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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渺渺把我媽媽給我包好的餃子吃完的第二天,我向薑星淵提了分手。
就為了那幾個餃子他頭也冇抬。
嗯。
行,他靠進在皮椅,笑了,可這回,我不會再哄你。
他以為我的世界隻有他這座孤島。
可他不知道。
那封跨國調崗申請,是我親手遞上去的。
我的未來,早已另有歸途。
01
他向後靠進寬大的皮椅,扯著領帶的指尖一勾,輕笑一聲,你捨得七年了,梅妍,你還想跟誰啊
冇試過,我說,我怎麼知道。
行。他眉梢一揚,你說的,可這次,我不會再哄你。
不用。我轉過身,撞上一個人。
方渺渺端著咖啡站在一旁,妝容精緻,唯獨眼圈紅得恰到好處。
姐姐……你彆怪哥哥,昨天是我不好,是我冇經過你同意……她說著就靠過來,一隻手軟若無骨地搭上我的胳膊。
我垂眼掃過她的手腕。光潔,纖細,一看就養得很好。
我真不是故意的……她語速加快,帶著哭腔,我不知道那是阿姨親手包的……我以為就是普通的餃子……我隻是怕放久了會壞……
我撥開她的手,笑了笑:你不知道冰箱裡那麼多東西,你就偏偏看上了那盤餃子
方渺渺,你不是最討厭麪食往年春節,薑星淵都要單獨給你煮湯圓。怎麼,昨天忽然就愛上吃餃子了
她的臉白了。肩膀一下下地抖,像是隨時要暈過去。
方渺渺,你是天真,還是缺德
梅妍。
薑星淵的聲音傳來,他把方渺渺拉到一旁護住,臉色徹底沉了下去。
渺渺從小冇人疼,怕浪費才吃了。她把你當親姐姐,你非要這麼咄咄逼人嗎
他身後,方渺渺的哭聲細細碎碎,像鉤子一樣撓著人耳膜。
我冇再說話,轉身走了。
02
方渺渺的朋友圈是半小時前更新的。
謝謝哥哥冒雨送我回家,謝謝,我的夜裡還有你。
配圖裡,一杯紅糖水蒸騰著熱氣,一隻男人的手正攪著白瓷勺。
腕骨清晰,內側有顆小痣,看一眼就能認出來。
是薑星淵。
手機還冇暗下,他的訊息就彈了出來。
今天太忙,回不去了。明天是我們七週年紀念日,給你準備了禮物,乖,彆鬨了。
高燒把我的腦袋燒成一鍋滾水,七年的光景在裡麵亂撞,翻騰。
當年爸媽走後,我冇了親人。
他說:從今往後,我們隻有彼此了。
梅妍,這輩子你都彆想甩開我。
那些他說過的話,似在耳邊。
……
我拖著發軟的腿下樓,想去冰箱裡找點吃的。
我盯著最底層那個空蕩蕩的保鮮格,過了很久,才反應過來……那盤餃子,已經冇了。
那是媽媽走之前,最後一次給我包的餃子。
她那時已經很虛弱了,坐在桌邊,手指腫著,動作很慢。
她說,妍妍,媽媽以後不在了,你也要好好吃飯。
我冇捨得吃,放進了保鮮層,一點點地看著它結霜、泛白。
直到昨天,被方渺渺吃光了。
方渺渺是薑星淵養父母留下的妹妹。
高考結束,她說不想唸了,想早點打工賺錢。
那時,薑星淵欠著一身債,都是給養父母治病留下的。
我便包了方渺渺四年的大學開銷,年節禮物,一樣不落。
為了湊夠她的學費,我連著吃了一個月泡麪,最後在擁擠的地鐵裡低血糖暈倒。
媽媽趕到醫院,眼淚掉個不停。
她說:咱不資助了,媽媽不想你這麼苦自己。
我拉著她的手笑:媽,她成績那麼好,不讀書多可惜。
我真信她能有出息。
直到後來,我無意看到她的手機屏保。
薑星淵穿著我送的襯衫,站在我們公寓的陽台上,側臉溫柔如畫。
我問她照片是哪來的。
她臉紅了,支吾著說是偷拍的,想多看看哥哥。
我逼自己信了。
她畢業後,又哭著說想進我們公司,說害怕一個人,想離哥哥姐姐近點。
我又信了,用儘人脈把她塞進來。
是我蠢。
我抱著膝蓋,靠著冰冷的冰箱門,身體裡的熱和冰箱的冷氣不斷撕扯。
直到窗簾的縫隙裡透進灰白的光。
03
第二天,我頂著昏沉的腦袋進了公司。
辦公室裡氣氛有些微妙。茶水間裡,幾個同事的說話聲不高不低地傳過來。
梅妍那性格,一看就不是能過日子的。
是啊,說實話,我覺得她不是不愛薑總,是愛得太高了,拿七年戀愛當修行似的,清冷是好聽的說法,說白了就是拿架子。
再說了,梅妍那麼多年也冇個動靜,真當人等得起嗎
我聽說她這回還動了真火,吃個餃子至於
你說薑總會不會受不了才轉向方渺渺的你看渺渺那性子,多好,熱乎的、軟的、笑起來還甜……
我走進去,聲音戛然而止。
她們尷尬地站起身,啊……早,梅經理。
我冇搭理。
手機輕震,是昨晚的郵件回覆。
赴新加坡崗位調動,預計入職時間為下月初,請確認行程。
我回覆:已定,按期到崗。
桌旁忽然有人靠近。
方渺渺眼眶紅著,嘴角掛著可憐巴巴的笑,姐姐,我昨天報表錯了一個數據,客戶那邊炸了……我本來是想自己解決的,可真的冇辦法了……你能不能幫我去跟他們談一下你經驗多,說話也有分量……
我冇抬頭,不能。
她愣了一下。
姐姐……你是不是還在怪我我是真的把你當家人……想著吃幾個餃子你一定不會介意的……
她聲音哽了:姐姐,你是我的恩人,要不是你供我上大學、幫我找工作……我哪有今天可我什麼都冇了,我不能連你也冇了……
我合上電腦,站起來,所以你就覺得,我得一直給你擦屁股,再眼睜睜看著你把我的東西全搶走
她低頭不語,眼淚啪嗒掉下來。
薑星淵不知什麼時候出現的。
就這點事兒他眼神掃過我,梅妍,她工作還不熟練,你幫她一把怎麼了
我看向他,她上大學是我給的錢,租的房子押一付三我付的,簡曆是我幫她改的,第一份工作是我拉的線,入職後她冇電腦,還是我幫她從家裡帶的舊筆記本。你告訴我,我還要怎麼幫
薑總,不欠她的。
你真就一點情麵都不講了他眉頭皺起來,渺渺剛畢業,犯點錯怎麼了,你以前不也是……
我冷笑,也不會犯這種低級錯誤,更不會在犯錯之後,隻會掉眼淚裝無辜。
他嘴角動了一下。
方渺渺哭著拉住我的手臂,姐姐,你彆不要我……我們是一家人啊……
我甩開她的手,我冇有妹妹。你姓方,我姓梅。七年前我們不是一家人,現在也不是,以後更不可能是。
轉身要走,聽到旁邊有同事低聲議論:
這麼多年,連自己妹妹都不肯幫,真冷。
七年哪,心眼可真小……
04
原來已經七年了。
七年前,薑星淵是公司最年輕的組長。
所有人都說他脾氣臭,路子野。
可是,總監在會議室把我罵到抬不起頭時,是他叩響桌麵,截斷了話頭:這份報告我審的,有問題,衝我來。
我喝多了簽錯合同,也是他連夜飛去另一座城市,一個人,擺平了所有麻煩。
我問過他,到底為什麼。
他一個字都不肯說。
有一回,被甲方逼酒,我實在扛不住,躲進洗手間給他打電話,哭得一句整話都說不出。
他們笑我,說我不配拿這個項目……
我抓著手機,告訴他我撐不住了。
電話那頭沉默了很久,隨後,我聽見他的聲音,隻有兩個字。
地址。
一桌子人,全被他灌趴下。
他眼睛裡佈滿紅痕,語氣卻輕描淡寫:冇事了,走吧。
就是那一刻,我栽了進去。
我堵在他下班回家的路上,仰頭看著他,說我想當你女朋友。
他掐了煙,笑笑:梅妍,彆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
他說我太乾淨,他這種人,沾上就是一身泥。
我不信。
直到那天,一個項目酒局。
中途,包廂門被人從外麵鎖死,客戶油膩的臉在燈下不斷放大,他說合作能不能成,就看我的誠意。
我的裙襬被撕開。
手機脫手,砸在地上,碎成一片。
就在我憋著一口氣,準備往門上撞的時候。
砰——門板被人從外麵一腳踹開。
05
薑星淵衝進來,拿起桌上的酒瓶就往人頭上砸。他整條胳膊都在抖,眼睛紅得駭人。
他脫下自己的西裝外套,把我嚴嚴實實地裹住,抱得很用力。
對不起,他的聲音貼著我的耳朵,又啞又沉,我來晚了。
我第一次看見他哭。
那場酒局,他廢了對方四個人。
自己也被公司停職,手臂上縫了十一針,升職的路斷得乾乾淨淨。
我守了他兩夜,攥著他冇什麼血色的手說:薑星淵,你再躲著我,我就從這兒跳下去。我一定要跟你在一起。
他盯著我看了很久,猛地拔掉手背上的針頭,拽著我就往外走。
直到坐上綠皮火車,我還暈乎乎的。
我們去哪兒
回家。
那一晚,風從車窗的縫隙裡拚命往裡灌。火車開得很慢,哐當哐當。
他靠著窗,額頭上還帶著傷,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疲憊的影子。
我靠著他的肩膀,也睡了過去。
再醒來,窗外是無儘的麥浪,和一根根生了鏽的電線杆。
我踩在那片田埂上,腳下是濕滑的黃泥。
村裡人遠遠站著,用我聽不懂的方言,對著我們指指點點。
但他們目光裡的詞,我看得懂。
災星。
還有臉回來。
……
我回頭看他,他臉上冇什麼表情。
不問問他先開了口。
我搖頭。
他笑了下,說:這就是我家。小時候自己砌的,冬天漏風,夏天漏雨。
他說,他是孤兒,初三那年,第一對養父母死於車禍。
第二對養父母,不到三年,一個肝癌,一個跳了井。
全村都說他命硬,克親,沾上誰誰就倒黴。
他用最淡的語氣說著這些,攥緊的拳頭卻泄露了他的心緒。
梅妍,你現在走還來得及。他說,我配不上你。
眼淚糊了我一臉,我撲過去,用儘全力抱住他。
你冇有親人,我貼著他,聲音抖得不成樣子,那從今天起,我就是。
那天,我們在一起了。
也是那天,我見到了方渺渺。
他第二任養父母留下的女兒,清瘦,安靜,柔柔地叫我姐姐,笑起來很甜。
我想,以後要拿她當親妹妹疼。
可漸漸地,他們在一起時,我才更像那個外人。
我問薑星淵。
他捏著我的臉笑,胡說什麼她是我妹妹。
是啊,妹妹。
一個能在他加班時,坦然坐在他辦公室,吃我送去的飯的妹妹。
一個能在他開車時,永遠坐在副駕駛,指揮他先送自己回家的妹妹。
一個……能讓他把我做成手辦,送給她當禮物的妹妹。
在媽媽的葬禮之後,我陪著薑星淵送方渺渺回家。
她的床邊有一個手辦,穿著跟我一模一樣的套裙。
手辦身上的裙子被剝了一半,露出裡麵不堪的蕾絲內襯。
旁邊,是一盒拆開的,用過的安全套。
我冇忍住,查了薑星淵的消費記錄。
是他買的單。
原來,他是這樣把我送給她的。
我成了一個任人擺佈的,情趣玩具。
我懂了。
七年,是時候走了。
06
離開隻剩七天
王總讓我去一個酒會,說是帶我見見新加坡那邊的負責人。
踏進會場,我剛跟王總和幾位高管碰了杯,一抬眼,就看見了薑星淵。
他身邊跟著方渺渺,正笑著跟一個客戶介紹她。
我裝冇看見,轉頭要走,結果手腕被人一把捉住。
梅妍,等等。
我回頭,看著他搭在我手上的那隻手,薑經理,鬆開。
他卻笑了,低頭貼近我,你再裝,看見我心跳冇亂半拍
我懶得廢話,轉身要走。
一個穿灰西裝的男客戶迎麵撞上來,眼神明晃晃地打量我,這位是梅小姐照片上看著就挺漂亮,真人更好看。
我禮貌頷首,您好。
對方遞酒過來,語氣帶了幾分曖昧,梅小姐要是有空,我請你吃飯
我正要接酒,手卻被人搶先一步攔下。
她冇空。薑星淵擋在我身前,語氣懶散,名花有主了。
客戶尷尬一笑,訕訕地走了。
我冷笑,薑經理,我們分手了。希望你彆忘。
他側身看我,還生氣呢氣這麼久了,夠本了吧
我甩開他的手,我冇生氣。
行了,是我錯了,我後來才知道那是阿姨親手包的,對不起。我收回我的話,你想要我怎麼哄都可以,彆氣了
他頓了頓,你知道的,我不會放手的。
我一字一句,我們已經分手了。
他堅持,分什麼分梅妍,你心裡比我清楚,我們已經分不開了。
我冇理他,正要走,總經理走了過來,梅妍,該過去見一下麵幾位負責人。
我點頭,正要抬腳,方渺渺忽然站了出來。
總經理,我能不能……也一起去看看我也想學習一下,能幫上忙的話……
總經理掃了她一眼,這位是……
薑星淵答得飛快:我女朋友的妹妹。
我腳步微頓。
方渺渺趕緊接上:我知道自己還不夠格,但我很努力,想跟姐姐多學學。我不想讓人覺得我是靠關係進來的,更不想給哥哥姐姐添麻煩。
總經理笑了笑:這態度還挺好。
薑星淵語氣得意:是呀,渺渺真的很有上進心,我們家妍妍也最照顧這個妹妹了,她上大學的錢,都是妍妍出的。
方渺渺的眼睛亮了,對,所以我纔想更努力,做哥哥姐姐的驕傲,也為公司出力。姐姐,你會支援我的,對吧
我看向她:對呀,但你是不是應該先學會做人的分寸
她表情一怔。
薑星淵拉了拉我手腕,梅妍——
我看著總經理:她不是我妹妹。我跟她冇有任何血緣關係,也冇有感情。她爸媽早些年走了,我隻是覺得可憐她,才幫了她一把。
總經理微怔,隨即瞭然地點頭:原來是這樣,梅妍果然心善,我冇看錯人。
餘光裡,方渺渺臉上的血色正悄悄褪去。
07
一場會談下來,對方負責人很滿意,話說得漂亮:梅小姐這樣的青年,去新加坡就是我們的運氣。
我彎起嘴角:我也很期待。
剛出包間,走廊靠牆站著一個人,影子斜著拖在我腳邊。
我扭頭就走,他追上來。
梅妍,你剛剛那話什麼意思
我什麼意思,你不明白
他快步攔到我前麵,你還在生氣這麼久了不至於吧
不至於。我笑,我們分手了。
梅妍,彆說氣話。他有些煩躁,快結婚的人了,說這些有意思嗎
紀念日那天,我本來想當麵給你這個。
他掏出一個黑絲絨的盒子,打開,是條金項鍊,吊墜是個穿婚紗的小人兒。
我已經準備好了,梅妍。我想跟你,永遠地成為一家人,一輩子都不分開。
哥哥……方渺渺不知何時站在一旁,眼眶紅成了兔子。你才三十歲,現在結婚是不是太早了呀
薑星淵轉頭,不早了。哥哥早就想結婚了。隻是之前一直冇買房子,給不了姐姐一個家。今年,我已經買了自己的房子,馬上,就能給姐姐一個真正的家,不用再住公寓了。
她眼淚卡在睫毛上,咬唇問他:那以後,我能住進那個家嗎
他頓了頓,輕輕一笑:你想來玩當然可以。但那是我和梅妍的家,不是你的。你以後會有自己的家,會遇見喜歡你的人。
她的眼淚一顆顆掉下來,像被誰放開了拽著的那根線。
我失笑,轉身,把這場鬨劇拋在身後。
跟我沒關係,那不是我的家。祝你們長長久久,彆再來找我。
梅妍!
薑星淵追了上來,從背後抱住我,渺渺是我妹妹,你彆說這種話!
我低頭一笑,你說了不算。
他急了,把那條項鍊重新拿出來,執意要給我戴上。
婚禮的場地我已經定好了,結婚那天,你一定會是全世界最美的新娘。
他的聲音貼著我的耳朵,滾燙又執著。
我做夢都想那一天。
08
酒會之後,薑星淵像瘋了一樣給我發訊息。
一張張婚禮場地的照片,一套套婚紗的款式圖。
我一條都冇回。
他像是毫無察覺,繼續自說自話地發著。
我連彆發了這幾個字都懶得敲。乾脆把手機調成靜音,扔到沙發縫裡。
登機前夜,方渺渺出現在我家門口。
她低著頭,聲音微微顫抖:姐姐,我錯了。
我靠在門框上,問她,哦你錯哪兒了
她抬起臉,眼中帶著幾分愧疚的模樣,我不該……不該讓姐姐不開心,我知道我做錯了。
我被她逗笑了,方渺渺,你不用演戲了。
我從來冇誤會過你,我要走了,明天就去新加坡,不回來了。
什麼她急忙上前一步,姐姐,你彆走,我真的知道錯了!
我退後,你一直想要的,現在得到了。
她嘴唇動了動,眼淚又滑落下來,姐姐,我不是那個意思,他隻是我哥哥……
不要再叫我姐姐。我打斷她,不再容情,之前資助你的那些錢,也不用還了……就當是我為你和你的哥哥,提前送上的新婚賀禮。
以後,當陌生人吧。
她還想說些什麼,我卻冇給她機會,直接關上了門。
門鎖落下的輕響,隔開兩個世界。
祝福你,我在門後輕聲說,願望成真。
我將那個裝滿舊照片的垃圾袋繫緊,扔在了門邊。
就像我們之間,那段被我錯付了七年的,所謂親情。
飛機升空那一刻,我手貼著舷窗。
飛得越高,我越覺得,再遙不可及的距離,不過也就隔著一層玻璃。
原來,冇有什麼過不去的。
新加坡節奏很快,時時刻刻都逼著人向前
我租的公寓不大,但夠溫暖。我把所有精力都扔進工作裡,好像這樣就能把那七年活埋。
可才安穩不到一週,周姐的電話打了進來。
梅妍,薑星淵找你找瘋了。
我停下手裡的鍵盤,什麼
他好像是酒會那天之後回了趟老家,估計是去商量結婚的事,回來發現你人冇了。他以為你是回孃家鬨脾氣,去了你家也撲空了。
你是冇看到他朋友圈,發尋人啟事似的,一天一條問誰知道你去哪了。他把咱們總公司都翻了個遍,最後才從人事那裡知道你是主動申請調去新加坡的。
人事還挺納悶,說你特彆交代了不要聲張,以為他早知道了。
昨天他找我,人看起來像是熬了幾天冇睡,鬍子也冇刮,他問我你為什麼走,我說你心裡冇數你跟方渺渺那點破事還想妍妍給你好臉色
他說他把方渺渺當妹妹……你說,這話還能聽嗎
但我看他這狀態,應該不會就這麼算了。
謝謝周姐,我知道了。
我抬眼,看見辦公室玻璃門倒影裡,那個人影站在門口。
09
薑星淵變醜了。
眼底烏青,眼眶泛紅,襯衫皺得不像話,哪還有半點金牌銷售的派頭。
我擦肩而過,他卻一把抓住我的手。
梅妍。
我甩開他,彆在這裡發瘋。
他嗓音乾啞:我需要一個解釋。
我們已經分手了。
他眼神死盯著我,就因為一盤餃子
大概吧。
七年了,你就這麼一走了之梅妍,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任性自私了我們馬上就要結婚了!
任性,自私
我笑出聲:你說什麼都行,但彆跟著我了。
而且,我從來冇答應要嫁你,你彆亂講。
他瞪大了眼睛:你怎麼能這麼說我明白了!那個總監上次酒會是不是見過你就是為了他纔來的新加坡他讓你去哪你就去哪你就這麼喜歡跟著男人跑
我笑得更大聲,你不去寫劇本真可惜。
我起身準備走,手腕卻又被他攥住。
他渾身都在抖。
七年,梅妍,七年……他抬頭,就因為一盤餃子,你就把我扔了那你一開始乾嘛要招惹我
你知道你飛去新加坡的這幾天,我在乾嘛嗎我在看婚禮場地,我在挑戒指。
我想,我們終於可以結婚了。我能光明正大地牽你的手,告訴所有人你是我老婆,我終於有家了……
我連求婚的驚喜都準備好了,我想那天你會不會激動得哭出來。我還記得你當年說的話,你說要一輩子,永遠不離開我……
他捂住了臉:我跟彆人不一樣,你知道我輸不起的,梅妍,你怎麼能這麼對我
他眼裡有委屈、有不甘,還有滯留的熱淚。
我頓了一下,雙手撐在桌子上,問他:你知不知道,方渺渺臥室裡有一個照著我做的手辦
10
他嘴唇翕動,臉上那點理直氣壯像是被人一刀一刀削掉。
手辦那隻是……渺渺想姐姐陪在她身邊,你彆多心……
我又問:你知不知道,方渺渺喜歡你
薑星淵愣住了,你說她……喜歡我
我靠在椅子上,看著他蒼白的臉,冇點頭,也冇否認。
不可能。他眨了下眼睛,梅妍,你是不是瘋了
我從包裡拿出手機,劃開相冊,點進某個早就截圖好的檔案夾,把手機遞給他。
你自己看。
他遲疑地接過,臉卻一點點變了。
我冇有催他,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螢幕是江渺渺的小號介麵。
頭像是一張模糊自拍,備註是一串英文縮寫。
他皺眉,看得越來越快,指尖發抖,嘴角咬得發白。
我冷聲開口:這是她的小號,你說你不知道她喜歡你那你解釋一下,這些什麼意思。
他冇動。
我抽走手機,手指往下一劃,一張張截圖跳出來——他在機場,她拍的;他生日,她拍的;他坐在辦公室發呆,她偷拍的;還有幾段視頻,是他們去鄰市出差的夜晚。
拍得很近,他們住的是情侶酒店,床頭櫃上擺著兩杯冇喝完的酒。
他臉色白得嚇人。
你不是說那次是男同事訂錯房你說你加班,是她送的外賣你說你去醫院看親戚,是陪她做體檢
她臥室床邊那盒東西,也是順手放的
我問他:我該怎麼信
他猛地伸手去拿手機,我一把抽回來。
彆碰,這是她的心血,七年寫了快五百條筆記,每一條都有你。
她是把你當親人嗎她寫你什麼時候穿藍襯衫她最喜歡,她說你吃抹茶蛋糕會笑,她還說……
我停頓了一下,希望有天能穿上婚紗,嫁給你。
他咬緊牙關,額頭青筋浮起,渺渺隻是……太孤單了。我一直拿她當妹妹,她爸媽走得早,我不照顧她誰照顧她難道我也要丟下她你也想讓我眼睜睜看著她一個人
所以,這就是你把我做成手辦,送給她解悶的理由
我看著他,你到底把我當什麼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很偉大
他睜大眼睛:當然不是!
你不是嗎我低笑了一聲,捏著手機螢幕不鬆手,你最擅長的,不就是哄人我難過你陪,我掉眼淚你來哄,她一說冷你就脫外套。真行,左右都能給人畫個餅。
我把手機舉給他看:你發給我的那些婚紗照片,是不是她陪你一起去看的
啪的一下,他退後半步。
不是的……我冇有……我隻是……
我站起身,把咖啡的錢拍在桌上。
你隻是太貪心。
你隻是習慣了她在你身邊習慣性地仰望你。
你隻是希望我一直等,又不忍心她走遠。
他撐著桌角,搖搖欲墜: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你知道了為什麼不說為什麼不說!
我冇有回答,緩緩扣上包。
薑星淵,你這輩子最怕的就是被丟下,對嗎
對不起啊……
但我成全你,你終於可以光明正大地擁有她了。
外麵風有些大,陽光也毒辣,刺地我眼角留下淚水。
街口有家婚紗店櫥窗,潔白的長裙搖曳著美好。
他始終不知道,我手機相冊裡也有一張婚紗照,是我偷偷去試穿的。
他說他想給我驚喜。
我也想過給他一個未來。
可現在,這場夢,我不要了。
11
薑星淵出現在公司樓下的露天酒吧。
我和同事們聚餐,項目收官,氣氛正好。
燈串掛在遮陽棚上,暖黃一圈一圈落下來,杯子碰撞,笑聲交織。
他站在吧檯邊,穿著一身不合時宜的黑西裝,汗順著額角往下淌,像是走錯片場的演員,在熱帶雨林裡迷了路。
新簽的代言人懷川也在,一身休閒裝,乾乾淨淨的少年模樣。
他舉著檸檬水,酒窩深得能盛光:梅妍姐,今晚你特彆好看。
杯口剛貼到我指尖,一道氣流掠過。
薑星淵衝了過來,一把推開懷川。
力道太猛,懷川退了兩步,眉毛挑了一下:大叔,你抓疼她了。
那兩個字說出口,薑星淵的臉瞬間漲紅。
周圍的笑聲停了。
吳總監也站了起來:先生,有話坐下來談。先放手。
他冇動,看我,又看懷川。
那一刻,他似乎才意識到,時間從不施捨誰的體麵,失去的全叫年歲。
12
從那晚之後,他賴在了我的公寓樓下。
冇有工簽,冇法工作,隻能遊蕩在我公寓樓下,守著那家24小時便利店。
他三十歲了,臉上有了紋路,眼下青黑一片,看起來比實際年齡更老。
公司年會那天,懷川是特邀嘉賓,一身白西裝,站在燈下像是鍍了光。
他朝我伸手,語氣溫柔:能請你跳第一支舞嗎
我穿著香檳色的禮服,把手交給了他,掌心貼著掌心。
我們走進舞池的那一瞬,我在人群邊緣看到了薑星淵。
他穿著服務生的製服,眼神灰敗。
舞會結束,他把我堵在停車場的柱子後麵。
為什麼他的聲音啞得不像話,就因為他年輕有錢我就輸了
我冇說話,他卻越說越急:七年啊,梅妍……你說你愛過我,我信,可你怎麼能轉身就走
脆弱又不甘。
懷川來找我,讓現場的保安拉走了他。
再後來,他簽證到期。
他走的那天,新加坡下了暴雨。
我冇去送他。
13
王總打電話來,聲音疲憊:他把項目搞砸了,客戶直接投訴到總部。他現在整天在公司裡說你為了前途甩了他,還說你和吳總監……
我打開他的朋友圈。
滿屏的長句短句,苦情文案配著昏黃照片。
七年時間,換不來一個陪我到底的人。
照片是我們曾經住的公寓,客廳空蕩蕩的,隻有一盞開著的燈。
我不得不回國,交接業務。
王總約我在公司樓下的咖啡館。
推門進去,一眼看到薑星淵。
他靠窗坐著,憔悴得過分,方渺渺紅著眼,把塊抹茶蛋糕推過去:哥,你吃點……你這樣,我真的怕……
我站在門口,他看見我,像被電了一下,倏地站起來。
方渺渺卻攔在他前麵,眼神像刀:姐姐,你回來了啊。
現在你是緋聞女友,是紅人,是誰都巴結的梅總監,我們當然礙眼。
你知不知道,他為了你,拒絕了總部的offer怕你孤單,死活不走,生病進了醫院……你管過他嗎
她越說越激動,聲音哽著,一邊哭一邊數落我。
你總說你為我們付出了很多,那你給過我哪怕一點點家人該有的溫度嗎你根本冇心!
我冇出聲,隻是靜靜地看著她。
等她停下,我纔開口:你大一那年,我熬了半年夜,接了三個私活,湊齊你學費。
那半年,為了省錢,我一天三頓都吃最便宜的泡麪,落下了慢性胃炎。在你開學前,我去給你送錢的那天,因為低血糖,暈倒在了地鐵站。
這些冇告訴你,是怕你唸書有壓力。
我以為,家人不是嘴上唸叨,而是踏踏實實做事。
她的臉慢慢白了。
我轉向那個始終沉默的男人。
你說我隻顧前途
三年前,歐洲總部要我過去,是我拒的。我為什麼不去
我轉向薑星淵:因為你抱著我哭了一整晚,你說你從小就被拋棄,最怕的就是被人丟下。你求我彆走,你說你不能冇有我。我為了你拒絕晉升的時候,所有人都說我瘋了。
我以為,你就是我的未來。
薑星淵,現在,你反過來指責我自私
他的身體晃了一下,伸手想去扶桌沿,卻失手打翻了咖啡。
液體濺在地板上,斑斑駁駁,像一道撕不開的舊傷。
他低吼:滾!
方渺渺撲過去:哥你彆這樣,她根本不愛你,她從來冇在乎過你!
不愛
他甩開她的手,低笑了一聲,眼角逼出濕意。
她把她有的全都給了我,是我……是我糟蹋了。
他看向我,眼神終於不再閃躲,那些藏了太久的後悔和痛苦全都翻了出來。
梅妍……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你為我做了那麼多……我以為你什麼都不在乎。
我輕輕打斷他:不是你不知道。
是你一直都覺得,我該如此。
14
再聽到薑星淵的訊息,是一封公司內部郵件。
標題是:【關於薑星淵同誌的停職處理通告】。
理由寫得麵麵俱到,情緒失控導致合作受阻涉客戶資訊泄密……
翻譯過來就是,公司不給他兜底了。
他冇有申訴,也冇有鬨,平和接受了處理。
方渺渺給我打電話,聲音滿是哽咽:姐,我哥他……他把自己關在房間裡,誰也不見……
你為什麼就不能原諒他一次
我把手機從耳邊拿開,深吸了口氣,又把它貼回去。
方渺渺,我打斷她,你哭,是因為他,還是因為你那份月薪一萬二的助理工作
電話那頭,哭聲停了。
15
方渺渺的好日子也到頭了。
合作方一封投訴郵件,直接發到了亞太區總部。
郵件裡附了一段錄音,是她在茶水間和同事的閒聊。
梅妍算什麼啊,不就是命好傍上我哥嗎現在裝什麼總監,以前就是個窮學生。
她就是看我不順眼,誰讓她知道我哥更疼我呢
人事部門的電話打來,我正站在辦公桌前,手指在筆記本上漫不經心地劃著。
梅總,方渺渺這事……您看
我手裡的筆冇停,按規矩辦。
證據確鑿,當天開除。
保安把她攔在公司門外時,她隔著玻璃門,衝我喊。
我不是故意的!我隻是有一點嫉妒!姐姐,你真的要這麼對我嗎
我看著她的嘴一張一合,緩緩抬起右手,對她比了個口型。
滾。
16
回新加坡的前一天,我收到了一個快遞。
是薑星淵寄來的。
一個小小的木盒,打開,裡麵躺著一個穿著婚紗的純金小人。
就是那次,他冇來得及送出手的東西。
我記起來了。
很多年前,在他老家的泥地上,我曾用樹枝畫過一個穿著婚紗奔跑的小人。
他說,等我們結婚,就把它打出來,掛在我脖子上。
他還記得。
我盯著那個小人看了三秒,然後拿起手機,拍了張照。
轉手掛上了本地的慈善拍賣平台。
物品備註我寫了兩行:
婚紗吊墜,贈予未來有更好歸屬的你。
也許是奔赴一場婚禮,也許是逃離。
我把拍賣所得的十萬,一分不差地捐給了女性自立援助計劃。
捐贈人落款是:
願你我,都不再等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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