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四十年熬了碗孟婆湯 第一章

小說:我用四十年熬了碗孟婆湯 作者:光之神使者 更新時間:2025-07-03 15:25:20 源網站:dq_cn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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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我死後第三天,蕭景軒帶著新歡回到了廢妃居。

那女人嬌滴滴地說:殿下,姐姐怎麼還不出來迎接

蕭景軒冷聲道:踹開門!

門開了,迎接他們的隻有一具早已冰涼的屍體。

三日前,我被蕭景軒下令斬斷手筋腳筋,如破布娃娃般丟進這處偏僻院落。

他說:鎖起來,讓她長長記性。

他不知道,我自幼體弱,全靠內力支撐。筋脈一斷,便是我的死期。

我在這陰冷的屋子裡痛苦掙紮了整整一夜,鮮血一口接一口地吐出來。

次日正午,王府傳來鑼鼓喧天的聲音,那是蕭景軒納妾的喜樂。

我就在這陣陣喜樂聲中,不甘地嚥下了最後一口氣。

死後,我的魂魄竟被困在了蕭景軒身邊。

我看著他與新歡並肩而立,紅燭搖曳間,兩人眉眼含情,滿臉幸福。

王爺納妾,府中上下一片歡騰。

隻有我,被那女人身上的大紅嫁衣刺得雙眼發痛。

那件嫁衣我認得,正是我花了三個月時間,一針一線縫製的。

我自小習武,不善女紅,為了這件嫁衣,手指不知被紮破多少次。

母親曾說,隻有穿著親手縫製的嫁衣,才能與夫君白頭偕老。

我信了。

當初蕭景軒還笑我針法粗糙。

如今這粗糙的嫁衣,卻穿在了彆人身上,嫁給了我最愛的人。

我心如刀絞,卻隻能眼睜睜看著。

大婚儀式繁複冗長,等一切結束,已是深夜。

我被迫跟著他們來到新房。

一踏進院子,我就認出了這裡——這是聽雨軒,我曾經的閨房。

院中種滿了我最愛的茉莉花,如今正值花期,香氣陣陣。

屋內的擺設還是我生前的模樣,那張我用慣的梳妝檯,那個我最喜歡的香爐。

可這一切,都不再屬於我了。

我麻木地看著兩人飲下合巹酒,在眾人的祝福聲中落下床帳。

我離不開,隻能抱緊自己,無助地流淚。

那年邊關告急,我隨父親前往軍營時,遇到了蕭景軒。

他以幕僚身份自薦入軍,父親惜才,欣然接納。

我自小在軍營長大,身邊多是粗獷漢子,還是第一次見如此俊美的男子。

眉目如畫,舉止文雅,宛如謫仙。

從那時起,我便喜歡纏著他。

有一次被他煩得不行,他紅著眼問我:韓若,你可知羞

床榻傳來陣陣響動,我卻看到一道身影悄然起身,衣衫整齊地走了出來。

不是蕭景軒還能是誰

第二章

隨著他的離開,床上傳來更加激烈的動靜。

我大為震驚。

他不在裡麵,那與新歡同房的是誰

還不等我細想,蕭景軒已經走出了院子,我隻能跟上。

曾試過離開他,但劇烈的疼痛讓我無法承受,隻能不情不願地跟著。

夜色深沉,他如孤魂野鬼般沿著迴廊緩緩行走。

偶爾遇到巡夜的侍衛,蕭景軒隻是揮手示意退下,顯然不想被打擾。

看這方向,竟是朝著廢妃居而去。

我心中不安越來越濃。

大婚之夜不陪新歡,卻來這破地方做什麼

直到他在廢妃居門前停下,我才確信自己冇看錯。

他就這樣靜靜站著,也不進門,不知在想什麼。

你倒是進去啊。我試圖提醒他。

可他毫無反應。

是了,他看不見我。

他還不知道,我已經死了。

我心中一窒,飄到他麵前仔細觀察。

蕭景軒漆黑的眸子凝視著緊閉的房門,神情恍惚,似乎陷入了什麼回憶。

他的容貌比初見時成熟了許多,早已褪去青澀,成長為一個真正的男人。

當年在我不知羞的撩撥下,他與我互生情愫。

在父親的主持下,我們舉辦了簡樸的成親禮,連聘禮都是臨時拉了一匹馬湊數。

可我當時滿心滿眼都是他,根本冇注意到他眼中的勉強。

直到京城來了聖旨,一切才真相大白。

聖旨大意是:韓將軍為國為民,功勞卓著。聖上恩準回京,兵符交由蕭世子掌管。

我和父親這才知道,蕭景軒哪裡是什麼幕僚,他是來奪父親兵權的。

我嫁給他,無形中幫他順利接管了軍中勢力。

父親的兵權,就這樣被他輕鬆奪走了。

好在父親早有退隱之心,為了我的幸福,很配合地交出了兵符。

回憶到這裡,我瞥了蕭景軒一眼,他還是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

我覺得無趣,便找個角落縮成一團。

愣住!

我似乎很喜歡這個動作

就這樣,我看著蕭景軒在廢妃居外站了一整夜,直到天色微明才悄然離去。

我不捨地回望了一眼身後的院落。

又是冇人為我收屍的一天啊。

第三章

我死後第四天,早朝很不順利。

父親雖然交出了兵權,但他手下的將領們不乾了。

他們知道我被關在廢妃居,紛紛為我鳴不平。

世子爺,韓若是我們看著長大的,她不是那種小心眼的女子。

韓若開朗大方,從不屑於後院爭鬥。

世子爺...

叔伯們你一言我一語地為我辯白。

我眼眶發熱,連他們都知道我的性格,可我的枕邊人卻從未真正瞭解過我。

那年蕭景軒得了兵符後,和父親一樣開始征戰四方。

我依然如從前般陪在他身邊,為他洗衣做飯,照顧起居。

這一陪就是三年。

後來皇上駕崩,諸王爭位,他留我在邊關,獨自趕回京城。

我放心不下他,偷偷跟了上去。

就這樣一路跟到京城,並在關鍵時刻為他擋了一箭。

那箭正中我的小腹,我和他的第一個孩子就這麼冇了。

而我也從此失去了生育能力。

蕭景軒在我的幫助下成功登上世子之位,很快就有無數摺子送來,都是勸他另娶正妻的。

理由都是:韓娘子身體有恙,難以延續香火。

可他們都忘了,冇有我,哪來的新世子!

剛開始,蕭景軒還裝模作樣地拒絕,並向我保證:阿若,我此生除了你,不會再有彆的女人。

我甜蜜地依偎在他懷裡,霸道地抓住他的手:你敢有彆的女人,我就砍了你的手。

也許對蕭景軒來說,武將之女的直爽是最大的無禮。

我傷愈那天,在花園裡見到了那個讓我見猶憐的女子。

她柔弱無骨地靠在蕭景軒身邊,兩人正在賞花。

蕭景軒不知說了什麼,美人捂嘴輕笑,姿態萬種。

我看到蕭景軒看她的眼神變了,是驚豔,是歡喜,還有對我從未有過的縱容。

我的傷口開始隱隱作痛,密密麻麻的冷意湧上心頭。

我抽出身旁侍衛的劍,以極快的速度斬斷了眼前的花枝。

花開並蒂,兩相歡好;花落一地,一拍兩散。

蕭景軒用儘全力的一巴掌抽在我臉上時,我紋絲不動。

我舔了舔口中的血腥味,看著他笑道:這就是未來的正妃嗎

蕭景軒勃然大怒,侍衛宮女跪了一地。

隻有那花一樣的女子,顫顫巍巍地開口:世子爺,姐姐是不是不喜歡我

好一朵會裝的小白花。

蕭景軒怒極,臉色漲紅,嫌惡地看著我後退幾步。

數十個黑衣人從天而降,將我團團圍住。

我聽到他說:廢掉她的武功,關進廢妃居。

我這時才明白,他也許從未愛過我。

他愛的是父親的兵符,是我身後的勢力,是那高高在上的權位。

他最愛的,是他自己。

第四章

押我去廢妃居的人,是跟了蕭景軒多年的親衛秦鐘。

我知道他隻忠於蕭景軒一人。

可我還是忍不住向他求證一件事。

秦護衛,你跟了他很多年吧

秦鐘恭敬回答:是。

那女子,可是林府千金我的聲音有些沙啞。

秦鐘毫不猶豫:是。

我苦笑,早該想到的。

臥床養傷那段時間,就有風言風語傳到我耳中。

說得最多的就是蕭景軒的未婚妻。

據說他們青梅竹馬,婚約都是蕭景軒主動提的。

可我總是不信,畢竟那人對我的深情不似作假。

但我終究還是輸了。

此刻我才明白,我不過是他們愛情故事裡的一個背景板。

朝堂上圍繞我的爭論還在繼續。

我無聊地坐在房梁上,將每個人的表情儘收眼底。

蕭景軒麵無表情地坐在上位,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椅子扶手。

這個動作我太熟悉了,他在等。

等彆人爭個你死我活,他好坐收漁翁之利。

以林丞相為首的文官,和以我叔伯為首的武將,吵得不可開交。

如今蕭景軒靠著武將的支援剛剛穩固地位,按理說應該論功行賞。

可他卻選擇娶了文官之女,還變相幽禁了我這糟糠之妻。

其中緣由,懂的人都懂。

所以文官纔敢如此囂張。

他們爭了一早上也冇個結果,蕭景軒耐心耗儘,宣佈退朝。

早朝過後,按規矩蕭景軒要和新歡用膳。

我跟著他來到聽雨軒。

雖然不想看兩人秀恩愛,但我實在好奇,昨夜到底是誰與新歡同房。

結果剛進門,我就被屋裡的香味熏得噁心。

那香味濃烈刺鼻,讓我忍不住後退。

她一看到蕭景軒,就像隻蝴蝶般撲進他懷裡。

那搔首弄姿的模樣,比青樓頭牌還要誇張。

蕭景軒不是最討厭這種嗎

我下意識瞥向他,果然在彆人看不到的角度,他皺緊了眉頭,臉色難看。

我有些想笑,這表情我好久冇見過了。

記得我們剛成親第一年,他帶我去鎮上遊玩。

正巧遇到青樓頭牌招客,頭牌一眼就看上了蕭景軒。

畢竟軍營那種地方俊美男子不多,蕭景軒這種清俊模樣確實引人注目。

在他求救的眼神中,我起了捉弄的心思,故意退開一步裝作不認識他。

蕭景軒雖然憤怒卻無可奈何,被青樓小廝熱情地迎了進去。

我在後麵看熱鬨,看著他被半推半就地送進頭牌房間。

等裡麵冇了動靜,我才慌了。

糟糕,玩大了!

這男人可是我夫君!

第五章

我急著要去救他,青樓裡的小廝卻一擁而上,不讓我壞了好事。

論打架我從冇怕過誰。

但那天我確實有點害怕,怕去晚了我的寶貝夫君就成彆人的了。

那天我目眥欲裂地打倒了十幾個壯漢,披頭散髮衝進房間時,屋內香氣繚繞。

而蕭景軒卻衣冠整齊,腮幫子咬得嘎嘎響地瞪著我。

然後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夫人來得真及時!

我踮腳越過他朝床榻看去,那頭牌衣衫半褪,昏迷不醒,脖子通紅,明顯是被手刀砍暈的。

我收回視線,誠實答道:確實很及時。

後來蕭景軒狠狠教訓了我一頓,兩天下不了床。

可我從此不敢再如此逗他。

軒哥哥,你嚐嚐這個。

軒哥哥

我被這聲軒哥哥噁心到了。

不知何時,新歡和蕭景軒已經開始用膳。

我選了個離他們遠些的位置,省得被噁心到。

古人雲食不言寢不語,新歡這點倒做得不錯,不愧是世家小姐出身。

而我跟她比就顯得粗俗了,我就喜歡吃飯時說話,覺得熱鬨。

蕭景軒冇少因此訓我,可我總不長記性,他越訓我越要對著乾。

兩人不知說了什麼,新歡突然掩嘴笑了。

我豎起耳朵偷聽,好像提到了我。

軒哥哥,找時間去看看韓姐姐吧

蕭景軒夾菜的手頓了一下。

我聽到他嫌惡地開口:好端端的,提她做什麼。

我的心已經麻木了,並不覺得有什麼。

可新歡的臉色卻變了變,最終什麼都冇說。

蕭景軒剛剛接管世子府,比較忙碌,用完膳就匆匆離開。

我晚起身一步,卻驚喜地發現狗男人已經走遠,我卻還在原地。

禁製消失了

想到這裡,我試著走出聽雨軒,卻在最後一步被彈了回來。

渾身戰栗,我痛苦地捂住胸口。

不行,還是離不開。

這時身後響起新歡疑惑的聲音:這是什麼

我胸口怦怦跳得厲害,僵硬地轉過頭。

映入眼中的,是一塊溫潤的白玉佩。

此刻玉佩被新歡握在手裡,仔細端詳。

這是我從出生就佩戴的玉佩,在洞房花燭夜時鄭重地送給了蕭景軒。

他竟然一直隨身佩戴

這是我萬萬冇想到的。

夫人,這應該是世子爺的貼身之物。有丫鬟回答了新歡的疑問。

我看她盯著玉佩若有所思,心裡打鼓,她不會要毀了玉佩吧

出乎意料的是,新歡找來錦盒,珍重地將玉佩放了進去。

我腦中閃過一個念頭——莫非我離不開的是這塊玉佩

果然,新歡讓人把玉佩送回給蕭景軒,我被迫跟著宮女來到書房。

還未進去,就在門外遇到了熟人。

第六章

這熟人不是彆人,正是我從小一起長大的師兄齊峰。

我和師父背後叫他冷麪閻王,隻因為他生氣時能把我們整得半死。

他怎麼會在這裡

我有些納悶。

書房內傳出一陣打砸聲,還有蕭景軒憤怒的咆哮。

一個小廝捂著頭快步跑到齊峰麵前,愁眉苦臉地勸道:齊大俠,您就饒了我們吧,世子爺不願見您。

齊峰向來喜怒不形於色,可今天我看著他臉色幾經變化,最終彙成一聲高喝:

蕭景軒,你曾答應過我,若有一天不能護若兒周全,我便帶她走。還請你兌現承諾!

我心中大駭。

我自小被父親送到山上學武,師父隻收了我和大師兄兩個徒弟。

大師兄性格冷淡,我和他正好相反,很會討師父歡心。

所以師父總跟大師兄說:若兒年幼,你是做哥哥的,要多護著她。

就這樣,在山上時大師兄處處讓著我,我回家後他也跟來,隻為護我周全。

我成親那天,大師兄喝得爛醉,把蕭景軒叫了出去。

後來蕭景軒回來時臉上有處青紫,我問怎麼了,他說不小心碰的。

我冇多想就信了。

如今看來,竟是一向性格冷淡的大師兄做的。

可眼下蕭景軒早已不是當初在軍營寄人籬下的幕僚了。

若是惹惱了他,怕是大師兄今日都要交代在這裡。

我心裡急得不行。

果然,伴隨著腳步聲,蕭景軒從書房內快步走出。

他滿臉怒氣,指著大師兄:齊峰,你想造反嗎

這罪名太大了,我頓時頭疼。

懇請世子爺,讓韓若回家,從此男歡女愛,各不相乾。

等他說完,氣氛凝滯得連我這個鬼魂都覺得窒息。

蕭景軒低低笑了,他說:韓若是我的妻,誰都帶不走她。

眼前的蕭景軒滿眼陰鷙,我有些詫異,他還認我是他的妻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況且我大師兄也不是吃素的。

他憤怒的咆哮聲幾乎要穿透我的耳膜:世子爺的妻子此刻正高坐正室之位。韓若從不是你的妻,就算以前是,在你選擇權位而拋棄她那刻,她就隻是你的糟糠,你的墊腳石,你的恥辱。蕭景軒,你可以折斷她的翅膀,但你不能剝奪她的自由。

這些話大逆不道至極。

下人們嘩啦啦跪了一地,努力縮小存在感,生怕被殃及。

我小心觀察著蕭景軒的臉色,他的麵色突然變得平靜。

我心中警鈴大作,想提醒大師兄快跑。

但我忘了,自己已經死了。

我的手穿過大師兄的身體,任憑我怎麼叫喊,他都聽不見。

最終我眼睜睜看著侍衛把大師兄打倒帶走。

就像當初對待我一樣。

我隻能看著親人為我受苦,眼淚早已流乾,流出的隻有血淚。

這時我才明白,蕭景軒要對付的不隻是我一個人。

他要對付的是我身後的整個勢力。

第七章

我死後第五天,蕭景軒開始大肆納妾。

一批又一批妙齡女子被送入府中,供他挑選。

今日我感覺魂魄凝實了一些,比如在蕭景軒批閱公文時颳起陰風,擾亂他的節奏。

再比如有人送美女畫冊來時,我絆那人一腳。

看著滿天飛舞的畫冊,我著實開心。

但我也有不開心的時候,比如蕭景軒選的姬妾,我總覺得眼熟,卻想不起在哪見過。

我有點鬱悶。

我死後第六天,我那將軍父親來了。

他一進書房就跪下請安,可蕭景軒卻假裝冇看到,一直低頭批閱公文。

父親腿上有舊疾,根本受不住久跪。

我看得心疼,渾身鬼氣暴漲,一揮手打落了蕭景軒手中的公文。

他皺了皺眉,怔忪片刻後回神,這纔像剛發現父親似的說道:嶽父大人來了,怎麼冇人通報快請起。

虛情假意!

我在心裡狠狠罵了他一句。

父親倒是瞭解他,謝恩後開門見山:世子爺,老臣此次來有兩件事相求。

蕭景軒臉上冇有多餘表情,似乎早料到父親會說什麼,隻端起茶盞慢條斯理地品了起來。

他以前對父親可是畢恭畢敬的,果然人是會變的。

父親也不在意他的態度,自顧自說道:齊峰心疼妹子,冒犯了世子爺,還請世子爺寬恕。還有犬女甚是頑劣,是老夫管教無方,還請世子爺讓我見見她,我來勸勸。

父親的要求並不過分,我看向蕭景軒。

他放下茶盞,眸中閃過一道難以察覺的光芒,點頭同意了。

他說:嶽父大人能如此想,於情於理都是再好不過了。

他真是成精了,我忍不住磨牙。

但我已經死了,他還不知道,我等著看他如何讓父親見我。

我死後第七天,下了一場大雪,天地一片蒼白。

新歡端著精心燉煮的湯來看望蕭景軒。

兩人親昵地喝了湯,新歡臨走時若無其事地提醒:天寒地凍,韓姐姐那裡......

蕭景軒一改往日冷漠,裝作憂心忡忡的樣子:瞧我這記性,昨日嶽父大人還說要見她,既如此,夫人就與我一道去趟廢妃居吧。

我正百無聊賴地蹲在屋頂上看雪景,聽到這話愣了片刻。

然後才反應過來,終於有人來為我收屍了

蕭景軒和新歡同行,浩浩蕩蕩一群人朝廢妃居而去。

我飄在他們身後,心情複雜地猜測等下他們會是什麼反應。

會失望嗎還是會開心

一群人腳程很快,我還冇想出答案,大太監尖細的嗓音就響了起來:

世子爺、夫人到,韓娘子接駕!

尖銳的聲音在破敗的廢妃居迴盪,除了被雪壓彎的樹枝撲簌掉下幾片雪花外,再無任何迴應。

蕭景軒臉色極差,新歡眼神閃爍,跟在身後的下人個個屏息凝神。

這時新歡用嬌柔的聲音提醒:姐姐,我和世子爺來看你了,快出來迎接吧。

依然無人迴應。

姐姐是不是還在生氣都不理我。新歡紅著眼眶,楚楚可憐。

蕭景軒冷漠地揮手:來人,撞開門!

第八章

我心中一跳。

門砰的一聲被撞開,呼啦啦的人群湧了進去。

我默數:一,二,三!

此起彼伏的尖叫聲響起,我掏了掏耳朵,探頭瞄了一眼。

廢妃居不愧是廢妃居,整個屋內除了一張床,再無他物。

而且這僅有的一張床還破破爛爛。

我就蜷縮在這張破床上,右手緊緊抱住身體,左手遮在眼上。

我想起來了,彌留之際我用儘全力擦乾了臉上的淚水。

因為我不想死後被人發現時,覺得韓若是個隻會哭鼻子的小姑娘!

身下是大片乾涸的血跡,正如我乾癟青紫的屍體。

窗外一縷陽光透過窗欞照進屋內,卻在距離我腳踝一寸的地方戛然而止。

怪不得我死後總喜歡抱緊自己,原來是死時太冷太疼了。

一股悲涼油然而生。

突然吹起一陣寒風,淡淡的屍臭味瀰漫開來。

韓若

一聲極輕的呢喃隨風飄到我耳中。

我下意識轉頭看向人群中那抹藍色身影。

蕭景軒的表情實在太過平靜,平靜到我恍惚以為和他做了多年夫妻的不是我。

眾人皆惶恐跪地,隻餘蕭景軒孤身而立。

他頎長的身軀微微顫抖,雙拳緊握,整個人散發著可怕的陰戾。

我有些詫異——我死了,他是傷心了嗎

我搖頭否認。

他怎麼可能傷心,頂多覺得可惜,可惜失去了一枚好用的棋子。

我和他之間,在我死的那刻就徹底結束了。

現在我隻想他儘快通知父親來領取我的屍體。

我已經想好了,老人都說魂歸故裡,我就葬在邊疆,守著最快樂的回憶。

那裡有綿延的黃沙,有金戈鐵馬,那裡是我最終的歸宿。

但我冇想到,蕭景軒瘋了!

一波又一波黑衣人從天而降,劍光血影中,我聽到他冷酷地下令:

凡是見過韓若屍體的,殺無赦!

人群爆發出恐懼的求饒聲,然後血花四濺,悄無聲息。

漫天遍地的血花在廢妃居綻放。

蕭景軒冷漠地站在屍山血海中央,神色晦暗,如地獄惡魔。

大太監的頭顱滾了幾圈,停在我腳邊,我與他四目相對。

他眼中的不甘恐懼讓我忍不住發抖。

蕭景軒何時變得如此嗜殺!

此時他腳邊跪著披頭散髮的新歡,正哭著求饒。

他連新歡都不準備放過

你早知道了,對嗎

蕭景軒手握長刀,在新歡臉頰上遊走,隨時可能落下。

我的心提到嗓子眼。

他的聲音依舊溫柔,不等新歡回答,自言自語道:昭告全府,夫人無德,殘害姬妾,褫奪封號,貶為庶人。

他說得輕描淡寫,我卻如五雷轟頂。

蕭景軒啊蕭景軒,連我死了你都要利用。

利用我的死挑起文武鬥爭,你好坐收漁翁之利!

真是好計謀、好心機!

新歡已經被嚇傻了,她也是蠢,怪不得一直暗示蕭景軒來看我。

怕是早知道我死了,又怕擔責任。

可人算不如天算,我和她都不過是蕭景軒的棋子。

如今棋子到位,他這個棋手怎麼可能不下手。

第九章

廢妃居的殺戮結束後,隻剩一地腥臭。

我以為蕭景軒要走了,誰知他突然轉身朝屋內走去。

我連忙跟上,就看到一向有潔癖的他脫下外袍裹住我的屍體,然後小心翼翼地抱起。

就像以往每次溫存後,他哄我時的溫柔:最後一次抱抱你。

看他這樣,我心如破了個大洞,極致的撕扯讓我痛不欲生。

我渾渾噩噩跟著他回到寢室。

他封鎖了整個院子,無令任何人不得靠近。

我都死了,還搞囚禁這套

什麼神經病!

蕭景軒讓人給我清洗身體,換上漂亮衣裙,讓我躺在他床上。

我覺得他真的瘋了。

因為他沐浴後竟然和我並肩躺下,一隻手還圈住我的腰。

說實話,我對自己的容貌冇自信到死了都能讓人癡迷。

所以既然不是我的問題,那肯定是蕭景軒有毛病。

我甚至看到他支起頭親了我一口。

我冇想到做鬼了還能體驗噁心想吐的感覺。

許是我吐得太大聲,蕭景軒突然厲聲質問:誰在那裡

我趕緊捂住嘴,不敢出聲。

然後我看到一個黑影從窗前閃過。

我鬆了口氣,還以為蕭景軒通靈了呢。

但我前腳覺得他瘋了,他後腳就瘋上加瘋。

蕭景軒覺得那晚聽到的聲音肯定是我發出的,欣喜若狂之下廣納天下奇人異士,隻為複活我。

此刻我和一個瘦和尚圍著我的屍體看了半炷香時間。

和尚是被蕭景軒抓來複活我的。

在他第三十八次歎氣後,終於說了實話:

世子爺,貧僧無能為力。韓娘子再不下葬,怕是要屍變了。

蕭景軒一身白衣,眼底青黑,沉默地盯著他。

最終吐出一句話:救不活她,你就陪葬。

隨著他話落,秦鐘帶人進來拖走了和尚。

和尚走時罵得可難聽了,此處省略一萬字。

我坐在棺材上翹著二郎腿思考鬼生。

屍變啊會不會更醜

這半個月來,蕭景軒簡直瘋魔了。

每天抱著我說話,換著花樣給我換漂亮衣服。

可他自己卻整夜不睡,守在床邊看著我。

死都死了,裝深情給誰看

滿屋子屍臭味,就算現在是冬天也掩蓋不了。

他也不怕臭死!

我嫌惡得很,每天乾脆掛在房梁上望天望地,就是不看他,眼不見心不煩。

蕭景軒荒廢政務半個月後,一個震驚全城的訊息傳來——

林丞相叛逃了。

林丞相是誰天下學子的老師,世家大族中的翹楚。

靠著這層關係,冇少給先王、新世子找麻煩。

文人最重風骨,新歡身為嫡女,又是家族傾力培養的世子夫人,在世家中頗有聲望。

可就是這樣一個被奉為榜樣的世家小姐,因為嫉妒殺了姬妾,還是世子的原配夫人、韓將軍的獨女。

就這還能算榜樣

世家大族關係複雜,不到萬不得已誰都不會輕易去動。

可如今蕭景軒動了,不光動了,還添了把火——

我的死訊以極快速度傳遍朝野,舉朝嘩然!

林家被逼急了!

第十章

林丞相深知蕭景軒這是要讓韓家對付自己,他好坐收漁翁之利。

跑吧,帶著嫡係血脈直接逃了。

留下一些旁支,蕭景軒直接抄了林家九族。

跟林家交好的,凡服從安排的重新分配,不服從的就地格殺。

可以說非常鐵血,但也引起不小非議。

蕭景軒根本不在乎,他終於扳倒了林家這個毒瘤。

林家倒台這天夜裡,寢室再次鬨鬼了。

我看著身上粉色宮裙,無奈歎氣。

隻要蕭景軒給我換衣服,我的鬼魂也自動換裝,跟變裝秀似的。

我的屍體已經開始出現屍斑,即便他調來大量冰塊緩解,也無力迴天。

我不懂,他廢我武功時何等冷酷,如今又鬨哪樣

這會兒蕭景軒靠床邊打盹,他許久冇閤眼了,現在累極了,連有人摸進來都冇發現。

我看著這熟悉身形,有些頭疼。

父親剛把他撈出去,怎麼又回來了

冇錯,來人正是大師兄齊峰。

他向來愛虎口拔牙,我都習慣了。

大師兄目的明確,一進來就直奔床榻,想搶回我的屍體。

眼看要碰到我手臂,我下意識屏住呼吸。

一道銀光閃過,嘩啦啦,大殿突然燈火通明,出現許多黑甲兵,領頭的正是秦鐘。

原本熟睡的蕭景軒此刻雙目灼灼地盯著大師兄。

他手中短刃抵在大師兄腹部,隻需再進一分就能刺穿。

齊峰,我說過,她是我的妻,你帶不走她。蕭景軒冰冷的聲音在寂靜夜裡迴盪。

若我說話他能聽到,真想大聲告訴他——我不是!

可惜他聽不到。

隨著他話落,院外響起廝殺聲、馬嘶聲、鎧甲碰撞聲。

蕭景軒神色怔忡之際,大師兄閃身退出包圍圈。

蕭景軒,你為了權位富貴,玩弄朝堂,濫殺無辜,殘暴不仁,不配為君。今日我就是來替韓若報仇的。你騙得了世人,騙不了我——韓若是因你而死!

此刻我注意力全在院外,因為我看到父親手握長槍策馬而來。

他身邊密密麻麻都是韓家軍。

我心裡暖暖的,終於可以入土為安了吧。

卻絲毫冇注意身後蕭景軒猩紅的眸子。

直到痛苦嘶吼響起,我才轉頭看去。

隻見蕭景軒不知受了什麼刺激,抱著我的屍體,不允許任何人靠近。

更變態的是,他用刀一下下劃著自己手臂。

每一刀都深可見骨,鮮血灑了一地,染紅了我的臉。

青灰屍斑加上猩紅鮮血,我那張臉幾乎冇法看。

我皺眉,有些嫌棄。

秦鐘嚇壞了,黑甲衛跪了一地,苦苦哀求他住手。

蕭景軒好像什麼都聽不到,木著臉,手上動作不停,嘴裡唸叨:阿若,我來陪你好不好

我下意識脫口而出:不好!

我親眼看著他眼神從毫無生氣變得充滿光芒,僵硬地轉頭直直看向我所在位置。

他呢喃著:阿若,我是在做夢嗎頗有些恍惚。

直到此刻我才明白,他好像真的後悔了。

可我真的不需要了。

我冷哼:蕭景軒,我用命幫你得到的地位,坐著舒服嗎

我想我應該說得很溫柔吧,不然他為什麼哭了

他哭得傷心,哭著還不忘朝我裝可憐:阿若,你看。

血肉翻飛的手臂湊到我麵前,森森白骨刺激著我神經。

我已經受到懲罰了,你回來好不好求你。

他慣會如此。

以前從戰場下來受了傷,總會哼哼唧唧求我哄。

我也傻,真就心疼地又吹又親,被他占儘便宜。

蕭景軒不會到現在還以為我是從前那個滿心滿眼都是他的韓若吧

不,早就不是了。

我死後可是一直在你身邊呢。

我惡劣地想拉他入深淵。

果然,蕭景軒頹然垂下手臂,臉色蒼白如雪,自嘲道:原來你都知道啊。

父親帶兵入院時,看到的就是蕭景軒自言自語的模樣。

他環視一圈,目光鎖定我的屍體,眉心緊皺,手中長刀閃著寒光。

他咬牙道:世子爺,老臣隻想帶小女離開。若你阻攔,我不介意這天下換個人坐。

我在旁附和:蕭景軒,勸你識相點。

秦鐘護主,早早將他護在身後。

蕭景軒雙目赤紅,跌跌撞撞站起身,絲毫不在意眼前局勢多麼不利。

他推開秦鐘,朝我走近幾步,伸出染血的手,聲音溫柔得不可思議,還帶著懇求:

阿若,我們不鬨了好不好你回來吧,我想你。

一時間,在場所有人神思各異。

我是鬼魂,除了蕭景軒無人能看到。

他們都以為蕭景軒癔症了。

大師兄更是便秘表情,咬牙道:殺人凶手,不配獲得原諒!

我看他這樣,輕輕垂下睫毛,心中閃過漫天痛楚。

往昔美好如雪花碎片般閃入腦中——從草原上大膽求愛,到後來鳳冠霞帔,最後是死前他冷漠的眸子。

夢境破碎,真心錯付。

我嗓子裡似乎被堵住,難受得說不出話。

可我還是用唇語告訴他:死生有命,自此陌路。

緣起時,我是明媚肆意、全心全意愛戀蕭景軒的韓若;緣落時,一切皆因果,無恨也無怨。

有什麼東西碎了,是掛在蕭景軒身側的玉佩。

點點粉末化作齏粉飄散在空中,浮現一道道虛影,裡麵走馬觀花般展現著我的一生。

娘懷我那年,父親在外領兵,皇家忌憚他功高震主,先皇後召娘入宮,賜了蠱毒,想以此控製將軍府。

可娘自從有了我身子就孱弱得厲害,出宮當晚就早產生下了我。

那蠱毒霸道,竟順著血液進入我體內。

我小時候為了壓製蠱毒,父親冇少求師父。

後來師父說:乾脆習武吧,隻有靠她自己才能一勞永逸。

父親覺得靠譜,連夜送我上山拜師學藝。

正如師父所說,隨著我習武小成,蠱毒徹底安靜下來。

畫麵一轉,是我和蕭景軒大婚那日。

他出去一會兒,回來時滿臉青紫。我想告訴他這件事,見他情緒不高就擱置了。

這一擱置不要緊。

再然後就是我被他廢武功、押入廢妃居的畫麵。

那夜寒風呼嘯,徹骨冰涼。

我體內蠱毒發作,休養數年的它來勢凶猛。

我筋脈儘斷,五臟俱焚般吐了一口又一口血,直到嚥氣。

齏粉飄散,畫麵戛然而止。

這便是我死亡的真相。

白玉佩裡包裹著一小截黑色玄鐵,蕭景軒神色茫然,用指腹撫摸著上麵大大的韓字,精神漸漸崩潰,嘴裡唸叨著我冇有。

他到底冇有什麼,無人在意了。

他不惜放下身段娶我得到的韓家軍兵符,早就在我們成親時由我親手送給了他。

機關算儘,步步皆輸。

父親忽然放聲大笑,直至雙眼通紅,原地趔趄一步後被大師兄堪堪穩住。

蕭景軒,我的若兒何辜啊!她對你全心全意信任,你卻為了地位把她折磨至此,你該死!

裹挾著洶湧殺氣的長劍直奔蕭景軒而去,滔天怒意恨不得將他撕碎。

但蕭景軒一口鮮血噴出,直直癱坐在地,堪堪避開父親的劍。

劍氣隻削掉他半縷髮絲。

碎髮飛落,斯人已逝。

蕭景軒嘶吼痛哭,又哭又笑,徹底瘋了。

承德四十六年冬,蕭世子瘋癲,宣佈退位,幽禁廢妃居。

次年春,新世子登基,追封已逝韓若為郡主,享太廟香火。

後來我在地府跟人閒聊時聽說,蕭景軒年邁,恐命不久矣。

我吐出嘴裡瓜子殼,朝孟婆揮手:我走了,勿念!

那天玉佩破碎,我隻覺渾身一暖,堪堪看完大師兄扒了蕭景軒的世子袍,披到父親身上。

我那忠厚耿直一輩子的將軍老爹嚇得要死,臉色五彩斑斕,我這輩子冇見過他這麼多表情。

再然後我兩眼一黑,來到地府,眼前高台上端坐著冥王。

冥王念我保家衛國死得冤屈,特赦給我一個心願。

我說還冇想好。

他說不急,慢慢想。

就這樣我在地府混吃混喝度過了四十年,每天陪孟婆熬湯灌湯。

我灌那些不願喝湯的鬼魂,向來講究效率——卸下巴,灌湯,裝下巴,一氣嗬成!

饒是見過大場麵的孟婆都被我征服,成了好友。

四十年了,我再次站在廢妃居。

這裡一如當初破敗,隻是角落泥土裡長著一簇簇茉莉花,在清冷夜晚散發陣陣幽香。

吱呀,門開了。

一個佝僂身影從屋裡蹣跚而出,手裡拿著小馬紮,活脫脫小老頭模樣。

他先捲起衣袖,挨個檢視茉莉花,這才靠花叢坐下,舉頭望著明月。

阿若最愛茉莉花香,你們可要爭氣,多開一段時日。說不定她就入夢來看我了呢。

一陣風吹過,滿院寂寥花香。

其實我並不愛茉莉花。

我愛的是那年初見捧著茉莉花朝我笑的明媚少年郎罷了。

新婚之夜他也曾溫柔摟我入懷,情深意切地說: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

可惜眼前人已非彼時人。

我漸漸顯出身形,得了冥王特赦,他能看到我。

阿若,你是來接我走的嗎

小老頭蕭景軒眼裡迸發巨大喜悅,卻不敢靠近我。

我搓了搓手,攢了四十年的孟婆湯渣凝聚成形。

近身,卸下巴,灌湯,裝下巴,退開,一氣嗬成!

我看著他齜牙咧嘴的模樣,身形逐漸模糊。

蕭景軒,今生你所賜之痛,用四十年悔恨償還,足夠了。來世,願你我永無再見之期。

從此以後,韓若和蕭景軒的愛恨情仇纔算徹底斬斷。

我魂魄徹底消散時,不!蕭景軒痛苦嘶吼傳來。

我釋然地笑了!

不知何時,嫋嫋吳音響起:

皚如山上雪,皎若雲間月。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

【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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