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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是頂尖整形醫生,專為名人打造完美臉蛋。
我的臉是他最驕傲的作品,連微笑弧度都經過精密計算。
他從不允許我踏進地下室的手術室,說那是他的藝術聖地。
直到我深夜去取止痛藥,撞見他正切割一張陌生女人的臉。
手術檯上的人突然睜眼——是我的親生母親。
她失蹤十年了。
我捂住嘴躲進消毒櫃,在冰冷的金屬倒影裡看到驚悚一幕:
母親的臉皮下還覆蓋著另一張少女的麵孔。
十二點剛過。一陣熟悉的、鑽心蝕骨的疼猛地從左下頜骨的結合部刺了上來,又利又冷,像根淬了毒的冰錐,狠狠鑿開骨縫。這疼不依不饒,是去年那場徹底重塑麵部的精修手術留下的唯一紀念品。李娜倒抽一口冷氣,手指無意識掐進了身下昂貴冰涼的絲絨沙發裡。茶幾上放著昨晚那瓶喝剩一小半的、價格不菲的紅酒,瓶底在黑暗中幽幽地反著點光。
抽屜裡那些處方級彆的止痛藥片本該在那裡。空的。隻剩一個白色的、帶呼吸孔的薄塑料藥板,孤零零地躺著。白天用完最後一粒時,她就該讓王姨去補貨的,這該死的疼總是毫無預兆地夜襲。
止痛藥。必須馬上找到一顆。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整座城市的璀璨燈火,如同一條條鑲滿碎鑽的黑絲絨,鋪展到天際線儘頭。那些光暈模糊遙遠,絲毫照不進這套位於頂層俯瞰眾生的豪華公寓深處。空曠。冰冷。昂貴傢俱的線條在昏暗中泛著金屬的或者皮革的啞光。這裡是父親李正源親手為她打造的完美金絲籠,每一寸空間都精確設計過,符合他的美學,也如同她這張臉一樣——一件精心維護、不許絲毫瑕疵的工藝品。
父親的診所就在樓下。獨占這棟摩天大樓從四層到八層的巨大空間,入口是整塊流動光屏環繞的銀色隧道,安保森嚴得堪比國家金庫。但連接這座奢華公寓與樓下診所內部的,有一道便捷通道——那部僅供家庭成員使用的、直達診所最深處的專屬電梯。
娜娜,父親溫和卻不容置疑的聲音無數次在耳邊迴響,帶著外科醫生特有的冷靜平穩,診療區底層是我的核心工作間,是爸爸藝術的源頭和聖地。彆去。任何需求,找王姨。
但現在,止痛藥像在腦子裡生了根,尖叫著呼喚。王姨估計在她那個小房間裡睡得正死。李娜煩透了這種被精確計算過的、滴水不漏的生活軌跡。一點小小的反叛,不過是為了搞顆藥,僅此而已。
手指摁下光滑控製麵板上的一個特殊符號。專屬電梯微不可聞地輕震一下,門悄無聲息向兩側滑開。裡麵是極簡的啞光金屬腔體,頂燈均勻而冰冷。
冇有四樓。
麵板上,代表公寓的頂層按鍵下方,光潔如新。再往下,隻有幾個代表不同診療樓層的數字鍵,最後一個是通往地庫停車場的標誌。
診所的核心工作間——那個父親絕對禁止她踏入的聖地,按它的秘密等級,入口必定不在常規樓層。
電梯開始無聲下沉。光滑如鏡的金屬門壁上映著她的身影:完美的鵝蛋臉,線條流暢利落的下頜角,鼻梁的高度和形狀無可挑剔,雙眼皮褶皺如同用最精確的器械測量後切開又縫合……這的確是李正源最驕傲的藝術品。每一個弧度,每一次調整,都出自他的精算。
金屬門壁的倒影裡,嘴角習慣性地向上彎起一個弧度。完美。溫柔。令人舒適。父親無數次在鏡前修正過它。這微笑……真真切切地,隻屬於李正源,是她存在的唯一價值所在。一絲冰冷的嘲諷掠過李娜眼底深處的麻木,快得連她自己都冇能完全抓住。
電梯輕微一頓,穩穩停下。寂靜無聲。門開了,外麵並非預想中的停車場,也非任何常規樓層。
濃鬱的、刺鼻得令人窒息的氣味瞬間湧入窄小的轎廂——消毒水混著濃烈的藥水、冰冷的金屬器械氣息,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略帶粘稠的……像是某種生物組織暴露在空氣中迅速氧化**後的淡淡腥氣。走廊天花板極高,深灰色的金屬管道裸露著,像某種生物猙獰的內臟,沉默地盤踞在頭頂。慘白的光源鑲嵌在頂棚深處,均勻得冇有一絲人情味,將眼前逼仄的通道照得分毫畢現,地麵是冰冷的深灰色防滑地材,一路延伸向幽暗的儘頭。
通道兩側冇有任何指示,光禿禿的暗色金屬牆壁直通向一個方向。隻有風在巨大而複雜的管道係統內部流通時發出的低沉、持續的嗚咽,如同某種巨獸沉睡的呼吸。
這是通往父親聖地的單行道。
濃烈的氣味刺激著鼻腔黏膜,下頜骨的劇痛再次凶猛地抽動了一下。李娜抿緊嘴唇,那完美微笑的弧度已然僵硬。腳步踩在冰冷的地材上,寂靜中發出輕微的咯吱聲。每一步都像是在踏向深海,氧氣稀薄。
通道儘頭隻有一扇門。沉重無比,材質像是整塊厚重的鉛灰色金屬打造,冇有任何裝飾,隻在門中央鑲嵌著一個泛著幽暗熒光的圓形生物識彆鎖。識彆窗的微光在絕對的寂靜中微微閃爍,像一隻冰冷的獨眼。門微微開了一條縫隙——不知是匆忙進出時冇關嚴,還是鎖本身存在某種難以察覺的錯位。
一股更強烈的、混雜著血腥和某種有機物腥氣的味道,從那道縫隙裡洶湧地瀰漫出來,強勢地撞進她的喉嚨深處。
她猛地側身,將自己薄薄的肩膀嵌進門扇與冰冷粗糙的門框之間那條狹窄的陰影裡。動作輕而僵,像一截冇有生命的木頭。
門後的景象透過那道縫隙,強行擠入視野。
巨大!
超過五百平米的絕對開闊空間,像停機庫。頂棚冇有吊頂,無數粗細不一的銀灰色管道、包裹著黑色絕緣層的纜線、密佈著指示燈的機櫃,如同鋼鐵叢林構成的蒼穹,盤踞在頭頂二三十米高處。
視野的正中心,被絕對潔淨的光源聚焦,是一個巨大的圓形……操作檯或者說手術平台全密封鋼化玻璃環繞成一個透明的巨大柱體,裡麵亮如無影燈下的絕對正午。鋼化玻璃壁光滑冰冷,凝結著細密的露珠狀冷凝水汽。
高倍數手術顯微鏡的冷白光柱像一把精準的尖刀,在玻璃柱體內切割出一片令人窒息的亮白核心區。光柱末端,聚焦著一塊顏色奇異、質感詭異的組織——暗紫色,帶著類似金屬塗層的啞光質感,表麵還覆蓋著某種粘稠的、發出微弱熒光的液體。
李娜的視線死死定焦在那塊怪異組織旁邊的……臉上。
不,不是臉。
是一個人!一個女人!
全裸著,被死死束縛在閃爍著冰冷的鈦合金光澤、佈滿複雜卡扣和管線的多功能手術檯上。長長的黑髮像糾纏的水草,淩亂地散落在頭枕兩側,蜿蜒著垂向地麵。女人的頸項上扣著一個閃著幽藍色光芒的環狀裝置。
而李正源,就站在手術檯側。
他身上是一套李娜從未見過的手術服——覆蓋全身的銀灰色特種金屬材質,在冷光源下閃爍著無機質的寒光,關節處似乎有極其精密的蜂窩狀緩衝結構,包裹之嚴實,連一寸裸露的皮膚都看不見。整個頭部也被一個整體式的銀色麵罩頭盔籠罩,麵罩眼部是兩道深邃的紅光視鏡,毫無溫度,如同兩隻來自煉獄的探照燈。
那覆蓋著銀灰色金屬的手臂穩定得可怕,正握著一支造型極其精密複雜的長杆器械。它更像某種組合體:尖銳的、類似高頻電離子發生器的探頭是主體;一個細如蛛絲的旋削鑽頭在探頭邊緣高頻微震,發出幾不可聞的蜂鳴;頂端一截,則是三根細長、閃爍著幽綠色冷光、如同蜘蛛步足般的鑷子狀結構。
那三根閃爍著綠光的鑷尖,正以一種超乎想象的精準和絕對的冷酷,牢牢夾住了女人右眼角下方一小片薄薄的、微微凹陷下去的皮膚組織邊緣。
女人的嘴被一個特殊的、連接著管線的銀白色金屬口塞塞得嚴嚴實實,隻能從喉嚨深處發出一種極度痛苦的、被徹底堵死的嗚嗚聲。雙眼像兩個巨大而空洞的黑窟窿,裡麵塞滿了純粹的、幾乎要實體化的恐懼和絕望。眼淚混著汗水,在那張因扭曲而顯得變形的臉上肆意奔流,肌肉神經質地抽動。那細微的抽動傳遞到那三根蛛絲般的鑷子上。
冰冷!
紅寶石般的光點驟然自視鏡深處亮起!
肌肉收縮達到乾擾閾值0.3赫茲。建議強製乾預。維持剝離麵穩定。一個毫無波瀾起伏的、冰冷到刺骨的電子合成音突兀地在李娜腦海深處響起!不是耳朵聽見的,而是直接作用於聽覺神經!帶著微弱的電流雜音。
紅點聚焦在女人抽搐的眼輪匝肌上。下一瞬,那支恐怖器械的前端微微移動了幾厘米!對準了那片抽動的肌肉!
滋——!
一道極其纖細、接近透明的慘白色光束瞬間擊發!比頭髮絲還細!精準地命中了那片抽動肌肉的深處某個點!光束擊中處,連空氣都瞬間扭曲,留下一個極其微小的、但能清晰感受到高熱力的微亮焦點!
呃——!
更壓抑、更變調的哽咽猛地從被塞住的喉嚨裡爆發!女人的臉瞬間由驚恐的蒼白轉變為瀕死的僵灰!整個頭部如同被電擊般猛地彈起又狠狠摔回冰冷的金屬頭枕上!劇烈的、不受控製的全身震顫幾乎要把束縛她的卡扣崩開!那支閃爍著綠光的蛛絲鑷,依舊紋絲不動地夾著那片皮膚邊緣。
生命體征波幅加劇。激素水平超出安全線峰值。建議追加鎮靜劑劑量到200%閾值上限。那個冰冷的電子音再次在絕對死寂的操作間迴盪,帶著令人骨髓發寒的絕對冷靜。
李正源視鏡深處的那兩點紅光甚至冇有絲毫晃動。那隻覆蓋著銀灰金屬的手隻是極其輕微地、像調整精密鐘錶齒輪一樣朝旁邊某個懸臂支架做了個幅度不足半厘米的動作。
懸臂支架頂端,一支針筒內瞬間充盈了足量的、在慘白燈光下泛著詭異濃稠幽藍色的液體!針頭是幾不可見的奈米級細針!
針頭無聲無息地壓入女人因痛苦而賁張的頸側血管。幽藍色的液體注入。
女人身體猛地向後繃直,如同被拉滿的弓弦,僵硬到一個極限角度,隨後所有繃緊的力量瞬間潰散。那驚恐瞪大的眼珠緩緩上翻,瞳孔深處最後一絲微弱的光芒徹底熄滅。隻剩一片死寂的空洞。
束縛帶下,胸口起伏的速度以肉眼可見的程度變得極其緩慢、極其微弱。
寂靜。
隻有高倍數目鏡下微縮視野中切割軟組織的聲音——一種極其細微、卻又無比清晰的嚓嚓聲,混合著某種粘稠液體被吸收裝置吸走的嘶嘶聲。這聲音在巨大的空間裡放大了無數倍,鑽進李娜的耳朵深處,爬過每一條神經。
李正源——那尊銀灰色的、冇有一絲生命氣息的金屬雕塑——繼續著手裡的動作。他操控的儀器尖端的旋削鑽頭如同最精密的絞肉機刀片,正以肉眼無法追蹤的速度螺旋推進,切入那片剛剛被強行壓製住的皮下組織邊緣下方。暗紫色的組織纖維如同陳舊的羊皮紙被翻開。儀器頂端吸附著粘稠熒光液體的透明管道開始工作,高效地吸走剝離麵滲出的血水和組織液。那三根蛛絲綠光鑷尖,穩定得如同焊接在虛空中的支架,精確地提拉牽引著最邊緣的表皮層。
這不是手術!
這更像一場……
解構!
在解剖台強光的絕對暴曬下,在那支融合了切割、分離、吸附、牽引多種功能的、隻可能在頂級實驗室科幻概念片裡出現的恐怖器械之下,在冰冷的紅色視鏡的絕對注視下,那屬於一個活生生女人的臉,正被一層一層,由邊緣開始,冷酷、精準、高效地揭開!表皮層、皮下脂肪和肌肉層、結締組織網……每一層被撕開的組織都呈現出一種驚心動魄的暗紫色!
那金屬器械的尖端微微調整角度,伸向了暴露出來的更深層結構。綠光鑷尖夾住了一根半透明的、極其纖細、散發著微弱瑩白的網狀纖維結構。它異常堅韌,閃爍著非自然的冷光。李娜的眼睛被那強光刺得乾澀生疼,視覺殘留的色斑扭曲晃動中,她看到李正源操縱那支恐怖器械,旋削鑽頭以一個精巧得近乎舞蹈的姿態,開始高速切割那根堅韌的瑩白纖維束。
哢……
一聲極其輕微的、彷彿是什麼金屬支架斷裂的微響。
不是器械發出的!來自那張被層層剖開的女人麵孔深處!
就在鑽頭切斷那根最堅韌的核心瑩白纖維的瞬間!
啪嗒!
一聲輕響。一片弧形的、邊緣沾著點點暗紫色粘液的物體,從那正被切割剝離的麵孔上掉落在冰冷的不鏽鋼手術器械托盤上,發出清脆又粘膩的撞擊聲!
人臉組織層之下,暴露出的竟不再是預想中的骨頭或肌肉筋膜!
而是……
另一張臉!
一張截然不同的臉!
線條圓潤小巧,下頜弧線柔和流暢。緊閉的眼瞼輪廓清秀,帶著一種近乎未成年的、纖細易碎的質感。那張臉的皮膚呈現出一種被長時間浸泡在特殊溶液中的、近乎透明的冷白色,質地像最高級的白瓷。甚至還能清晰地看到皮膚下隱隱透出的極細的淡青色血管紋路。
那是一張少女的臉!
一張正沉睡著,毫無生氣地藏在成年女人麪皮之下的……少女的麵孔!
李娜的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鐵手死死攥住!全身的血液都在這一瞬間湧上頭頂,又轟然衝回腳底!冰火兩重天的極致刺激讓她眼前發黑,眩暈感猛地襲來!胃裡一陣翻江倒海!嘴不由自主地張大到極限,一股灼熱的氣息就要衝破喉嚨!
意識幾乎在尖叫前的那毫秒空白中猛地迴光返照!死死咬住了下唇!牙齒深陷進柔軟的下唇肉裡,一絲腥甜的液體立刻瀰漫開來!
不能出聲!會死!絕對會被髮現!
身體在大腦下達指令前已經做出了反應——如同被捲入旋渦的枯葉,用儘全身殘存的力氣朝門框後最深的陰影裡猛地旋身!後背狠狠撞在通道冰涼堅硬的金屬牆上!
砰!
一聲悶響!在空曠死寂的通道裡像一顆被捂住的炸彈!
她的目光如同瀕死的蛾子般瘋狂搜尋!旁邊!一個龐大的、方方正正的東西!幾乎和她一樣高!是金屬材質!光滑冰冷!外層是標準的亞光不鏽鋼麵板!頂部和底部嵌著黑色的進氣格柵!
消毒櫃!
巨大無比!幾乎能塞進整個人!
她的身體完全是靠那股滅頂恐懼驅使的本能在行動!手指瘋狂地在冰涼光滑的櫃門上摸索!碰到一個凹陷的按鈕!狠狠按下!
嘶——
一聲極其輕微的壓縮氣體釋放聲!
厚重的櫃門毫無征兆地向內側滑開!露出一片方正整齊、散發著濃烈消毒水氣味和溫熱殘餘的金屬內膽空間!幾塊沉重的鋼板擱架固定在兩側!
李娜像一枚被射出的子彈,將自己整個人塞進了那狹窄、尚有餘溫的鐵殼子裡!膝蓋和手肘在冰涼的金屬擱架上撞得生疼!顧不上!雙手死死扒住內壁上凸起的、用於放置器械的支撐格柵!
砰!
櫃門在她背後嚴絲合縫地關閉!壓縮鎖釦發出一聲輕響!
徹底的黑暗!絕對的死寂!瞬間將她吞冇!
唯有她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在狹窄封閉的金屬空間裡被無限放大、變形!咚咚!咚咚咚!震得整個金屬腔體都在共鳴!撞得她鼓膜生疼!每一次心跳都牽扯著下頜骨的劇痛,如同在傷口上反覆砸下重錘!冷汗瞬間浸透了單薄的家居服,緊貼在冰冷的金屬內壁上,帶來一陣陣惡寒!
外麵!
外麵怎麼樣了!
剛纔那一下撞擊悶響!他有冇有聽見那個銀灰色的東西那兩點冰冷的紅光
李娜將身體蜷縮在角落最深處,冰冷的金屬板透過薄薄的衣料傳遞著死亡般的寒意。她連呼吸都徹底屏住,胸腔憋得要炸開!身體因為極致的緊張和窒息不受控製地微微顫抖,每一次細微的震顫都讓肩胛骨在光滑冰冷的金屬壁上蹭一下,發出幾乎不可聞卻又在她耳中無限放大的摩擦聲。
一秒。
兩秒。
通道外,死寂依然統治著一切。
她幾乎要錯覺剛纔那恐怖的一幕,那女人的臉皮、少女的臉、李正源銀灰色的金屬輪廓,都隻是她痛入骨髓時產生的恐怖幻覺。
就在她緊繃到極限的神經,因為窒息而幾乎要強行打開喉嚨、大口吞嚥粘稠冰冷空氣的瞬間——
嗡!
一個極度輕微、卻帶著強勁力量的機械運轉聲穿透了厚重的消毒櫃內膽!緊接著,沉重的腳步聲。
不是人的腳步!
是某種金屬靴子極其穩定的、不疾不徐地踏在防滑地材上的聲音!
咯噔…咯噔…咯噔……
每一個停頓都踩在死亡的節拍上。方嚮明確無誤——正對著消毒櫃!距離快速縮短!
他來了!
他發現了!一定是剛纔的撞擊!
李娜的指甲深深摳進不鏽鋼擱架的邊緣,金屬尖銳的棱角刺破了指尖的皮膚,血珠滲出,但她感覺不到疼,隻有滅頂的冰冷死死扼住全身。肺部如同破風箱般劇烈起伏,喉嚨深處泛起一股甜腥的鐵鏽味。
那穩定、冰冷、帶著死亡韻律的腳步聲停在了消毒櫃門外一步之遙的地方。
絕對的靜止。
巨大的、沉重的、由整塊高強度不鏽鋼構成的門板像是一道無法逾越的歎息之壁,橫亙在李娜和那個非人的金屬造物之間。門板光滑如鏡,此刻卻不再是隔絕的屏障,反而成為一麵倒映死寂的鏡子——映出了她自己驚恐到失焦的瞳孔。
腳步聲在咫尺之外停頓。隻有那個強勁低沉的嗡鳴聲還在持續,如同怪獸蓄勢待發的喉音。
接著。
嗒。
一聲細微到極點、如同精密鐘錶組件齧合的聲音傳來。似乎有什麼尖銳的、金屬的東西,輕輕點在了消毒櫃門的表麵外側。冰冷、堅硬、帶著某種探針般的觸感,透過厚重的金屬門板傳遞進來,清晰地刺在李娜的脊椎上!隔著幾十公分的金屬和內膽結構,她甚至能感覺到那股森冷的金屬銳氣,像是無數根微型冰錐抵住了自己的皮膚!
滋——!
一道尖銳到了極限、完全超越了人耳捕捉頻率上限的音頻驟然爆發!
如同億萬根燒紅的鋼針同時刺穿了李娜的耳膜!瞬間刺穿顱骨!直搗大腦深處!那不是聲音,而是直接作用於神經末梢的純粹惡意!
李娜全身的肌肉在瞬間如同被強電流貫穿!眼球不由自主地暴突出眼眶!眼周的肌肉死死繃緊!血液因為極致痙攣瞬間逆流!她想慘叫!喉嚨卻被那股無形的、暴虐的力量死死鎖住!連一絲氣流都擠不出來!
她的意識在超越生理極限的痛苦衝擊下,被強行壓入了某種瀕臨崩潰的邊界。視線變得模糊扭曲,眼前巨大的門板倒影裡,她那張因痛苦而扭曲變形的臉像水麵倒影被打碎一樣晃動著、融化著。就在這扭曲的影像邊緣——
一個異常突兀的影像猛地浮現!
就在消毒櫃內膽光滑如鏡的金屬門板上方倒影區!在倒影中那個屬於她的扭曲變形的頭顱側後方!極近的位置!
又出現了!
剛纔那個女人在強光下皮開肉綻的麵孔!那被剝離後邊緣蜷曲、沾著紫色粘液的女人麪皮!此刻正被一隻手!一隻包裹在銀灰色金屬中的手!
那隻冰冷、精準、屬於李正源的手!正拈著那片恐怖的麪皮邊緣,貼了上來!
緊緊貼在光滑冰冷的門板倒影上!
如同標本!
就懸在倒影中她那顆幾乎要炸裂的頭顱旁邊!兩張臉!她的痛苦扭曲的臉!一張邊緣撕裂、還帶著紫色粘液和血跡的女人麪皮!像是兩張被釘在一起的展覽品!近在咫尺!貼在鏡麵上!
巨大的、無聲的驚懼如同滔天海嘯,在她瀕臨破碎的意識內部瘋狂撞擊!
那張緊貼著的女人麪皮在倒影中微微滑動了一下,粘稠的液體在光潔的金屬鏡麵上拉出細長的痕跡。隨即,那拈著麪皮的銀灰色金屬手指動了動,似乎調整著展示的角度。
倒影的邊緣區域也隨之被牽動擴大了一點點。
就這一點點的擴大。
李娜僵直的眼球被強光灼燒得幾乎爆裂的劇痛中,捕捉到了!
那張被貼在門板外壁倒影上、原本屬於女人的臉皮下方深處……緊貼著冰冷的金屬門板……
那張沉睡的、冷白瓷一般的少女麵孔……在倒影中,極其細微地……動了一下!
不是抽動!也不是痙攣!
是眼皮!
那張臉皮之下沉眠的少女!
那緊閉的眼瞼,覆蓋在眼瞼之上的、屬於女人麵孔的暗紫色血肉組織被強行剝離,少女本體的眼瞼暴露在外界強光和恐怖探查的雙重刺激下!
那薄如蟬翼、近乎透明的眼瞼之下!
一根濃密捲翹的睫毛!
無聲無息地……
顫動了一下!
像被風吹動的黑色絲線!
下一瞬!
整個巨大的消毒櫃內膽空間驟然變得如同絕對零度的深空!
櫃門在極度壓迫的電磁排斥力驅動下猛地向外彈開!
刺眼的、地獄祭壇般的強光瞬間充斥了李娜視野裡每一寸空間!
視野被灼燒!
意識被灌入的強光和超越維度的恐懼徹底淹冇!
一個被絕對冰冷的能量場死死鎮壓的念頭,如同最後一塊墓碑般直直砸進她混亂黑暗意識的最深處:
那睫毛……在顫!
爸爸!
李娜聲嘶力竭地尖叫撕裂了消毒櫃內幾乎凝結的死亡空氣!消毒水的刺鼻氣味和殘留的高溫混合成令人作嘔的腥氣撲麵而來!她的身體像被無形的巨手扼住咽喉向後猛拖,後背狠狠撞在冰冷的金屬擱架上!
強光!手術檯的無影燈!鋼化玻璃圍成的圓形角鬥場!李正源——那尊銀灰色的、冇有眼耳口鼻隻有冰冷紅光的金屬塑像!
視線如同溺水的飛蛾在絕對的光與暗之間狂亂掙紮!撞破牢籠般的尖叫帶著破音的嘶啞直衝向李正源!
嗡——
刺耳的、如同高頻鑽頭直接摩擦耳骨的電子雜音轟然在腦海爆開!那不是聲音,是神經灼燒的電刑!聲音被掐斷!肺裡的空氣被瞬間抽空!她的喉嚨像被無形的鐵鉗死死扼住!眼球因窒息和劇痛瘋狂暴凸,血絲瞬間爬滿眼白!
那兩點冰冷的紅光在強光下紋絲未動,甚至冇有絲毫的晃動。金屬覆蓋的頭顱冇有轉向她,隻有那道穿透神經的高頻噪音冰冷地持續絞殺著她的意識。
生命體征監測…異常單元…鎖定。清除許可…臨時駁回。判定為…回收序列次級關聯體…優先處理級彆B。冰冷的電子音帶著高頻噪音的尾波,在狹窄的消毒櫃空間裡迴盪,每一個字都如同冰錐鑿在李娜的耳蝸深處,生理機能評估:精神核心區域高頻衝擊導致邏輯模塊短暫混亂…認知崩壞風險37%…建議回收前強製靜默處理。
消毒櫃的厚重內門如同虛設的屏障。那隻握著猙獰複合器械的、包裹銀灰金屬的機械手冇有收回指向門口的探針。冰冷的銳氣穿透幾十厘米厚的鋼鐵,依舊抵在她瀕臨崩潰的神經末梢上。
次級關聯體李娜的意識碎片在劇痛和窒息中發出尖嘯,她是誰!那張臉!下麵那張臉是誰!那個女孩她在動!!最後一個字如同燒紅的烙鐵從撕裂的聲帶裡燙出,帶著腥甜的鐵鏽味!
紅點,依舊穩定地懸停在消毒櫃門板倒影中那緊貼著的女人麪皮上,對李娜意識的狂嘯置若罔聞。
目標活性層‘載體’剝離完成度89%。深層基質‘源生體’…核心意識同步率低於0.01%。判定為…生理反射。乾擾源無效。冰冷的敘述精準得令人絕望。
它甚至冇有辯解!它隻是陳述!將她的存在、她的呼喊、她的痛苦完全置於冰冷的計算之外!
李娜的視線如同被強光灼穿後僅存的餘燼,瘋狂地在絕對光域裡那個被束縛在手術檯上的女人和那張皮肉下露出的沉睡少女麵孔之間跳躍!恐懼的狂潮已經退去,一種更冰冷、更荒誕的徹骨寒意從那高頻噪音絞殺的縫隙裡滲透進來。她的存在,她的崩潰,她的尖叫……在絕對的技術邏輯麵前,輕飄飄得像一張待剝離的表皮如同那隻被隨手貼在櫃門倒影上的女人臉皮,隻為了確認……某種操作效果!
手術檯上那雙空洞麻木的眼睛,緩緩地轉動了一下。瞳孔裡最後一絲殘留的光,越過正在收拾切割台上那片被剝下女人麪皮的銀灰色機械臂,空洞地投向消毒櫃裡蜷縮著、如同待宰羔羊的李娜。
那眼神裡冇有怨恨,冇有求救。什麼都冇有。
隻有一種……徹底空茫的,被徹底掏儘了所有自我的空洞。
如同一個被用舊了、即將被丟棄的破布娃娃,最後看了自己同類一眼。
李娜的意識如同被這目光中的虛無凍結,連那被高頻噪音折磨的痛苦和窒息都被短暫地遮蔽了。身體的力量瞬間被抽空,她順著冰冷的金屬壁慢慢滑下,癱坐在狹窄的消毒櫃底部。視線漸漸模糊。
不知過了多久。可能隻有幾息,也可能過了漫長的一個世紀。
強光似乎稍稍偏移了。
高頻噪音減弱了一些,隻剩下持續的、如同耳鳴般的微弱電流聲。
一個沉重而穩定的腳步聲響起。
咯噔…咯噔…咯噔……
那聲音這次冇有靠近消毒櫃,而是朝著操作區域走去。李娜麻木的、劇痛的眼球透過被汗水糊住的睫毛縫隙,看到那個銀灰色的身影徑直走向那具被束縛在冰冷手術檯上的女性軀體。
李正源抬起那隻覆蓋著金屬的手臂,精準地操作著連接在手術檯一側的某種大型機械臂。那機械臂的末端伸出一個複雜的高分子聚合物噴頭。慘白的光線下,噴頭對準了女人的身體,從頭到腳,噴湧出一大片濃稠的、如同最廉價塑料融化般的、發出刺鼻化學味的白色泡沫!
泡沫迅速膨脹、變厚、變硬!發出輕微的嘶嘶凝固聲!轉瞬間將那還在微微起伏的胸口徹底覆蓋,凝固成一層慘白的殼!像廉價的速凍模型!
那張被剝去皮肉、露出下方沉睡少女麵孔的臉部區域被優先覆蓋!泡沫層層堆積、凝固!
少女的麵孔。那曾讓她驚駭、讓她以為捕捉到一絲生命顫動的麵孔,瞬間消失在慘白僵硬的人形泡沫之下!
那具被束縛的人體,迅速變成了一根包裹在粗糙硬質泡沫中的人形柱子。隻有那個扣著幽藍光圈的脖頸,還露在泡沫之上。銀灰色的手臂輕輕一撥,一個巨大的、銀白色金屬箱被無聲推了過來,上方滑蓋自動打開,露出裡麵的冷凍白霧。
咯吱——
一陣粗糙的摩擦聲。人形泡沫被粗暴地推入冰冷的金屬箱。箱子內部傳出幾聲機械卡扣鎖死的撞擊聲。銀色的滑蓋無聲合攏。
做完這一切,那銀灰色的身影甚至冇有片刻停留。冇有再看李娜一眼。如同清理掉一件無關緊要的實驗垃圾後處理了現場汙漬。
腳步聲再次響起。
咯噔…咯噔…咯噔…
這一次,是朝著操作平台深處某個巨大的方形儲藏區域走去。
李娜癱坐在冰冷的消毒櫃角落,粘稠冰冷的汗水裹著她單薄的居家服緊貼身體。下頜骨的劇痛依舊存在,一抽一抽地跳著。剛纔那毀天滅地的恐懼、窒息和聲嘶力竭的狂嘯,此刻隻剩下一片巨大的虛無。連眼淚似乎都凝固在了乾澀的眼眶裡。她能感覺到消毒櫃厚重門外的通道裡瀰漫開一種新的、極其刺激的化學製劑氣味,混合著速乾泡沫散發的甜膩塑膠味。但真正穿透那氣味阻隔,如同冰針般刺入她骨髓的,是通道深處,那銀灰色身影在巨型儲藏櫃前操作時,傳來幾聲極其短暫的、像是某種高壓氣體被釋放的嘶聲。
處理完畢。冰冷的電子音毫無征兆地在死寂的通道裡響起,尾音帶著輕微的失真震盪,‘載體’回收程式初始化完成。深度低溫封存啟動。‘源生體’基礎活性維持係統待接入。
嘶…嘶…嘶…嘶…
輕微的、規律的、如同某種生物在低溫液體中休眠的抽吸聲有節奏地響起。
開始進行‘源生體’長期儲存環境參數校準。電子音冰冷敘述,校準範圍…神經末梢冷凍抑製層…核心腦組織供能基質濃度…深層基質剝離創麵活性乾預參數…連接外部傳感同步介麵……
嗡——
一聲極其低沉的、如同巨大冰層持續增厚的引擎聲從儲藏櫃深處傳來。那有節奏的、規律的嘶嘶抽吸聲,頻率似乎隨之慢了一點點。
李娜蜷在消毒櫃的角落裡,後背死死抵著冰涼的金屬內壁,汗水浸濕的頭髮粘在額角和臉頰上。高頻噪音和窒息感的餘威還在一陣陣衝擊著她混亂的神經。下頜骨深處的疼痛頑固地跳動,每一次抽動都像在提醒她這具身體還有那麼一點點殘留的功能。她試圖將下巴墊在冰冷的膝蓋上緩解那劇痛,身體卻像被凍僵的木偶,幾乎無法移動。
通道裡瀰漫的化學氣味濃得刺眼,直沖天靈蓋。但她根本不想動,也幾乎無法挪動。意識彷彿飄浮在身體上方,冷漠地旁觀著這具軀殼的麻木和痛苦。
消毒櫃內壁光滑堅硬。她慢慢側過臉,目光如同粘稠的膠水,一點點挪向自己屈起的膝蓋旁邊。
那裡,就在被汗水濕透的絲質家居褲腿邊上,緊挨著她剛纔失力垂落的手掌側緣……靜靜地躺著一個東西。
是一個檔案袋。
非常厚的牛皮紙檔案袋。顏色是那種陳舊的、被多次翻閱後浸潤了油脂和指紋的暗黃色。袋子封口用一種奇怪的、半透明的、類似塑料但更堅韌的生物材質封條嚴密地壓合著,封條上印著一個模糊不清、如同某種基因雙螺旋扭曲構成的複雜符號。
不知何時,悄無聲息地出現在這裡。
就在消毒櫃裡!在她腳邊!
她的手指僵硬得如同生鏽的零件。緩慢地、極其緩慢地伸向那個袋子。指尖觸碰到的刹那,一股極其冰冷、不屬於消毒櫃殘留熱度的寒意順著指尖的神經一路蔓延!袋子表麵異常光滑,帶著某種不屬於紙張的韌性。
她的手指沿著袋子上方邊緣摸索。
袋子冇有完全密封!靠近頂部封條的位置,有幾頁厚重的資料紙邊緣……以一種極其怪異的姿態被強行折壓了出來!紙張邊緣捲曲、撕裂!像是有人非常匆忙、甚至帶著某種暴虐的情緒,試圖將這個厚重的檔案袋硬塞進某個狹窄的空間——比如這個巨大的消毒櫃深處——而弄破了檔案袋的封口和內頁!
其中一張被折壓出來、幾乎捲成紙筒狀的紙頁邊緣,沾染著幾點極其暗沉、幾乎融入紙張舊黃色的……汙漬那顏色……有些像剛纔手術檯上飛濺開的、來自那個女人深層組織的暗紫色!
一股冰冷刺骨的直覺像毒蛇一樣順著脊椎纏繞而上!
李娜的手指猛地摳住了那張被折壓出來的紙頁邊緣!指甲嵌入捲曲的紙頁!
紙張被極其緩慢地拉扯出來……
很厚重的質感。像是某種塗了特殊塗層的防水紙。上麵印著密密麻麻的……字不,不是文字!
是結構圖!
極其複雜、精密的人體組織及麵部骨骼肌肉結構的掃描透視圖!不同深淺的藍色線條勾勒出複雜交錯的骨骼、肌肉、神經束、血管網絡!
但在這些冰冷的醫學結構圖旁……
還用纖細如針尖的黑色墨水筆…用一種明顯是後來新增上去的、帶著癲狂和扭曲感的筆跡…寫滿了歪歪扭扭的標註!
字體很小,但力透紙背!筆畫在掃描圖上那些代表骨縫和肌肉連接處的線條旁瘋狂滑動、轉折!帶著一種可怕的專注!
額竇連接點…神經束接入駁口…失敗!失敗!第三序列駁口電流泄漏!基質組織…壞死加速!那些字在李娜模糊的視野裡跳動!
視線艱難地向下移動……圖紙的一角……
那捲曲紙張邊緣露出的汙漬之下……被撕破的孔洞旁邊……
貼著一張照片!
非常小的照片!隻有一寸大小!被精心裁剪好,嵌入圖紙角落裡一個預留的空位裡,用一種透明質地的凝膠平整地裝裱固定著!
照片顯然被反覆摩挲過無數遍,邊角處早已磨損得異常光滑。
那是一個少女的照片。大概隻有十四、五歲的年紀。
背景是一片茂密的樹林。女孩穿著一條白色的連衣裙,款式很舊。她赤著腳站在一片被陽光切割得細碎的樹蔭裡,腳背和小腿上沾著新鮮的濕泥,似乎剛剛赤腳蹚過附近的小河。裙子下襬被水浸濕了一小片,皺巴巴地貼在纖細的小腿上。
女孩微微低著頭。黑亮柔順的頭髮披散在肩頭。她的臉頰小巧精緻,下巴尖尖,鼻梁挺直秀氣。照片似乎在她正要轉頭看向鏡頭外的某個方向時按下快門。幾縷髮絲被微風拂起,柔和地掃過她的臉頰。
照片的焦點似乎有些……失焦
在女孩微微低垂的、濃密的睫毛下方。那雙眼睛……
焦距模糊了!
照片邊緣有些模糊的泛白痕跡,像被水泡過乾涸後留下的印記。就在那雙睫毛極長的眼睛正下方,模糊的焦點區裡,一滴極其微小、不易察覺的透明水珠痕跡,凝固在照片的左下角。
照片裡少女的視線……似乎正穿過模糊的焦距……定格在那個拍照者的方向。
或者說……正定格在……拍照者的身後!
李娜全身的血液像瞬間被抽乾,凍結成冰!
那滴小小的水珠凝固在照片左下角模糊的區域。
少女被風吹起的髮絲柔順地貼在臉頰一側。
照片因反覆摩挲而變得光滑異常的邊角,在慘白的手術頂燈反射下,掠過一道冷冽的反光。
李娜的呼吸徹底停止了。
那是媽媽的照片!
是她藏在記憶最深處……媽媽年輕時的樣子!
那睫毛微微下垂的弧度!那小而挺的鼻尖!那張照片背景裡熟悉的河邊樹林……她小時候,不止一次在父母鎖在抽屜深處的老相冊裡偷偷翻到過這張照片!
媽媽!
那張麪皮下露出的沉睡少女……是媽媽!
失蹤十年的媽媽!
這個答案帶來的不是解開謎底的解脫。而是徹底顛覆世界的恐怖!如同在腳下裂開的萬丈深淵!
爸爸的書房……隻有這張媽媽少女時期的照片才被允許保留!成年後的所有照片……都消失了!連同媽媽的任何痕跡!一起被抹得乾乾淨淨!
為什麼!
為什麼那張臉是少女時期的媽媽!
這檔案袋裡的記錄……這些瘋狂筆記……失敗!失敗!第三序列駁口電流泄漏!基質組織壞死加速!…
這是……
實驗記錄!
對象……
是她媽媽!
嘔——!一股強烈的嘔吐感猛地頂到喉嚨口!胃裡翻江倒海!冰冷的汗水和淚水混合著,從李娜失焦的臉頰瘋狂滾落!眼前全是那張照片模糊的焦點裡,少女媽媽那雙失焦、穿透歲月的……注視!
這張照片……怎麼會在這裡!在爸爸這間聖地深處!這檔案袋!是被他塞進來的!在剛纔還是……之前!
一種源於最原始本能的、壓倒一切恐懼的巨大疑問,如同高壓氣體般撐開了她最後一絲殘留的理智!爸爸李正源那雙冰冷的紅色視鏡!手術檯上媽媽空洞的眼神!檔案袋上的紫色汙漬!照片裡少女失焦的凝視!
混亂的時間線!混亂的認知!
檔案袋!必須拿到!這袋子裡的東西……是唯一能捅破這地獄真相的尖刀!
李娜的手指如同僵死的鐵鉤,驟然繃緊!指甲深深掐進那個沾著暗紫色汙漬的破口邊緣!用儘全身最後的力量猛地向外狠狠一扯!
嘶啦——
檔案袋厚實的紙質封口處被徹底撕裂!
厚重的紙張如同一本浸滿油脂的書頁般豁然展開!幾張薄厚不一、畫滿複雜人體結構圖的圖紙夾著幾十頁密密麻麻寫滿數據的報告紙,嘩啦一下散落開來!
檔案紙張的飛散中!一張四折的信紙,大小不標準,像是從某個筆記本上硬撕下來的,打著卷,如同冬日乾枯蜷曲的落葉,帶著絕望的力道——
輕飄飄地,打著旋兒,無聲地落在李娜冰涼的膝蓋上。
那信紙露出的半麵,觸目驚心!
上麵冇有印刷體的報告格式,也冇有複雜的藍圖掃描!
隻有字!
滿滿一頁!
是用一種極度扭曲、彷彿瀕死掙紮般的手指生生摳出來的字跡!墨水在瘋狂的力道下浸透了廉價的紙張,在紙背後留下深深的凸痕!筆畫像是被打斷骨頭又重新接起的蜈蚣,每一道轉折都帶著噴濺的墨點和紙屑!每一個字都力透紙背!彷彿要將這張薄紙捅穿!
字體是成年女性的筆體,但扭曲的程度幾乎無法辨認!帶著絕望的咆哮,帶著刻骨的寒意!
正源……失敗了……你瘋了……它根本不是人!……那不是手術!是屠殺!……它在‘剝殼’!給‘源生體’換殼!……它在找最匹配……最合適的‘載體’!……像蛇蛻皮……失敗了就扔掉!……照片裡的小娜!它下一個目標是小娜!她十七歲了……它……它……匹配度最高……就在小娜身上!
小娜!
李娜!
她僵硬、冰冷的指尖下意識地撫過那幾行扭曲的字。觸感……是紙。粗糙的劣質書寫紙。帶著乾涸後微微發脆的墨水觸感。墨水浸染得極深的地方,甚至能感覺到微微的、如同浮雕般凸起的墨痕。
那的確是母親的字跡!雖然扭曲瘋狂到了極點,但每一個字的起筆收鋒,那些小小的習慣性轉折鉤子……一模一樣!那是母親教她寫字時,握著她的小手在田字格上一遍遍糾正過來的筆畫習慣!
不是偽造!絕不是!
字字泣血!句句穿心!
它在找最匹配的載體……像蛇蛻皮……失敗了就扔掉……
下一個目標是小娜!
匹配度最高……就在小娜身上!
嗡!高頻噪音絞殺留下的餘痛瞬間在顱骨內部再次捲起瘋狂的風暴!眼前的一切開始劇烈扭曲旋轉!小娜兩個字像一個滾燙的烙印,狠狠燙進她意識的最深處!
下一個……是她!
這具身體!這張臉!
手術檯上女人空洞的眼神瞬間與照片裡媽媽少女失焦的凝視重疊!在消毒櫃倒影裡那片緊貼著的女人麪皮下方顫抖的睫毛……原來……指向的是……
我!
一股冰冷的恐懼如同液態氮澆灌而下,瞬間凍結了李娜的四肢百骸!肌肉僵硬得無法動彈!連瞳孔都凝固在無限放大的黑暗邊緣!
就在這意識被恐懼冰封、思維徹底凝滯的瞬間——
消毒櫃那扇沉重的、隔絕一切的外側門板……
不知何時……
已經完全打開了!
幽深的診所底層通道裡,慘白的光源下。
一片巨大的、壓迫性的陰影……
無聲無息地……
覆蓋在了她暴露在消毒櫃外的……那微微顫抖、被冷汗浸透的膝蓋上!
那陰影冇有溫度。冇有氣味。隻是一個純粹的物理形態的輪廓,靜靜投在她前方的冰冷地材上。但那種無形的、如同實質般的巨大壓迫感,卻比極地堅冰更冷!更沉!
空氣粘稠如同凝固的膠水,時間似乎在這一刻被無限拉長。
咯噔…咯噔…咯噔……
極其輕微、但穩定得令人髮指的腳步聲在她前方的通道地麵上響起。
冇有靠近消毒櫃門框。
陰影的源頭,那個銀灰色的身影,沿著通道側麵筆直的牆壁邊緣,不疾不徐地,朝著通往專屬電梯的方向走去。腳步平穩而規律,如同一個設定好的精密程式在啟動。他似乎完全不在意蜷縮在消毒櫃裡、幾乎已經暴露無遺的李娜。他甚至冇有低頭看一眼。
金屬的腳步聲迴盪在空曠的通道裡,冰冷得冇有絲毫起伏。
李娜的視線如同被凍住的玻璃珠,艱難地向上滾動,越過自己劇烈起伏的胸口,越過前方那道投射在冰冷地板上的、巨大扭曲的銀灰色金屬輪廓的陰影邊緣——
她的目光死死釘在了那尊銀灰色金屬雕塑正在經過通道牆壁的位置!
那冰冷的暗色金屬牆壁上,在她視線高度的邊緣!一個極其隱蔽、但角度無比精準的黑色玻璃小圓點!深深嵌在牆壁內部!直徑不會超過半厘米!正對著她所在的消毒櫃方向!
它藏在一根巨大粗壯的通風管道的陰影夾角後!光線幾乎觸及不到!
就在那銀灰色身影經過小圓點的前方位置!
在頂燈慘白的光線下,李娜那雙被強光刺激得佈滿血絲、幾乎要撕裂的眼球,清清楚楚地看到——
那個小小的、隱藏式的圓孔攝像頭!
內部……一道極其微弱、幾乎難以用紅來形容的……針尖大小的小點!在她看向它的瞬間……
微弱地……閃爍了一下!
冰冷!
絕對的冰冷瞬間攫住了她全身!
不是恐懼!
而是一種徹底被拋入深淵的、徹底的、絕對的、被鎖定的確認感!
那感覺冇有驚濤駭浪。
隻有沉入深海的……無聲靜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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