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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獄那天,我收到了殺人犯的機票
第一章:香樟樹下的秘密
鐵門在我身後哐當合攏,手銬的冰涼還殘留腕上。初夏的風裹著塵土,吹得那張薄薄的機票在我指間簌簌作響。
肇學光的機票。
那個把我推出來頂包、自己卻逍遙了六年的男人,此刻正躺在冰冷的墓碑裡。照片上,他嘴角那點弧度僵得像凍住的油。
不遠處,張玉梅的黑色凱迪拉克像口巨大的鐵棺材,停在那裡。車門把手上一枚玫瑰金的鑰匙扣,在灰濛濛的天光下,反射著金屬特有的、冇有溫度的冷光。
六年前,他像扔垃圾一樣處理了我的人生。六年後,這張紙,是通向生路的船票,還是催命的請帖
(時間倒回數週前)
包頭女子監獄放風場,西北角。
老香樟樹虯結的枝乾上爬滿暗綠的苔蘚,勉強撐開一小片天空。我習慣蹲在樹根旁,視線越過層層鐵絲網,釘在圍牆外那片工地上。
推土機巨大的黃色剷鬥重重落下,啃咬著土丘,發出沉悶的轟鳴。履帶碾過,捲起漫天黃塵,像一層霧,模糊了視野。
六年。
肇學光把我丟進這裡時,是不是也這麼漫不經心
小婕,看那些大傢夥,一個砂礫摩擦般的聲音貼著我的耳根響起,帶著隔夜飯菜的酸腐氣,停停走走的,多自在。
是餘秀娥。
她像截枯木,不知何時蹲在了旁邊。渾濁的眼珠卻異常亮,死死盯著推土機揚起的塵煙。
我脊背一麻,下意識想挪開。這地方,離麻煩越遠越好。
她冇動,反而更湊近,劣質皂角和汗餿味混在一起,壓得人喘不過氣。天天看,聲音壓得極低,像砂紙颳著骨頭,想從土裡刨出啥金子還是……彆的東西
心臟猛地一墜,手指摳進冰冷的地麵,碎石硌著指甲蓋。
她什麼意思
念頭剛閃過,一隻冰冷如鐵鉗的手猛地扣住我手腕!骨頭被攥得生疼!
一張沾著深褐色油汙、皺巴巴的小紙條,被狠狠塞進我汗濕的掌心。
肇學光辦公室保險箱。第三排抽屜鑰匙。密碼:6223080519。
她急促的氣息噴在我耳廓,冰冷,帶著孤注一擲的瘋狂。
記牢!燒掉!
肇學光!
這名字像冰錐紮進腦子!她怎麼知道!
巨大的恐慌瞬間攫緊了我。
身體猛地一矮,藉著繫鞋帶的動作,手腕閃電般縮回。紙條立刻消失在臟汙的襪筒深處,冰涼的紙片緊貼著腳踝皮膚。
剛直起身,一股濃烈刺鼻的香氛混合著消毒水味兒,堵在了麵前。
張玉梅。
肇學光的前妻。頂著慈善家名頭在監獄裡出入的常客。
她剛從醫務室方向過來,保養得體的臉上冇什麼表情,隻有眉心那道深刻的川字紋,像是用刀刻上去的。手裡捏著一根嶄新的蛋白棒,包裝完美得冇有一絲褶皺。
她的目光銳利如刀,先刮過我蒼白的臉,然後,精準地落在我剛繫好鞋帶的腳踝上。
空氣凝固了。
孫婕。
她開口,聲音不高,卻穿透放風場的嘈雜,清晰地鑽進我耳朵,上次的蛋白棒,吃了
喉嚨發緊,胃裡一陣翻滾。又是那東西!
吃…吃了。聲音乾澀發顫,我擠出一個僵硬的笑,身體不受控製地往後縮了縮,謝謝梅姐。
她身上那股昂貴的古龍水味,和肇學光慣用的一模一樣,此刻聞著讓人窒息。
嗯。我鼻腔裡哼出一點聲音,嘴角扯動了一下。
梅姐的眼神是審視,是掂量,像在評估一件工具還能不能用。
身子要緊,她的目光再次掃過我的腳踝,聲音輕飄飄的,卻重得像石頭,後麵……還有用。
嗒、嗒、嗒……
高跟鞋敲擊水泥地麵的聲音遠去,那股濃香卻像粘在了空氣裡。
回到狹窄的監舍,汗臭和漂白水味兒混合著。背靠冰冷的鐵門,心臟還在狂跳。
反鎖,確認冇人。我才顫抖著褪下襪子。
那張油汙的紙條被冷汗浸得濕軟,上麵的數字清晰刺眼:
6223080519
視線死死釘在最後兩位——19。
這個數字像一把生鏽的鑰匙,猛地捅開了記憶深處某個落滿灰的角落。
肇學光那張寬大的辦公桌,玻璃板下壓著一張鑲銀邊的舊合照。
一群穿著舊校服的男生,簇擁著一個穿鮮紅校服的女孩。
女孩笑得燦爛,後頸衣領邊緣,露出一小朵含苞待放的玫瑰刺青。
而餘秀娥佈滿褶皺的脖頸上……那道幾乎被歲月磨平的暗紅疤痕……那模糊的輪廓……
玫瑰!
位置、形狀……驚人的相似!
我倒抽一口冷氣,紙條差點脫手。
餘秀娥……是照片裡那個女孩她和肇學光……現在給我密碼,是要借我的手對付張玉梅
還是……張玉梅早就認出了她餘秀娥給我這個……是交易,還是……
小婕,烙餅呢上鋪傳來李燕含混的咕噥,快睡,明早洗衣房……
燕兒,聲音乾得發澀,餘秀娥……塞給我個東西……強烈的不安像冰冷的藤蔓纏上來。
她李燕的聲音帶著睡意和一絲緊繃,床板輕輕響了一下,老瘋婆子……關太久,腦子鏽掉了……甭理……睡吧……話音落下,呼吸變得沉重。
良心糊塗我盯著天花板上斑駁的黴痕,心裡一片冰涼。
這地方,良心是催命符。
餘秀娥那雙亮得異常、透著股瘋勁的眼睛,清醒得很!
她在賭!賭我對肇學光的恨,賭我無路可走,會抓住這根帶血的繩子!
熄燈鈴驟然拉響!
濃墨般的黑暗瞬間吞噬一切。
死寂。
隻有遠處,不知哪個監舍,傳來一陣壓抑的、斷斷續續的嗚咽,在空曠的走廊裡幽幽地飄,冷得刺骨。
我僵直地躺著。手卻不受控製地探進硬邦邦的褥子底下摸索。指尖觸到一個方正的塑料硬物——張玉梅上次探視時留下的蛋白棒。
黑暗中,剝開包裝。劣質的甜膩味兒散開。藉著鐵窗外透進來的一點慘淡月光,我死死盯著包裝紙的內側。
一行幽藍色的字元,像鬼火,在黑暗中幽幽浮現:
ANW.920
暗網!
張玉梅!她想乾什麼監視控製這就是她說的用!
手指猛地收緊,塑料包裝在死寂中發出刺耳的嚓啦聲!
就在這時——
嗚……呃——啊!!
隔壁監舍那嗚咽聲,陡然拔高!化作一聲淒厲短促到極點的尖叫!
隨即,是比黑暗更深沉、更令人窒息的死寂。
全身的血液彷彿瞬間凍住。
黑暗中,彷彿有無數道目光穿透鐵門,釘在我身上。
襪筒裡冰冷的紙條,手裡攥著的蛋白棒,變得滾燙。
餘秀娥……她是下一個
那我呢
(第一章結束)
第二章:暗網初探
鐵門在身後合攏的哐當聲,震得我耳膜嗡嗡作響。
背死死抵住冰冷的門板,冷汗浸透了掌心。指尖下意識地探向床墊縫隙——那個沾著餘秀娥血跡的易拉罐還在,硬棱角硌著皮肉,像一枚冰冷的警鐘。
床頭櫃上,張玉梅賞的那根蛋白棒,靜臥在慘淡的月光裡。
包裝內側,ANW.920那行幽藍的字元,如同烙鐵燙在視網膜上,反覆灼燒。
暗網……張玉梅想用這深不見底的黑洞,把我拖向哪個深淵
小婕魂兒丟了
上鋪的李燕突然坐起,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眼睛腫得像桃子。她揉著太陽穴,視線掃過我刻意遮掩的牆角方向,語氣裡壓著一股煩躁。
大半夜的,彆對著牆根發愣,滲得慌。
冇…心裡亂。
我含糊應著,目光卻被她床頭一份揉皺的舊報紙死死吸住——頭版是肇氏礦業慈善晚宴的巨幅彩照。
照片中央,張玉梅一身香檳色長裙,正優雅地抬腕看錶。
閃光燈下,她腕間那串玫瑰金手鍊,折射出冰冷刺目的光。
我的呼吸驟然停住!那手鍊的造型……分明是一朵盛放的玫瑰!
和餘秀娥脖頸上那道疤痕的輪廓、肇學光畢業照裡紅衣女孩後頸的刺青……一模一樣!
寒意瞬間從腳底竄到頭頂。張玉梅……她也和那朵玫瑰有關!
你說,李燕的聲音帶著哭腔,猛地掀開薄被,露出腳踝上一塊新鮮的、邊緣泛著青紫色的淤傷,在昏暗光線下猙獰刺眼。
人死了……真能上天堂嗎她不等我回答,自顧自地低語,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昨天放風……我看見餘秀娥了,就在那棵老樟樹底下……像個瘋子一樣用手刨坑……指甲都劈了,全是血……她說……
她的聲音陡然壓成氣音,裹著濃稠的恐懼,她說……要給肇總……種株玫瑰……
種玫瑰!在那片埋葬了無數秘密和可能的屍骨的工地下!
我死死盯著李秀腳踝那塊淤青,餘秀娥脖頸的刺青疤痕、照片裡的紅衣女孩、張玉梅腕間的手鍊……一朵朵形態詭譎、顏色各異的玫瑰在混亂的思緒裡瘋狂旋轉、碰撞,卻怎麼也拚湊不出完整的圖案,隻留下尖銳的刺,紮得神經生疼。
她……大概是真瘋了吧。我的聲音乾得像砂紙摩擦。
熄燈鈴驟響,濃墨般的黑暗瞬間吞噬一切,也吞冇了李燕沉重的呼吸。
牆角那片被我塗過混合物的區域,在絕對的黑暗裡,似乎正散發著一絲微弱的、非自然的寒意。
死寂。隻有壓抑的呼吸和遠處不知何處傳來的、若有似無的嗚咽,像遊魂在低泣。
餘秀娥染血的易拉罐、張玉梅陰冷的ANW.920、李燕腳踝的淤青、無處不在的玫瑰圖案……像冰冷的絞索,一圈圈勒緊喉嚨。
必須動!再等下去,下一個被種進那片黃土的,很可能就是我!
一個念頭在壓抑到極致的黑暗中炸開——複製它!白天放風時,新來的管教小王在圖書室門口,用手機掃描門牌上的二維碼登記……二維碼!光!記錄!
心臟在肋骨下瘋狂擂動,幾乎要破膛而出。
我屏住呼吸,在黑暗中凝固成一塊石頭,直到監舍裡其他幾道呼吸都變得綿長、均勻。
行動。
無聲滑下床,摸到床頭櫃,拿起那根蛋白棒。指甲小心翼翼地、一點一點刮蹭包裝內側——幾片帶著特殊油墨的藍色碎屑,無聲地落入汗濕的掌心。
擠出一點劣質牙膏,將那點幽藍的碎屑仔細混入其中,攪成粘稠冰涼的一小團。
指尖蘸著這冰涼的混合物,憑著記憶和觸感,在牆角冰冷粗糙的磚石上,一遍遍塗抹、勾勒……每一次細微的摩擦聲都像在耳邊炸開,頭皮陣陣發麻,全身的神經繃緊到極限。
時間在極致的恐懼中緩慢爬行。最後一筆落下,我幾乎虛脫地靠牆滑坐,後背的囚服早已被冷汗浸透,緊貼著冰涼的牆壁。
第二天放風,陽光白得刺眼,卻冇有一絲溫度。
目光像釘子一樣,釘在圖書室門口的小王管教身上。
他正百無聊賴地刷著手機,對周圍放風的囚犯視若無睹。
機會!
人群湧動,一個短暫的遮擋視線的瞬間。我如同遊魚般貼近冰冷的圖書室門框。
指甲在門牌二維碼的邊緣猛地用力一摳——一小片帶著白色底漆和部分二維碼紋路的漆皮,無聲地剝落下來!
緊緊攥在手心,那點碎片像一塊燒紅的炭,燙得掌心發麻。強壓著狂跳的心臟,若無其事地彙入人群,耳邊隻剩下血液奔流的轟鳴。
回到監舍,反鎖。
將那片微小的漆皮放在粗糙的水泥地上,用易拉罐底部的邊緣,仔細地、一點點碾磨成極細的粉末。
再次混入牙膏,攪勻。
將這承載著未知的顏料,小心翼翼地覆蓋在昨晚塗抹在牆角的、已經乾涸的混合痕跡之上。
熄燈。絕對的黑暗再次降臨。
我像幽靈般蹲在牆角。掏出用空藥瓶積攢下的、僅剩的一點清水。屏住呼吸,對準那片塗抹的區域,指尖用力一擠——
細密的水霧噴灑而出。
幽藍的光芒,倏然在冰冷的牆角亮起!
ANW.920。
那串字元清晰地浮現,幽幽地燃燒著,像黑暗中睜開了一隻毫無感情的冰冷眼睛。成了!
小婕
李燕的聲音毫無預兆地從上鋪傳來,帶著剛醒的沙啞和一種異乎尋常的清醒,驚得我魂飛魄散,差點叫出聲!
你……又在弄那東西她的語氣不是單純的疑惑,而是帶著一種緊繃的、幾乎要窒息的緊張
我猛地用身體擋住那片幽藍的光源,脊背繃得像一塊鋼板。
冇……睡不著,活動下筋骨。聲音竭力維持平穩。
黑暗中,能清晰地感覺到她的視線穿透黑暗,精準地落在我遮擋的方向。沉默像沉重的鉛塊,壓在狹小的空間裡,幾乎令人窒息。
……彆搞了。
她的聲音壓得極低,帶著我從未聽過的嚴肅和一種深入骨髓的恐懼。
那東西……邪門!被髮現了,我們倆……
她冇說完,但那未儘的尾音比任何明確的威脅都更讓人膽寒。
幽藍的光在我身後無聲地閃爍,映照著我額角的冷汗。我深深吸了一口帶著黴味的空氣。
燕兒,聲音乾澀得像砂礫摩擦,餘秀娥給的密碼……是肇學光辦公室保險箱的鑰匙。那裡麵鎖著的東西……也許能解釋所有事。
包括她怎麼死的,包括張玉梅到底在圖謀什麼,包括我們……能不能活著走出這高牆。
肇總的保險箱!李燕的聲音猛地拔高了一瞬,又迅速壓下去,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急切,你知道裡麵是什麼!
我不知道!我立刻否認,身後的藍光微弱地跳動著,像窺視的眼睛。但餘秀娥是用命換來的這串數字!絕不會是廢紙!
黑暗中,傳來李燕翻身的聲音,老舊床板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
她的聲音幽幽飄下來,裹挾著寒意:
前兩天,張玉梅來‘探視’……她刻意咬重了那兩個字,帶著諷刺和恐懼,我……我‘路過’值班室門口,聽見她和王隊說話……聲音很小……她停頓了一下,似乎在回憶那可怕的細節。我聽見她說……保險箱裡的東西……必須拿到手……不惜代價……
不惜代價!
這四個字像淬了冰的鋼針,狠狠紮進我的脊椎!張玉梅的目標果然是保險箱!餘秀娥的暴斃就是她付出的代價那我和李燕呢我們算什麼代價!
你……你確定冇聽錯聲音抑製不住地發抖。
千真萬確!李燕的聲音同樣抖得厲害,她還說……‘那東西……關係太大了……’
王隊那邊……我聽見他聲音都在打顫,隻會說‘明白,明白’……
關係太大了……不惜代價……
牆角那點幽藍的冷光,ANW.920,此刻在我眼中不再是線索,而是張玉梅精心編織的、一張浸透了血腥味的巨網,正無聲地向我們收緊。
我們……怎麼辦李燕的聲音帶著絕望的哭腔,在死寂的黑暗中清晰得刺耳。
她腳踝上那塊在黑暗中彷彿也能看見的淤青,就是無聲的死亡預告。
怎麼辦
我死死盯著牆角那片即將被黑暗重新吞噬的幽藍光芒。
隻能……從這裡開始。
聲音低得幾乎被黑暗吸收,手指卻無比堅定地指向那片冰冷的藍色。
ANW.920——這個由張玉梅親手遞來的、通往未知深淵的入口,成了我們唯一可能撬開生路的縫隙,亦或是……通往絕路的最後一步階梯。
(第二章完)
第三章:出獄前夜
牆角那點幽藍的ANW.920終於熄滅了,監舍沉入更深的黑暗。李燕那句不惜代價和腳踝上未消的淤青,像無形的鐵枷,死死鎖住了稀薄的空氣,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冰冷的重量。
怎麼辦
孫婕和李燕縮在各自的床上,黑暗中隻有壓抑粗重的呼吸聲此起彼伏。那點藍光,是通向深淵的入口,也是唯一能抓住的、帶刺的藤蔓。
隻能……從這裡開始。
孫婕的聲音在死寂中乾澀地響起,像砂紙摩擦鐵鏽。她伸出手指,固執地指向那片吞噬了光亮的黑暗角落。冇有退路了。
日子在一種令人窒息的平靜中滑過。洗衣房的水冰冷刺骨,食堂的飯菜味同嚼蠟。
張玉梅冇再出現,餘秀娥的名字成了無人敢碰的禁區。
但那種被無形視線盯著的感覺,如影隨形。
李燕更沉默了,腳踝的淤青褪成暗黃,像一塊醜陋的烙印,刻在壓抑的空氣中。
熄燈鈴像冰冷的鐮刀,準時撕裂了監獄的寧靜。黑暗洶湧而入,瞬間吞噬一切。孫婕習慣性地蜷縮起來,手指無意識地摳著身下粗糙的床單。
今晚的黑暗格外濃稠,沉重得彷彿能擠壓出肺裡最後一絲空氣。遠處那斷斷續續、令人心煩的嗚咽聲,不知何時也徹底消失了。絕對的寂靜裡,隻剩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震得耳膜嗡嗡作響。
神經繃緊到極限的刹那——
一股極其微弱、卻異常清晰的氣味,毫無征兆地鑽進孫婕的鼻腔。
鬆子香。
淡淡的,帶著一絲陳舊木頭的氣息。
是餘秀娥!那天在香樟樹下,她靠近時,就是這股味道!
心臟驟然停跳!血液瞬間衝向四肢百骸!
她冇死!怎麼可能!
孫婕全身瞬間僵直如鐵,隻有眼珠在濃墨般的黑暗中瘋狂轉動,試圖穿透黑暗捕捉任何一絲異常。
監舍鐵門緊閉,窗外隻有監獄高牆模糊猙獰的輪廓。
她……在哪兒!
一隻冰冷的手,帶著鐵鏽般的寒意和驚人的力量,毫無預兆地、死死捂住了孫婕的嘴!窒息感瞬間襲來!
同一時間,另一隻手像條冰冷的毒蛇,精準地探向她緊攥的拳頭,強硬地試圖掰開她的手指!
孫婕腦中一片空白,求生的本能讓她爆發出驚人的力量,死死攥緊拳頭——裡麵是餘秀娥染血的易拉罐殘片!她唯一的護身符!
無聲的角力在絕對的黑暗中進行。指關節被捏得生疼,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那隻手的力量大得可怕,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瘋狂,彷彿要將她的骨頭捏碎。
就在孫婕感覺指骨即將斷裂的瞬間,那隻冰冷的手突然放棄了搶奪,反而將一樣細長、堅硬、帶著強烈金屬鏽蝕感的東西,強硬地塞進了她因疼痛而微微鬆開的掌心!
冰冷的觸感瞬間刺透皮膚。
一根鐵絲!
彆出聲!一個聲音緊貼著孫婕的耳朵響起,像砂紙摩擦著破敗的皮革,極度虛弱,卻又透著一絲難以言喻的詭異。
是餘秀娥!但這聲音……似乎又有些不同更沙啞,更破碎,帶著非人的疲憊感。
你……冇死
孫婕喉嚨被死死捂住,聲音變成模糊的嗚咽。
巨大的震驚和荒謬感猛烈衝擊著她的理智。
白天還聽說她暴斃被提走,此刻卻像個真正的幽靈出現在床邊!
這比最深的噩夢更令人恐懼!
他們……給我換了張臉。
那聲音嘶啞地擠出幾個字,濃重的血腥氣隨之噴在孫婕耳廓。
暫時的……方便。
捂嘴的手力道微鬆,但警告的意味更加濃重。
換臉!
一股寒意從孫婕的尾椎骨直衝頭頂!這完全超出了她的認知。
是高超的偽裝還是某種更恐怖、更非人的手段張玉梅的勢力究竟龐大到了何種地步
為什麼……幫我
孫婕艱難地從齒縫擠出疑問,恐懼和抓住救命稻草的衝動在激烈撕扯。
餘秀娥是唯一的線索,唯一的知情人,可她詭異的存在本身就是最大的恐怖。
肇學光……欠下的債,不止這些。
餘秀娥的呼吸變得急促而破碎,像一架即將散架的老風箱,每一個字都耗費著巨大的生命力。
鑰匙……在張玉梅的車鑰匙扣上……玫瑰掛飾……週三……她來的時候……戴著……
車鑰匙扣!玫瑰掛飾!週三!資訊像冰雹般砸向孫婕!保險箱的鑰匙,就在張玉梅隨身攜帶的物件上!餘秀娥在監獄裡蟄伏多年,就是為了摸清這個!
圖書館……餘秀娥的聲音陡然變得更加虛弱,氣若遊絲,包頭市圖書館……地下室……第三排書架……背後……有備用鑰匙……打開……
備用鑰匙圖書館地下室孫婕腦中瞬間閃過無數疑問,但喉嚨被恐懼扼住。
這鐵絲……餘秀娥用力捏了捏孫婕的手,那根冰冷的鐵絲深深硌進皮肉,留下清晰的印記,……打開地下室的門……記好……
就在這時!
監舍外走廊儘頭,傳來鐵門被猛地拉開的聲音!一道慘白刺眼的手電光束毫無規律地掃過地麵,伴隨著沉重拖遝的腳步聲和鑰匙串劇烈晃動的嘩啦聲!
巡夜的管教來了!
捂在孫婕嘴上的手猛地一緊,隨即像被烙鐵燙到般迅速抽離!
同時,孫婕感到自己手腕被什麼東西狠狠擦過——是餘秀娥的手腕!
一道粗糙的、似乎剛結痂不久的傷口,正好在她印象中玫瑰刺青的位置!暗紅黏膩的液體瞬間蹭到了她的皮膚上!
走!
餘秀娥喉嚨裡發出一聲短促、壓抑到極致的低吼,帶著瀕死的絕望。
鬆子香氣味猛地炸開一瞬,隨即迅速消散在空氣中,彷彿從未出現過。
腳步聲和手電光柱越來越近,幾乎到了門外。
孫婕像一具真正的屍體般僵直在床上,心臟狂跳得幾乎要衝破胸腔。
她死死攥著掌心裡那根冰冷、帶著鏽蝕感的鐵絲,手腕上那點黏膩溫熱的血跡異常刺目。
鬆子香和血腥味在狹小的監舍裡混合成一種令人作嘔的、獨屬於死亡和秘密的氣息。
慘白的光束在門縫下晃動、停頓,管教含混不清的嘟囔聲近在咫尺。
時間彷彿凝固。幾秒後,光束移開,腳步聲拖遝著漸漸遠去。
監舍重新陷入死寂,彷彿剛纔的驚魂隻是一場幻影。
孫婕緩緩攤開緊握的拳頭。
黑暗中,她看不見那根鐵絲的模樣,隻能感受到它冰冷、堅硬的輪廓和邊緣粗糙的鏽跡,深深嵌入她的掌紋。
手腕上,那點餘溫尚存的黏膩感,是唯一的真實。
餘秀娥……像一個真正的幽靈,帶來通往關鍵的資訊,又迅速消失在更濃重的黑暗裡。
換臉圖書館地下室用這根冰冷的、染血的鐵絲打開的門後,究竟藏著什麼是通往生路的鑰匙,還是更致命的陷阱
黑暗不再是單純的遮蔽,它成了無數謎團和致命危險的溫床。孫婕緊緊握著那根冰冷的鐵絲,彷彿握住了通往地獄或天堂的唯一、沉重的憑證。
出獄的日子,從未如此迫近,也從未如此……令人遍體生寒。
(第三章完)
第四章:自由的代價
陽光像無數根細小的金針,紮在孫婕裸露的皮膚上。
監獄大門在身後沉重地合攏,隔絕了六年的光陰。
她站在外麵,腳下是真實卻陌生的土地,麵前卻是肇學光的墓碑。
遺照上那張臉,她熟悉得令人作嘔。
空洞的眼神,嘴角那抹僵硬的弧度,像一副劣質的麵具釘在臉上,看得人心裡發毛。
墓碑前擺著些供品——蔫敗的鮮花、燃儘的香燭、散亂的紙錢——卻蓋不住一股若有似無的、潮濕泥土混合著腐朽的氣息。
不遠處,張玉梅的黑色凱迪拉克像一頭蟄伏的巨獸,在陽光下反射著冰冷的光澤。
車鑰匙扣上那枚玫瑰金掛飾,刺眼地一閃,再一閃,像某種邪惡的符咒,瞬間攫住了孫婕的視線,將她牢牢釘在原地。
車門打開,司機快步走來,麵無表情,手裡托著一個牛皮紙袋,沉甸甸的,不知裝著什麼。
孫小姐,太太給你的。司機聲音平板,像在陳述一件無關緊要的事,將紙袋遞過來。
孫婕下意識接過。紙袋入手冰涼,帶著一股嶄新的油墨味,卻讓她心頭猛地一緊。她打開袋口。
一張飛往上海的機票靜靜躺在裡麵。航班號、時間、座位……一切都安排得明明白白,不容置疑。
心臟像被無形的手攥住,驟然下沉。
太太說,司機的聲音毫無波瀾,卻字字如冰錐,肇先生的公司……需要新鮮血液。
新鮮血液!
這冰冷的字眼像淬毒的針,狠狠紮進孫婕的神經!她攥緊了紙袋,裡麵的機票瞬間變得滾燙,灼燒著她的掌心。
餘秀娥最後那帶著鬆子香氣的耳語、她腕間那道猙獰的玫瑰刺青疤痕……如同鬼魅般在腦海中瘋狂閃現!那朵玫瑰,此刻彷彿就刻在她的眼皮底下!
就在這窒息般的混亂中——
肇學光冰冷的墓碑上,陡然映出一個半遮半掩的人影!緊貼著張玉梅凱迪拉克的車尾,鬼祟得如同墓地裡鑽出的幽魂!
孫婕瞳孔驟縮,猛地定睛看去!
劉真俊!
他半個身子藏在車尾的陰影裡,手裡緊攥著的東西在陽光下反射出一點刺骨的寒光——是那根鐵絲!
餘秀娥塞給她的、冰冷粗糙的鐵絲!
他想乾什麼!
需要搭順風車嗎
一個聲音,帶著一絲刻意模仿的、卻掩不住熟悉的鬆子清香,冷不丁地從墓碑後響起!驚得孫婕渾身一顫,猛地轉身!
呼——!
一陣陰風毫無征兆地捲過,墓碑前散亂的紙錢被猛地掀起,打著旋兒飛散開來,如同送葬的灰蝶。
幾支蔫敗的花被吹倒,露出了底下壓著的一樣東西——
半截絲襪!
暗紅的底色上,一朵妖冶的玫瑰花紋,正猙獰地盛開著!
孫婕的呼吸瞬間停滯!這花紋……這顏色!和她記憶中,易拉罐裡那截染血的襪筒,一模一樣!它怎麼會出現在肇學光的墓前!
刺目的陽光毫無遮攔地傾瀉下來,灼燒著視網膜。孫婕眼前猛地一黑,彷彿有團烈火在顱腔內轟然炸開!
這團火瞬間燒穿了所有迷霧!
張玉梅的慈善、那冰冷的機票、新鮮血液的暗示、鬼祟出現的劉真俊和他手中的鐵絲、墓前這截染著玫瑰的絲襪……
無數碎片在腦海中瘋狂旋轉、碰撞,然後被一道無形的、冰冷的光束——那張飛往上海的機票——猛地串聯起來!
這不是自由。這是一張通往未知深淵的船票,是精心為她鋪設的、通往下一個牢籠的陷阱!
自由的空氣,瞬間充滿了血腥與陰謀的鐵鏽味。
(第四章完)
第五章:圖書館地下室
引擎的轟鳴聲還殘留在耳膜裡,凱迪拉克冰冷的尾燈和劉真俊鬆子香的餘味在腦海中交織翻滾。
孫婕冇有回那個所謂的家,出租車徑直停在了包頭市圖書館的銅綠色圓頂下。
陽光刺眼,圓頂反射著金屬的冷光,像一隻巨大的、沉默的眼睛。
自動感應門無聲滑開,短暫的光影切換間,頭頂的燈管發出嗡的一聲低鳴,彷彿電流在警告著什麼。
目標直指地下室。
空氣瞬間變得陰冷潮濕,混合著紙張黴變和陳年灰塵的厚重氣味。
第三排書架像一堵沉默的牆,擠滿了蒙塵的《采礦技術》、《冶金工藝》等大部頭期刊,書脊上的燙金標題在昏暗的光線下模糊不清。
她的手指劃過那些冰冷、粗糙的書脊,指尖沾染上細小的塵埃顆粒。
就在觸碰到一本《1992包頭礦難實錄》的瞬間——
嗒、嗒、嗒……
清晰、緩慢的皮鞋叩擊聲在寂靜的地下室響起,由遠及近,帶著一種刻意的節奏感。
孫婕猛地轉身!
劉真俊斜倚在門框上,身體一半隱在陰影裡,手裡漫不經心地把玩著一塊半透明的鬆香,空氣中立刻瀰漫開那股熟悉的、令人不安的鬆子清香。
孫小姐,好巧。他嘴角勾起一絲玩味的弧度,下巴朝書架方向點了點,找這個
順著他的目光,孫婕再次看向那本《1992包頭礦難實錄》。
書脊下方,一道新鮮的、銳利的刮痕赫然在目!
心臟驟然收緊。她伸出手,指尖微顫地勾住書脊上沿,用力一抽——
嘩啦!
書本被抽出的瞬間,伴隨著一陣輕微的金屬摩擦聲,一個扁平的、巴掌大的鐵皮盒子,像被無形的線牽引著,順著書架背板內側一道隱藏的軌道滑了出來,哢噠一聲輕響,穩穩停在麵前!
盒蓋冇有鎖。孫婕屏住呼吸,掀開蓋子。
裡麵躺著一枚小巧精緻的玫瑰金鑰匙,以及一張黑色的SD卡。
餘秀娥的東西!
她幾乎是搶一般抓過盒子,冰冷的金屬邊緣瞬間勒進掌心,帶來一陣刺痛的真實感。
她本來想親自來的,劉真俊不知何時已悄無聲息地湊近,那股鬆子香混合著他身上淡淡的薄荷煙味,形成一種奇特的、令人眩暈的氣息。
他冰冷的指尖帶著審視的意味,輕輕拂過孫婕頸後尚未完全消退的淤青,可惜……她的‘美容療程’出了點小小的意外。
他頓了頓,聲音壓低,帶著刻骨的寒意:肇學光,也欠了我整整三年的賣命錢。
就在這時——
嗒嗒嗒嗒!
一陣急促而雜亂的腳步聲從地下室入口的方向傳來!聲音越來越近!
兩人同時僵住,目光如電般射向聲音來源!
透過一排排書架的縫隙,孫婕清晰地看到,地下室的入口處,穿著香檳色連衣裙的張玉梅正笑容得體地與圖書館館長寒暄著。她腕間那串玫瑰金手鍊,在入口處投射下來的燈光下,折射出冰冷刺目的光芒,與她手中的玫瑰金鑰匙鏈,竟詭異地閃成一片!
時間彷彿凝固。
記住,劉真俊的聲音像毒蛇吐信般在耳邊響起,帶著不容置疑的緊迫感。他猛地將孫婕手中的鐵皮盒子奪過,閃電般塞進了她單薄上衣的領口深處!冰冷的金屬盒緊貼著鎖骨下方的皮膚,瞬間激起一片戰栗。
第三號排汙口,他語速極快,每個字都像冰珠砸落,午夜。
話音未落,他已轉身,身影迅速冇入書架的陰影中,那股濃鬱的鬆子香氣如同破碎的幽靈,在沉悶的空氣中迅速消散,隻留下走廊儘頭空蕩的迴響。
孫婕站在原地,心臟在胸腔裡瘋狂撞擊。鐵皮盒冰冷的觸感緊貼著溫熱的皮膚,像一塊烙鐵,順著血脈一路灼燒到心臟。
遠處,張玉梅清脆的笑聲傳來,如同精緻的瓷器突然摔碎在寂靜的圖書館,在壓抑的地下室裡濺起無數看不見的、令人心悸的裂紋。
逼仄的出租屋裡,空氣悶熱粘稠。
孫婕反鎖好門,拉上窗簾,隔絕了外麵世界的窺探。她小心翼翼地取出那張黑色的SD卡,指尖冰涼。插入讀卡器,連接電腦。
螢幕亮起,讀取進度條緩慢移動,如同倒計時的秒錶。
預覽視窗彈出視頻縮略圖的那一刹,孫婕的呼吸驟然停止!
畫麵是模糊晃動的手持鏡頭,但足以辨認:那是礦場的卸貨區,強光燈慘白刺眼。
肇學光穿著沾滿油汙的工裝,正對著對講機吼著什麼。
而站在他側後方的……是一個穿著鮮紅色工裝的女人!
女人微微側頭,似乎在確認鏡頭角度,後頸衣領邊緣,一朵盛開的、暗紅色的玫瑰刺青在強光下猙獰畢現!
餘秀娥!
視頻時長顯示為:44:17:03。
孫婕深吸一口氣,壓下翻湧的恐懼和噁心,顫抖著點擊了播放。
畫麵穩定了一些。
肇學光正指揮著巨大的吊車搬運礦石,塵土飛揚。紅衣的餘秀娥端著一杯咖啡走近。
鏡頭拉近,清晰地捕捉到她極其自然地,將一小包白色粉末狀的東西抖進了肇學光的咖啡杯裡,動作流暢得如同加糖。
肇學光毫無察覺,接過杯子一飲而儘。
不到十分鐘,肇學光開始劇烈地嘔吐、抽搐,臉色迅速變得青紫。
畫麵劇烈晃動,他被兩個穿著同樣工裝(但看不清臉)的男人粗暴地架起,拖向遠處一間孤零零的鐵皮屋。
鏡頭推進,鐵皮屋鏽跡斑斑的門上,掛著一塊同樣鏽蝕的、歪斜的金屬銘牌,上麵的字跡在晃動中勉強可辨:危險廢物處理區——1992專項。
鐵皮屋的門被猛地推開,發出刺耳的金屬摩擦聲。裡麵光線昏暗,隻有一盞昏黃的燈泡搖曳。
突然,鏡頭視角切換!
一個蒙著臉、隻露出狠戾雙眼的男人衝了進來,手裡揮舞著一根沉重的鐵棍!是劉真俊!即使蒙麵,孫婕也認得出他那雙眼睛和那股狠勁!
饒命!彆!我有錢!都給你們!
肇學光驚恐的、變調的求饒聲刺耳地從電腦揚聲器裡爆出,充滿了絕望。
畫麵再次切換,手持鏡頭的人變成了餘秀娥!
她冷靜得可怕,像在進行一場精密手術。
她湊近被鐵棍逼到角落、瑟瑟發抖的肇學光,伸出戴著橡膠手套的手,極其熟練地將一枚極其微小的、閃爍著紅點的針孔攝像頭,用特製的膠水,牢牢地粘在了肇學光因極度恐懼而圓睜的下眼瞼上!
鏡頭角度瞬間變成肇學光的第一視角,充滿扭曲的恐懼和眩暈感。
畫麵在晃動中推進:毆打、威脅、強迫……最終定格在肇學光涕淚橫流,在一份《婚前財產協議》上簽下歪歪扭扭的名字。
他簽字的筆尖抖得像風中落葉,鏡頭清晰地捕捉到協議上張玉梅的名字和日期。
視頻在這裡突兀地卡住了,畫麵定格在肇學光絕望扭曲的臉上。
孫婕心頭猛地一沉!44小時剛纔看進度條明明有44小時!
她立刻檢查SD卡屬性——可用空間顯示為0!總容量顯示隻有33小時的內容!最後11個小時的錄像,不翼而飛!
一股寒意瞬間席捲全身!
她下意識地摸向領口——剛纔塞著鐵皮盒的地方,此刻空空如也!
那枚冰冷的玫瑰金鑰匙,竟然在她毫無察覺的情況下消失了!
就在這時——
咚!咚!咚!
出租屋那扇薄薄的木板門,被不緊不慢地敲響了。
孫婕全身的汗毛瞬間倒豎!她像受驚的貓一樣躥到門邊,屏住呼吸,透過狹窄的貓眼向外窺視。
樓道昏黃的燈光下,劉真俊正蹲在對麵樓梯的轉角處,手裡捧著一塊切開的、鮮紅的西瓜。瓜瓤紅得刺眼,汁水滴落在他腳邊的水泥地上,像凝固的血。瓜皮邊緣,還沾著樓道裡積攢的灰塵。
他抬起頭,彷彿知道貓眼後的眼睛,咧開嘴無聲地笑了笑。
孫婕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
她迅速將SD卡從讀卡器裡拔出,環顧四周,最終將它塞進了冰箱冷凍室最深處的一個凍肉包裝袋裡。
做完這一切,她才轉身,手心裡全是冷汗,擰開了門鎖。
劉真俊已經站了起來,懶洋洋地靠在門框上。那股濃烈的鬆子香氣混合著西瓜的甜膩,撲麵而來,令人窒息。
一起吃晚飯他把手裡那塊沾著灰塵的西瓜遞過來,鮮紅的瓜瓤在昏暗的光線下像一塊凝固的血肉。
孫婕冇有接,隻是盯著他,聲音因為緊張而有些發乾:鑰匙呢
劉真俊突然爆發出一陣低沉的笑聲,肩膀聳動著,鬆香碎屑似乎卡在他潔白的牙縫裡,留下一點詭異的綠色痕跡。
鑰匙他止住笑,眼神變得像淬了毒的冰,你真以為,餘秀娥會把真正的鑰匙,留給你這個‘新鮮血液’
他向前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瞬間將門口的光線完全擋住。
就在這時,彷彿配合著他的動作,他身後樓道裡那盞昏黃的聲控燈,啪地一聲,毫無預兆地熄滅了!
劉真俊的整個輪廓瞬間陷入濃稠的黑暗之中,隻有那雙眼睛,在陰影裡閃爍著幽微的、不祥的光。
一個帶著令人作嘔甜膩感的聲音,從黑暗中清晰地傳來:
其實啊,肇學光的保險箱,上週就已經被張玉梅……清空了。
孫婕如遭雷擊,下意識地後退一步,撞翻了門後的鞋架,發出一陣刺耳的噪音。
黑暗中,一隻冰冷有力的手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她的骨頭!
那熟悉的鬆子香氣帶著強烈的侵略性壓近,孫婕甚至能感覺到鬆香粉末在他指縫間被碾碎的細微觸感。
他的呼吸,帶著西瓜的甜膩和菸草的辛辣,噴在她的耳後,激起一片冰冷的雞皮疙瘩:
不過彆擔心,小婕……聲音低沉,充滿了誘惑與致命的危險,我知道第三號排汙口裡……藏著更精彩的東西。
午夜,他冰冷的嘴唇幾乎貼上了她的耳廓,帶好你的‘玫瑰金鑰匙’。
(第五章完)
第六章:排汙口迷局
午夜的包頭市,像一具被抽乾了血液的巨大屍體,冰冷而死寂。
第三號排汙口如同城市腹部的潰爛傷口,黑洞洞地敞開著。
孫婕獨自站在入口外,鏽跡斑斑的鐵柵欄上掛著一串被風吹脹的塑料袋,裡麵漂浮著半個吃剩的玫瑰紅豆包,猩紅的豆沙在慘淡的月光下像凝固的血塊。
遠處,張玉梅那輛熟悉的黑色凱迪拉克正緩緩駛上高架橋,尾燈拉出兩條長長的、鬼魅般的青煙,融入城市的霓虹。
排汙口的鐵門發出令人牙酸的咿呀聲,彷彿垂死者的歎息。
孫婕深吸一口混合著鐵鏽、淤泥和不明**物的腥臭空氣,摸黑走了進去。腳下是半乾的淤泥,每一步都粘稠滯重,發出噗嗤的聲響。
黑暗中,隻有她自己的心跳和遠處水滴的單調迴音。
突然!
一道刺眼的白光毫無預兆地在她側麵的水泥牆上掃過!
孫婕的心臟瞬間被攥緊!瞳孔因強光而急劇收縮——
牆上,赫然噴塗著一個巨大的、扭曲的玫瑰刺青圖案!那熟悉的輪廓、那暗紅的顏料……正是餘秀娥脖頸上的烙印!
更令人頭皮發麻的是,這朵猙獰的玫瑰周圍,密密麻麻地環繞著一圈又一圈暗紅色的……指印!彷彿有無形的手,帶著無儘的怨恨,一遍遍拍打、塗抹、刻畫!
喜歡我的新作品嗎一個帶著戲謔的女聲從光束來源的黑暗中響起。崔岩的身影緩緩踱出,她染成蜜桃粉的短髮在手電強光的映照下,泛著一種非自然的、詭異的光澤,像某種有毒的菌類。
孫婕還未來得及反應,一個冰冷堅硬的物體猛地頂住了她的後腰!同時,那股濃烈到令人窒息的鬆子香氣,如同炸彈般在她鼻尖炸開!
鑰匙。劉真俊的聲音緊貼著她的後頸響起,冰冷而毫無起伏,交出來。
孫婕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湧向了被頂住的後腰,她死死攥緊口袋裡的玫瑰金鑰匙,金屬冰冷的邊緣幾乎要刺破她的掌心。
你們……到底為什麼要這麼做!她的聲音在空曠的排汙管道裡帶著迴響,充滿了憤怒和不解。
為什麼崔岩嗤笑一聲,蜜桃粉的髮絲在黑暗中妖異地搖曳,餘秀娥她以為自己是替天行道的複仇天使嗬,蠢貨!她從頭到尾,也不過是肇學光棋盤上的一顆棋子!
她說著,慢條斯理地從口袋裡掏出一枚東西,在劉真俊的手電光下晃了晃。
一枚玫瑰金戒指!款式與張玉梅的手鍊、車鑰匙掛飾如出一轍!
看見了嗎崔岩的指尖撫摸著戒指光滑的表麵,眼神冰冷,肇學光的高中同學錄裡,每個被他‘精心挑選’、玩弄於股掌的女人……最終,都會‘榮幸’地收到這樣一份‘紀念品’。她的話語像淬毒的冰針。
劉真俊似乎有些不耐煩,突然一把抓住崔岩的手腕:時間到了,彆廢話!
他粗暴地將孫婕死死攥著的玫瑰金鑰匙摳了出來,塞進崔岩攤開的掌心。
兩人對視一眼,冇有任何猶豫,同時轉身,身影迅速冇入排汙管道更深沉的黑暗裡,腳步聲漸行漸遠。
孫婕像被抽掉了骨頭,渾身脫力地癱坐在冰冷的淤泥地上,大口喘著粗氣。冰冷的絕望如同汙水般蔓延上來。
嗒…嗒…嗒…
頭頂上方,傳來清晰而緩慢的滴水聲。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孫婕下意識地抬起頭——
一滴粘稠、暗紅色的液體,正從高處鏽蝕的鐵柵欄縫隙間緩緩凝聚、拉長,然後,在慘白的手電餘光中,精準地墜落!
啪嗒!
冰冷的液體在她裸露的手背上濺開,形成一朵微小、卻觸目驚心的……血花!
嗡——嗡——
口袋裡的手機突然瘋狂震動起來!
螢幕的冷光在黑暗中亮起,刺得孫婕眼睛生疼。螢幕上跳動的名字,是張玉梅!
孫婕的手指顫抖著,按下了接聽鍵。
孫婕!你在哪!話筒裡傳來張玉梅的聲音,失去了往日的從容,帶著一種從未有過的、極度急促的喘息和……恐懼
就在這時——
嘩啦…嘩啦…嘩啦啦…
一陣沉重、拖遝的鐵鏈摩擦地麵的聲音,如同地獄的鎖鏈,從孫婕背後的黑暗深處,由遠及近,清晰地傳來!
孫婕的血液瞬間凍結!她猛地扭過頭,心臟幾乎跳出喉嚨!
隻見崔岩的身影,正從排汙管道最幽暗的角落裡一步步走出來!
她不再是剛纔那副輕佻戲謔的模樣,臉上冇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得可怕。
她雙手拖拽著一口沉重的、佈滿汙漬和鏽跡的鐵皮箱子!
箱子底部在淤泥上犁出深深的溝壑,箱體表麵,沾滿了大片大片灰粉色、類似凝固腦漿的黏稠汙物!
你以為……崔岩的聲音嘶啞乾澀,像砂紙摩擦,肇學光的萬貫家財……會白白便宜你這種‘新鮮血液’
她走到孫婕麵前幾步遠的地方,突然抬起腳,用儘全身力氣,狠狠踹在那口沉重的鐵皮箱上!
哐當——!
鐵箱沉重地側翻在地!箱蓋在撞擊下彈開!
一顆血肉模糊、沾滿汙泥和血塊的人頭,從箱子裡滾了出來,一直滾到孫婕的腳邊才停下!
藉著崔岩手中不知何時打開的手電光束,孫婕看清了那張臉——儘管嚴重變形,但那扭曲的五官,那額頭上被刻意保留、甚至用某種方式加深過的、暗紅色的玫瑰刺青……
餘秀娥!
啊——!孫婕發出一聲短促的、被恐懼扼住的尖叫,胃裡翻江倒海!
餘秀娥!劉真俊的怒吼聲如同驚雷般在管道裡炸響!他從另一側的陰影裡猛地衝了出來,手中的強光手電筒光柱如同利劍,直直地射向崔岩的臉!
強光之下,詭異的一幕發生了!
崔岩那張原本年輕姣好的臉,在強光照射下,皮膚竟然開始扭曲、變形!像是覆蓋了一層蠟質的麵具正在融化!她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尖嘯,猛地伸手抓住自己的臉頰邊緣,用力向下一撕!
嗤啦——
一張薄如蟬翼、製作精良的仿生麵具被撕扯下來,露出了麵具之下——
一張被嚴重毀容的臉!皮膚佈滿坑窪扭曲的疤痕,如同被強酸腐蝕過,五官移位,一隻眼睛渾濁不堪,嘴角歪斜,隻剩下刻骨的怨毒和瘋狂!
張玉梅——!!
那張恐怖的臉孔發出淒厲到極點的嘶吼,每一個字都帶著泣血的仇恨,是你!是你毀了我的一生!!
孫婕感覺自己的大腦一片空白,整個世界彷彿被按下了靜音鍵。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隻剩下眼前這地獄般的景象在無聲地演繹。
而更讓她靈魂震顫的是——
就在毀容的崔岩,或者說,頂著崔岩麵具的人身後,張玉梅本人,如同鬼魅般,悄無聲息地從黑暗中走了出來!
她依舊穿著得體的香檳色套裝,隻是頭髮有些淩亂,額角那枚精緻的玫瑰金髮卡歪斜著。
她手裡,赫然拎著一把沉重的、沾滿新鮮血跡的……扳手!
崔雅麗……張玉梅的聲音冷得像冰窟裡的風,看著地上撕下麵具的毀容女人,眼神裡冇有一絲波瀾,你以為,肇學光那個老狐狸,會把真正的保險箱密碼……留給一個隻配當替罪羊的蠢貨
崔雅麗毀容女人(崔雅麗)像是被這個名字再次刺痛,發出更加瘋狂的嘶吼。
她佈滿疤痕的眼睛猛地轉向孫婕,那隻尚能視物的眼睛裡爆發出貪婪和絕望的光芒!
鑰匙!玫瑰金鑰匙在你那兒!她尖叫著,像一頭受傷的母獸,猛地撲向孫婕!
佈滿疤痕、力量驚人的手死死抓住孫婕的手腕,指甲深深掐進她的皮肉裡!
同時,一個冰冷堅硬的管狀物,狠狠地頂在了孫婕的太陽穴上!
槍!
砰——!!!
震耳欲聾的槍聲在密閉的排汙管道裡轟然炸響!巨大的回聲震得人耳膜欲裂!
槍口噴射的火焰瞬間照亮了崔雅麗那張扭曲恐怖的臉和劉真俊驚愕的表情!
劉真俊的身體猛地一僵,手中的鬆香塊脫手飛出,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細碎的粉末如同金色的塵埃般灑落一地。
他踉蹌著後退一步,低頭看向自己胸口迅速洇開的血花,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然後直挺挺地向後倒去,重重砸在淤泥裡。
張玉梅麵無表情,手中的扳手還在滴落著粘稠的血液——那是剛剛用來解決劉真俊的凶器。她額角的玫瑰金髮卡在槍火餘光的映照下,閃爍著冰冷而妖異的光芒。
你以為,張玉梅緩緩抬起手,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把小巧的銀色手槍,黑洞洞的槍口穩穩地指向孫婕的眉心,聲音平靜得可怕,肇學光真的會把財產留給你或者餘秀娥她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嘲諷,你們,都不過是他豢養的、隨時可以犧牲的棋子罷了。
絕望如同冰冷的汙水瞬間淹冇了孫婕。死亡的陰影從未如此逼近。
就在這時,死死抓住孫婕的崔雅麗,眼中閃過一絲瘋狂的決絕!她用儘最後殘存的生命力,猛地將孫婕狠狠推向張玉梅!
去死吧——!崔雅麗發出最後的嘶吼!
砰——!!!
第二聲槍響,幾乎在孫婕被推出去的瞬間爆開!
時間彷彿被拉長。孫婕在巨大的推力下失去平衡,眼睜睜地看著槍口噴射出致命的火焰,然後,她身後的崔雅麗,身體猛地一震!她頭上那醒目的蜜桃粉假髮套被巨大的衝擊力掀飛,露出了底下同樣佈滿疤痕的頭皮。
鮮血如同噴泉般從她額頭的彈孔中湧出,瞬間染紅了殘存的頭髮和那張恐怖的臉。
她的身體軟軟地倒下,像一袋破敗的垃圾。
在倒下的過程中,她緊攥的拳頭鬆開,一枚玫瑰金戒指從她沾滿血汙的手中滾落,一路滾過冰冷的淤泥,最終停在了孫婕的腳邊。
嗚——嗚——嗚——
刺耳的警笛聲,由遠及近,如同救命的號角,又像催命的符咒,劃破了死寂的夜空。
孫婕癱坐在冰冷腥臭的淤泥裡,渾身顫抖,大腦一片混亂。她的目光下意識地落在腳邊那枚染血的玫瑰金戒指上。鬼使神差地,她伸出顫抖的、同樣沾著泥汙和血點的手,撿起了那枚戒指。
戒指入手冰涼沉重,帶著崔雅麗生命的餘溫……或者說是死亡的冰冷。她下意識地用拇指抹去戒指內圈沾染的血汙。
內圈光滑的金屬麵上,清晰地刻著一串熟悉的數字:
6223080519
與她出獄那天,餘秀娥塞給她的、那張油汙紙條上的密碼……一模一樣!
冰冷的恐懼和巨大的荒謬感如同排汙管道裡的汙水,瞬間將她徹底淹冇。肇學光的保險箱密碼,為什麼會刻在張玉梅用來標記獵物的玫瑰金戒指上!
第七章:暗網交易
冰冷的柏油路麵透過單薄的衣物,將寒意刺入骨髓。孫婕癱坐在排汙口外的馬路上,像一具被抽乾了靈魂的空殼。
遠處,刺耳的警笛長鳴,紅藍爆閃燈撕裂夜幕,如同無數隻狂躁的電子眼在瘋狂搜尋。
懷裡,那枚沾著崔雅麗血汙的玫瑰金戒指滾燙又冰冷,內圈那串刻骨銘心的數字6223080519彷彿烙鐵般硌著她的掌心——這是肇學光保險箱的密碼,是餘秀娥用命換來的線索,更是張玉梅標記獵物的印記。
荒謬與恐懼交織,幾乎將她吞噬。
她哆嗦著掏出手機,螢幕的冷光映亮她毫無血色的臉。指尖在收藏夾裡滑動,最終點開那個令人心悸的網址。
連上公共WiFi的瞬間,頁麵彈出——ANW.920。
螢幕中央,一個由扭曲電子色塊拚湊而成的幽靈無聲遊蕩,下方一行猩紅小字如同凝固的血跡:拚湊真相,解鎖黑暗。
瀏覽區充斥著令人不安的畫素化帖子:兜售人肉搜尋工具、匿名服務器租賃、隱秘監控視頻交易……孫婕的目光快速掃過,SD卡裡肇學光被下藥、餘秀娥安裝針孔的畫麵在腦中閃現。
突然,一個標題攫住了她的視線:幽靈畫師——人臉拚圖定製服務。
發帖人的頭像,赫然是一朵畫素風格的、猙獰的玫瑰刺青!
心臟猛地一跳。她點進主頁。交易區展示著幾張畫素化的人臉拚圖,扭曲變形,每張下方標註著詭異的價格,比如3.14枚位元幣、一次午夜通話權。孫婕毫不猶豫地點開私信。
需要定製服務資訊幾乎是秒回。冰冷的文字,不帶任何情緒。
孫婕深吸一口氣,將SD卡裡肇學光在礦場指揮吊車的視頻截圖發送過去,指尖在螢幕上敲出冰冷的文字:肇學光。四十四小時後死亡。
十枚位元幣。交貨前提供半成品確認。對方迅速發來一個冗長複雜的加密錢包地址。
十枚位元幣!
孫婕咬緊下唇,幾乎嚐到了鐵鏽味。
她想起張玉梅那個慈善基金會的加密錢包。冇有猶豫,她迅速找到二維碼,連同錢包密碼藏在最後一條交易記錄的備註裡一起發送過去。這是一場豪賭,用敵人的彈藥攻擊敵人。
聰明女孩。對方的回覆帶著一絲難以捉摸的讚許。緊接著,一個不起眼的下載鏈接甩了過來:安裝這個。最後的拚圖,你自己來完成。
軟件安裝完畢,介麵簡潔到近乎簡陋。
孫婕將SD卡裡的視頻導入程式。
進度條緩慢移動,如同沙漏倒計時。
程式開始自動運行,精準地擷取視頻關鍵幀。
肇學光從被餘秀娥下藥、到嘔吐抽搐、被拖入鐵皮屋、再到被劉真俊毆打威脅、最後簽署婚前協議的全過程,被冷酷地切割、打散,變成了256塊冰冷的畫素碎片。
孫婕拖動鼠標,試圖將這些碎片拚回原狀。
每一塊碎片都承載著死亡的片段,指尖觸碰螢幕彷彿能感受到亡者的寒意。
就在她艱難拚湊肇學光簽署協議那絕望扭曲的臉時,螢幕右下角突然彈出一個微弱的、幾乎難以察覺的提示框:發現隱藏數據區。
隱藏數據孫婕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立刻點擊提示。
一個密碼輸入框彈出。她毫不猶豫地輸入了剛剛在暗網交易中,從幽靈畫師那裡獲取的SD卡密碼(即張玉梅慈善錢包密碼)。
視頻畫麵猛地一跳,繼續播放!
畫麵銜接在肇學光簽署協議的瞬間之後。他癱軟在鐵皮屋冰冷的角落裡,眼神渙散。餘秀娥走近,臉上冇有任何表情,隻有一種近乎麻木的冷酷。她俯身,動作快如閃電,將一枚小巧的玫瑰金鑰匙塞進了肇學光汗濕的襯衫衣領深處,聲音低沉如同詛咒:學光,拿著。這是……你的解脫。
肇學光似乎被這句話刺激,猛地推開餘秀娥,掙紮著衝向鐵皮屋那扇鏽跡斑斑的門!他撞開門衝了出去!
鏡頭緊跟著他劇烈晃動的視角衝出門外——門外並非礦場,而是一片荒蕪、泥濘的空地!空地邊緣,一塊歪斜的、字跡斑駁的金屬牌在慘淡的光線下異常刺眼:1992礦難死難者紀念園!
肇學光像無頭蒼蠅般在泥濘中狂奔,前方是一個巨大的、散發著惡臭的汙泥坑!他彷彿被什麼東西牽引,直直地衝向坑邊!
就在這時,餘秀娥從後麵追了上來,猛地撲向他!兩人在肮臟粘稠的汙泥邊緣激烈地扭打、撕扯!
肇學光試圖掙脫,餘秀娥死死拖拽著他,紅衣在汙泥中翻滾,如同盛開的血蓮!
畫麵就在這混亂的扭打中猛地定格!
孫婕的呼吸幾乎停止!她下意識地放大畫麵,拖動鼠標,聚焦在餘秀娥因劇烈動作而暴露的後頸——那朵暗紅色的玫瑰刺青旁,一個極其微小、幾乎難以察覺的針孔痕跡,清晰地出現在皮膚上!
有人給她下藥!孫婕失聲驚呼,一股寒意從腳底直衝頭頂!
她猛地從椅子上彈起,後背重重撞上身後冰冷的窗玻璃!
嘩啦!
玻璃的震動聲讓她瞬間回神。她驚恐地看向窗外——街角,那輛如同夢魘般的黑色凱迪拉克正無聲地滑過!
後車窗搖下了三分之一,一隻戴著玫瑰金手鍊的手腕隨意地搭在窗沿上,手鍊在路燈下反射著冰冷、無機質的光澤,彷彿一隻窺視的眼睛!
嗡——
手機螢幕驟然亮起!是幽靈畫師!
一張半成品畫素拚圖發了過來。
畫麵中央,是肇學光死亡瞬間的定格,但他的臉被畫素化處理成一個扭曲、詭異的巨大笑臉,空洞而駭人。唯有眼睛的位置,冇有畫素,而是兩個閃爍跳動的、如同活物的動態光標!
孫婕的心臟狂跳,她顫抖著放大圖片,死死盯著那跳動的光標——光標深處,在肇學光被死亡凝固的瞳孔倒影裡,她清晰地看到:排汙管道那熟悉的、鏽蝕的鐵柵欄縫隙之後,汙泥深處,赫然有一雙充滿怨毒和冰冷的眼睛,正透過渾濁的泥水,死死地盯著瀕死的肇學光!
尾款到賬,解鎖完整拚圖。幽靈畫師的資訊如同催命符,緊隨其後。
孫婕握著手機,指尖冰涼。
窗外,凱迪拉克的尾燈消失在街道儘頭,隻留下無儘的黑暗和螢幕上那雙來自汙泥深處的、怨毒的眼睛。
真相的碎片正在拚合,但每拚上一塊,都讓她離那深不見底的黑暗更近一步。
第八章:第四麵鏡子
孫婕死死盯著手機螢幕。肇學光瞳孔倒影裡,那雙來自排汙管道汙泥深處的怨毒眼睛,彷彿穿透了畫素,直刺她的靈魂。
她強壓心悸,將圖片放大到極限。在瞳孔倒影的另一個角落,汙泥覆蓋的管道壁上,隱約有一團模糊的、玫瑰色的影子在晃動。
畫素開始破碎,噪點瀰漫,但那團影子卻在她的注視下頑強地清晰起來——是香檳色!
張玉梅慣穿的那條香檳色連衣裙的裙襬!裙襬下沿沾滿了汙泥,而領口處,一枚玫瑰金胸針正反射著管道裡微弱、冰冷的光!
嗡!
手機螢幕頂端,幽靈畫師的資訊驟然彈出:
你的IP暴露了。建議:斷網。立刻。
冷汗瞬間浸透後背!孫婕像被燙到一樣,猛地拔掉了電腦網線!幾乎就在網線脫離介麵的同一秒——
叮咚!
刺耳的門鈴聲在死寂的出租屋裡炸響!
孫婕的心臟狂跳到了嗓子眼。她躡足挪到門邊,屏住呼吸,透過貓眼向外窺視。
一個穿著普通快遞製服的男人站在門外,手裡捧著一個不大的、方方正正的鐵皮箱。
他的臉隱在帽簷陰影下,看不真切。
吸引孫婕全部注意力的,是鐵皮箱上貼著的麵單——發件人簽名欄裡,赫然是肇學光那龍飛鳳舞、她曾無數次在檔案上見過的筆跡:急件,孫婕親啟。
肇學光一個死人寄來的急件!
巨大的荒謬感和冰冷的恐懼攫住了她。她深吸一口氣,猛地拉開門。快遞員一言不發,隻是將鐵皮箱塞進她懷裡,轉身就走,腳步聲迅速消失在樓梯間。
箱子入手冰涼,沉甸甸的,帶著一股若有似無的鐵鏽和……消毒水混合的怪味。
孫婕反鎖好門,將鐵皮箱放在桌上。箱子冇有鎖釦,隻有簡單的搭扣。她顫抖著掀開箱蓋。
一股寒氣撲麵而來!箱子裡鋪著一層薄薄的、正在融化的冰塊。冰塊之下,壓著一套摺疊整齊的、深灰色的男士西裝。西裝的前襟,浸染著一大片已經發黑、凝固的血跡!
血衣!
孫婕強忍著噁心,目光落在西裝胸前的口袋。那裡鼓鼓囊囊,塞著東西。她伸出顫抖的手指,探進口袋,摸到了一個硬質的信封。
抽出來。信封是普通的牛皮紙,冇有署名。撕開封口,裡麵隻有一張邊緣磨損的舊明信片。明信片背麵,是肇學光那熟悉的、帶著一絲潦草的筆跡:
婕婕:
真相,永遠在第四麵鏡子後麵。
第四麵鏡子什麼意思
嗒…嗒…
微弱的滴水聲突然從鐵箱底部傳來。孫婕低頭一看,暗紅的血水正從箱底不起眼的縫隙裡滲出,在桌麵上暈開一小灘。
夾層!
她一把掀開那套染血的西裝和融化的冰塊,手指在冰冷的鐵箱底部摸索。果然,靠近邊緣處,有一道極其細微的接縫。她找到工具,用力撬開!
夾層被掀開。底部淺淺的血水中,靜靜地躺著一枚小巧、精緻的——玫瑰金保險箱鑰匙!
肇學光位於城郊山腳的彆墅,籠罩在一片死寂之中。
孫婕避開可能的監控,潛入書房。巨大的穿衣鏡立在牆邊,映出她蒼白緊張的臉。
第四麵鏡子……明信片上的話在腦中迴響。她環顧這個曾經無比熟悉的空間:衣帽間裡有全身鏡,梳妝檯上有化妝鏡,書房裡有這麵穿衣鏡。三麵。第四麵在哪裡
她的目光掃過衣帽間那麵巨大的全身鏡。鏡框邊緣,靠近牆角的位置,似乎有一道不太自然的、新鮮的劃痕。她心中一動,用力將沉重的全身鏡挪開!
鏡子背後的牆麵上,赫然嵌著一麵更小的、橢圓形的穿衣鏡!鏡框上纏著幾圈褪色的電工膠布,而最詭異的是——這麵鏡子,竟然是鏡麵朝牆安裝的!
孫婕的心跳如擂鼓。她伸手,小心翼翼地將這麵第四麵鏡子翻轉過來。
平滑的鏡麵瞬間映照出書房書桌的方向!角度經過精妙計算,鏡子裡清晰地映出了書桌下方,一個極其隱蔽的、被抽屜側板巧妙遮擋住的暗格位置!
找到了!
孫婕衝到書桌旁,手指在抽屜下方摸索,果然觸到一個微小的凸起。用力一按,哢噠一聲輕響,一個扁平的暗格彈了出來。
暗格裡冇有金銀財寶,隻有一張泛黃的、邊角捲起的高中畢業合照。照片上,年輕得陌生的肇學光意氣風發。孫婕翻過照片,背麵密密麻麻寫滿了毫無規律的數字,像某種天書。
她抓起書桌上的鋼筆,深吸一口氣,嘗試著將那些看似雜亂無章的數字,按照某種空間順序連接起來——橫、豎、斜……筆尖劃過粗糙的相紙背麵。
漸漸地,一幅簡易卻清晰的路線圖在她筆下成形!線條蜿蜒,穿過幾個標註點,最終指向一個明確的終點,旁邊是肇學光熟悉的筆跡標註:
1992礦難死亡名冊——保險箱鑰匙
保險箱鑰匙!指向那份名冊的鑰匙!它和剛剛在鐵箱裡得到的玫瑰金鑰匙,是同一把還是另一把
呼啦——
衣帽間的方向,突然傳來一陣衣物摩擦的窸窣聲!
孫婕猛地轉身,全身瞬間繃緊!衣帽間的門虛掩著,裡麵那排懸掛的衣物中,一件香檳色的連衣裙正隨著不知從何處鑽進來的微風,輕輕搖擺。裙子的領口處,那枚玫瑰金胸針,在書房昏暗的光線下,反射出一道冰冷、扭曲的光線。
嗡——!
口袋裡的手機再次劇烈震動!
孫婕迅速掏出手機。螢幕上是幽靈畫師發來的圖片——那張完整的、關於肇學光死亡瞬間的人臉畫素拚圖!
她點開大圖。
拚圖的核心,依舊是肇學光那張被畫素扭曲成詭異笑臉的死亡麵容。但此刻,那雙跳動著光標的眼睛深處,倒映出的景象清晰得令人窒息:
不再是模糊的汙泥和鐵柵欄。
在排汙管道那鏽蝕、昏暗的另一端,清晰無比地站著一個女人!
張玉梅!
她穿著那身標誌性的香檳色套裝,即使在汙穢的管道裡也顯得格格不入。她的臉上冇有任何表情,隻有一種冰冷的、掌控一切的漠然。她的右手,正穩穩地舉著一把槍。黑洞洞的槍口,筆直地指向畫麵之外(即拍攝者肇學光的方向),槍口處,還殘留著一縷嫋嫋升起的、淡灰色的硝煙。
(第八章完)
第九章:礦場迷霧
衝出肇學光彆墅的書房,孫婕感覺像掙脫了一層無形的蛛網,但恐懼的粘稠感如影隨形。衣帽間那件香檳色連衣裙的晃動和胸針冰冷的反光,如同噩夢的迴響。
她死死攥著那張指向1992礦難死亡名冊的地圖,彷彿握著最後的救命稻草。
嗡——
手機螢幕亮起,幽靈畫師的資訊冰冷簡潔:尾款已清。完整拚圖已發送至郵箱。
孫婕立刻點開郵箱。那張完整的人臉畫素拚圖赫然在目。
肇學光瞳孔倒影的核心畫麵清晰無比:張玉梅站在排汙管道的一端,手中槍口硝煙未散,槍管直指前方——鏡頭的方向!
而在排汙管道的另一端,汙泥翻湧處,崔岩那標誌性的蜜桃粉髮梢露了出來!她正奮力從汙穢中向外攀爬,手中緊握的,正是孫婕丟失的那枚玫瑰金鑰匙!
原來你們……是一夥的!孫婕盯著螢幕,一股冰冷的寒意順著脊椎爬升。
冰箱冷凍層裡那張SD卡的存在感瞬間變得無比灼熱!
她衝過去,一把抓出凍得硬邦邦的SD卡塞進外套內袋,抓起車鑰匙,目標明確——肇學光的廢棄礦場!
淩晨的礦場死寂無聲,隻有車輪碾壓碎石路發出單調的呻吟。
孫婕將車停在舊倉庫外,危險勿近的標牌在風中空洞地拍打著鐵門,發出單調的咚咚聲,如同不祥的鼓點。
倉庫內瀰漫著濃重的鐵鏽和機油味。月光透過破碎的天窗,在地上投下慘白的光斑。孫婕摸索著走向那台鏽跡斑斑的舊吊車,突然,腳下傳來細微的、汩汩的水流聲。
誰!她的聲音在空曠的倉庫裡激起層層迴音。
轟隆…!
腳下的吊車操作平台毫無預兆地震動起來!孫婕驚駭地跳開,隻見平台緩緩下沉,露出一個深不見底的、散發著陰冷濕氣的豎井入口!
歡迎光臨1992礦難紀念地。張玉梅的聲音如同鬼魅般從陰影中響起。
她緩步走出,依舊穿著那身刺眼的香檳色連衣裙,腕間的玫瑰金手鍊在月光下折射著冰冷的光。肇學光真正的‘寶藏’……就在這裡。
孫婕下意識後退,脊背撞上冰冷的金屬支架。張玉梅的臉上浮現出一抹笑容,那笑容卻比礦場的碎石更冰冷刺人:還在幻想保險箱裡的遺產他所有見不得光的東西,都藏在這個地下了!
就在這時,一陣濕漉漉的攀爬聲從豎井中傳來!
崔岩狼狽地爬了上來,蜜桃粉的頭髮沾滿汙泥,臉上殘留著瘋狂和怨毒。
她看到張玉梅,眼中怒火更盛,狠狠地將手中的玫瑰金鑰匙砸在張玉梅腳邊的地上!
張玉梅!我們都被你耍了!崔岩的聲音嘶啞,充滿了被背叛的憤怒。
張玉梅眼神一厲,動作快如閃電!
她猛地從裙襬內側抽出一把小巧的手槍,黑洞洞的槍口瞬間對準了崔岩!
蜜桃粉的髮梢在槍口前危險地晃動:耍崔雅麗,你以為肇學光是傻子他早就知道你們在暗網搞的那些勾當!他最後換掉的保險箱密碼……張玉梅的嘴角勾起一絲殘酷的弧度,用的是你的生日!
崔岩(崔雅麗)如遭雷擊,佈滿疤痕的臉瞬間扭曲!她猛地轉頭,佈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住孫婕,像抓住最後一根稻草:鑰匙!玫瑰金鑰匙在你那兒!給我!!她尖叫著撲向孫婕,指甲深深摳進孫婕的手腕!
劇痛讓孫婕腦中電光火石般閃過SD卡視頻的最後一幕——肇學光在鐵皮屋瀕死前,那無聲的口型似乎說的是:真相……在第四麵鏡子……
放開!孫婕用儘全力甩開崔雅麗,不顧一切地衝向倉庫角落那台閃爍著微弱光芒的舊電腦!螢幕還亮著,正是暗網交易的頁麵,幽靈畫師的玫瑰刺青頭像在角落跳動。
孫婕顫抖著點開聊天記錄,瘋狂地向下滾動!終於,在密密麻麻的代碼和交易記錄下方,她看到了最後一條由幽靈畫師發出的資訊,發送時間赫然是肇學光死亡前夜:
第四麵鏡子,是張玉梅的眼鏡。
眼鏡!
孫婕猛地回頭!月光下,張玉梅正舉槍指向她,冰冷的槍口反射著寒光。而她鼻梁上那副精緻的金絲眼鏡片,在慘淡的光線下,正泛著一層幽冷的、非自然的藍光!
就在這時!
嘩啦啦——!
沉重的鐵鏈拖曳聲猛地從張玉梅身後的豎井深處傳來!一個身影如同地獄歸來的惡鬼,抓著濕滑的鐵鏈,艱難地從黑暗中爬了上來!
是劉真俊!他渾身汙泥,臉色慘白,但那雙眼睛卻燃燒著瘋狂的火焰!他手裡,緊緊攥著一塊暗黃色的鬆香!
張玉梅!劉真俊的聲音沙啞得如同砂紙摩擦,你以為肇學光不知道你們玩的‘仙人跳’!他話音未落,猛地將手中的鬆香塊狠狠砸向張玉梅的臉!
張玉梅猝不及防,下意識偏頭抬手遮擋!
電光火石間!劉真俊如同獵豹般撲上,目標明確——奪槍!他精準地扣住張玉梅持槍的手腕,用力一擰!張玉梅吃痛悶哼,手槍脫手飛出,被劉真俊一把抄在手裡!
老肇他……劉真俊用槍指著張玉梅,胸膛劇烈起伏,眼中是刻骨的恨意,他死前最後改的密碼……是他媽的高中校服編號!根本不是你的狗屁生日,也不是她的!他槍口掃過崔雅麗。
張玉梅穩住身形,抬手理了理有些淩亂的香檳色裙襬,臉上非但冇有驚慌,反而露出一絲詭異的、掌控一切的笑容,腕間的玫瑰金手鍊隨著她的動作閃爍:嗬……真是精彩。可惜啊,你們所有人,都中了他的計。
她的目光掃過驚疑不定的孫婕、絕望的崔雅麗和持槍的劉真俊,聲音如同毒蛇吐信:
那個保險箱,無論你們用生日、用校服編號、還是用任何密碼去開……裡麵都隻有空殼!一堆廢紙!肇學光真正的‘寶藏’,他畢生積累的那些見不得光的秘密、交易和把柄……早就被他轉移了!
張玉梅指向倉庫角落那台亮著的電腦,螢幕上是暗網幽靈畫師的交易頁麵:
在那裡!在‘幽靈畫師’的暗網服務器裡!那纔是他真正的金庫和墳墓!
彷彿為了印證她的話,那台舊電腦的螢幕猛地閃爍了一下!原本幽靈畫師的頭像位置,突然彈出一個冰冷的係統提示框,覆蓋了整個交易頁麵:
服務器維護中。數據遷移與格式化進行中。預計完成時間:2小時。
(第九章完)
第十章:終局對弈
劉真俊的槍口猛地轉向崔雅麗,眼神凶狠:她說鑰匙在你身上!交出來!
放屁!崔雅麗尖叫一聲,佈滿疤痕的臉因憤怒扭曲,竟不顧一切地撲向孫婕!鑰匙是我的!給我!她枯瘦的手指直抓孫婕衣領,蜜桃粉的假髮在動作中甩動,一抹玫瑰金的微光在她發間一閃而逝!
孫婕被這突如其來的襲擊撞得踉蹌後退,後背重重撞在倉庫角落的舊電腦桌上!
哐當!嘩啦——!
電腦主機被撞翻在地,螢幕瞬間熄滅,那代表著最後希望的暗網交易頁麵徹底陷入黑暗!
夠了!都彆演了!孫婕嘶吼出聲,彷彿要將積壓的恐懼和憤怒全部傾瀉!她猛地從口袋掏出那張冰涼的SD卡,狠狠摔在地上!
看看肇學光最後清醒的時刻!餘秀娥!她親手把那枚玫瑰金鑰匙——放回了肇學光辦公室的保險箱!它根本不在我們任何一個人身上!你們爭搶的,從一開始就是空氣!
時間彷彿凝固。
劉真俊的槍口頓住了,崔雅麗抓向孫婕的手僵在半空,連張玉梅臉上的冷笑都瞬間凍結。
倉庫裡隻剩下粗重的喘息。
嗬……
一聲冰冷的嗤笑打破了死寂。張玉梅的槍口,不知何時已經穩穩地頂住了孫婕的後心脊椎骨,冰冷的金屬觸感讓孫婕渾身汗毛倒豎。
你以為……張玉梅的聲音貼著孫婕的耳朵響起,帶著毒蛇般的滑膩,肇學光那種老狐狸,會把真正的‘真相’,留給你們這些註定要被犧牲的棋子
嗚哇——嗚哇——嗚哇——!!!
刺耳的警笛聲如同海嘯般,毫無征兆地從四麵八方湧來,瞬間淹冇了整個礦場!緊接著,是輪胎摩擦碎石路的尖嘯和紛亂的腳步聲!
倉庫那扇沉重的鐵門被猛地撞開!強烈的探照燈光束如同利劍刺破黑暗,瞬間將倉庫內的一切照得無所遁形!為首之人,正是孫婕熟悉的鄭警官,他舉著擴音器,聲音威嚴:
警察!所有人不許動!我們接到實名舉報,這裡有重大非法交易和命案現場!
光束掃過,瞬間定格在那敞開的豎井入口!燈光下,豎井深處堆積的、鏽跡斑斑的鐵箱清晰可見,箱體上,1992礦難的白色噴漆字跡在強光下觸目驚心!
彆過來!!張玉梅的尖叫聲陡然拔高,帶著窮途末路的瘋狂!她猛地將頂住孫婕的槍口轉向,狠狠抵在了自己的太陽穴上!再靠近一步,我就……
張玉梅!!崔雅麗的尖叫聲比她更淒厲,充滿了刻骨的恨意!她像瘋了一樣撲向張玉梅,目標卻不是救人,而是——奪槍!你以為肇學光會讓你這個同謀者善終!做夢!!
場麵瞬間陷入極致的混亂!
孫婕趁著這千鈞一髮的機會,身體猛地向豎井邊緣一滾!她的目光銳利地掃過井口附近的地麵——肇學光那張高中畢業照的相框被混亂中撞落在地!
她一把抓過相框,手指被碎裂的玻璃邊緣劃破也渾然不覺!
翻過相框背麵,在強光下,她看到照片背麵除了那些數字地圖,邊緣還有幾道新鮮的、深深的劃痕,像是被某種尖銳物反覆刮擦後留下的印記!
混亂的中心,劉真俊突然從側麵衝出,用儘全身力氣死死抱住瘋狂撕扯張玉梅的崔雅麗!
兩人在泥汙中翻滾扭打,劉真俊頭髮裡殘存的鬆香粉末在掙紮中簌簌掉落,沾滿汙泥。
張玉梅抓住這稍縱即逝的空隙!
她眼中閃過一絲狠厲,猛地掙脫糾纏,不再管槍和鑰匙,轉身就向倉庫另一個堆滿廢棄設備的黑暗角落亡命奔逃!
腕間的玫瑰金手鍊在奔跑中劇烈晃動,在探照燈的光束邊緣劃出一道道轉瞬即逝的金線!
站住!鄭警官厲喝。
孫婕眼中寒光一閃!她拚儘全力,將手中那個沉重的、帶著尖銳玻璃碴的相框,朝著張玉梅狂奔的背影狠狠砸了過去!
呼——啪嚓!!
相框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精準地砸在張玉梅的後背上!碎裂的玻璃如同鋒利的刀片,瞬間割破了她華貴的香檳色裙襬,在她裸露的小腿上劃開數道深深的血痕!
啊——!張玉梅發出一聲痛呼,踉蹌著轉過身,怨毒的目光死死盯向孫婕!
就在她轉身的刹那,強光正好打在她因疼痛和憤怒而揚起的脖頸上!
孫婕的瞳孔驟然收縮!
在張玉梅後頸的髮際線下方,衣領未能完全遮掩的地方……赫然紋著一朵暗紅色的、含苞待放的玫瑰刺青!那形態、那位置……與餘秀娥、崔雅麗脖頸上的,一模一樣!
你……你也是!孫婕的聲音乾澀發顫,一絲溫熱的液體從她緊咬的唇角滲出,肇學光的情婦被他標記的‘玫瑰’!
張玉梅穩住身形,抬手抹去腿上的血跡。麵對孫婕的質問和周圍逼近的警察,她臉上那瘋狂的神色反而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悲涼的、洞悉一切的空洞笑容。
情婦標記她低低地笑起來,笑聲在警笛聲中顯得格外詭異,我們都是,崔雅麗是,餘秀娥是,我也是……我們都曾是他精心挑選、玩弄於股掌,最後刻上這屈辱印記的‘收藏品’!
她抬起手腕,那串精緻的玫瑰金手鍊在強光下閃爍著冰冷的光澤,你以為這是勝利者的標誌不,這是失敗者的烙印!是肇學光拴住獵物的項圈!
她的目光掃過被警察按住的崔雅麗和掙紮的劉真俊,最後落在孫婕身上,那眼神彷彿在看一個無知的孩子:
我們所有人,都是他棋盤上任他擺佈的棋子。而你,孫婕……她的笑容帶著無儘的嘲諷,不過是他選中的,最新、也最聽話的一顆罷了。
張玉梅!你的戲該落幕了!鄭警官的聲音如同驚雷,他猛地將一副冰冷的手銬甩向張玉梅的腳邊,你們整個團夥的犯罪證據鏈——包括暗網‘幽靈畫師’的交易記錄、排汙管道的殺人監控、以及1992礦難掩蓋真相的原始檔案——已全部被技術部門鎖定並恢複!束手就擒!
張玉梅的身體晃了晃,臉上的表情徹底凝固。那空洞的笑容僵在臉上,彷彿一張破碎的麵具。她冇有再看任何人,隻是緩緩地、緩緩地低下了頭。
孫婕脫力般癱坐在冰冷的豎井邊緣,後背靠著粗糙的水泥壁。倉庫內一片狼藉,警察在控製局麵,喧囂似乎離她很遠。
她的目光無意識地抬起,望向倉庫頂棚那台鏽跡斑斑的舊吊車。吊臂垂下的粗壯鋼索在夜風中輕輕晃動,月光下,鋼索末端掛著一塊小小的、被油汙覆蓋的鐵牌。
鐵牌的形狀……正是排汙管道地圖終點的標識。牌子上模糊的刻痕,指向那個深埋著罪惡與死亡的紀念地。
隨著鋼索的擺動,鐵牌上那一點點殘留的、暗淡的玫瑰金漆麵,在礦場沉重的夜色裡,反射著最後一絲微弱、冰冷的光澤。
像極了肇學光葬禮上,那些最終熄滅、沉入黑暗的引魂燈。
(第十章完)
第十一章:玫瑰刺青
法庭肅穆。
慘白的燈光從高處傾瀉而下,將每個人的影子都拉得細長扭曲,投射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麵上。
孫婕坐在被告席上,感覺那光像手術燈,將她剖開示眾。
對麵,張玉梅穿著囚服,曾經光鮮的玫瑰金手鍊已被摘除,隻在蒼白的手腕上留下一圈刺目的紅痕。
旁聽席前排,劉真俊低著頭,每次微小的動作,都有細小的鬆香粉末從他乾枯的髮梢簌簌飄落,像無聲的塵埃。崔雅麗(曾經的崔岩)坐在他旁邊,蜜桃粉的假髮早已摘下,露出底下同樣乾枯、褪成暗黃色的短髮,她眼神空洞地望著前方,彷彿靈魂已被抽離。
檢察官的聲音在寂靜的法庭裡迴盪,字字鏗鏘,宣讀著沉重的起訴書。
當他舉起肇學光那張泛黃的高中畢業照作為證據時,孫婕的目光死死釘在照片中央那個穿著鮮紅校服的女孩身上。後頸衣領邊緣,那朵含苞待放的玫瑰刺青,在強光下無比清晰——正是年輕時的張玉梅!
照片被翻轉,背麵肇學光那潦草的字跡被高倍投影儀放大,清晰地打在法庭的螢幕上:
1992礦難死亡名冊於保險箱——鑰匙分三處保管。
孫婕女士,辯護律師的聲音像淬了冰的針,尖銳地刺向孫婕,你明確知曉肇學光先生已經死亡,仍然積極參與挖掘其保險箱的行動,試圖獲取其中物品。對此,你作何解釋
一股溫熱的液體毫無征兆地從孫婕鼻腔湧出,滴落在她緊握的手背上,鮮紅刺目。她抬起頭,冇有擦拭,任由那抹紅順著下巴滑落,聲音帶著一絲顫抖,卻異常清晰:
因為我不是去偷他的錢!我是去拿回我的命!拿回被他和你們這些人當成棋子、隨意擺佈、隨意犧牲的六年人生!肇學光把我推進監獄頂包,張玉梅用暗網監控我,餘秀娥、崔雅麗、劉真俊……你們每個人都在他的棋盤上!我隻是想撕開這張網,看看網下到底埋著多少屍骨和謊言!
法庭內一片嘩然。
肅靜!法官重重敲下法槌,聲音威嚴,呈上新證據。
一名法警端著一個孫婕無比熟悉的鐵皮箱走上法庭——正是肇學光礦場倉庫豎井裡那個!法官親自上前,在眾目睽睽之下打開了箱蓋。裡麵塞滿了厚厚的、紙張早已泛黃髮脆的賬本。
法官拿起最上麵一本,翻開第一頁,將內容展示給法庭:
1992年包頭礦區特大透水事故賠付金詳細流向記錄
天啊!他吞了死難礦工的賣命錢發家!記者席瞬間炸開了鍋,快門聲和驚呼聲響成一片。
檢察官麵色凝重,走到書記員席,將一個從保險箱裡找到的U盤插入電腦。
投影螢幕切換。
一段清晰度極高的監控錄像開始播放:地點是公證處。肇學光西裝革履,麵帶誌得意滿的微笑,正在一份檔案上簽字。他身邊的張玉梅,穿著優雅的香檳色套裝,也拿起筆。鏡頭拉近,檔案標題赫然是:《婚前財產協議》。而就在張玉梅簽字的瞬間,畫麵角落,一個穿著公證處工作人員製服、戴著口罩帽子的身影快速靠近保險箱,將一枚小巧的玫瑰金鑰匙塞進了箱體的某個縫隙中!鏡頭捕捉到她抬頭的刹那——是崔雅麗!
嗬……嗬嗬……劉真俊突然發出一陣低沉壓抑的、帶著痰音的笑聲,鬆香粉末從他咧開的嘴角噴出,假的!都是假的!保險箱裡鎖著的,不過是些糊弄鬼的影印件!真正的名冊,那些能要人命的原件……都在‘幽靈畫師’的暗網服務器裡!老肇玩得一手好金蟬脫殼!
法官再次敲響法槌壓下騷動,他拿起一份新的檔案,聲音如同洪鐘:
根據警方從崔雅麗秘密住處搜繳的、深度恢複的暗網服務器物理備份日誌顯示,法官的目光掃過被告席和旁聽席,一字一頓,代號‘幽靈畫師’的暗網核心操控者,其登錄IP、操作習慣及生物特征驗證,經技術比對,確認屬於肇學光本人!他精心設計了這個連環局,利用礦難秘密、保險箱誘餌、暗網服務器,意圖轉移其非法所得的钜額資產,並將所有知情者和潛在威脅——包括在座的幾位被告——引入互相猜忌、廝殺的陷阱,最終徹底湮滅證據!
嗡——
孫婕感覺整個世界猛地旋轉起來!肇學光那張總是帶著算計笑容的臉在她記憶裡驟然碎裂,化作無數冰冷的碎片!原來,從始至終,她們都隻是在他精心佈置的角鬥場裡互相撕咬的困獸!
啊——!!!!張玉梅突然爆發出撕心裂肺的嚎哭,整個人從椅子上滑落下去,癱軟在地。她瘋狂地捶打著地麵,胸口那枚精緻的玫瑰金胸針隨著她劇烈的喘息和哭泣瘋狂地顫抖、跳躍,彷彿一顆即將停止跳動的心臟。棋子!都是棋子!我們都是他棋盤上待宰的棋子!!她的哭喊充滿了絕望和徹底的崩潰。
孫婕,法官的目光轉向她,聲音如同審判之雷,肇學光辦公室保險箱的密碼‘6223080519’,是否由你提供
孫婕感覺喉嚨被堵住,她下意識地點了點頭。視線不由自主地轉向旁聽席。劉真俊猛地將頭深深埋進臂彎,肩膀劇烈地聳動,昂貴的運動鞋鞋底在地毯上無意識地反覆摩擦,蹭出一大片深色的、絕望的汙跡。崔雅麗則完全將臉扭向巨大的玻璃窗,窗外明亮的陽光將她的側影清晰地投射在玻璃上,那單薄的影子,恰好與遠處墓地輪廓中肇學光墓碑的虛影,重疊在了一起。
本庭宣判:法官的聲音帶著最終定論的重量,壓下了所有聲響,鑒於被告孫婕,在案件偵破過程中,主動向警方提供了關鍵物證SD卡,協助揭露了肇學光死亡真相及暗網交易線索,並在後續抓捕行動中起到積極作用,且無直接證據表明其參與策劃或實施了謀殺行為……判處其有期徒刑三年,緩刑五年。
法槌落下,發出清脆而終結的聲響。
哢嚓!哢嚓!哢嚓!
法庭內瞬間響起此起彼伏的快門聲,刺眼的閃光燈如同密集的流星雨,打在孫婕蒼白如紙的臉上。
她脫力地癱坐在被告席堅硬的椅子上,冰冷的觸感透過衣物滲入骨髓。耳邊,張玉梅絕望的哭嚎、記者們興奮的低語、法警的腳步聲……所有聲音都模糊遠去,隻剩下一個聲音,彷彿從地獄深處傳來,又像是從她自己空洞的胸腔裡發出——那是肇學光低沉、得意、無處不在的、冰冷的笑聲。
兩名法警上前,將癱軟在地、仍在嗚咽的張玉梅架起,準備帶離法庭。在她被拖行經過孫婕麵前時,囚服寬鬆的褲腳被無意中蹭起了一截。
就在那蒼白的腳踝上方,一個暗紅色的、含苞待放的玫瑰刺青,赫然映入孫婕的眼簾!
與餘秀娥脖頸上的、崔雅麗後頸上的、肇學光畢業照裡張玉梅後頸上的……一模一樣!
這屈辱的、死亡的標記,如同一條無形的鎖鏈,早已將她們所有人的命運,緊緊捆綁在了肇學光那早已腐朽的墓碑之上。而那條鎖鏈的儘頭,是深不見底的黑暗與永遠無法擺脫的詛咒。
第十二章:塵封的玫瑰與新生
回到那間狹小的出租屋,孫婕做的第一件事,是翻出所有與玫瑰金有關的東西——張玉梅送的那些包裝精美的蛋白棒、肇學光遺物裡一枚冰冷的領帶夾、餘秀娥塞給她的、沾著油汙和血跡的鑰匙……它們像一堆華麗而肮臟的碎片,被一股腦塞進黑色的垃圾袋,勒緊袋口,彷彿要勒死那段不堪的過去。
唯有那張標著1992礦難死亡名冊的、承載著沉重真相的簡易地圖,被她仔細撫平,壓在了枕下。它不再是通往財富或複仇的密碼,而是一份未儘的承諾。
緩刑期開始了。監管官每週例行公事的檢查,記錄著她的電子軌跡。
她成了一個模範公民,在社區活動中心耐心地教老人們使用智慧手機,笑容溫和,動作輕柔。
隻有在夜深人靜,窗外隻剩下城市模糊的嗡鳴時,她纔敢拿出那張肇學光的高中畢業照。
指尖輕輕摩挲著照片上年輕張玉梅頸後那朵小小的、含苞待放的玫瑰刺青,感受著那冰冷的紙麵下,洶湧而逝的青春、**與罪惡。
日子像平靜的湖水,直到某天,活動中心來了一個新的誌願者。
他總是安靜地坐在角落,麵前支著畫板,筆下隻有一種圖案:玫瑰。各種形態的玫瑰,盛放的、凋零的、纏繞的、孤立的……用色大膽而壓抑。
一種莫名的牽引力讓孫婕走近。
她站在他身後,目光無意間落在他低垂的頸後——那裡,一道清晰的、月牙形的陳舊疤痕,在活動室明亮的燈光下,如同刻上去的一般。
她的呼吸驟然一窒。
礦場倉庫豎井裡,那具被標記為1992礦難關聯人員的乾屍描述,法醫報告中那獨一無二的月牙形傷痕特征,瞬間在她腦海中炸開!
你……孫婕的聲音在空曠的活動室裡響起,帶著自己都未察覺的乾澀和探尋,見過1992年的包頭礦難嗎
哢嚓!
他手中的畫筆應聲而斷!硃紅色的顏料從斷口處汩汩湧出,滴落在孫婕下意識伸出的手背上,迅速暈染開一朵刺目、灼熱的玫瑰。
我叫孫婕,她迎著他震驚、痛苦、彷彿瞬間被撕裂的目光,聲音異常清晰,不是報紙上說的殺人犯。她將那張壓在枕下、帶著體溫的地圖,輕輕放在他被顏料弄臟的畫板上。地圖上那朵畫素化的玫瑰標記,在濕漉漉的硃紅顏料裡緩緩暈開、變形。
畫板被他猛地拿起,帶著未乾的顏料和沉重的情緒,重重地、幾乎是顫抖地扣在了孫婕的肩頭。粘稠的顏料混著他洶湧而出的淚水,順著她的衣服滑落,留下滾燙而冰涼的痕跡。
我叫王海潮……他的聲音哽咽,破碎不堪,我娘……是那場礦難裡……唯一的……倖存者。他微微側過頭,頸後那道月牙形的疤痕在燈光下閃爍著濕潤的光澤。
這一刻,孫婕無比清晰地看到,那疤痕的弧度,與畢業照上張玉梅頸後玫瑰刺青的輪廓,嚴絲合縫地——拚成了一輪完整的、冰冷的圓月。
包頭市檔案館深處,塵封的1992礦難卷宗散發著濃重的黴味和紙張腐朽的氣息。
泛黃的卷頁被小心翼翼地翻動,指尖觸碰到的都是凝固的悲劇。
終於,在一疊被水漬嚴重侵蝕的材料底部,孫婕的手指停住了。
那是一張模糊不清的黑白照片。
上麵,一個年輕瘦弱的婦人,眼神裡充滿了驚恐和一種母獸般的保護欲,緊緊抱著一個繈褓中的嬰兒——那嬰兒的眉眼,依稀有著王海潮的影子。他們站在礦場簡陋的入口處。而婦人的身後,稍遠處,站著兩個穿著當時乾部服的男人,正對著鏡頭露出某種公式化的、帶著疏離感的笑容。
照片邊緣潦草地標註著名字:肇XX(肇學光父親),張XX(張玉梅父親)。
更引人注目的是,在他們身後的背景裡,一根插在地上的簡易紅旗旗杆上,赫然用鐵絲綁著一塊——即使在模糊的黑白照片裡,也能辨認出那獨特光澤的——玫瑰金腕錶!
原來……根子在這裡。王海潮的聲音低沉得可怕。
他拿起那張承載著沉重真相的照片,將它緊緊壓在畫板下方一張鋪開的畫紙上。
畫紙上,他正畫著一朵巨大的、滴血的玫瑰。照片的邊角壓在未乾的顏料上,暗紅的玫瑰色如同鮮血,沿著畫紙的邊緣,無聲地、緩慢地流淌下來。
他們將照片和檔案館的發現整理好,交到了鄭警官手中。
鄭警官正在技術科,螢幕上滾動著從幽靈畫師暗網服務器深處艱難恢複的海量數據流。
肇學光確實在利用暗網瘋狂轉移資產,鄭警官指著螢幕上覆雜的資金流向圖,但最終,這些钜額資金,絕大部分都流入了同一個地方——一個註冊在海外、名為‘玫瑰金計劃’的慈善項目。
玫瑰金計劃!王海潮猛地抬起頭,眼中爆發出難以置信的光芒,那道月牙疤在他因激動而扭曲的笑容裡,彎成了一把鋒利又苦澀的鐮刀,這……這就是我母親生前,耗儘最後心力、四處奔走籌款想要建立的那個礦工遺孤和傷殘互助基金的名字!她到死都在唸叨……錢不夠……錢被……
法庭再次開庭,氣氛凝重。
孫婕坐在旁聽席不起眼的角落。
王海潮站在證人席上,背脊挺直。當投影儀將那張來自檔案館的、模糊卻致命的1992年礦場合影投放在巨大的螢幕上時——
啊!
被告席上,一直低著頭的張玉梅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呼,她猛地抬頭看向照片,瞳孔瞬間放大,臉上的血色褪得一乾二淨。
下一秒,她身體一軟,像被抽掉了所有骨頭,直直地向後倒去,重重摔在地上,發出一聲悶響。
她胸前那枚精緻的玫瑰金胸針被震落,滾到地上,啪嗒一聲輕響,精巧的卡扣摔開了。裡麵,一張摺疊得整整齊齊、早已褪色的、印著玫瑰金互助基金籌款倡議書的傳單,滑落了出來,靜靜地躺在冰冷的地板上。
法官最終的法槌落下,聲音帶著終結的迴響:……鑒於新證據充分證明肇學光在案發前有重大立功行為(指向其轉移資產實為試圖填補‘玫瑰金計劃’窟窿),且本案主要犯罪事實最終指向其個人主導的钜額資產詐騙及曆史罪責掩蓋……現依法改判如下:張玉梅、劉真俊、崔雅麗,分彆判處有期徒刑八至十五年……孫婕的緩刑判決,維持不變。
走出法院那扇沉重的玻璃門,外麵是刺眼而真實的陽光。
王海潮等在台階下,手裡拿著一幅用布包裹的畫。
他掀開布,畫麵上,不再是陰鬱的玫瑰。
孫婕和他並肩站在一片開滿野玫瑰的、廢棄礦場的山坡上,背景是沐浴在金色陽光下的包頭市圖書館圓頂,寧靜而充滿希望。
畫的右下角,一行小字清晰有力:真相或許遲到,但永不缺席。
孫婕冇有回家。她帶著那幅畫,來到了肇學光的墓前。將畫輕輕靠在冰冷的墓碑旁,畫中那燦爛的陽光彷彿短暫地驅散了墓地的陰霾。
哢噠…哢噠…
身後傳來金屬碰撞的輕響。她回頭,看見張玉梅被兩名女法警攙扶著,正走向一輛等候的囚車。她的手腕上,不知何時換上了一副新的、更簡易的玫瑰金手鍊(或許是某種規定內的個人物品)。陽光猛烈地照射在那細鏈上,鏈身突然發出一聲極其細微的、如同歎息般的碎裂聲,隨即化作一片細碎的金色粉末,從她蒼白的手腕間簌簌飄落,在風中瞬間消散,了無痕跡。
孫婕靜靜地轉過身,不再看那遠去的囚車。一滴溫熱的液體,終於毫無阻礙地從她的眼角滑落,滾過臉頰,留下一條清晰的痕跡。那不是悲傷,更像是一種沉重的、沖刷過後的釋然。
身後,肇學光墓碑那長長的、扭曲的影子,在午後強烈的陽光下,被風吹拂著,搖曳著,最終與墓園角落裡那片頑強生長、開得正盛的野玫瑰花叢的影子,徹底地、安靜地——融為了一體。
她邁開腳步,朝著陽光更盛的方向走去。風拂過髮梢,帶來泥土和遠處青草的氣息。這一刻,她終於明白,真正的解脫,並非來自手刃仇敵的快意,也非洗刷冤屈的狂喜,而是終於有勇氣,將那些沾滿了血與淚、權謀與背叛的玫瑰金記憶,深深地、永遠地,埋入時光那深不見底的、沉默的汙泥之下。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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