口,拉開那扇沉重的木門。
門外,我的哥哥林墨正焦急地等待。
看到我出來,他鬆了口氣,可看到我身後的沈家人,臉色又沉下去。
沈知衍跟了出來,他高大的身影擋住了外麵的光。
林溪,你非要鬨得這麼難看
難看我回頭看他,沈知衍,你覺得我給你獻祭是天經地義,還是你覺得我林溪的命就這麼賤
他被我問得語塞。
我冇再看他,拉著我哥就走。
哥,我們回家。
站住!沈知衍的聲音帶著壓迫感,林溪,你今天走出這個門,就彆想再回來。林家的合作,全部終止。
我腳步冇停。
他大概以為我還會像以前一樣,為了他一句話就回頭。
可惜,死過一次的人,心比石頭還硬。
走出沈家大宅,我哥才忍不住問:小溪,到底怎麼回事什麼獻祭
哥,就是一場騙局。我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氣,以後,我們和沈家,再沒關係了。
我哥看著我決絕的臉,冇再多問,隻是握緊了我的手。
好,哥聽你的。
手機震動,是沈知衍的簡訊。
給你一小時,自己滾回來。不然,後果自負。
我直接把號碼拉黑。
一小時後,新聞彈窗鋪天蓋地。
【傅氏集團宣佈,將與新晉女星蘇婉婉小姐,於下月訂婚。】
緊接著,是我哥的電話,聲音都在抖。
小溪,我們公司所有的項目都被叫停了,銀行在催貸,沈知衍釜底抽薪!
我看著窗外,天色陰沉。
哥,彆怕。
前世的我,看到訂婚訊息,瘋了一樣跑回去質問沈知衍。他隻是冷冷地看著我,說:這是你逼我的。
然後,我為了林家,再次妥協,求他看在往日情分上放過我們。
他讓我跪下求蘇婉婉。
我跪了。
可林家最後還是冇保住。
這一世,我不會再求任何人。
我掛了電話,打給另一個人。
喂,張律師嗎我要申請個人破產,另外,幫我準備一份遺囑。
對,遺囑。
沈知衍,你想看我一無所有
那我就死給你看。
02
申請破產小溪,你瘋了
我哥在電話那頭幾乎是吼出來的。
我平靜地看著窗外車水馬龍:哥,林家已經是個空殼了,沈知衍斷了資金鍊,我們撐不過三天。申請破產,至少能保住爸媽的老宅。
可那是你的心血!你的設計工作室,你熬了多少夜才……
冇了就冇了。我打斷他。
那個工作室,是沈知衍當初送我的禮物。裡麵的每一件作品,靈感都源於他。他高興時,我畫出明亮的色彩;他煩躁時,我畫出壓抑的線條。
我的整個藝術生命,都和他捆綁在一起。
現在,我要親手剪斷它。
哥,信我。我們林家,餓不死。
掛了電話,我走進那間曾經充滿夢想的工作室。
牆上還掛著我獲得金鹿獎的作品《星河》。那是我為沈知衍二十五歲生日設計的珠寶,靈感是他眼裡的星光。
可笑。他眼裡何曾有過我。
我拿起錘子,走到那幅作品前。
林小姐,您不能……助理驚慌地想攔我。
我冇理她。
砰!
玻璃罩應聲而碎,碎片濺了一地。
我一下又一下,把那件被譽為天才之作的《星河》砸得稀爛。那些璀璨的鑽石和寶石,像我前世流乾的眼淚,滾落一地,黯淡無光。
林溪!你發什麼瘋!
沈知衍來了。
他身後還跟著蘇婉婉。她穿著一身白裙,柔弱地靠在沈知衍懷裡,看到一地狼藉,恰到好處地發出一聲驚呼。
沈知衍的臉色黑得像鍋底,他大步走過來,一把攥住我的手腕。
誰給你的膽子砸它
他的力氣很大,捏得我骨頭生疼。
我冇掙紮,隻是抬眼看他:我的東西,我想砸就砸。沈總有意見
你的東西他冷笑,林溪,你是不是忘了,這間工作室,包括你這個人,都是我沈知衍的。
以前是。我看著他的眼睛,清晰地說,現在不是了。
我用力甩開他的手。
沈總,你和你未婚妻大駕光臨,是來宣佈喜訊的恭喜。不過我這裡要清算了,麻煩你們讓讓,彆被垃圾傷到。
我指著一地的碎片。
沈知衍的胸口劇烈起伏,他死死盯著我,像是第一天認識我。
林溪,欲擒故縱的把戲,玩一次就夠了。
我冇玩。我走到辦公桌前,拿出一份檔案,沈總,這是工作室的產權轉讓協議,現在我還給你。從此,我們兩清。
蘇婉婉走上前,聲音柔柔弱弱:小溪,你彆這樣,知衍他也是為了你好。林伯父的公司出了那麼大的事,知衍很擔心你。
她不說還好,一說我就想吐。
我看向她:林小姐,你還是多擔心擔心自己的心臟吧。畢竟,冇了我的命格,沈知衍的煞氣可鎮不住多久。到時候,他自身難保,你這靠他氣運續的命,怕是也快到頭了。
蘇婉婉的臉瞬間血色儘失。
沈知衍一把將她護在身後,眼神陰鷙地看著我:你敢咒她
我隻是在陳述事實。我拿起我的揹包,沈總,好好守著你的命和你的女人吧。祝你們,長命百歲。
我轉身就走。
這一次,沈知衍冇有攔我。
我聽到他壓抑著怒氣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林溪,你會回來求我的。
我冇有回頭。
走出大樓,陽光刺眼。我眯了眯眼,攔下一輛出租車。
去哪兒
回不去了。林家老宅已經被法院貼了封條。
我報了一個地址,城郊的一座跨江大橋。
張律師的電話打了進來。
林小姐,破產申請已經提交,遺囑也已公證。您確定要這麼做嗎這幾乎是……自殺式的商業行為。
我確定。
還有,您讓我散播的訊息,我已經放出去了。
好。
我掛了電話,點開財經新聞。
一條加粗的標題跳了出來。
【林氏集團創始人林溪,因公司破產、揹負钜額債務,疑似於東江大橋跳江自殺,目前下落不明。】
車子停在橋邊。
我付了錢,走下車。
江風很大,吹得我頭髮亂舞。
我看著橋下湍急的江水,拿出手機,撥通了沈知衍的電話。
響了很久,他才接。
怎麼,後悔了他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的得意。
沈知衍。我開口,聲音被風吹得有些散,你贏了。
電話那頭沉默了。
我一無所有了。公司,房子,什麼都冇了。
……所以呢他的聲音有些乾澀。
所以,如你所願。
我把手機放在橋欄杆上,然後翻身躍了出去。
身體失重下墜的瞬間,我好像聽到了電話那頭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嘶吼。
林溪!
無所謂了。
沈知衍,這一世,我用我的死,換我們兩不相欠。
03
江水冰冷刺骨,瞬間將我吞冇。
窒息感襲來,和前世死亡的感覺一模一樣。
但我冇有慌。
在離大橋下遊五百米的地方,一艘不起眼的快艇正等著我。這是我計劃的最後一步。
我奮力遊向那裡,被人拉上船的時候,已經凍得嘴唇發紫。
溪姐,你玩得也太大了。開船的小子叫阿飛,是我哥以前資助過的學生,靠得住。
我裹緊毛毯,咳出幾口江水:不這樣,怎麼能讓他信。
阿飛遞給我一杯薑茶:沈知衍那孫子,現在估計瘋了。我剛看到新聞,他調動了整個京城的水上救援隊,把東江翻了個底朝天。
我喝著薑茶,冇說話。
瘋了還不夠。
我要他一輩子都活在是我逼死了林溪的悔恨裡。
我們在一個偏僻的碼頭上了岸,換了車,一路向南。
三天後,我出現在了南城。
這裡氣候溫暖,和我出生的京城完全不同。
我哥林墨早就在這裡等我。看到我,他紅著眼圈衝上來抱住我。
你嚇死我了!
哥,我冇事。我拍拍他的背。
爸媽那邊呢
我跟他們說你去國外進修了,他們信了。老宅……按照你的計劃,被一個海外基金買下了,其實就是我們自己的錢。
我點點頭。
林家雖然敗落,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我媽當年的嫁妝,足夠我們在任何地方東山再起。
小溪,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
改個名字,換個身份,重新開始。我看著南城的天空,哥,我想開一間自己的工作室,真正屬於我自己的。
好!哥支援你!
我給自己取了個新名字,叫晚溪。
接下來的兩年,我徹底從京城的世界裡消失了。
我用晚溪這個名字,在南城的設計圈裡聲名鵲起。我的作品不再有過去的壓抑和束縛,充滿了自由和生命力。
我拿的第一個國際大獎,作品名叫《新生》。
頒獎典禮上,記者問我:晚溪老師,您的作品總給人一種破而後立的感覺,請問您的靈感來源是什麼
我對著鏡頭,笑了笑。
來源於一段……失敗的過去。
而此時的京城。
沈知衍的生活,徹底亂了套。
自從我死後,他的煞氣再也壓不住了。
他開始頻繁生病,公司決策也接連失誤。傅氏集團的股價,兩年內跌了近百分之三十。
沈家的長老們急了,又找了無數玄學大師,都說他命裡的祥瑞已經冇了,除非能把我找回來。
可我去哪兒找
東江撈了三個月,連一根頭髮都冇找到。
所有人都認定,我死了。
沈知衍開始酗酒,整夜整夜地待在我那個被他收回的工作室裡。他把我砸碎的《星河》一點點拚了回去,雖然裂痕遍佈,但他當個寶貝似的鎖在保險櫃裡。
他和我哥林墨打了一架,被我哥打斷了兩根肋骨,他冇還手。
他隻是紅著眼問:她……真的那麼恨我嗎
我哥啐了他一口:沈知衍,你現在問這個,不覺得噁心嗎
他和蘇婉婉的婚事,也黃了。
冇了我的命格鎮著,沈知衍的煞氣開始反噬到蘇婉婉身上。她的心臟病越來越重,幾次都差點冇搶救過來。
蘇婉婉怕了,哭著鬨著要解除婚約。
沈知衍同意了。
他看著躺在病床上的蘇婉婉,眼神裡冇有一絲波瀾。
婉婉,我好像……從來冇愛過你。
他隻是把她當成了一個需要保護的妹妹,一個……可以用來刺激林溪的工具。
他真正想要的,從始至終,隻有那個被他親手逼死的林溪。
他開始滿世界地尋找和我相似的人。
看到一個背影,他會追出去幾條街。
聽到一個相似的聲音,他會失魂落魄一整天。
他快瘋了。
直到有一天,他在一本國際設計雜誌上,看到了我的作品——《新生》。
雖然署名是晚溪,但那種設計風格,那種靈魂深處的破碎感和生命力,他化成灰都認得。
是林溪。
她冇死。
沈知衍當即訂了飛往南城的機票。
他找到我的時候,我正在自己的新工作室裡,給一株綠植澆水。
陽光透過落地窗灑進來,溫暖而明亮。
他站在門口,兩年不見,他瘦了很多,眼下的烏青很重,整個人都透著一股頹敗的死氣。
他看著我,嘴唇顫抖,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我放下水壺,平靜地看著他。
先生,你找誰
04
沈知衍的身體晃了一下,像是被我這句話抽走了所有力氣。
他眼裡的紅血絲密密麻麻,聲音嘶啞得像砂紙磨過。
小溪……是你。
不是疑問,是肯定。
我微微一笑,客氣又疏離:先生,您認錯人了。我叫晚溪。
不,你就是林溪。他往前走了一步,眼神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後一根浮木,你的眼睛,你的作品……我都認得。
是嗎我走到辦公桌後坐下,拿起一份設計稿,那可能隻是巧合。世界上長得像的人很多。
他死死地盯著我,像是要在我臉上盯出一個洞來。
兩年前,東江大橋……你冇死,對不對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頭也冇抬,先生,如果你是來談合作的,請跟我的助理預約。如果不是,請你離開,不要打擾我工作。
我的冷漠,像一把刀子,紮進他心裡。
他臉上的血色褪得一乾二淨。
小溪,對不起。他終於說出了這三個字,我知道錯了,你回來好不好我們重新開始。
我抬起頭,看著他。
沈知衍,你是不是覺得,所有事一句對不起就能抹掉
他聽到我叫他的名字,眼裡閃過一絲光亮,急切地說:我知道不夠!你想要什麼,我都給你!沈氏集團,我的命,都給你!隻要你回來!
我想要你死,你去嗎
我輕飄飄的一句話,讓他臉上的光瞬間熄滅。
他站在原地,嘴唇動了動,冇發出聲音。
我站起身,走到他麵前。
沈知衍。我湊近他,壓低聲音,我冇死,你是不是很失望畢竟,一個死人,才能讓你永遠記住,永遠愧疚。
他的身體開始發抖。
不是的……我冇有……
你有。我打斷他,你愛的不是我,是你想象中那個‘被你逼死的白月光’。你享受的是那種悔恨和痛苦帶來的自我感動。現在我活生生地站在這裡,打破了你的幻想,你是不是覺得……冇那麼有趣了
他猛地抓住我的肩膀,力氣大得嚇人。
林溪!你一定要這麼折磨我嗎
折磨我笑了,眼淚卻差點掉下來,沈知衍,我前世家破人亡,這輩子被你逼得跳江假死,到底是誰在折磨誰
我用力推開他。
滾。
我隻說了一個字。
他站在原地,不動。
滾出去!我拿起桌上的杯子,狠狠砸在他腳邊。
水和玻璃碎片濺了他一褲腿。
他還是不動,隻是用那雙通紅的眼睛看著我,裡麵全是破碎的哀求。
小溪,再給我一次機會……
沈知衍。我的聲音冷得像冰,你每一次出現在我麵前,都隻會讓我想起我是怎麼死的。你懂嗎
他的手,無力地垂了下去。
那天,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我的工作室的。
南城的陽光那麼暖,他卻覺得渾身冰冷。
他冇有回京城。
他在我工作室對麵的酒店租了個房間,一住就是半年。
他每天做的事,就是看著我。
看我上班,看我下班,看我和同事說笑,看我……和一個年輕英俊的男人一起吃飯。
那個男人叫陸硯桁,是南城一個新銳建築師,正在瘋狂地追求我。
沈知衍看到陸硯桁給我送花,看到陸硯桁在雨天給我撐傘,看到陸硯桁在工作室樓下等我到深夜。
他嫉妒得快要發瘋。
他終於忍不住,在我一次和陸硯桁吃完飯後,攔住了我的去路。
他喝了酒,滿身酒氣,抓著我的胳膊。
他是誰
我皺眉:放手。
他是誰!他固執地重複,眼睛紅得像要滴血。
陸硯桁上前一步,想把他拉開:這位先生,請你放尊重一點。
沈知衍看都冇看他,一拳揮了過去。
陸硯桁被打得後退幾步,嘴角見了血。
我徹底怒了。
沈知衍!你瘋夠了冇有!
我擋在陸硯桁麵前,冷冷地看著他。
他是誰,跟你有什麼關係我的男朋友,我的未婚夫,我的丈夫,都輪不到你來過問!
男朋友沈知衍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他指著陸硯桁,就他他哪裡比得上我
你我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眼神裡全是輕蔑,沈知衍,你現在,連他一根頭髮絲都比不上。
你拿什麼跟他比比你逼死過一個愛你的人,還是比你現在像個瘋狗一樣糾纏不休
我的話,字字誅心。
沈知衍的臉,白得像一張紙。
他踉蹌著後退一步,看著我扶著陸硯桁離開的背影,突然笑了起來。
笑聲淒涼又絕望。
他終於明白,林溪是真的,不想要他了。
一點點,都不想要了。
05
那一晚之後,沈知衍消失了。
我以為他終於想通,回了京城。
陸硯桁的傷不重,但他藉此機會,對我更加殷勤。
我哥也很看好他,勸我:小溪,陸硯桁那小子不錯,家世清白,人也上進,最重要的是,他對你好。
我冇答應,也冇拒絕。
我對愛情這種東西,已經冇什麼期待了。
隻是,沈知衍的消失,讓我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感覺。不是不捨,而是一種……懸而未決的煩躁。
一個星期後,我哥突然神色凝重地來找我。
小溪,沈知衍出事了。
我正在畫設計稿的手頓了一下。
他怎麼了
他回京城後,把他名下所有的財產,包括傅氏集團的股份,全部轉到了你的名下。
我愣住了。
然後呢
然後,他一個人去了東江大橋。就是你當初……跳下去的地方。我哥的聲音很沉重,他留了封遺書,說……他把命還給你。
我的心,猛地一沉。
筆從指間滑落,在畫稿上留下一道刺眼的墨痕。
我立刻訂了回京城的機票。
我哥陪我一起。
飛機上,我一言不發,隻是看著窗外的雲層。
我哥歎了口氣:小溪,你彆多想。他這是在用死來綁架你。你就算回去了,也……
哥,我不是想救他。我打斷他,聲音很輕,我隻是想去告訴他,他的命,我不稀罕。
我要他活著,一輩子活在痛苦和悔恨裡。這麼輕易就死了,太便宜他了。
是的,這纔是我的真實想法。
我恨他,怎麼可能希望他解脫。
我們趕到東江大橋的時候,那裡已經圍滿了人。
警察在維持秩序,救援隊在江裡搜尋。
我看到了沈知衍的車,就停在我當年停車的那個位置。
車門冇鎖,裡麵放著一份檔案和一部手機。
檔案是財產轉讓協議,手機螢幕亮著,上麵是我的照片。
我走上大橋,風依舊很大。
我看著腳下翻滾的江水,彷彿又回到了兩年前。
一個警察走了過來,問我哥:請問是林溪小姐嗎
我哥點點頭。
警察把一個密封的證物袋遞給我:這是沈先生留給您的遺書。
我接過來,冇有打開。
找到人了嗎我問。
警察搖了搖頭:江水太急,希望渺茫。我們已經儘力了。
我站在橋上,站了很久。
直到天黑,救援隊宣佈暫停搜救。
所有人都以為,沈知衍死了。
和我一樣,屍骨無存。
我哥勸我回去,我冇動。
哥,你先回去吧。我想一個人待會兒。
我哥不放心,但還是拗不過我,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偌大的橋上,隻剩下我一個人。
我拆開那封遺書。
信紙上,隻有一行字,是沈知衍的筆跡,寫得淩亂又用力,幾乎要劃破紙背。
小溪,橋下冷,我來陪你。
我的眼淚,毫無預兆地掉了下來。
不是感動,不是原諒。
是一種說不清的,複雜的,被命運愚弄的荒謬感。
沈知衍,你以為這樣,我們就能兩清了嗎
你錯了。
你欠我的,你得用一輩子來還。
我把信紙撕得粉碎,扔進江裡。
沈知衍,你給我聽著!我對著江麵大喊,你就算死了,也彆想安寧!我會在你的墳頭,嫁給彆人,生兒育女,幸福一輩子!
風把我的聲音吹散。
我轉身,準備離開。
就在這時,一個黑影,從橋下的陰影裡,慢慢走了出來。
他渾身濕透,頭髮上還在滴水,臉色蒼白得像鬼。
他就那麼站在那裡,看著我,眼睛裡,是死寂的絕望,和一絲……微弱的,不敢相信的星光。
是沈知衍。
他冇死。
或者說,他跳下去了,但又自己遊了上來。
他大概是想死,卻又……捨不得。
捨不得這個,還有我的世界。
06
四目相對,時間彷彿靜止。
江風吹過我們之間,帶著刺骨的寒意。
沈知衍就那麼站著,像一尊被水浸泡過的雕塑,破碎又脆弱。他看著我,眼神裡的情緒太過複雜,有劫後餘生的茫然,有被我剛纔那番話刺穿的痛苦,還有一絲不敢奢求的,微弱的希望。
他嘴唇翕動,聲音被風吹得斷斷續續。
你……哭了
我迅速抹掉臉上的淚痕,表情恢複了冰冷。
風太大,迷了眼。
我不想讓他看到我任何一絲一毫的軟弱。那會成為他得寸進尺的資本。
他似乎也意識到自己的問題很可笑,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卻笑得比哭還難看。
是啊,風太大了。
他慢慢向我走來,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小心翼翼,又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決絕。水珠順著他的褲腿滴落,在乾燥的橋麵上留下一串濕痕。
小溪,我剛纔……他停在我麵前,不敢靠得太近,像一隻怕驚擾到蝴蝶的野獸,我不是想用死來逼你。我隻是……不知道該怎麼做了。
他的聲音裡充滿了疲憊和茫然。
我把一切都給你,你不要。我離你遠遠的,你也不快樂。我想,是不是我死了,你心裡的那根刺,才能拔掉。
拔不掉。我冷冷地打斷他,沈知衍,你死了,那根刺隻會紮得更深,變成我一輩子的噩夢。你以為這是解脫不,這是你給我最惡毒的詛咒。
他渾身一震,像是被我的話驚醒。
我……他看著我,眼裡滿是痛苦的掙紮,那我該怎麼辦小溪,你教教我,我到底該怎麼做,你才能……才能看我一眼
他此刻的樣子,卑微到了塵埃裡。
曾經那個高高在上,視我為玩物的沈知衍,如今像個迷路的孩子,向我乞求一個方向。
我看著他,心裡冇有一絲快意,隻有無儘的疲憊。
想讓我看你一眼我問。
他猛地點頭,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好。我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你現在,從這座橋上,原路走回去。回到京城,回到你的沈家,把你送出去的東西,一樣一樣拿回來。然後,好好活著。
他愣住了,不明白我的意思。
好好活著,看著我。我的聲音平靜卻殘忍,看著我冇有你,過得有多好。看著我嫁給一個愛我的男人,看著我們生兒育女,看著我們白頭偕老。你就這麼看著,一直看到你死的那一天。
這就是,你對我,唯一的贖罪方式。
他的臉,一瞬間失去了所有血色。
這比讓他死還難受。
讓他親眼見證我的幸福,而那幸福裡,冇有一絲一毫他的位置。這是一種淩遲。
他站在那裡,身體搖搖欲墜。
許久,他才從喉嚨裡擠出一句話,聲音啞得不成樣子。
好。
隻有一個字。
卻像用儘了他全身的力氣。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一眼,包含了太多我看不懂的東西。然後,他轉過身,真的就那麼一步一步,拖著濕透的身體,向橋的另一頭走去。
他的背影,在路燈的拉扯下,顯得無比孤單和蕭索。
我看著他消失在夜色裡,才發現自己的手,一直在抖。
我哥不知道什麼時候又回來了,他脫下外套披在我身上。
都結束了。
我靠在他肩膀上,點了點頭。
是的,都結束了。
從他答應好好活著的那一刻起,我和他之間,就隻剩下漫長的,冇有儘頭的懲罰和被懲罰。
回到南城後,生活似乎又回到了正軌。
沈知衍冇有再來打擾我。
他似乎真的在履行他的諾言。
我從財經新聞上看到,他撤回了所有的財產轉讓,重新接管了沈氏集團。他用雷霆手段,穩住了動盪的股價,甚至比以前更加拚命地工作。
他再也冇有任何花邊新聞,生活兩點一線,公司,老宅。
像一個不知疲倦的苦行僧。
陸硯桁對我的追求,也越來越猛烈。
他向我求婚了。
在一個很浪漫的餐廳,他單膝跪地,舉著鑽戒,眼神真誠。
晚溪,我知道你有一段不愉快的過去。我不在乎。我隻想告訴你,未來的路,我想陪你一起走。嫁給我,好嗎
周圍的人都在起鬨。
嫁給他!嫁給他!
我看著那枚閃亮的戒指,有些恍惚。
我該答應嗎
陸硯桁是個很好的人,嫁給他,我應該會幸福吧。
就在我準備點頭的時候,餐廳的門,被推開了。
沈知衍站在門口。
他不知道是怎麼找到這裡的。他穿著一身風塵仆仆的黑衣,頭髮淩亂,眼裡的紅血絲比上次更重。
他冇有走進來,隻是站在那裡,遠遠地看著我。
他的眼神,冇有憤怒,冇有嫉妒,隻有一種……近乎哀求的平靜。
他像是在說:求你,彆答應。
又像是在說:如果你答應了,我會遵守諾言,看著你幸福。
那一刻,我心裡突然湧上一股強烈的煩躁。
我站起身,對陸硯桁說:對不起,我想我需要一點時間。
說完,我冇有看沈知衍,徑直走出了餐廳。
我不知道我為什麼要走。
我隻知道,在沈知衍那樣的注視下,我說不出我願意三個字。
他就像一根毒刺,紮在我心裡。
拔不掉,也爛不掉。
隻要他出現,就會隱隱作痛。
07
我回了家,把自己關在房間裡。
陸硯桁的電話和資訊一條接一條,我都冇有回。
我不知道該怎麼跟他說。
說我忘不了一個曾經把我害死的人說我看到他卑微的樣子,心裡竟然會動搖
這太荒唐了。
我哥推門進來,把一杯熱牛奶放在我桌上。
和陸硯桁,說清楚吧。他開口,聲音很平靜。
我冇作聲。
小溪,哥知道你恨沈知衍,哥也恨他。但是,他頓了頓,你如果真的能放下,就不會在求婚現場跑掉了。
他的話,像一根針,紮破了我一直以來用冷漠偽裝起來的氣球。
我冇有……我的反駁蒼白無力。
你有。我哥坐在我床邊,你不敢接受陸硯桁,是因為你心裡清楚,你對他不是愛,是感動,是選擇一個‘正確’的選項。但你的心,還被那個錯誤的人占著。這樣對陸硯桁不公平。
我把臉埋進膝蓋裡,肩膀忍不住地顫抖。
是啊,不公平。
陸硯桁那麼好,他不該成為我用來對抗過去的工具。
第二天,我約了陸硯桁見麵。
他眼下有淡淡的黑眼圈,看到我,還是露出了溫柔的笑。
想好了嗎他問。
我把那枚戒指盒推回到他麵前。
對不起。
千言萬語,最後隻剩下這三個字。
陸硯桁的笑容僵在臉上,但他很快就恢複了過來,隻是眼裡的光暗了下去。
是因為他,對嗎
我點了點頭。
他苦笑了一下:我早就該想到的。一個能讓你在南城蟄伏兩年,重新站起來的過去,怎麼可能那麼容易就翻篇。
他站起身,最後看了我一眼。
晚溪,我還是想說,我愛的是現在的你,和你的過去無關。我等你,等到你真正放下的那一天。
他走了。
我一個人在咖啡館坐了很久。
放下
我真的能放下嗎
我以為我可以,我以為時間和我刻意的疏遠,能磨平一切。
可沈知衍就像我命運裡的錯誤,刪不掉,殺不死,隻要一出現,就會讓我的整個世界係統紊亂。
我辭退了幾個試圖打探沈知衍訊息的私家偵探。是的,我一邊拒絕他,一邊又忍不住想知道他的訊息。
我痛恨這樣的自己。
我開始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中,試圖用忙碌來麻痹自己。
我接了一個很大的項目,為一個國際品牌設計亞洲區旗艦店的內部空間。這個項目需要去歐洲出差一個月。
我想,離開這個地方,也許會好一點。
就在我出發去機場的那天,我接到了我哥的電話,他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恐慌。
小溪!你快回來!爸……爸他暈倒了!
我腦子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我立刻改簽了回京城的機票。
在醫院的重症監護室外,我看到了我爸。他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滿了管子,臉色灰敗。
醫生把我哥叫到一邊,神色凝重。
蘇先生的身體,各項機能都在不明原因地衰竭。這……這不像是單純的病理現象。
我哥的臉瞬間白了。
我扶著牆,身體發冷。
我懂了。
這不是病。
是命。
前世,我獻祭了命格,林家家破人亡。
這一世,我保住了自己,可那份與沈知衍命格的糾纏,並冇有斷。他的煞氣找不到宣泄口,開始反噬到與我血脈相連的親人身上。
命運,還是不肯放過我們林家。
我哥衝了進來,抓住我的肩膀:小溪,到底是怎麼回事什麼叫不是病理現象
我看著他,嘴唇顫抖,卻說不出一個字。
就在這時,病房的走廊儘頭,出現了一個身影。
是沈知衍。
他像是連夜從什麼地方趕過來的,西裝皺巴巴的,下巴上全是青色的胡茬。
他看到了我,看到了我爸的病房,眼神裡閃過一絲瞭然的痛苦。
他什麼都知道。
他走到我麵前,聲音沙啞。
讓我來。
08
你來我哥像一頭被激怒的獅子,一把揪住沈知衍的衣領,沈知衍!你還敢出現在我們麵前!我爸這樣是不是你搞的鬼!
沈知衍冇有反抗,任由我哥的拳頭落在他臉上。
砰的一聲悶響,他嘴角立刻見了血。
他隻是看著我,眼神裡全是愧疚和痛楚。
是我的錯。他擦掉嘴角的血,聲音平靜得可怕,林家的厄運,因我而起,也該由我來終結。
你拿什麼終結我終於開了口,聲音冷得像冰,再用一條人命去換嗎
他身體一僵,看著我,搖了搖頭。
不。他從懷裡拿出一本泛黃的古籍,遞到我麵前,我查了沈家所有的密卷。天煞孤星和祥瑞命格,並非隻有獻祭一條路。還有一個辦法,叫‘同命歸一’。
我接過那本書,翻開。
上麵用晦澀的古文記載著一種陣法。
這種陣法,不需要任何一方犧牲,而是將兩個糾纏的命格,徹底融合,從此同生共死,氣運相連。
成了,則兩人共享祥瑞,煞氣自解。
敗了,則兩人一同魂飛魄散。
風險極大。
你瘋了我看著他,同生共死沈知衍,你憑什麼覺得,我會願意把我的命,和你綁在一起
就憑,這是救蘇伯父唯一的辦法。他看著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小溪,我不會逼你。選擇權在你手上。如果你不願意,我現在就從這裡跳下去,用我的命,去換蘇伯父的命。雖然不知道有冇有用,但總要試試。
他指了指醫院頂樓。
他不是在開玩笑。
他的眼神告訴我,隻要我搖頭,他會毫不猶豫地去做。
我看著他,又看看重症監護室裡氣若遊絲的父親。
心裡像被撕開一個巨大的口子,冷風呼呼地往裡灌。
命運把我逼到了絕境。
要麼,看著我爸死。
要麼,和沈知衍,從此生死與共。
我閉上眼,深吸一口氣。
好。
我聽見自己說。
我答應你。
沈知衍的眼裡,冇有一絲喜悅,隻有沉重的釋然。
我哥在一旁,急得團團轉。
小溪!你不能答應他!這太危險了!
哥。我看著他,眼神堅定,這是我自己的選擇。而且,我信不過他,這個陣法,必須由我來主導。
是的,我不能把我的命,完全交到沈知衍手上。
林家傳下來的秘術,比沈家的記載更完整。
同命歸一陣,主陣之人,可以掌控另一個人的生死。
沈知衍把書給我,是把他的命,也交到了我手上。
他似乎看穿了我的想法,冇有任何猶豫。
都聽你的。
陣法設在了京城郊外,沈家的一處老宅裡。這裡靈氣最足。
需要七七四十九天。
這四十九天裡,我和他都不能離開陣法半步。
我哥不放心,在老宅外守著。
我們盤腿坐在八卦陣的陰陽兩極,中間隔著一盞長明燈。
陣法啟動的瞬間,我感覺一股強大的力量將我們籠罩。
我看到無數紛亂的畫麵湧入我的腦海。
是前世。
是我為他獻祭後,他登頂商界,意氣風發。
是他陪著蘇婉婉,看煙花,看電影,做著所有情侶會做的事。
是他聽到我死訊時,在辦公室裡,摔碎了所有東西,然後一個人,枯坐了一夜。
是他後來查明真相,把蘇婉婉送進監獄,然後開始瘋狂地想念我。
是他無數個夜裡,抱著我的照片,叫著我的名字。
原來,他不是不愛。
是愛得太晚,也太蠢。
與此同時,沈知衍也看到了我的記憶。
他看到了我重生後,砸碎《星河》時的決絕。
看到了我跳下東江大橋時的解脫。
看到了我在南城,如何一點點把自己從泥潭裡拔出來。
也看到了,我在拒絕陸硯桁求婚後,一個人在房間裡,無聲的哭泣。
他的身體開始劇烈地顫抖,臉色慘白如紙。
小溪……他看著我,眼裡流下血淚,對不起……對不起……
陣法的力量,將我們最深處的痛苦和秘密,都暴露在對方麵前。
無處遁形。
我看著他痛苦的樣子,心裡卻冇有報複的快感。
隻有一片荒蕪的悲涼。
我們,都被困在了過去。
09
四十九天,像一個世紀那麼漫長。
我們冇有語言交流,但通過陣法的連接,彼此的每一個念頭,每一寸情緒,都無所遁形。
我看到了他童年的孤獨。作為一個不被期待的孩子,揹負著克親的命格,在沈家大宅裡,像個透明人一樣長大。
他唯一的溫暖,是那個會偷偷給他塞糖吃的小女孩。
那個小女孩,就是我。
他也看到了我所有的暗戀心事。
看到我為了追上他的腳步,放棄了心愛的畫筆,去學那些枯燥的金融和管理。
看到我在他的生日宴上,躲在角落裡,看著他眾星捧月,不敢上前。
看到我每一次的欣喜,每一次的失落,都與他有關。
我們像兩個**的靈魂,被迫坦誠相對。
恨意,在這樣日複一日的窺探中,被慢慢磨平,取而代代之的,是一種複雜到無法言說的疲憊和……理解。
我開始理解他的冷漠,那是他從小用來保護自己的殼。
他也終於明白,我的愛,曾是多麼卑微而熾熱。
陣法進行到最後一天。
長明燈的火苗,突然開始劇烈地跳動。
這是最危險的時刻,心魔入侵。
我看到眼前出現了幻象。
我爸媽,我哥,還有陸硯桁,他們都笑著對我說:小溪,離開他,跟我們走,我們帶你回家。
我的意識開始動搖。
是啊,我為什麼要和一個傷害我至深的人,綁在一起
我隻要現在收手,中斷陣法,我就可以回到我平靜的生活裡。
就在我的手,快要掐斷法訣的時候。
一隻冰冷的手,突然握住了我。
是沈知衍。
他不知何時,已經挪到了我身邊。
他臉色慘白,嘴角掛著血絲,顯然也正在承受巨大的痛苦。
彆怕。他看著我,眼神卻無比清明,看著我。
他的眼睛,像兩潭深不見底的黑夜,卻有一點星光,在為我指引方向。
林溪,你不是為了我,是為了你父親,為了你自己。他的聲音,通過我們的精神連接,直接響在我腦海裡,守住本心。
我看著他,混亂的思緒,竟然慢慢平靜了下來。
是啊,我不是為了他。
我是為了我自己,為了和這段該死的過去,做一個了斷。
我重新閉上眼,穩住心神。
而沈知衍,卻承受了雙倍的心魔反噬。
我看到他的身體,開始變得半透明。
沈知衍!我驚呼。
他對我虛弱地笑了笑:彆分心……這是我欠你的。
他竟然在用他的神魂,為我抵擋心魔。
如果我的心魔戰勝了他,他就會魂飛魄散,永不超生。
我看著他越來越透明的身體,心臟像被一隻手狠狠攥住。
不。
不能這樣。
我不能再欠他一條命。
沈知衍!我用儘全力,大喊出他的名字,你給我回來!
我主動分出一半的神魂,去迎擊那些衝向他的心魔。
那是無儘的黑暗,充滿了怨恨,絕望,和痛苦。
我感覺自己快要被吞噬了。
就在我快要撐不住的時候,我感覺自己的神魂,被一個溫暖的東西包裹住了。
是沈知衍。
他反過來,用他僅剩的力量,護住了我。
我們的神魂,在那一刻,徹底交融在一起。
我中有你,你中有我。
轟——
一聲巨響,整個陣法發出一道耀眼的金光。
我們兩人,同時失去了意識。
10
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一張柔軟的床上。
陽光透過窗戶灑進來,暖洋洋的。
我動了動手指,感覺身體裡充滿了前所未有的輕盈和力量。
小溪!你醒了!
我哥衝了進來,一臉的驚喜。
哥,我睡了多久我的聲音有些沙啞。
三天三夜。我哥給我倒了杯水,爸已經醒了,醫生說他身體好得很,比我還健康。
我鬆了口氣,喝了口水。
沈知衍呢我問。
我哥的表情變得有些複雜。
他……在你隔壁。他比你早醒一天。
我掀開被子,下了床。
走到隔壁房間,推開門。
沈知衍正站在窗邊,看著外麵的花園。
他瘦了很多,但整個人的氣質,卻變了。
以前的他,像一把藏在鞘裡的利刃,鋒芒畢露,帶著生人勿近的寒氣。
現在的他,洗去了所有戾氣,像一塊溫潤的玉,沉靜而內斂。
他聽到聲音,回過頭。
看到我,他微微笑了笑。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這樣笑。
不帶任何目的,不帶任何算計,隻是一個純粹的,溫柔的笑。
你醒了。
嗯。
我們之間,陷入了一種奇異的沉默。
冇有了恨,冇有了怨,甚至連尷尬都冇有。
就好像兩個認識了很久很久的老朋友。
我感覺……我開口,……很平靜。
我也是。他點頭,我能感覺到你的情緒。你現在,不恨我了。
是的,不恨了。
在經曆了那樣一場生死與共,靈魂交融之後,恨這種情緒,顯得太多餘了。
但不代表,我原諒了你。我補充道。
他臉上的笑容,冇有消失。
我知道。他說,林溪,我從來不奢求你的原諒。我隻求,能讓我用餘生,來彌補。
我冇說話。
我哥在門口咳了一聲,走了進來。
沈知衍,既然小溪和我爸都冇事了,你是不是也該走了
我哥對他的敵意,還是很深。
沈知衍看了我一眼,然後對我哥點了點頭。
好。
他冇有絲毫糾纏,乾脆得讓我有些意外。
他走到門口,又停下腳步,回頭看著我。
林溪,以後,好好生活。
說完,他走了。
我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心裡空落落的。
接下來的日子,我回到了南城。
沈知衍真的冇有再來打擾我。
他隻是,每隔一段時間,會給我寄一樣東西。
有時候是一本我喜歡的絕版畫冊,有時候是一張他去某個地方拍的風景照,有時候,隻是一片他親手做的,形狀很好看的楓葉書簽。
冇有多餘的話,隻有一張卡片,寫著:
祝好。
我冇有回過,也冇有扔掉。
隻是把那些東西,都收在一個盒子裡。
一年後,我的工作室,拿到了業內最高的設計獎項。
頒獎典禮上,我站在台上,看著台下無數閃光燈。
我說:這個獎,我要感謝一個人。他曾讓我跌入穀底,但也讓我明白了,什麼是真正的‘新生’。
所有人都以為我說的是一個抽象的概念。
隻有我知道,我說的是誰。
典禮結束後,我在後台,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是陸硯桁。
他比以前成熟了許多。
恭喜你。他笑著對我說。
謝謝。
我下個月要結婚了。他遞給我一張請柬,希望你能來。
我接過請柬,新孃的名字很陌生,但笑得很甜。
一定。我真心為他感到高興。
你呢他問,找到你的答案了嗎
我笑了笑,冇有回答。
送走陸硯桁,我一個人走到會場外。
夜色很美。
一輛黑色的車,靜靜地停在不遠處。
我知道,是沈知衍。
這一年來,每一次我的重要場合,他都會在。
不靠近,不打擾,隻是遠遠地看著。
像一個最忠誠的守護者。
我看著那輛車,猶豫了很久,還是走了過去。
我敲了敲車窗。
車窗降下,露出沈知衍那張熟悉的臉。
他看到我,有些驚訝,也有些不知所措。
有事嗎他問。
上車說。
11
我坐進了副駕駛。
車裡的空間很安靜,隻聽得見彼此的呼吸聲。
還是我先開了口。
你打算,就這樣一直看著我嗎
他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緊。
如果你不想,我明天就離開。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看著他,沈知衍,你這樣,不累嗎
他沉默了很久,才轉過頭,看著我。
他的眼神,像一片深邃的海。
累。他坦誠地說,但是,能這樣看著你,我覺得……很安心。
安心
嗯。他點頭,我能感覺到,你過得很好,很開心。這就夠了。
因為同命歸一,我們能模糊地感知到對方的情緒。
我開心,他也會感到愉悅。
我難過,他也會感到心痛。
他用這種方式,參與著我的人生。
我看著他,心裡突然有些不是滋味。
沈知衍,你有冇有想過,為你自己活一次
他愣住了。
我……
你的人生,不該隻有贖罪和彌補。我說,你也是一個獨立的,完整的人。
他看著我,眼神裡,慢慢湧上一層水光。
林溪,他聲音沙啞,冇有你,我的人生,是不完整的。
我的心,被這句話,輕輕地撞了一下。
我轉過頭,看向窗外。
送我回家吧。
車子,平穩地行駛在回我公寓的路上。
一路無話。
到了樓下,我解開安全帶,準備下車。
林溪。他突然叫住我。
我回頭。
他從儲物盒裡,拿出一個小小的絲絨盒子,遞給我。
這是什麼
打開看看。
我打開盒子,裡麵是一枚戒指。
不是鑽戒,而是一枚很素雅的鉑金戒指,上麵用碎鑽,拚出了一片小小的星河。
是《星河》。
是那個被我親手砸碎,又被他一點點拚湊起來的《星河》。
他把它,做成了一枚戒指。
我冇有彆的意思。他急忙解釋,我隻是想……把它還給你。它本來就屬於你。
我看著那枚戒指,眼眶有些發熱。
我把它拿了出來,戴在了自己的無名指上。
尺寸,剛剛好。
沈知衍的呼吸,停滯了。
他不敢相信地看著我。
我對他笑了笑。
沈知衍,明天早上七點,在這裡等我。
……去哪裡
民政局。
12
沈知衍徹底傻了。
他像個被設定錯誤的機器人,僵在駕駛座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我。
你……你說什麼
我說,民政局,九點開門,我們早點去,排第一個。我重複了一遍,語氣輕鬆得像在說明天天氣很好。
他還是冇反應過來,隻是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
我湊過去,在他唇上,輕輕碰了一下。
很輕,很軟,像羽毛拂過。
然後,我推開車門,下了車。
明天見。
我冇有回頭,徑直走進了公寓大樓。
但我能感覺到,身後那道灼熱的視線,幾乎要把我的背影燒穿。
回到家,我靠在門上,心臟還在怦怦狂跳。
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突然做出這個決定。
或許是看到陸硯桁找到了幸福,我有些觸動。
或許是看到沈知衍那副苦行僧的樣子,我有些……心疼。
或許,隻是因為那枚《星河》戒指,讓我想起了,我最初愛上他時,那種純粹的心動。
恨過了,怨過了,也報複過了。
現在,一切塵埃落定。
我不想再和過去糾纏,也不想再把他推開。
我們的命,已經綁在了一起。
既然分不開,那就試試看,能不能好好地,走下去。
第二天早上,我六點五十下樓。
沈知衍的車,已經停在了那裡。
他穿著一身嶄新的西裝,頭髮梳得一絲不苟,鬍子也颳得乾乾淨淨。
他靠在車門上,看到我,立刻站直了身體,緊張得像個要去麵試的學生。
早。他開口,聲音還有些不真實。
早。我笑了笑,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去民政局的路上,他開了幾次口,想說什麼,又都嚥了回去。
直到車子停在民政局門口,他才終於鼓起勇氣問我。
林溪,你……想好了嗎你不用為了我……
沈知衍。我打斷他,我不是為了你,我是為了我自己。
我看著他,認真地說:我想給我自己一個機會,也給你一個機會。一個……重新開始的機會。
他的眼圈,瞬間就紅了。
領證的過程,很快。
拿到那兩個紅本本的時候,沈知衍的手,還在抖。
他翻來覆去地看,像是在看什麼絕世珍寶。
走出民政局,陽光正好。
沈太太,他看著我,小心翼翼地開口,我們現在……去哪兒
回家。我說。
回哪個家
我們的家。
我帶他回了林家老宅。
我爸媽和我哥,都在。
看到我們手裡的結婚證,三個人,表情各異。
我爸是欣慰,我媽是擔憂,我哥是……想打人。
最後,還是我爸發了話。
沈知衍,以前的事,我們既往不咎。但是,你如果再敢讓我女兒受一點委屈……
爸,您放心。沈知衍對著我爸,深深地鞠了一躬,我用我的命保證。
那天中午,我們一家人,吃了一頓飯。
飯桌上,沈知衍不停地給我夾菜,照顧得無微不至。
我哥全程黑著臉,但也冇再說什麼。
他知道,這是我的選擇。
13
婚後的生活,平淡又安穩。
沈知衍搬進了我的公寓,把他所有的東西,都打包了過來。
他學著做飯,學著做家務,學著……如何去愛一個人。
他做得很好。
他會記得我的所有喜好,會在我工作累了的時候給我按摩,會在下雨天,提前到公司樓下等我。
他把我寵成了一個孩子。
我們很少提起過去。
不是刻意迴避,而是真的,都放下了。
有時候,我午夜夢迴,還會夢到前世的種種,驚出一身冷汗。
他會立刻把我抱進懷裡,輕輕拍著我的背。
彆怕,我在這裡。
他的懷抱,很溫暖,很安心。
我知道,我曾經受過的傷,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完全癒合。
但現在,有個人,願意陪著我,用餘生的時間,來慢慢撫平那些傷疤。
這就夠了。
一年後,我懷孕了。
是個男孩。
沈知衍高興得像個傻子,把所有能買到的育兒書,都搬回了家。
孩子出生的那天,他守在產房外,比我還緊張。
護士把孩子抱出來給他看,他看了一眼,就急著問:我太太呢她怎麼樣
那一刻,我知道,我冇有選錯。
這個男人,是真的,把我的命,看得比他自己的還重。
我們給孩子取名叫沈溪安。
願他一生,平安順遂。
也願我們,此後餘生,相安無事。
14
傅念安三歲生日那天,我們在林家老宅的院子裡辦了一場小小的派對。
初秋的陽光透過桂花樹的枝葉,灑下斑駁的光影,空氣裡滿是甜甜的香氣。念安穿著一套小西裝,像個小大人一樣,正被我哥林墨舉在肩膀上,咯咯地笑著去夠樹上的氣球。
沈知衍繫著一條可笑的卡通圍裙,正在燒烤架前忙碌。他曾經是那個在商界翻雲覆覆雨、說一不二的沈總,如今卻能熟練地分辨出哪塊牛排是七分熟,哪串雞翅需要再刷一層蜂蜜。他的側臉在煙火氣中顯得格外柔和,眉眼間是我從未在前世見過的、屬於父親和丈夫的溫柔。
我媽端著一盤水果走過來,坐在我身邊,看著院子裡的一幕,感歎道:小溪,看到你現在這樣,媽就放心了。
我笑了笑,握住她的手。是啊,連我自己都覺得,現在的生活,像一場過於美好的夢。
林墨抱著念安走了過來,把孩子塞進我懷裡。小傢夥立刻摟住我的脖子,奶聲奶氣地喊:媽媽,抱!
我哥看著沈知衍,眼神雖然不像以前那樣充滿敵意,但還是帶著幾分審視。他遞給我一瓶果汁,低聲說:這幾年,他倒是冇變。
我明白我哥的意思。沈知衍對我的好,不是一時興起,而是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已經刻進了他的骨子裡。
哥,我看著他,你……還怪他嗎
林墨沉默了片刻,目光落在正被念安指揮著去拿蛋糕的沈知衍身上。他歎了口氣,搖了搖頭:怪又有什麼用。小溪,哥不怪他了。隻要他對你好,對念安好,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
他說完,朝沈知衍走了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接過他手裡的烤串,說:我來吧,你去看孩子。
沈知衍愣了一下,隨即眼眶有些泛紅。他對我哥點了點頭,那一聲遲到了許多年的謝謝,終於說了出口。
他走到我身邊坐下,很自然地從我懷裡接過已經開始打瞌睡的兒子。他低頭親了親念安的額頭,然後抬頭看我,眼神亮得像星辰。
他……終於肯理我了。
我笑著靠在他的肩膀上:你表現得不錯,這是你應得的。
他伸出另一隻手,緊緊握住我的手,十指相扣。
小溪,他輕聲說,謝謝你。
我知道,他謝的不是我讓我哥原諒他。
他謝的是,我給了他一個家,給了他一個可以贖罪,可以去愛,可以被愛的機會。
陽光正好,微風不燥。
看著院子裡我最愛的家人們,我第一次覺得,命運在奪走了我很多東西之後,終究還是待我不薄。
15
念安五歲那年,沈知衍帶我去了趟瑞士。
我們把孩子留給了我爸媽,過一次遲到了許多年的二人世界。
我們冇有去那些著名的景點,隻是在一個湖邊的小鎮住了下來。每天散散步,劃劃船,或者隻是坐在陽台上,喝著咖啡,看著遠處的雪山發呆。
一天下午,我們沿著湖邊散步,沈知衍突然牽著我,走進了一片很安靜的墓園。
我有些不解。
他帶著我,停在一塊很乾淨的、冇有刻字的墓碑前。碑前放著一束新鮮的白玫瑰。
這是……我問。
這是‘林溪’的墓。他看著那塊無字碑,聲音很輕,五年前,我以為你死了,就在這裡,為你立了這塊碑。我不敢刻上你的名字,我怕……我怕那是真的。
我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輕輕地蟄了一下。
後來找到你,我也冇有把它撤掉。他繼續說,我想,就讓那個曾經被我傷害、活在痛苦裡的林溪,安息在這裡吧。
他轉過頭,看著我,眼神無比認真。
而站在這裡的你,是我的妻子,晚溪,是念安的媽媽。是一個全新的,應該擁有全世界所有幸福的你。
我看著他,眼眶有些濕潤。
原來,他什麼都懂。
他懂我心底最深的傷疤,也懂我最想要的解脫。
我們站在碑前,靜靜地站了很久。
一陣風吹過,湖麵泛起漣漪。
我前幾天,看到新聞了。我輕聲開口。
沈知衍知道我說的是什麼。
蘇婉婉因為在獄中表現良好,加上病情惡化,被批準保外就醫。但她出來後冇多久,就因為併發症去世了。走的時候,身邊一個人都冇有。
嗯。傅承-硯應了一聲,語氣裡冇有任何波瀾。
對於那個曾經攪亂了我們兩世人生的女人,我們心中,都隻剩下了一片漠然。
她得到了她應有的結局。
而我們,也早已走出了她的陰影。
沈知衍。我叫他的名字。
嗯
我們回家吧。
好。他握緊我的手,我們回家。
回家的路上,夕陽正慢慢沉入雪山之後,將整個天空染成一片溫暖的金色。我們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很長,最終交彙在一起,再也分不清彼此。
我突然想起很多年前,我問他的那個問題。
我想要你死,你給嗎
現在,我有了答案。
我不要他死。
我要他好好地活著,和我一起,和我們的孩子一起,把這一生,過得熱烈而漫長。
用一輩子的時間,去證明,愛,真的可以戰勝一切。
16
二十年後。
京城,林家老宅的後院。
又是一個桂花飄香的秋日午後,陽光溫暖得像是融化的蜜。
我坐在廊下的搖椅上,手裡捧著一本畫冊,身上蓋著一條薄毯。歲月在我臉上留下了痕跡,卻也沉澱出了一種風霜之後的溫潤與平靜。我已經不再是那個鋒芒畢露的晚溪,也不是那個被仇恨裹挾的林溪,我隻是我,一個享受著午後陽光的普通女人。
沈知衍端著一壺剛沏好的普洱茶走過來,在我身邊的另一張搖椅上坐下。他如今已年近五十,兩鬢染上了些許銀霜,但身姿依舊挺拔。那雙曾令整個京城商界為之膽寒的深邃眼眸,如今看我時,隻剩下化不開的溫柔。
在看什麼他為我續上茶,動作自然而熟稔,像是重複了千百遍。
看念安小時候的照片。我笑著翻過一頁,照片上,三歲的傅念安正騎在沈知衍的脖子上,笑得一臉燦爛,你看他那時候,多調皮。
現在也不省心。沈知衍嘴上抱怨著,眼底卻滿是驕傲,昨天還打電話回來,說他和他導師的課題拿了國際大獎,今年寒假不回來了,要去歐洲做交流。
我們的兒子,傅念安,今年二十歲,在頂尖學府攻讀天體物理。他陽光、開朗、優秀,身上冇有一絲一毫我們過往的陰霾。我們的命格在融合之後,所有的煞氣與厄運都已化解,留給他的,是最好的氣運和最完整的愛。
由他去吧,我說,年輕人,總該去看看更廣闊的世界。
沈知衍嗯了一聲,握住我放在扶手上的手。他的掌心溫暖乾燥,一如既往地讓人安心。我無名指上的那枚《星河》戒指,經過二十年歲月的打磨,光芒愈發內斂柔和。
小溪,他忽然開口,聲音低沉,這二十年,你……幸福嗎
我轉過頭,看著他略帶緊張的側臉,不禁失笑。這個問題,他每隔幾年就會問一次,像個總怕考不及格的學生。
我冇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他:你呢
他愣了一下,隨即笑了。他看著院子裡那棵我們結婚時親手種下的銀杏樹,如今已亭亭如蓋,滿樹金黃。
我曾經以為,我的人生就是一場無儘的征服,去掌控沈家,去掌控商界。他緩緩說道,直到遇見你,失去你,再找回你,我才明白,我真正想要的,不過就是現在這樣。
他轉回頭,目光灼灼地看著我。
和你坐在一起,喝一壺茶,聊聊兒子,等一場日落。這就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餘生。所以,我很幸福。
我的眼眶微微有些發熱。
我抬起手,輕輕撫上他眼角的細紋。
沈知衍,我輕聲說,我曾經以為,我的‘新生’,是在東江大橋跳下去的那一刻,是改名換姓,是重新開始。後來我才明白,我真正的新生,是在民政局門口,決定和你重新開始的那一刻。
是你,讓我學會瞭如何去治癒,如何去愛,如何與過去和解。
我看著他的眼睛,認真地回答了他最初的問題。
所以,我很幸福。從未有過的,幸福。
他眼中的光芒,瞬間被水汽氤氳。他俯過身,在我額上印下一個虔誠的吻。
遠處,我哥林墨正陪著我年邁的父母散步回來,一家人笑語晏晏。夕陽的餘暉將整個院子染成一片溫暖的金色,歲月靜好,大抵就是如此。
我靠在他的肩頭,看著天邊流轉的雲霞,恍惚間,彷彿看到了一條璀璨的星河。
那條星河,曾是我遙不可及的夢,曾是我親手砸碎的痛。
而現在,它就在我身邊,在我觸手可及的每一個平凡日子裡。
它是我丈夫眼中的溫柔,是我兒子爽朗的笑聲,是我家人閒坐的燈火,是我與這個世界,最終的和解。
我們的命,曾是死結。
如今,卻成了彼此生命中最溫暖的羈絆。
這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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