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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吧寶貝,江燁笑著推來絲絨禮盒,裡麵是我最鐵的兄弟。

三個月後,我準時等在昂貴的旋轉餐廳,接過他兄弟遞來的鴿子蛋鑽戒。

窗外突然閃過江燁模糊的影子,菸頭的火星明明滅滅。

彆看了,對麵男人把戒指套上我無名指,他把你賣給我了,家族婚約。

我摸到包裡那把冰冷的手術刀——那是第一個盲盒男友送我的定情信物。

高腳杯裡的紅酒晃著頂燈光暈,像一小團凝固的血。指甲幾乎掐進掌心,掐住三個月前那荒謬遊戲帶來的麻木刺痛。

江燁就在我對麵。三個月前那張英俊逼人的臉,此刻被旋轉餐廳的琉璃燈切割出明暗陰影,眼底的笑意膩得像層劣質奶油。

抽一個。他下巴朝桌子中央抬了抬。一個巴掌大的銀色禮盒擺在那兒,蓋著厚重的深紅色金絲絨布,像隻沉默的小獸。很貴,這東西本身就很貴。他總在這些奇怪的地方下本錢。

空氣裡飄著牛排和黑鬆露的香氣,昂貴,但讓人反胃。

玩這麼大我聽見自己聲音發飄,像是從另一個房間傳過來的。心臟在肋骨後麵一下下撞得生疼。

江燁傾身過來,手指擦過我裸露的手臂皮膚,激起一片惡寒的戰栗。他聲音壓低了,帶著溫熱的酒氣灌進耳廓:相信我,寶貝。試試才知道哪個最適合你。

他眼中那種混雜著探究和施捨的光芒讓我胃裡翻騰得更厲害。都是跟我過命的兄弟,他笑起來,薄唇的弧度很優雅,也足夠涼薄,我挑的人,不會差。

相信我——三個月後想起這三個字,像把生鏽的鈍刀子來回割著喉管。

絲絨布掀開,露出底下的東西。不是預想中的卡片、紙條,或者什麼惡俗的心形信物。那是一個……機械結構。小小的黃銅底座上,豎著一根細細的銀杆,杆頂鑲嵌著一顆微微轉動的、能反射七彩光斑的玻璃球。球體下方,懸著一個小巧精緻的銀色鈴鐺。

它看起來精緻得像一件藝術品。

碰碰它。江燁眼神裡閃爍著我讀不懂的興奮。

手指發僵,幾乎是憑著本能往前戳了一下。那顆玻璃球被我的指尖輕輕一推,立刻失去了平衡,緩慢而無可阻擋地向一側歪斜過去——

叮鈴——!

球體下方連接的銀線瞬間繃直,扯動了頂端那顆小小的、鈴舌帶著鋒利鋸齒的銀鈴!刺耳的鈴聲毫無預兆地紮進耳膜,尖銳得像是警報,在昂貴寧靜的餐廳裡製造出一片突兀的死寂。

鄰桌幾道厭煩的目光投射過來。

我猛地收回手,指尖殘留著觸碰玻璃球的光滑冰冷觸感,還有那炸裂鈴聲帶來的迴響。指尖冰涼。

江燁臉上愉悅的弧度加深了,他像欣賞一出精心編排的馬戲。乖,他伸手似乎想揉我頭髮,被我側頭躲開,他也不尷尬,修長手指點了點兀自搖晃低吟的銀鈴,你的‘盲盒’提示。

他指了指鈴舌內側。好好享受你的‘限定男友’,寶貝。三個月後,還是這裡,我等你反饋。

他站起身,昂貴的西裝剪裁完美地貼合著寬肩窄腰。我去下洗手間。臨走前,目光在我慘白的臉上停留了一瞬,帶著一種近乎殘酷的勝利味道。那眼神……像是在確認一件昂貴商品是否完整無缺地交付了出去。餐桌上剩下的,隻有那杯還在晃著血紅色水光的紅酒,和那個冰冷的、鈴舌微微搖擺的銀色機關。

鈴聲的餘韻還在腦子裡嗡嗡作響。我死死盯著那個該死的鈴舌。內側,真的刻著幾行極細的、幾乎需要湊近才能看清的蠅頭小字:

【顧承聿,顧氏財團亞洲區CEO,凱西法餐廳,VIP三號桌。今晚8點。】

字體冷硬,像律師函上的落款。期限,三個月。名字,地點,精確到分鐘。

心臟像被一隻冰冷的手攥緊,血液都凍得緩慢。這就是……第一個盲盒

渾渾噩噩離開餐廳,城市的霓虹在車窗上流淌成模糊的光帶。手機螢幕突兀地亮起,是個陌生號碼。鬼使神差,我滑開了接聽。

林小姐。

聲音通過電流傳來,低沉,絲滑,帶著一種金屬淬火後的冷淡質感。不是疑問,是陳述。

我全身的肌肉瞬間繃緊。誰

你的限時男友,顧承聿。電話那頭停頓了一秒,背景有極輕微的檔案翻頁聲,晚上八點,法餐廳。或者你想先體驗一下司機‘接駕’

那聲音裡冇有征詢,隻有告知,連一絲一毫的波瀾都冇有,彷彿在談論一份待簽署的合作協議。

不用。我聲音乾澀,我會到。

很好。

電話乾脆利落地斷掉,隻剩下一片令人窒息的忙音。

凱西法餐廳的VIP區域,連空氣都是金錢和特權精心調配過的味道。侍者無聲地引路,推開厚重的門。長桌儘頭,男人已經在了。

一身剪裁完美的深灰色暗紋西裝,勾勒出極具力量感的肩背線條。他正垂眸看著平板電腦,冷白的頂燈打在他側臉上,鼻梁高挺得近乎苛刻,下頜線的弧度乾淨利落,如同被最鋒利的刻刀精準削成,冇什麼多餘的表情。整個氣場強大、冰冷,像一座移動的人形冰山。

聽到聲響,他抬眼看了過來。

視線短暫交彙的刹那,那雙眼睛的顏色讓我心頭猛地一跳。深海藍。極其罕見的、冰冷的深海藍,像風暴來臨前最沉鬱的海水。

冇有寒暄。他目光在我臉上停留了大約一秒鐘,銳利得像是鐳射掃描,隨即微微頷首,算是打過招呼。

侍者為我拉開沉重的紅木椅子。

剛落座,甚至冇來得及尷尬,一份檔案夾就精準地被推到我麵前的桌麵中央,發出輕微的一聲啪。林夕。

顧承聿開口,聲音和電話裡一樣,低沉平滑,二十二歲,南大醫學院臨床係肄業,目前無業。母親長期臥病,六十三號院老城區公房,租期還剩八個月。父親早亡,遺留債務……他流暢地念出幾個對我而言如芒在背的數字,……無力清償。他目光落回我瞬間失去血色的臉上,深海藍的瞳孔裡冇有任何情緒,像是在確認一份檔案的準確性。債務公司由顧氏間接控股。我的律師半小時前已經介入處理,協議在你麵前。需要補充說明麼

檔案夾厚厚的牛皮紙頁,沉得像塊墓碑。債務數額分毫不差。無力感像海嘯一樣瞬間將我淹冇。

這根本不是約會。

這是……一場單方麵的裁決。他精準地握住了我脖頸上最致命的枷鎖。

血液似乎都湧向了頭頂,又在冰冷的事實裡急速冷卻。一股被徹底看穿、連骨頭縫都被捏住檢查的涼意順著脊椎竄上來。

不需要。我聽見自己的聲音異常平靜。

我翻開檔案夾。甲方:顧承聿。乙方:林夕。條款清晰冷酷:三個月,名義交往關係。乙方需嚴格遵守甲方時間表,出席指定社交場合,維護顧承聿先生戀人形象。甲方支付乙方所有債務及乙方母親後續醫療費用,另按月支付一筆可觀的所謂勞務費。末尾是一行加粗的小字,刺眼得像燒紅的針:

【本協議本質為基於資訊不對稱之雇傭服務,涉及情感狀態為虛構。】

簽字筆。顧承聿伸出手,他的助理立刻將一支通體銀灰色、打磨得異常冰冷的鋼筆放進他掌心,然後無聲地退出,門哢噠一聲輕響。

餐廳裡靜得可怕。

冰涼的金屬筆管入手沉重。筆尖劃過紙頁的沙沙聲異常清晰,像細小的切割聲。最後一筆落定時,那張英俊卻毫無人氣的臉上似乎冇有任何變化,連睫毛都冇有多顫動一下。

明天下午四點,司機去你樓下。有造型師。

他隻說了這一句,視線已經回到了他麵前的平板電腦上。檔案被助理無聲地收走,彷彿方纔的宣判從未發生。餐廳柔和的燈光流淌在他輪廓分明的側臉上,刀削斧劈般完美。

世界隻剩食物被切割時刀叉碰撞瓷盤的清脆迴響,一下,又一下,帶著金屬特有的冷酷和秩序,精準得令人窒息。

***

三個月,像一個被設定好流速的沙漏。

江燁如同人間蒸發。偶爾深夜,他會發來幾條意義不明的訊息,內容跳躍得像醉鬼的囈語。

【寶貝,顧少是不是特無趣冷得像個冷凍庫管理員】

【聽說他時間精確到秒你千萬彆遲到,他會扣你工資哈哈哈!】

【堅持住!下個肯定帶勁!刺激的在後麵呢!】

配圖可能是一張模糊不清的酒吧燈光,或者一個看不清麵孔但明顯年輕野性的側影。他像隔岸觀火,興奮地評估著這場由他點起的火焰能燒成什麼樣。

顧承聿的時間表像個精密運轉的機器齒輪,嚴絲合縫。他的出現,就是最標準的指令。

林小姐。每次見麵,這是開場白。冇有溫度。

他會帶我出入奢華的拍賣晚宴、枯燥冗長的商業慶典、壓抑沉悶的家族聚會。我像一尊他精心挑選、適時擺放的花瓶。昂貴的高定禮服是工裝,畫報般的微笑是職業操守。在他身邊扮演顧承聿女友,感受著四麵八方粘稠的打量,那些目光裡有評估,有好奇,更多的是毫不掩飾的衡量——掂量著我在他身邊的意義,究竟價值幾何。

小顧這位女友……似乎過於‘安靜’了某個晚宴角落,他一位世伯端著酒杯,目光帶著長輩式的審視滑過我。

顧承聿甚至冇轉頭看我一眼,隻是舉起香檳杯,微微頷首:林小姐很擅長不打擾彆人的思考。深海藍的眼睛平靜無波,像是在陳述某種物體的物理特性。

世伯瞭然一笑,拍拍他的肩。

空氣裡流動著心照不宣。花瓶的職責就是保持光潔和安靜。我捏著酒杯的手指收緊,冰涼的杯壁硌著骨節。角落裡,另一個衣香鬢影的身影似乎被絆了一下,酒杯晃動,半杯紅酒不偏不倚潑向旁邊一位貴婦的白色皮草。驚呼,慌亂,帶著幾分真切的惱怒爆發出來。

天哪!真是抱歉!您冇事吧闖禍的年輕女孩聲音慌張,帶著刻意的甜美。是另一家公司的千金。

顧承聿隻極快地掃了一眼那片混亂,目光甚至冇有在那個楚楚可憐的女孩身上停留超過半秒,低沉的嗓音冇什麼起伏:小意外。王太太會收到一份新款的羊絨作為致歉。他放下香檳杯,轉向我,語氣是一貫的精準指令,去那邊露台。五分鐘,整理好儀態。

從頭到尾,他的眼神未曾因任何變故偏離既定的軌道。我隻捕捉到一絲極快的、轉瞬即逝的厭倦,深藏在那片冰冷的海水之下,如同深海裂縫中泄露的一縷厭煩的微光。

他需要一個完美的工具人,不出錯,不添亂,永遠在精確的位置。僅此而已。

時間在顧承聿高效運轉的日程裡碾過一週又一週。他精準地操控著一切,如同掌控他的跨國資產帝國。直到那天,一輛亮得能閃瞎人眼的酒紅色限量超跑轟鳴著截住了顧承聿那輛線條冷硬的黑色商務轎車。

一個穿著花襯衫、解開三四粒鈕釦、露出張揚刺青圖案的男人從跑車裡跳出來,身材頎長,頂著染成幾縷囂張銀灰的短髮,一股濃烈的荷爾蒙和機油味撲麵而來。他嚼著口香糖,一腳隨意地踏在跑車輪胎上,眼神像帶著鉤子掃過商務車的車窗。

嗨!顧冰塊,他揚手對著墨色的車窗喊,聲音帶著玩世不恭的笑意,眼神卻穿透玻璃,銳利地釘在我臉上,江子讓我來交班!你這倉庫管理員任務到期了!後麵換我上場!

謝言遲。第二個盲盒的名字,隨著那個冰冷的鈴鐺旋轉,跳了出來。

顧承聿甚至冇有降下車窗。他對司機做了個手勢,低沉的嗓音毫無波瀾:回公司。司機冇有一絲遲疑,平穩流暢地起步,將那輛花裡胡哨的超跑和那個張揚挑釁的男人隔絕在後麵。

透過後視鏡,我看到謝言遲對著車尾燈比了個粗魯的手勢,咧著嘴笑,毫不在意。

後座空間裡氣氛凝固了幾秒。

他會在你樓下等你。顧承聿的目光落在窗外流逝的街景,深海藍的瞳孔裡映著冰冷的鋼鐵建築森林,冇有一絲情緒,他賽車俱樂部明天有個新秀賽體驗日。他側過頭,目光在我臉上短暫地停頓了半秒,像是在確認一件設備接收到了指令,你需要一套專業的防護服和頭盔。尺寸助理會搞定。

指令下達完畢。彷彿剛纔那個囂張的花襯衫和巨大的機車轟鳴從未發生過。

謝言遲的體驗像脫韁的野馬。

他從一輛全地形越野車上跳下來,隔著厚重的頭盔都能感覺到那股噴射而出的、滾燙的熱情和力量感。他直接抓著我扔進副駕,引擎咆哮著衝上城外的盤山賽道。

速度拉爆表的那一刻,我隻覺得所有的血液都被狠狠摜向後腦勺,巨大的推背感把我死死壓在椅背上,心臟快要跳出喉嚨口!視線裡彎曲陡峭的灰白山路猙獰地撲麵而來又飛速退去,兩邊黑綠色的山崖是死亡的邊界線!

害怕了謝言遲猛地一個高速入彎,輪胎在極限邊緣發出令人牙酸的尖叫,他的聲音隔著風噪卻異常清晰,帶著**的挑釁和興奮,這才叫活著!江子說你憋得太狠了!怕什麼!踩死油門衝過去就是天堂!

他像駕馭著野獸,身體在每一次極限過彎時都爆發出恐怖的力量感和掌控力。

他帶我去地下拳場。

刺眼的聚光燈下籠著血與汗蒸騰的霧氣。

巨大的歡呼和噓聲如同實質的海嘯,震得腳下金屬看台都在嗡嗡發顫。拳拳到肉的聲音沉重得像是砸在心臟上,嘭嘭作響。汗水、血腥氣、野獸般的嘶吼混雜著劣質菸草味,形成一種原始的、讓人眩暈的感官衝擊。

漂亮!謝言遲猛地跳起來,一拳砸在旁邊的護欄上,金屬震顫,他亢奮得雙眼充血,指著拳台上那個剛剛用一記凶狠勾拳將對手打翻在地、正在野獸般捶打自己胸口的拳手,看見冇這纔是真男人!藏著掖著扮兔子活該被人吞了!學著點!

他幾乎要把半個身子探出看台,銀灰色的頭髮在混濁的光線下異常醒目,眼底燃燒的火焰狂野得不似人類。濃烈的荷爾蒙和爆裂的腎上腺素味道像滾燙的岩漿一樣從他身上輻射出來,衝擊著我的神經。他猛地靠過來,氣息燙著我耳根:顧冰塊那套規矩放這兒就是個屁!跟著我,帶你見識什麼叫骨頭縫裡都炸開的痛快!

刺激是的。像是被粗暴地撕開了蒙在眼前的另一層幕布。世界原來可以這樣喧囂、熾熱、危險到令人血液沸騰。像飲下高度數的烈酒,短暫的麻痹和眩暈過後,是更加清醒的刺痛——刺痛於自身的平庸、蒼白,刺痛於自己從未真正體驗過這樣原始洶湧的生命力。謝言遲就像一柄燒紅的利刃,強行刺穿了我包裹在顧承聿冰冷秩序下的外殼,烙下灼痛的印記,逼著我直視另一種滾燙的生存樣本。那狂野帶來的眩暈像是裹著蜜糖的毒藥,令人不適卻又莫名上癮,靈魂深處某種被壓抑的、不安分的東西被粗暴地勾了起來。

手機在揹包裡震動了一下。是江燁。隻有三個字加一個瘋狂大笑的表情:

【夠野吧!】

***

第三個盲盒的身份在我指尖觸碰那冰冷刺骨的鈴舌後揭示——宋知遠,常青藤理論物理博士。一個純粹的、大腦高速運轉的精密儀器。

他的約會地點是高階科技論壇後冷餐會上一間封閉的休息室。他瘦削而筆挺,穿著熨燙得一絲不苟的白襯衫,淺灰色的眼睛透過薄薄的金絲眼鏡片看過來時,像在看一組待解的複雜分子式。

冇有寒暄。他徑直把一疊列印資料放在鋪著厚厚絨布的小圓桌上。全是頂級醫學期刊最新發表的文獻摘要。

林小姐,他開口,聲音平直,缺乏音調起伏,江燁提到你在醫學院肄業。可惜。淺灰色瞳孔裡劃過一絲如同運算錯誤的冰冷審視。生命科學的邏輯嚴謹性遠超你們常規臨床認知。尤其在神經退行領域的前沿。他修長蒼白的手指快速精準地點在其中一篇文獻摘要上,看看這個。針對阿爾茲海默症的靶向修複理論。你母親目前醫療方案存在嚴重邏輯缺陷和效率浪費。他抽出一支昂貴但冰冷的簽字筆,在文獻的批註欄飛快地勾畫了幾個專業名詞縮寫和公式推導的核心路徑,字體如同刻印般冷硬清晰。主流醫療界的惰性和利益鏈條嚴重阻礙了最優解的推導和實施。他把批註好的檔案推到我麵前,基於你母親病情階段數據和我建立的神經損傷模型,我重新優化了乾預方案。邏輯鏈條在此,具體實施資源,我安排助手對接。

空氣裡隻有翻動紙頁的細微聲響和冷氣輸送口吹出的恒定微風。他甚至冇有詢問任何關於我母親病情的細節。他像一個獨立於世界之外的高速運算終端,依靠模型和公式就判定瞭解決方案。那份冰冷的邏輯鏈條像一套精密的工業圖紙,精確但毫無溫度,像他看人的眼神一樣。他像是在處理一組與顧承聿女友無關,但又需要邏輯嚴謹地去優化的數據任務。

他的幫助……直接、高效、穿透層層迷霧指向核心問題,精準得像手術刀切割掉冗餘組織。那感覺,如同沉溺於混亂與黑暗窒息時,一隻手精確地抓住你的後衣領,果斷乾脆地把你拎出泥沼。利落得不留喘息和感傷的餘地。那冰冷的邏輯和近乎刻薄的效率,剝開了所有溫情脈脈的偽裝,讓人疼,讓人清醒,卻也像另一種形式的解脫。彷彿混亂世界裡一個沉默而堅實的座標。

手機螢幕亮了一下。鎖屏上跳出江燁發來的照片。照片似乎是偷拍的:高科技園區巨大的全息螢幕下,瘦削挺拔的宋知遠正大步流星地穿過空曠的大堂,身影顯得孤絕而清晰。照片下麵是江燁的訊息:

【冰山下全是乾貨吧這貨的腦子可比顧冰塊值錢多了。下一個準備,給你開開眼界的!】

第四個盲盒的名字在我碰到冰涼的鈴舌那一刻跳出來——Ethan

Zhou。

環太平洋混血。頂奢時尚集團首席模特。

預定的見麵地點是一座矗立在江邊老工業區改造的藝術化摩天大樓頂層。電梯無聲地高速上升,腳下城市的萬家燈火越來越小,模糊成一片迷離的星海。

電梯門向兩側滑開。眼前的景象讓呼吸微微一滯。

巨大的穹頂空間,裸露的粗礪水泥立柱支撐著輕盈流暢的玻璃幕牆,窗外是璀璨開闊的江景夜景。一個極其修長的身影就站在那片無邊的落地窗前。

他慢慢轉過身。

那張臉,在偏冷調的頂燈下毫無瑕疵地呈現出來。歐洲輪廓雕塑般的立體骨架奇異地融合了東方皮相的精緻,幾乎超越了英俊的世俗定義,帶著一種不真實的衝擊力。墨黑的頭髮微微帶著濕氣,隨意抓向後。穿的不是西裝禮服,而是一件絲綢質感的、墨綠色調帶暗銀枝蔓紋路的寬鬆上衣,絲滑的質地沿著完美的胸肌線條貼合垂墜。

他冇說話,隻是用那雙眼睛看過來。

瞳仁是濃鬱得化不開的黑,邊緣卻彷彿被江對岸的燈火鍍上了一層碎冰般流轉的光。像蘊藏星屑的古老寒潭,深邃、寂靜,又隱藏著致命的引力。隻是一眼,空氣裡的分子都似乎在無聲尖叫。

那雙眼睛帶來的壓迫感和不真實感持續了整個晚上。他不會像顧承聿那樣精確地安排你的位置,不會像謝言遲那樣用爆炸的荷爾蒙淹冇你,也不會像宋知遠那樣用冰冷的邏輯審視你。

他隻是……存在。像一件博物館裡隻可遠觀的稀世孤品。

他會帶你去那些先鋒設計師雲集的地下藝術展開幕式。燈光變幻閃爍,映著角落裡扭曲的鋼鐵裝置和色彩刺目的塗鴉壁畫。刺耳的前衛電子音浪衝擊著耳膜。穿著奇裝異服的人群在迷幻的光影裡扭動身體。

他邁開長腿在人群中穿過,步伐隨意卻自帶無形的氣場屏障。不需要任何動作,那些目光就會自動地、帶著癡迷、探究和敬畏聚焦過來。他是整個空間的視覺中心。他隻是隨意地立在那裡,墨綠色絲衣流淌著冷光,側臉在旋轉的藍紫色射燈下如同被完美切割的鑽石剖麵。周圍那些精心裝扮企圖搏出位的男男女女,瞬間淪為粗糙的背景板,暗淡得像一堆廢棄的顏料管。

空氣裡瀰漫著煙、酒、不知名香薰和人體散發的躁動熱量。Ethan微微側身,湊近我耳廓。他身上有一股極其清冽、帶著雪後鬆針氣息的味道,清冷乾淨得與現場躁動的氛圍格格不入。

看到那堆‘猴子’了嗎他壓低的聲音像大提琴滑過絲綢,吐出的字眼卻冰冷刻薄,視線斜睨過角落一群正圍著某件詭異裝置拍照、搔首弄姿的年輕人,嘴角勾起一抹涼薄的諷刺弧度,用廉價裝飾和尖叫吸引注意力,試圖證明自己不是空氣。溫熱的氣息吹在我的耳垂上,激起一陣奇異的戰栗。真正的‘價值’,無需聲張,隻需要被看見。他站直身體,深不見底的黑色瞳仁掃過我,像在展示一個真理,你在這種場合的職責,是襯出唯一的光。不是當那些背景裡滑稽的猴子。

那種刻入骨髓的自傲和被頂禮膜拜的光芒,在當晚被一件小事打破。

他送我到租住的那個陳舊居民樓下。道彆時,我穿著那雙被他稱讚線條乾淨的細高跟鞋,剛走下他的豪華轎車,腳踝一崴。疼痛尖銳地炸開,額頭撞在冰冷的車門框上,眼前瞬間冒出金星。身體控製不住地向旁邊趔趄。

他剛拉開車門邁出的動作停住了。

那雙深不見底的黑色眼瞳,如同瞬間凍結的寒潭,極其鮮明地定格在我狼狽的姿態上。那裡麵飛快地掠過一絲……極其清晰的驚怒像一件完美的藝術品被沾上了一粒醜陋的汙漬。冇有驚呼,冇有立刻上來攙扶。

空氣凝滯了零點幾秒。隻有老舊居民樓聲控燈慘白的光在我身上和肮臟的地麵上。

他甚至冇有收回邁出的那條腿。修長的手指停在車門把手上,指關節因用力有些泛白。

一種被徹底物化凝視的冰冷感瞬間爬滿全身,比腳踝的劇痛更刺骨。在他眼裡,我不過是一件屬於他完美世界的光潔器物,不容許半點殘缺或笨拙的汙點。那片刻流露的驚怒,不是關心,而是出於對完美搭配受損的真實震怒。

我的手指在身側蜷緊。狼狽像細小的刺紮在肉裡。不是痛得無法忍受。是那種瞬間被剝光、暴露在挑剔眼光下的尖銳難堪。

他最終走過來,脫下身上那件昂貴的、帶著清冽鬆針冷香的墨綠色絲綢上衣,動作有些僵硬地、如同隔著一層無菌防護膜般披在我肩上。披上。兩個字,冇有任何情緒。下次,穿好你該穿的。

手機在混亂的衣袋裡響起,螢幕上跳出江燁的名字。

我猛地甩開搭在我肩上的昂貴絲衣。那清冷的香氣瞬間被粗暴地驅散,衣服滑落到冰冷的柏油路麵上,沾上深色的汙漬。深不見底的黑色眼瞳驟然縮緊,凝聚著風暴般冰冷的難以置信。

我冇看他。指尖劃開螢幕。

江燁。聲音嘶啞得厲害。

喲,寶貝!電話那頭背景音嘈雜喧囂,混合著震耳欲聾的音樂和尖笑聲。江燁的聲音卻帶著一種病態的清晰,每個字都像冰錐砸進耳膜,Ethan那雙眼睛夠殺人吧混血的頂級貨,帶出去炸街爽不爽他亢奮地喊,隨即爆發出瘋狂的大笑,刺得我耳膜生疼,摔得好!摔得精彩!夠不夠清醒了!醒冇醒!下一個纔是真正帶勁的大菜!馬上就到!

電話被他狂笑著掛斷。

最後一個盲盒——沈宴。

鈴舌內側冰冷的字母刻痕映入眼簾。

時間在我指尖觸碰到冰涼的鈴舌瞬間凝固。又是這家旋轉餐廳。昂貴的白桌布光潔如新,銀質餐具熠熠生輝,花瓶裡插著一支鮮紅欲滴的玫瑰。

侍者引位。同樣的VIP區域儘頭。三個月前顧承聿坐的位置上,此刻是另一個男人。

他在看錶。一塊價值不菲但樣式低調的古董機械腕錶,指針在錶盤上平穩地走動。聽到腳步聲,他抬起頭。

那張臉很平靜,甚至可以說是溫和儒雅。五官線條流暢,冇有顧承聿的冰冷刻骨,冇有謝言遲的鋒利狂野,冇有宋知遠的疏離尖銳,也冇有Ethan那種令人窒息的非人感。他穿著剪裁得體的藏藍色條紋西裝,襯衣領口熨帖,嘴角帶著恰到好處的、讓人如沐春風的微笑弧度。

林小姐,你遲到了1分32秒。他微笑著開口,聲音溫和得像浸了陽光的春風,帶著一種奇特的撫慰人心的力量。他指節分明的手指輕輕點了點錶盤。是沈宴,最後一個盲盒。

他拉開對麵的椅子,動作優雅得體。

他冇有像顧承聿那樣一上來就拋出冰冷的檔案;冇有像謝言遲那樣帶來狂暴的熱風;不像宋知遠那樣丟來生硬的邏輯鎖鏈;更不像Ethan那樣施加無形的視覺壓迫。

他隻是溫和地笑,點了幾道精緻得恰到好處的菜品。閒聊的語調從容不迫,從天氣聊到最近風評不錯的小眾藝術電影,詢問我對某個冷門設計品牌的看法,分享一則關於他律所裡年輕實習生的幽默軼事。

那溫和儒雅像一層柔光濾鏡,籠罩著整個餐桌。杯子裡紅酒醇厚,餐點精緻可口,就連餐廳裡若有若無的背景音樂都似乎在配合著他舒緩的節奏。

這正常…反而透著一絲詭異像精心設計的舞檯布景。

我捏著冰冷的餐叉柄。餐叉尖銳的齒尖硌著指腹。三個月積累的所有荒謬、混亂、冰冷、激烈、衝擊……沉澱為一種極致的疲憊和對這場荒誕劇落幕的渴望。時間快到了。

沈宴適時地放下刀叉,拿起餐巾優雅地擦拭了一下嘴角。他伸手入懷。動作從容。

一個深藍色的絲絨方盒被他輕輕放在了雪白的桌布中央。盒子不大,上麵印著某個全球頂級珠寶品牌的LOGO。

餐廳的燈光似乎在這一刻聚焦在了那個盒子上。

他冇有立刻打開,身體微微前傾,雙臂隨意地搭在桌沿,形成一個溫和而不失力量感的姿態。嘴角那抹春風般的笑意更深了些。林小姐,他聲音放得更低沉柔和,如情人間的低語,又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內在力量,清晰地穿透周圍的空氣,自我介紹一下,沈宴。職業是律師。他目光溫和地鎖在我臉上,觀察著我細微的表情變化。另一個身份是,他停頓了一下,帶著恰到好處的家族榮光感,城南沈家既定的繼承人。家父一直希望我能儘快穩定下來,在合適的時候,迎娶一位能讓家族門楣生輝的新娘。他用修長的手指,像按下某個重要的契約印章般,輕輕推了推那隻深藍絲絨方盒。

三個月前,江燁找到了我。他聲音平穩得像宣讀法律條款,他提供了一份關於你的全方位評估報告,涵蓋了性格深度傾向分析、應對極限壓力的韌性指數、公眾場合的心理穩定性表現,甚至包括了麵對極端財富誘惑時……可被計算的內控值。

他停頓了一下,深海藍瞳孔裡溫和的笑意像一層薄霧,底下湧動著更真實的冰寒暗流。報告顯示,你的綜合適配度,他指尖在絲絨盒上輕輕一點,顯著超過了家族內定的其他選擇。那溫和的笑意在擴大,覆蓋了整個臉部輪廓,但並未抵達眼底,像精心計算過角度的麵具。

所以我的聲音乾澀沙啞,像被砂紙磨過喉嚨。三個月積累的一切,荒謬的起點,輪轉的冰冷男友,無數次的內心崩塌和麻木修複……似乎都在指向眼前這冰冷絲絨盒中的答案

沈宴臉上的溫和麪具完美無瑕,輕輕打開了那個盒子。餐廳柔和的燈光精準地落進去——

一枚戒指。鴿蛋大小的圓形明亮式切割鑽石,像一顆凝固的星辰,安靜地躺在黑色絲絨底座上,折射出冰冷而純粹的、足以刺瞎人眼的光芒。

切割麵冷酷又璀璨地反射著周遭的一切光線。

冇有甜言蜜語,冇有求婚的流程,甚至連一點多餘的儀式感都冇有。他隻是用那雙溫和的眼睛看著你,嘴角帶著完美掌控全域性的笑意,將打開的戒指盒穩穩地推到我的麵前。那隻握著戒指盒的手,手指修長穩定,像進行著一項早已篤定結果的交付操作。他的姿態冇有半分曖昧或請求,隻有一種理所當然的宣示:你被評估過,被選中了,符合要求。現在,簽字交割。

喉嚨裡像是堵著滾燙的沙礫,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辛辣的刺痛。旋轉餐廳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的燈火流淌成一條冰冷的星河,繁華喧囂,卻又與我隔著一層透明的屏障,遙遠得不真實。

目光幾乎要被那枚鑽戒的冷光灼傷。

三個月……從第一個鈴鐺開始,一場巨大的、帶著殘酷幽默感的交易

腦子裡一片混沌的嗡鳴。胃裡像是塞滿了沉甸甸的冰塊,又冷又脹,墜得五臟六腑都在向下沉。視線失焦了一瞬,茫然地掃過窗外那片冰冷的城市光帶。

突然——

巨大的、幾乎覆蓋一整麵牆的落地窗外,對麵那棟燈火通明的辦公樓頂端,光影暗淡的露台圍欄旁。

一個模糊的、如同幽靈般的人影輪廓,死死映在那巨大的玻璃窗上!清晰得宛如烙印。

那個影子,姿勢放鬆地斜倚在冰冷的鋼筋水泥露台邊緣,指間一點猩紅的火星,在夜風中明明滅滅!像黑暗中緩緩睜開的、帶著無儘譏誚和冰冷的獸眼。

是江燁!

他就在那裡!離我們隻有一街之隔的黑暗裡!像個幕後操縱一切的提線人,在幕布後點燃一支香菸,興致勃勃地欣賞著最後一幕被他完美導出的**戲碼!

血液猛地衝上頭頂,又在瞬間冰冷地迴流,四肢百骸都凍得僵硬。那點猩紅的火星烙在視網膜上,帶著無儘的嘲諷和寒意。

不用看了。

沈宴溫和的聲音在對麵響起,帶著一種如同律師完成法庭陳述後的從容篤定。他的手,那隻剛剛展示了冰冷價值的手,帶著不容抗拒的壓力,輕輕捏住了我放在桌邊、因用力緊握而指節發白的左手。

他的指腹溫熱乾燥,觸感卻如同毒蛇的信子掃過皮膚。他的動作輕緩,卻帶著一種強硬的意味,拉著我的手,精準地拖向桌麵上那個打開的、靜靜等待的戒指盒!

江燁,他聲音裡的溫和如同精密的粘合劑,每個字都平滑地貼合著善意提醒的偽裝,眼神卻如手術刀般剖析著我的反應,他已經達成了他的‘協議’。你被移交了,包括我們家族那份正式的、具有法律效力的婚書。他盯著我的眼睛,深海藍的眼底深處,那絲冰寒如同裂開的冰川縫隙,現在開始,你是沈家的人。那隻捏著我手腕的手,溫和而有力地引導著我的無名指,朝著戒托下那顆冷酷璀璨、象征著冰冷占有的鑽石落去!

冰冷的鑽石折射著吊頂奢華水晶燈慘白的光。

那隻被捏住的手腕,皮膚下的血液奔流咆哮。巨大的屈辱感和被玩弄於股掌的冰冷怒火瞬間焚燒掉了最後一絲理智!腦中冇有任何思維停頓,所有的動作都源自於一種被逼到絕境、困獸反擊的本能!

三個月!從那個該死的銀鈴鐺開始!第一個男友顧承聿……他遞給我的那支簽合同的銀灰色鋼筆……冰涼刺骨……筆尖劃過紙頁的沙沙聲像瀕死的吐息……

我的右手猛地伸向隨手放在旁邊餐椅上的托特包!手指在柔軟的皮革內襯中瘋狂地摸索!包袋深處,冰冷堅硬、熟悉到令人心臟驟停的金屬輪廓瞬間被緊緊攥在汗濕的手心!

冇有半分猶豫。

嗤啦——!

包內厚重的軟襯被強行撕裂!銳利的寒光在餐廳柔和的暖光中猝然爆開,如同夜空中驚魂一現的冷電!

一柄手術刀!狹長、薄利、帶著無與倫比的精準度和冰冷死亡氣息的手術刀,被我毫無征兆、快如閃電般地從撕裂的包袋內襯中狠狠抽出!

刀鋒雪亮。

刺眼的寒芒在奢華的旋轉餐廳燈光下炸裂開來,驚悚得如同碎落的冰棱。

沈宴那隻引導著我伸向鑽戒的手猛地一僵,完美掌控的微笑麵具瞬間凝固,眼底那抹深海藍的冰冷被一片猝不及防的愕然撕裂!他整個身體下意識地繃緊後仰!

四周空氣瞬間抽乾。時間的流速變得粘稠。隔壁桌細碎的交談聲、遠處侍者托盤上酒杯輕微的碰撞聲……一切背景雜音消失殆儘,隻剩下自己血液在耳道裡奔湧的雷鳴,還有心臟在肋骨後麵近乎痙攣的撞擊聲!

刀鋒穩穩握在手中。

冰冷的金屬透過皮膚傳來一絲尖銳的刺痛,穩定而確鑿。刀刃反射的強光微微刺痛了我的眼睛,映出沈宴那張瞬間失色的臉,映出他深藍瞳孔中無法掩飾的驚駭,也映出……落地玻璃窗外,對麵露台邊緣那點猩紅菸頭驟然劇烈的明滅!

——那是第一個冰封的盲盒男友,在我簽署那份冰冷協議的瞬間,遞給我簽字筆時,順手推過來的、冰冷的定情信物。他說:

【貼身帶著。必要切割時,它比眼淚管用。】

顧承聿冇有溫度的聲音隔著三個月的荒謬時光,詭異地在這片死寂的餐廳裡迴響。刀柄冰冷堅硬硌在掌心深處,握住的彷彿不是刀,而是某種沉甸甸的宿命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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