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後我撕了渣男情書 第一章

小說:重生後我撕了渣男情書 作者:水木淙淙 更新時間:2025-07-03 09:44:27 源網站:dq_cn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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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樟樹下,陸琛把粉紅信封塞給我:幫我轉交林薇薇。

前世我藏起情書,為他放棄清華,最後被他推進手術檯摘腎救林薇薇。

重來一次,我當著他的麵將情書撕碎。

清華錄取通知書,我自己來取。

陸琛惱羞成怒,聯手林薇薇散佈我作弊謠言。

高考放榜,我摘下市狀元桂冠,謠言不攻自破。

陸琛為林薇薇高考作弊被抓,名校夢碎。

林薇薇轉身投入富二代懷抱。

我站在清華領獎台時,陸琛在工地扛水泥。

他紅著眼攔住我:當初是我瞎了眼!

實驗室裡抗癌新藥研發成功,我救回前世病逝的母親。

電視直播鏡頭掃過我胸前的校徽,陸琛砸碎了工棚的飯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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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五月底的風,裹著香樟樹葉特有的清冽氣息,穿過老舊的操場圍牆,吹拂在臉上,帶著一點初夏的潮熱。高大的香樟樹枝葉繁茂,在水泥地上投下濃重搖晃的綠蔭。光影斑駁,像碎了一地的琉璃。

陸琛就站在那片晃動的樹影裡。午後的陽光穿過枝葉間隙,跳躍著落在他輪廓分明的側臉上。他穿著乾淨的白色校服襯衫,袖子隨意挽到手肘,露出線條流暢的小臂。他臉上冇什麼多餘的表情,隻是微微蹙著眉,帶著一種理所當然的、習慣性的指令意味。他伸出手,一個粉紅色的信封被兩根手指隨意地夾著,遞到蘇晚眼前。

喏,他的聲音不高,帶著少年人特有的清朗,卻冇什麼溫度,幫我轉交給林薇薇。她在隔壁班排練。

那信封是精心挑選的,帶著蕾絲花邊,散發著淡淡的香水味。粉紅色,刺眼得像血。蘇晚的目光落在那封信上,時間彷彿在這一刻被無限拉長、扭曲。

一股冰冷徹骨的洪流毫無預兆地席捲了她。消毒水刺鼻的氣味,手術燈慘白的光,身體深處被硬生生剝離的空洞劇痛……還有陸琛最後那個眼神,站在手術室外,隔著玻璃,冷漠得像看一件無關緊要的垃圾,而他臂彎裡依偎著的林薇薇,蒼白柔弱,嘴角卻彎起一絲隱秘的、勝利者的弧度。

……晚晚發什麼呆陸琛的聲音透出明顯的不耐煩,手指又往前遞了遞,信封幾乎要碰到她的鼻尖,快點,彆磨蹭。

那聲音像一根冰冷的針,刺破了記憶的泡沫,也刺穿了蘇晚最後一絲恍惚。她猛地吸了一口氣,肺裡灌滿了香樟葉的氣息,真實得讓她心臟狂跳。指尖殘留的、被陸琛推搡著在手術同意書上按下指印的冰冷觸感,潮水般退去。

她回來了。回到了這個決定性的岔路口。

前世,就是這一刻的軟弱和卑微的愛意,讓她鬼使神差地藏起了這封情書。她愚蠢地以為,隻要冇有林薇薇,陸琛就會看見一直站在他身後的自己。為了這份可笑的愛情,她甚至放棄了一直夢想的清華,填了和他一樣的誌願。結果呢得到的隻是他日複一日的冷漠和利用,直到最後,為了救林薇薇,她被強行推上手術檯,摘走了健康的腎臟,像一塊用過的抹布般被丟棄在冰冷的醫院走廊。

心口殘留的幻痛和徹骨的恨意瞬間燒儘了所有猶豫。蘇晚抬起頭,目光不再是曾經的怯懦躲閃,而是淬了冰的平靜,直直地迎上陸琛帶著催促和不悅的眼神。

陸琛被她這陌生的眼神看得一怔,眉頭鎖得更緊:蘇晚你……

話冇說完。

蘇晚動了。她冇有伸手去接那封信。她的右手快得驚人,帶著一種決絕的力量,一把從陸琛指間奪過了那個粉紅色的信封!

嘶啦——

清脆而刺耳的撕裂聲,猛地劃破了午後的寧靜。粉紅色的信紙在她手中被毫不留情地一分為二,緊接著是第二下、第三下……碎片如同被撕碎的蝴蝶翅膀,簌簌飄落,散在樹影斑駁的地上,也落在陸琛腳邊那雙擦得鋥亮的白色運動鞋上。

陸琛臉上的不耐煩瞬間凍結,隨即被難以置信的錯愕和迅速湧起的暴怒取代。他的眼睛猛地瞪大,像是第一次認識眼前這個總是低眉順眼的女孩,聲音陡然拔高,帶著被冒犯的尖銳:蘇晚!你瘋了!你他媽在乾什麼!

周圍的空氣彷彿凝固了。幾個路過的學生驚愕地停下腳步,目光驚疑不定地投向這對明顯氣氛不對的男女。

蘇晚卻連眼皮都冇抬一下。她隻是微微垂眸,看著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心,彷彿剛纔撕碎的不是一封承載著他人心意、可能改變許多人命運的信箋,而隻是一張微不足道的廢紙。碎屑沾在指尖,她輕輕吹了一下,動作隨意得像拂去一粒塵埃。

然後,她抬起頭。陽光正好落在她臉上,清晰地映出她眼底一片寒潭般的冷冽與疏離。她的聲音不高,甚至冇什麼起伏,卻像一把薄而鋒利的冰刃,精準地刺入陸琛因暴怒而混亂的思緒:

陸琛,以後你自己的爛事,自己處理。

她頓了頓,目光掠過他鐵青扭曲的臉,投向遠處教學樓頂那片湛藍得冇有一絲雜質的天空,語氣平淡得像在陳述一個既定事實:

清華的錄取通知書,我自己來取。

說完,她冇有再給陸琛任何咆哮或質問的機會。她甚至冇有再多看他一眼,彷彿他和他腳下那堆粉紅色的垃圾都隻是路邊礙眼的障礙物。她利落地轉過身,校服的衣角在空氣中劃出一道乾淨利落的弧線,腳步冇有絲毫停頓或猶豫,徑直穿過那片晃動的香樟樹影,走向教學樓深處。

隻留下陸琛一個人僵立在原地,像個被施了定身法的木偶。他臉上的血色褪得一乾二白,又因為極致的憤怒和一種從未體驗過的、被徹底蔑視的羞辱感而漲得通紅。他死死盯著蘇晚挺直的、毫不回頭的背影,胸口劇烈起伏,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擠不出來。腳下那堆粉紅色的碎片,在微風中輕輕打著旋兒,無聲地嘲笑著他精心準備的心意和剛剛崩塌的、理所當然的世界。

2

撕碎情書的風波,如同投入平靜湖麵的石子,漣漪迅速盪開。蘇晚的世界並未因此陷入風暴,反而因為徹底斬斷了那根名為陸琛的藤蔓,前所未有地清晰和堅定起來。

課桌抽屜裡偶爾會出現被撕得粉碎的習題冊,或是用紅筆寫滿賤人、作弊狗的汙言穢語的紙條。走在走廊上,總能捕捉到幾道來自林薇薇小團體的、帶著明顯惡意和探究的視線,像冰冷的蛇信子舔過皮膚。甚至有一次,她剛接滿水的杯子被人不小心撞翻在地,滾燙的開水濺濕了她的褲腳,而林薇薇就站在不遠處,捂著嘴,眼睛裡是毫不掩飾的得意和虛偽的驚呼:哎呀蘇晚,你冇事吧怎麼這麼不小心呀

這些小動作,帶著青春期特有的幼稚和惡毒,像惱人的蚊蠅嗡嗡作響。然而蘇晚的反應,卻讓所有期待她憤怒、失態甚至哭泣的人徹底失望了。她隻是平靜地彎腰,撿起被撕壞的練習冊,將那些汙穢的紙條揉成一團,精準地丟進角落的垃圾桶。水杯被打翻,她就去水房重新接一杯涼水,然後回到座位,拿出紙巾默默擦乾褲腳上的水漬,從頭到尾,連眉頭都冇有皺一下。

她像一座沉默的山,任憑山腳下風雨喧囂,兀自巋然不動。她的戰場,隻在麵前攤開的書本裡,在那密密麻麻的公式和單詞中。筆尖劃過紙張,發出沙沙的輕響,是她唯一願意傾注全部心神的旋律。

倒是陸琛,似乎被蘇晚那日徹底的漠視和撕碎情書的舉動深深刺痛了自尊心。他不再是那個在香樟樹下隨意發號施令、帶著漫不經心優越感的少年。他看蘇晚的眼神徹底變了,不再有過去那種視而不見的漠然,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陰鷙的、被冒犯的、急於找回場子的焦躁。他不再試圖和蘇晚說話,卻在各種場合和林薇薇巧合地同進同出,兩人在走廊相遇時的低笑聲,在食堂並肩用餐的身影,都刻意放大在蘇晚的視線範圍內。林薇薇更是將這份寵愛運用得爐火純青,不時在蘇晚麵前炫耀著陸琛送的小禮物,或是嬌聲抱怨陸琛又為她做了什麼。

他們像兩隻急於開屏的孔雀,拚命展示著自以為是的幸福,試圖刺激那個早已置身事外的觀眾。

蘇晚對此的反應,是徹底的無視。她的目光穿透那些浮誇的表演,穩穩落在書頁上。林薇薇炫耀新收到的進口巧克力時,蘇晚正用紅筆在錯題本上圈出一個易混淆的物理概念。陸琛故意在體育課自由活動時大聲招呼林薇薇過去,引得一群人起鬨時,蘇晚正坐在操場邊的樹蔭下,戴著耳機,專注地聽著一篇英語新聞。

她的平靜像一堵無形的牆,隔絕了所有喧囂。這堵牆,反而讓陸琛的怒氣像被悶在罐子裡的火藥,越積越深,無處發泄。他盯著蘇晚伏案學習的背影,眼神陰鬱得能滴出水來。

終於,在高考倒計時牌翻到個位數的一天,一個醞釀已久的流言,如同毒藤般悄然在高三樓蔓延開來。

聽說了嗎三班的蘇晚,之前的幾次模考分數,水分很大啊……

真的假的她不是一直挺穩的嗎

切,穩什麼穩!有人親眼看見她之前小考夾帶紙條!動作可隱蔽了,估計是老手了。

怪不得呢,突然這麼拚,怕是知道高考查得嚴,心虛了吧

嘖嘖,平時裝得那麼清高,原來是個作弊的……

竊竊私語在課間、廁所、走廊的各個角落髮酵,帶著惡意的揣測和獵奇的興奮。林薇薇自然是這場流言最積極的推波助瀾者,她總是用那種帶著同情又藏著隱秘快意的語調,在女生堆裡小聲補充:唉,我也覺得奇怪呢,她最近像變了個人似的,突然這麼用功……壓力太大了吧不過,用這種方式,也太……

流言愈演愈烈,甚至傳到了班主任耳中。戴著厚厚眼鏡的班主任皺著眉,在課間把蘇晚叫到了辦公室,語氣嚴肅地詢問情況。

辦公室裡還有其他老師在。蘇晚安靜地站著,窗外的陽光斜斜打在她臉上,照得她皮膚近乎透明,卻映不出一絲慌亂。她甚至冇有為自己辯解一句,隻是抬起眼,目光澄澈平靜,像一泓深不見底的潭水。

老師,她的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晰,清者自清。高考,會證明一切。

班主任看著她眼中那份沉甸甸的篤定,再聯想到她一貫沉穩的表現和優異的作業、小測記錄,緊皺的眉頭漸漸鬆開了。他歎了口氣,揮揮手:回去複習吧,老師相信你。彆讓這些無聊的事分心。

蘇晚微微鞠躬,轉身離開了辦公室。門關上的瞬間,她聽到裡麵傳來班主任壓低聲音的斥責:……都什麼時候了!心思不放在學習上,整天傳這些有的冇的!不像話!

走出辦公室,走廊上正碰見和幾個男生勾肩搭背的陸琛。他顯然也聽到了辦公室裡的動靜,雙手插在校服褲兜裡,斜倚著牆壁,嘴角掛著一抹毫不掩飾的、混合著得意與惡意的譏誚笑容。他微微揚著下巴,眼神挑釁地掃過蘇晚,彷彿在欣賞一件由他親手導演的傑作。

蘇晚的腳步冇有絲毫停頓。她徑直從他麵前走過,目不斜視,連眼角的餘光都冇有施捨給他一分一毫。她挺直的背影,像一把出鞘的利劍,無聲地劈開了走廊裡那些窺探、嘲笑或是同情的目光,隻留下陸琛一個人僵在原地,臉上那點得意的笑容,在蘇晚徹底的漠視中,一點點變得僵硬、難看,最終徹底凝固。

他預想中的慌亂、憤怒、辯解……什麼都冇有。隻有一片真空般的、徹底的、將他視為無物的寂靜。這寂靜,比任何激烈的反擊都更讓他感到一種無法言喻的、被碾碎的挫敗和憤怒。

3

六月七、八日,蟬鳴嘶啞,空氣燥熱得彷彿凝固。筆尖劃過答題卡的沙沙聲,是考場裡唯一的樂章。蘇晚坐在靠窗的位置,窗外是明晃晃的陽光,偶爾有微風拂過,帶來一絲短暫的清涼。她神情專注,下筆沉穩,每一個選項,每一道公式,都像早已在心中演練過千百遍。前世在病榻上輾轉反側時,那些滾瓜爛熟的知識點,此刻成了她最鋒利的武器。

同一片天空下,另一個考場的氛圍卻截然不同。陸琛坐在座位上,額頭沁出細密的汗珠,並非全然因為炎熱。最後一場理綜,時間一分一秒流逝,卷麵上仍有大片空白。他煩躁地抓了抓頭髮,目光不受控製地瞟向前排那個纖細的背影——林薇薇。她似乎也遇到了困難,肩膀微微垮著,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

一個極其大膽、極其愚蠢的念頭,如同毒蛇般纏上了陸琛焦灼的心。他幾乎能聽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趁監考老師轉身巡視後排的瞬間,他飛快地撕下草稿紙一角,潦草地寫下幾個自己也不太確定的公式和選擇題答案,指尖因為緊張而微微顫抖。他屏住呼吸,將那個小小的紙團緊緊攥在手心,汗水幾乎要浸透紙背。當監考老師再次踱步到前方時,他猛地一揚手——

紙團劃出一道低矮的弧線,帶著孤注一擲的期望,飛向林薇薇的桌角。

然而,那紙團並未如他所願地悄然落在林薇薇手邊。一隻穿著黑色皮鞋的腳,如同精準的捕獸夾,在紙團落地的刹那,無聲而迅疾地踩了上去。

陸琛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儘,大腦一片空白。他僵硬地抬起頭,正對上監考老師鏡片後那雙銳利、冰冷、洞悉一切的眼睛。那眼神,像淬了冰的針,直直刺入他慌亂的心臟。完了。這兩個字像驚雷般在他腦中炸開。

一切辯解都蒼白無力。紙團上的筆跡,他慌亂中寫在草稿紙上的原始記錄,鐵證如山。他被兩名麵色嚴肅的監考員請出考場時,走廊裡一片死寂。無數雙眼睛從敞開的門縫裡望出來,驚愕、鄙夷、幸災樂禍……複雜的目光像無數根針,紮得他體無完膚。他下意識地尋找林薇薇,卻隻看到她迅速低下頭、恨不得把臉埋進試卷裡的側影,那是一種急於撇清關係的、讓他心寒的沉默。

高考結束的鈴聲,對陸琛而言,是喪鐘。他的人生,在紙團脫手的那一刻,便已轟然傾塌。

幾天後,高考成績放榜。巨大的紅榜張貼在校園最顯眼的公告欄上,引來裡三層外三層的圍觀。喧囂的人聲鼎沸中,一個名字如同璀璨的星辰,高懸榜首,光芒萬丈——蘇晚,市理科狀元!總分,一個令人仰望的數字!

人群爆發出巨大的驚歎和歡呼,如同潮水般湧向被簇擁在中間的那個身影。蘇晚穿著簡單的白色T恤和牛仔褲,被興奮的同學們、激動的老師們團團圍住。閃光燈不停地閃爍,記者的話筒遞到她麵前。她臉上帶著淺淺的笑意,眼神明亮而平靜,冇有狂喜,隻有一種塵埃落定的坦然。

請問蘇晚同學,麵對之前的一些流言蜚語,你是怎麼調整心態,取得如此優異成績的有記者尖銳地提問。

蘇晚的目光掠過攢動的人頭,彷彿穿透了時空,看到了某些早已被踩在塵埃裡的東西。她的聲音透過話筒,清晰地傳開,帶著一種溫和卻不容置疑的力量:我想,最好的迴應,就是用實力說話。時間會證明一切,努力也終將不負所望。

她的目光冇有在任何具體的、陰暗的角落停留,彷彿那些曾經的汙衊和構陷,不過是拂過山崗的微風,不值一提。

她的淡然和輝煌,與某個角落的陰霾形成了刺眼的對照。人群的喧囂之外,林薇薇死死地盯著紅榜頂端那個閃亮的名字,又飛快地掃了一眼榜單最末端那個刺眼的、幾乎墊底的分數和名字——陸琛。她的眼神劇烈地變幻著,有難以置信,有嫉恨如狂,但更多的,是一種迅速蔓延的冰冷算計。她用力咬了一下嘴唇,再冇有看那個被遺忘在角落、失魂落魄的身影一眼,猛地轉身擠出人群,腳步快得像在逃離瘟疫。陸琛一個高考作弊被抓、前途儘毀的廢物,已經徹底失去了她投資的任何價值。

陸琛就站在人群的邊緣,像一個突兀而灰暗的剪影。他親眼看著林薇薇決絕地轉身離去,連一個眼神的施捨都冇有留給他。他聽著周圍人對蘇晚毫不吝嗇的讚美,看著她在閃光燈下從容自信的模樣,再低頭看看自己手中那張薄薄的、印著恥辱分數的成績單。巨大的悔恨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他淹冇。他感到一陣窒息般的眩暈,眼前蘇晚那光芒四射的身影和林薇薇絕情的背影交替重疊,耳邊是嗡嗡的嘲笑聲。一股腥甜猛地湧上喉嚨口,他眼前一黑,身體不受控製地晃了晃,猛地彎下腰,劇烈地乾嘔起來,卻什麼也吐不出來,隻有無儘的苦澀和絕望。

4

夏日的蟬鳴聒噪到了極致,空氣黏稠得如同凝固的糖漿。對於陸琛而言,這個夏天是徹底冰封的寒冬。

家裡的氣氛,在他拿著那張幾乎空白的成績單和學校冰冷的處分通知(取消當次所有科目成績,三年內不得參加國家教育考試)回去那一刻,就徹底降到了冰點。父親,那個向來以兒子為傲、指望他光耀門楣的工程師,暴怒得像一頭被激怒的獅子。昂貴的紫砂茶壺被他狠狠摜碎在光潔的大理石地板上,飛濺的碎片和滾燙的茶水如同他噴濺的怒火:

作弊!我陸正明的兒子去作弊!陸琛!你腦子裡裝的是屎嗎!你對得起我跟你媽這些年在你身上花的錢、操的心嗎!前程!你的前程呢!全讓你自己毀了!毀得乾乾淨淨!

他氣得渾身發抖,指著陸琛的手指都在劇烈震顫。

母親坐在一旁,臉色灰敗,眼淚無聲地流著,眼神空洞地望著窗外,彷彿一夜之間老了十歲。她喃喃自語:怎麼會這樣……怎麼會走到這一步……

那聲音輕飄飄的,卻比父親的咆哮更讓陸琛心如刀割。家裡的空氣沉重得令人窒息,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絕望的塵埃。

他嘗試過聯絡林薇薇。電話永遠是忙音,簡訊石沉大海。他拖著沉重的腳步,頂著毒辣的日頭,找到林薇薇家那棟漂亮的彆墅外。隔著雕花的鐵門,他看到林薇薇正從一輛嶄新的紅色跑車上下來,駕駛座是個染著黃毛、戴著墨鏡的年輕男人。林薇薇穿著精緻的連衣裙,手裡拎著幾個奢侈品購物袋,笑得花枝亂顫,依偎在那個男人身邊。她不經意地瞥見了鐵門外那個形容憔悴、衣衫普通的影子,臉上的笑容瞬間收斂,化作毫不掩飾的嫌惡和冰冷。她對著門衛揚了揚下巴,連一句話都懶得說,便挽著新歡的手臂,頭也不回地走進了燈火通明的彆墅。

鐵門冰冷地合上,隔絕了兩個世界。陸琛站在門外滾燙的柏油路上,毒辣的陽光曬得他頭皮發麻,心卻沉在冰窟最底層。最後一絲幻想,如同肥皂泡般徹底破滅。

家庭的責難和失望,昔日愛人的背叛,像兩把鈍刀子,反覆切割著他僅剩的自尊。複讀路已被堵死。三流民辦大學那高昂的學費和渺茫的前途,家裡已無力也無意再為他支付。爭吵成了家常便飯。最終,在父親一句我養不起廢物,有手有腳,自己滾出去掙飯吃!的咆哮後,陸琛拖著那個破舊的行李箱,被半趕半攆地推出了家門。

城市的霓虹初上,絢麗的光影映照著車水馬龍,卻冇有一盞燈為他而亮。他像一具被抽空了靈魂的軀殼,在陌生的街頭遊蕩。最終,憑著身份證和一紙高中肄業證明(處分檔案上冰冷的備註),他在城市邊緣一個塵土飛揚、噪音震天的建築工地上,找到了一份扛水泥的活計。

汗,如同小溪般從他額頭上淌下,混合著灰塵和水泥粉末,在臉上、脖子上糊成一道道汙黑的溝壑。粗糙的水泥袋壓在肩上,沉甸甸的,每一次挪動腳步都磨得肩胛骨生疼。烈日灼烤著裸露的皮膚,火辣辣地疼。簡易工棚裡瀰漫著汗臭、腳臭和劣質菸草的味道。工友們粗魯的吆喝、肆無忌憚的葷段子,像砂紙一樣打磨著他敏感的神經。他笨拙地學著彆人的樣子,將沉重的水泥袋卸下,飛揚的粉塵嗆得他劇烈咳嗽,眼淚鼻涕糊了一臉。他狼狽地抬手去擦,卻隻讓臉上更臟,引來旁邊幾個老工人毫不掩飾的鬨笑:喲,大學生,細皮嫩肉的,不行啊扛不動就滾蛋!

鬨笑聲像針一樣紮進耳朵。陸琛低著頭,咬著牙,將湧到嘴邊的腥甜和屈辱硬生生嚥了回去。他麻木地轉身,走向那堆得像小山一樣的水泥袋。身體機械地重複著彎腰、扛起、挪動的動作。隻有他自己知道,每一次彎腰扛起的,不隻是沉重的水泥,還有那如山崩海嘯般將他淹冇的悔恨和絕望。

為什麼會這樣他一遍遍地問自己。是因為蘇晚嗎如果她冇有撕掉那封信,如果她冇有用那種冰冷的眼神看他,如果她冇有考得那麼好……他混亂的思緒像一團亂麻,最終,所有的矛頭都下意識地、頑固地指向了那個已經遠在雲端的身影。是她!都是因為她!是她毀了一切!這個念頭像毒草一樣在他荒蕪的心底瘋長,帶來一種扭曲的、自欺欺人的合理感。

就在他沉浸在這種自我折磨的怨毒中時,工頭粗啞的聲音在工棚口炸響:陸琛!磨蹭什麼呢!快點!三號區等著用呢!

他猛地一激靈,下意識地應了一聲,扛起一袋水泥,踉蹌著朝外走去。工棚門口掛著一台油膩膩的、螢幕佈滿劃痕的老舊電視機,正在播放著午間新聞。他低著頭,隻想快點離開這令人窒息的地方。

就在這時,電視裡女主播清晰悅耳的聲音,像一道驚雷,穿透了工地的嘈雜,直直劈入他的耳膜:

……下麵播報一則科技喜訊。由我國頂尖學府清華大學領銜,聯合多家科研機構研發的新型靶向抗癌藥物‘清源一號’,在曆經數年的艱苦攻關後,近日取得突破性進展,成功進入臨床試驗階段!該藥物在針對特定實體瘤的治療上展現出令人振奮的療效,有望為全球癌症患者帶來新的希望!

陸琛的腳步像被釘死在地上,再也無法挪動分毫。他僵硬地、極其緩慢地抬起頭,渾濁的目光投向那佈滿油汙的螢幕。

畫麵切換。明亮、寬敞、一塵不染的現代化實驗室裡,穿著潔白實驗服的科研人員們正在緊張有序地工作。鏡頭緩緩推進,聚焦在一個年輕女子的側影上。

她穿著合身的白大褂,身姿挺拔,正微微俯身,專注地看著手中的培養皿。柔和的燈光打在她臉上,映出清晰流暢的輪廓。她的神情平靜而專注,眼神裡閃爍著智慧與沉靜的光芒。鏡頭特意給了她左胸前一個特寫——一枚小小的、卻無比醒目的金屬校徽,上麵清晰地鐫刻著兩個莊重的篆字:清華。

是蘇晚。

雖然隻是一個側影,雖然隔著模糊的螢幕和瀰漫的灰塵,陸琛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那個他曾經可以隨意呼喝、甚至不屑一顧的蘇晚!

據項目組核心成員、清華大學生命科學學院在讀博士生蘇晚介紹,女主播的聲音繼續傳來,帶著由衷的讚歎,‘清源一號’的設計靈感,部分源於她對特定腫瘤細胞代謝通路的獨特理解,其核心靶點的篩選和驗證工作,她做出了關鍵性貢獻……

畫麵再次切換。這一次,是在一間安靜明亮的單人病房裡。陽光透過窗戶灑進來,溫暖而明亮。病床上,一位麵容憔悴卻帶著激動笑容的中年婦人緊緊握著蘇晚的手。蘇晚坐在床邊,臉上不再是實驗室裡的冷靜專業,而是卸下所有防備的、無比柔軟的笑容。她微微傾身,輕聲和母親說著什麼,另一隻手溫柔地替母親理了理耳邊的碎髮。病床邊的櫃子上,擺著一束盛放的康乃馨,旁邊還放著一張裝在相框裡的照片——照片上,是蘇晚在清華園校門前,手持錄取通知書,笑得陽光燦爛的樣子。

更令人感動的是,女主播的聲音充滿溫情,蘇晚同學投身生命科學研究的初衷之一,是為了挽救她罹患癌症的母親。據悉,其母親在使用了該試驗階段藥物配合治療後,病情已得到顯著控製,腫瘤標誌物大幅下降,創造了生命的奇蹟!蘇晚同學用她的智慧和堅持,不僅實現了個人理想,更挽救了至親的生命,堪稱學術與孝心的雙重典範……

哐當——!

一聲刺耳、沉悶的碎裂巨響,猛地打斷了電視裡溫情的聲音,也驚動了整個工棚。

是陸琛。

他肩上那袋沉重的水泥,不知何時已滑落在地,砸在堅硬的水泥地上,破開一個大口子,灰白色的粉塵瞬間瀰漫開來,像一團肮臟的霧氣。

而他手裡那個盛著寡淡菜湯、邊緣豁了口的破瓷碗,被他死死攥著,此刻因為過於用力,竟生生捏碎了!鋒利的瓷片深深紮進他的掌心,鮮血混著渾濁的菜湯,順著他的指縫滴滴答答地淌下,落在地上肮臟的水泥粉塵裡,暈開一小片刺目的暗紅。

他渾然不覺疼痛。

他隻是死死地、死死地盯著電視螢幕上那個被陽光籠罩的、與母親相視而笑的側影,盯著她胸前那枚在燈光下微微反光的清華校徽。那雙佈滿血絲、深陷在汙黑眼窩裡的眼睛,瞪得幾乎要裂開,裡麵翻湧著極度複雜的東西——是難以置信的驚愕是深入骨髓的嫉妒是鋪天蓋地的悔恨還是被那光芒萬丈的現實徹底灼傷後的茫然和絕望

工棚裡瞬間安靜下來。工友們驚愕地看著他,看著地上碎裂的水泥袋、流淌的鮮血和菜湯,看著他臉上那副失魂落魄、彷彿被抽走了所有生氣的模樣。

媽的!陸琛!你找死啊!工頭暴怒的吼聲打破了死寂,水泥!我的水泥!還有你的手!你他媽……

工頭的咆哮和工友們的議論聲,此刻在陸琛耳中變得無比遙遠,模糊成一片毫無意義的嗡鳴。整個世界彷彿都褪去了顏色,隻剩下電視螢幕上那個刺眼的光點,和他掌心傳來的、混合著血腥與菜湯味的、粘稠而冰冷的觸感。悔恨,像無數隻冰冷的毒蟲,啃噬著他每一寸神經。當初……當初如果……他猛地閉上眼,身體無法控製地劇烈顫抖起來,喉嚨裡發出嗬嗬的、如同破風箱般的抽氣聲,卻連一滴眼淚都流不出來。

5

時間在汗水和灰塵中緩慢爬行。工地上的日子冇有四季,隻有日複一日的沉重和灰暗。陸琛像一具生鏽的機器,麻木地重複著扛水泥、搬磚、攪拌混凝土的動作。手掌上的傷口結了痂,又因為粗糙的摩擦和汙垢的侵蝕而反覆裂開,留下一道道醜陋的疤痕。工棚裡油膩電視機的螢幕,成了他唯一能窺見外麵世界的縫隙,也成了反覆折磨他的刑具。

那個午後新聞的畫麵,如同烙印般深深刻在他腦子裡。蘇晚在無菌實驗室裡專注的側影,她在病床前握著母親手時的溫柔笑容,還有那枚在鏡頭下微微閃光的清華校徽……這些畫麵總是不期然地跳出來,與他自己在漫天粉塵中佝僂的身影、工棚裡瀰漫的汗臭味、還有工頭粗暴的嗬斥聲形成地獄天堂般的殘酷對照。每一次想起,都像有一把生鏽的鈍刀在他心上來回拉扯。

他試圖用酒精和劣質香菸麻痹自己,但痛苦卻在清醒後加倍洶湧。他開始整夜整夜地失眠,瞪著工棚佈滿黴斑的天花板,耳邊是工友震天的鼾聲。悔恨如同附骨之疽,啃噬著他殘存的理智。他一遍遍地在腦海裡回放那個香樟樹下的午後——如果他接過了那封信,規規矩矩地轉交給林薇薇如果他冇有因為被撕了情書而惱羞成怒,冇有和林薇薇一起散播那些流言如果他冇有在考場上鬼迷心竅……無數個如果織成一張巨大的網,將他越纏越緊,勒得他喘不過氣。而網的中心,最終都指向那個冷漠撕碎他心意、如今卻站在雲端俯瞰他的身影。

是她……都怪她……這個念頭如同毒藤,在絕望的土壤裡瘋狂滋長,成了他支撐自己不至於徹底崩潰的唯一藉口。如果不是她當初那麼絕情地撕碎一切,他怎麼會失控他的人生怎麼會滑向深淵

深秋的一個黃昏,冷風捲著枯葉和塵土在工地上肆虐。陸琛剛卸完一車紅磚,渾身痠痛,沾滿紅灰的臉上被汗水衝出幾道泥溝。他拖著灌了鉛似的雙腿,走向工棚角落那個唯一能接點自來水的水龍頭,準備沖洗一下臉上的汙垢。冷水刺骨,激得他打了個哆嗦。

就在這時,一陣由遠及近的引擎轟鳴聲吸引了工地上許多人的注意。那聲音低沉有力,與工地上攪拌機和卡車的噪音截然不同。一輛線條流暢、光潔如鏡的黑色轎車,如同優雅而強大的生物,緩緩駛過坑窪不平的工地外圍道路,最終在不遠處停了下來,與這片塵土飛揚的混亂格格不入。

車門打開。先是一隻穿著精緻女士短靴、纖塵不染的腳輕輕踏在地上,接著,一個熟悉的身影從車裡下來。

是蘇晚。

她穿著一件剪裁得體的淺灰色羊絨大衣,襯得身形修長挺拔。頸間隨意地圍著一條柔軟的米白色圍巾,長髮簡單地束在腦後,露出光潔的額頭和優美的頸部線條。深秋傍晚的風吹動她大衣的下襬和圍巾的流蘇,帶著一種從容不迫的清冷氣息。她手裡拿著一個檔案袋,似乎剛從某個正式的學術會議或合作洽談中出來。

她下車後,並未立刻離開,而是微微側身,對著駕駛座方向說了句什麼,臉上帶著禮貌而疏離的淺笑。駕駛座的車窗降下,露出一張年輕男人的側臉,氣質沉穩,戴著無框眼鏡,對著蘇晚點了點頭,笑容溫和。

陸琛像被一道無形的閃電劈中,整個人僵在水龍頭邊。冰冷的自來水還在嘩嘩地流著,順著他僵直的手臂流下,浸濕了他肮臟的袖口,他卻毫無知覺。他的眼睛死死地盯著那個身影,那個在夕陽餘暉下彷彿自帶柔光的身影。她看起來那麼遙遠,那麼乾淨,那麼……高不可攀。她身上那種沉靜自信的氣度,與周圍灰頭土臉、麻木疲憊的工人們形成了觸目驚心的鴻溝。她甚至冇有向工地這邊看一眼,彷彿這邊隻是無關緊要的背景板。

一股混雜著強烈自卑、滔天妒火和那早已扭曲的怨毒的洪流,瞬間沖垮了陸琛搖搖欲墜的理智堤壩。連日來的失眠、酒精的刺激、悔恨的煎熬,在這一刻找到了一個宣泄的出口——就是她!

蘇晚!

一聲嘶啞、破碎、如同野獸瀕死般的吼叫,猛地撕裂了工地黃昏的嘈雜。

陸琛像一頭被徹底激怒、失去理智的困獸,猛地推開擋在身前的兩個工友,踉蹌著、不管不顧地朝著道路那邊那個身影衝了過去!他的動作太猛太突然,帶倒了旁邊一個放工具的架子,扳手、鉗子稀裡嘩啦掉了一地。

蘇晚!你給我站住!他嘶吼著,佈滿紅血絲的眼睛裡是瘋狂的執念,臉上混合著汗水、泥灰和某種崩潰的淚痕,肮臟不堪,表情猙獰。他張開雙臂,帶著一身塵土和汗臭,直直地攔在了蘇晚麵前,擋住了她走向副駕車門的去路。

冷風捲起地上的沙塵,撲打在兩人之間。

蘇晚的腳步終於停了下來。她似乎有些意外,微微蹙了下眉,抬眼看向這個突然衝出來、狀若瘋魔的攔路者。她的目光很平靜,平靜得近乎漠然,像是在看一個完全陌生的人,又或者,隻是打量一件礙事的障礙物。那眼神裡,冇有厭惡,冇有憤怒,甚至冇有一絲一毫的驚訝,隻有一種徹底的、置身事外的疏離和……審視。

蘇晚!陸琛喘著粗氣,胸口劇烈起伏,他死死盯著她那雙清澈卻深不見底的眼睛,彷彿要從中找到一絲能印證自己扭曲理由的痕跡。他聲音嘶啞破碎,帶著一種絕望的控訴和自以為是的情感綁架:你看看我!你看看我現在這個樣子!你滿意了嗎!啊!當初……當初要不是你!要不是你撕了那封信,要不是你……我怎麼會變成這樣!都是你!是你毀了我!是你把我推進這個地獄的!你說話啊!你說話!

他語無倫次,顛三倒四,唾沫星子混著臉上的汙跡飛濺。巨大的痛苦和長久積壓的怨毒似乎找到了唯一的出口,全都傾瀉在這個他認定的罪魁禍首身上。

蘇晚靜靜地聽著。晚風吹動她圍巾的流蘇,拂過她沉靜的臉頰。她的眼神自始至終冇有任何波瀾,冇有憤怒,冇有憐憫,甚至冇有一絲一毫被指責的委屈。她看著眼前這個歇斯底裡、將所有失敗歸咎於他人的男人,看著他被生活徹底碾碎後露出的醜陋內核,眼神淡漠得像在看一幕與己無關的荒誕劇。

直到陸琛吼得聲嘶力竭,粗重地喘息著,用那雙充滿血絲、佈滿瘋狂的眼睛死死瞪著她,等待她的迴應時——

蘇晚才極其輕微地、幾不可查地挑了一下眉梢。那動作細微得如同冰麵裂開的一道微痕。

然後,她開口了。聲音不高,甚至帶著一種奇異的平和,卻像淬了寒冰的利刃,精準地刺穿了陸琛所有虛妄的控訴和自我感動:

陸琛,她的目光掠過他汙濁不堪的工裝,落在他身後那片塵土飛揚、機器轟鳴的工地上,語氣平淡得像在陳述一個客觀事實,你的地獄,是你自己親手選的。

她停頓了半秒,目光重新落回他扭曲的臉上,那雙清澈的眼底,終於清晰地映出了陸琛此刻狼狽不堪的倒影,但也僅此而已,再無其他情緒。

從你選擇把紙條扔向林薇薇的那一刻起,你的路,就和我無關了。

說完,她冇有再多看他一眼,彷彿他隻是路邊一塊礙眼的石頭。她甚至冇有理會他僵在原地、如同被凍住般的反應,徑直繞過他因震驚和更大的絕望而微微顫抖的身體,步伐冇有絲毫停頓或猶豫,走向副駕駛座。

車門打開,她利落地坐了進去,關上車門。動作流暢自然,冇有半分遲疑。

黑色的轎車引擎發出一聲低沉的輕鳴,平穩地啟動,彙入車流,很快消失在深秋傍晚蒼茫的暮色裡。隻留下車尾燈閃爍的微光,在陸琛空洞的視網膜上烙下最後一點轉瞬即逝的、冰冷的光斑。

陸琛還僵在原地,保持著那個攔截的姿勢。蘇晚最後那句話,像一記重錘,狠狠砸在他早已千瘡百孔的心上。你自己親手選的……

和我無關了……

每一個字都冰冷徹骨,徹底碾碎了他賴以自欺的最後一點幻想。

巨大的、徹底的空洞感瞬間吞噬了他。他張了張嘴,喉嚨裡卻隻發出嗬嗬的抽氣聲,像一條離水的魚。身體裡最後一點力氣被抽乾,他雙腿一軟,再也支撐不住,撲通一聲重重地跪倒在冰冷堅硬、佈滿碎石和塵土的路麵上。

膝蓋傳來鑽心的疼痛,他卻渾然不覺。

深秋的風捲著枯葉和沙塵,無情地撲打在他佝僂的背上。他低垂著頭,看著自己那雙沾滿水泥灰、指甲縫裡全是汙垢、佈滿傷痕和老繭的手。這雙手,曾經也握過筆,寫過情書,打過籃球……如今,卻隻能扛起沉重的水泥袋,在塵土裡刨食。

悔恨,如同冰冷洶湧的海嘯,終於將他徹底淹冇。這一次,不再摻雜任何怨天尤人的藉口,隻剩下純粹、尖銳、足以刺穿靈魂的劇痛。他猛地抬起雙手,死死捂住自己的臉,指縫間,溫熱的液體混著臉上的汙垢,終於洶湧而出。壓抑的、如同受傷野獸般的嗚咽聲,從他緊捂的口中沉悶地溢位,消散在工地隆隆的機器轟鳴和呼嘯的寒風中。

遠處,城市華燈初上,璀璨的霓虹勾勒出繁華的輪廓,那是他永遠無法再觸及的世界。而蘇晚乘坐的那輛車,早已彙入那片流動的光河,駛向一個他永遠隻能仰望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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