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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家第一晚我睡得很死。
直到砸門聲把我震醒。
不是敲門,是砸。哐哐哐,跟催命一樣。
我頂著雞窩頭,火氣蹭蹭冒。誰啊大清早的!
趿拉著拖鞋衝到門口,冇好氣地吼:誰!
開門!外麵是個男的,聲音又冷又硬。
我扒著貓眼往外看。
樓道燈有點暗,但那張臉,燒成灰我都認得。
棱角分明,下頜線繃得死緊,眼神還是那麼……欠揍。
高中三年,我跟他陳礪,就是活脫脫的八字犯衝。
他坐我後桌,我的辮子梢永遠在他鉛筆尖的射程之內。我收好的作業本,總能在發下來時多出幾條莫名其妙的摺痕。連打飯,他都能精準地插到我前麵。
現在,他就站在我家門外,隔著一道新裝的防盜門。
我握著門把的手開始抖,是氣的,也是驚的。
心臟撲通撲通砸著肋骨。
開門!我知道你在裡麵看!他又砸了一下門,聲音更沉。
豁出去了!
我猛地拽開門,一股新裝修的淡淡氣味混著清晨的涼氣湧進來,但全被門口杵著的這個人帶來的低氣壓蓋住了。
陳礪!我聲音拔高,帶著自己都壓不住的尖利,你有病啊大清早砸我家門
他比我高一個頭還多,居高臨下地掃了我一眼,那眼神,跟我踩了他家祖墳似的。
你纔有病。他開口,字跟冰碴子似的往下掉,搬來第一天,半夜三點洗澡水聲嘩嘩的,水管震得我家牆都在抖。還讓不讓人睡覺
我懵了。
半夜三點洗澡我
昨晚累得跟狗一樣,搬完家胡亂衝了個澡,十一點不到就癱床上不省人事了。
你放……臟話衝到嘴邊,又被我強行嚥下去。新地方,新鄰居,得注意素質,……你胡說八道什麼我昨晚十一點就睡了!
撒謊不打草稿。陳礪冷笑一聲,那弧度看得我手癢,聲音就是從你這屋傳出來的,震天響。不是你是誰
我……我卡殼了。真不是我。難道是隔壁可這樓是一梯兩戶,對門就是他,左右冇彆人了。
我什麼我警告你,再有一次,他往前逼近一步,那股壓迫感讓我下意識後退了小半步,彆怪我不客氣。
說完,他根本不等我反應,轉身就走。
砰!
對麵那扇厚重的門關上了,震得我新家的門框都跟著嗡嗡響。
我僵在原地,半天冇動彈。
一股涼氣從腳底板竄上來。
真他媽是活見鬼了。
躲了這麼多年,從城南到城北,換了好幾茬工作,好不容易買下這套小窩,圖個清靜。
結果,開門紅。
紅得發黑。
對門住著的,是我高中時代最大的噩夢——陳礪。
這日子,還過不過了
跟錢多多打電話訴苦,嗓子都快嚎啞了。
錢多多是我死黨,從穿開襠褲玩泥巴的交情。
她在電話那頭笑得快背過氣去:哈哈哈哈!林閃閃!你這什麼絕世好運氣買彩票怎麼不見你這麼靈躲陳礪躲了快十年,結果直接住人對門去了哈哈哈哈!孽緣!絕對是孽緣!
我氣得對著枕頭猛捶:錢多多!你還是不是人!我都快氣炸肺了,你還笑!你是冇看見他早上那個死樣子,活像我刨了他家祖墳!非說我半夜三點洗澡吵他!我洗個錘子!我睡得跟豬一樣!
哎呦,閃閃同學,錢多多總算收住笑,但聲音裡還帶著顫,這說明啥說明你倆‘緣分’未儘啊!老天爺都看不過去,非得把你倆湊一塊兒!你看這低頭不見抬頭見的……
閉嘴吧你!我惡狠狠地打斷她,這‘緣分’送你你要不要我現在看見他那扇門就心梗!不行,我得想辦法,這房子不能住了!
彆啊大姐!你剛買的房!首付掏空六個錢包,月供還得啃三十年饅頭呢!為了個陳礪,房都不要了值當嗎錢多多總算說了句人話。
我像被戳破的氣球,一下子癟在床上。
是啊,值當嗎
為了躲他,放棄自己辛苦打拚來的小窩
不甘心。
太他媽不甘心了!
那你說怎麼辦我有氣無力。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錢多多鬥誌昂揚,他陳礪算個球!高中那會兒他就冇在你手上討到過便宜!怕他拿出你當年潑他一臉墨水的氣勢來!
高中那次,是因為他把我辛苦整理的化學筆記不小心碰進了水桶。
往事不堪回首。
行!我被她說得也來了點精神,他讓我不痛快,我也不能讓他好過!看誰先被誰氣死!
掛了電話,我深吸一口氣。
行,陳礪。
住對門是吧
新仇舊恨,咱們走著瞧。
接下來的幾天,我過得格外小心。
走路踮著腳尖,生怕發出一點聲音被他抓住把柄。
洗澡掐著表,十點前絕對搞定。
電視靜音模式,隻看字幕。
感覺自己像個潛入敵後的特務。
這天晚上,煮麪條。水開了,正下麵呢,手機響了。
是個陌生本地號碼。
喂
林閃閃。冷冰冰的聲音,電流都捂不熱。
是陳礪!
我手一抖,差點把手機扔鍋裡。
乾嘛我冇好氣。
你家水管是不是爆了他問得突兀。
什麼我莫名其妙,側耳聽了聽,冇啊,安靜得很。
我這邊聽著,嘩啦啦的流水聲,很大,持續十幾分鐘了。他語氣篤定,不是你,難道是我家
神經病!我罵了一句,我就在廚房,安靜得能聽見針掉!你幻聽吧
不可能。他斬釘截鐵,聲音源頭就在隔壁。
隔壁就我倆!
一股邪火衝上來:陳礪!你有完冇完早上投訴我半夜洗澡,現在又汙衊我水管爆了你是不是看我搬過來不順眼,變著法兒找茬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
我隻是確認情況。他聲音更冷了,既然不是你,那打擾了。
啪。
電話掛了。
我盯著手機,氣得麪條都忘了撈。
這人有毒!絕對有毒!
我走到連接著兩家廚房的那麵牆,把耳朵貼上去。
靜悄悄的,隻有冰箱壓縮機微弱的啟動聲。
哪來的嘩啦啦
他絕對是故意的!
週末,社區搞了個無聊的鄰裡一家親跳蚤市場,物業挨家挨戶動員參加。
我本來不想去,但想到陳礪那張死人臉,突然改了主意。
去!必須去!
我翻箱倒櫃,找出幾樣寶貝:一個高中運動會贏來的醜到爆的搪瓷杯(上麵印著碩大的拚搏倆字),一本翻爛了的言情小說(瑪麗蘇鼻祖),還有一套全新未拆封、但顏色熒光粉得刺眼的……情趣內衣。
前男友送的奇葩禮物,一直冇敢拆,也冇捨得扔。
就它了!
我精心地把那套熒光粉內衣襬在攤位最顯眼的位置,標簽特意翻到價格那麵。然後搬個小馬紮,優哉遊哉地坐在後麵,等著看好戲。
果然,冇一會兒,那個熟悉的高大身影出現了。
陳礪似乎是被物業大媽硬拉來的,一臉不情願。他雙手插兜,慢吞吞地在幾個攤位前晃盪,眼神飄忽,根本冇在看東西。
直到,他晃悠到了我的攤位前。
目光掃過那個醜杯子,掠過那本舊小說,然後,定格在那片耀眼的熒光粉上。
空氣凝固了。
他臉上的肌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僵硬、繃緊。
眼神像是被那熒光粉燙到了,猛地縮了一下,隨即湧上難以置信的錯愕,接著是……一絲狼狽
我憋著笑,故意拿起那套內衣,熱情洋溢地推銷:喲,老同學!眼光不錯啊!看上這套了全新未拆!法國進口蕾絲!瞧瞧這設計,這質感!居家旅行、增進感情之必備良品!看在老同學份上,給你打八折!
陳礪的臉色,從白到紅,又從紅到青,精彩得跟調色盤似的。
他喉結劇烈地滾動了一下,像是被什麼噎住了。眼神凶狠地瞪著我,那架勢,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剝。
周圍幾個鄰居大媽好奇地看過來,對著他指指點點,竊竊私語。
這小夥子,臉皮薄喲……
看那內衣款式,嘖嘖,年輕人玩得開……
陳礪猛地吸了一口氣,像是用儘了全身力氣,才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林、閃、閃!你、夠、狠!
說完,他像躲避瘟疫一樣,轉身就走,步子又急又快,差點撞翻旁邊賣二手花瓶的攤位。
看著他近乎落荒而逃的背影,我再也忍不住,拍著大腿笑得前仰後合。
爽!
太爽了!
高中畢業以來,就冇這麼痛快過!
扳回一城!
然而,我低估了陳礪的睚眥必報。
第二天是週一,我特意起了個大早,準備元氣滿滿去上班。
結果,一開門,差點被門口的東西絆個狗吃屎。
低頭一看。
好傢夥!
一個巨大的、半人高的、毛絨絨的粉紅色……豬!玩偶!
就堵在我家門口,豬鼻子正對著我的門縫,咧著大嘴傻笑。
豬脖子上還掛了個硬紙殼牌子,上麵用馬克筆寫著幾個龍飛鳳舞的大字:
物歸原主!不用謝!——陳
落款那個陳字,寫得力透紙背,帶著濃濃的挑釁。
我氣得眼前發黑。
這頭豬!這頭粉得瞎眼的蠢豬!是我高中時腦子進水,夾娃娃機花光了半個月零花錢的戰利品!後來覺得太蠢太占地方,畢業大掃除時,被我不小心塞進了陳礪那個據說裝著他寶貝航模的大紙箱裡,讓他一起帶走了。
他居然留到現在還他媽給我堵門口來了
陳!礪!我對著對麵那扇緊閉的門咆哮,你有病就去治!把這破玩意兒拿走!
門紋絲不動。
裡麵一點動靜都冇有。
我抬腳想把這蠢豬踹開,看著它那傻乎乎的笑容,又有點下不去腳。畢竟花了我半個月零花錢呢!
最後,我隻能咬牙切齒地、使出吃奶的勁兒,把這頭沉甸甸的粉紅豬拖進了屋裡。
客廳瞬間被這龐然大物擠占了一半空間。
看著這頭咧著嘴、占據C位的粉紅豬,我胸口堵得慌。
行,陳礪。
你等著!
冷戰升級。
走廊裡狹路相逢,我倆都目不斜視,跟對方是團空氣。
但空氣裡劈裡啪啦的火花,能把燈泡都閃爆。
他開門拿外賣,我砰地一聲摔上門。
我倒垃圾,他非得恰好也出來,把垃圾袋甩進桶裡,聲音巨響。
總之,怎麼膈應對方怎麼來。
這天半夜,我被渴醒了。
迷迷糊糊去廚房倒水,眼睛半眯著,冇開大燈,隻開了水槽上方一盞小燈。
水剛倒進杯子,眼角的餘光瞥見窗外陽台上有個人影!
我嚇得手一抖,水灑了一身。
定睛一看。
是對麵陽台!
陳礪家。
他穿著深色的家居服,背對著我這邊,站在陽台邊緣,手裡好像拿著什麼東西,正往樓下看。
深更半夜,他在陽台乾嘛
我好奇心起,又有點害怕,下意識地往自家陽台的陰影裡縮了縮,隻露出半個腦袋偷瞄。
隻見他彎下腰,把手裡一個小碗似的東西,輕輕放在陽台靠外牆的角落裡。然後直起身,就那麼靜靜地站著,看著樓下。
昏黃的光線下,他的背影顯得有點……落寞
跟白天那個拽得二五八萬的死樣子判若兩人。
他在看什麼
我順著他的目光往下看。
樓下是一片綠化帶,黑黢黢的,隻有幾盞昏暗的路燈。
好像……有幾隻流浪貓的影子在草叢裡晃動
他在喂貓
這個認知讓我有點懵。陳礪那個高中時踢球不小心撞到流浪狗,都隻會皺著眉說麻煩的陳礪會半夜偷偷喂貓
不可能吧一定是我看錯了。
就在這時,他似乎察覺到什麼,猛地轉過頭,銳利的目光直射過來!
我嚇得一縮脖子,心臟差點跳出來。
趕緊蹲下,藉著陽台矮牆的掩護,連滾爬爬地溜回屋裡。
靠在廚房冰冷的牆上,我捂著怦怦跳的心口。
見鬼了。
他剛纔那眼神……好凶。
但更讓我心裡發毛的是,他深更半夜在陽台上的樣子,還有那個放在角落的小碗……
他到底在搞什麼名堂
幾天後,社區籃球賽。
物業非要搞什麼鄰裡互助,硬性攤派名額。我們這棟樓,倒黴催的,就我和陳礪光榮入選後勤組。
美其名曰:培養感情。
我呸!
比賽在社區小廣場。太陽毒辣辣地曬著。
我負責給本樓隊員遞水、看管衣物。陳礪被分去記分牌那邊翻牌子。
井水不犯河水最好。
場上打得火熱,我們樓那個五大三粗的中鋒老王,跟對方一個精瘦小夥杠上了,火藥味十足。
一次激烈衝撞後,老王捂著腰痛苦倒地。
哎喲!我的腰!不行了不行了!他嚎得震天響。
場邊一陣騷動。替補席冇人了!
怎麼辦還差兩分就追平了!隊長急得跳腳,目光掃過後勤組,最後定格在我身上,小林!你上!頂一下!就幾分鐘!
我打籃球
我連連擺手:不行不行!隊長,我連規則都搞不清楚!上去丟人啊!
哎呀!冇時間了!湊個數!防個人就行!快快快!隊長不由分說,把一件寬大的備用球衣塞我手裡,推我上場。
我欲哭無淚,硬著頭皮套上那件能當裙子穿的球衣,像個誤入狼群的傻兔子,站在了場上。
對方一看換上來個女的,還是個一臉懵的,頓時樂了。那個精瘦小夥(就是撞倒老王的那個)衝我咧嘴一笑,露出白牙,眼神輕佻,直接運球朝我衝過來,顯然想在我身上刷個漂亮的突破。
我慌了,下意識地張開手臂胡亂揮舞,想擋住他。
他一個輕鬆的胯下變向,眼看就要把我過得乾乾淨淨。
就在這時!
一道身影快得像道黑色的閃電,猛地從斜側裡插過來!
是陳礪!
他不知什麼時候離開了記分牌,衝到了場上。
砰!
一聲悶響。
他結結實實地擋在了我和那個精瘦小夥中間。小夥收勢不及,一頭撞在他堅實的胸膛上,兩人都踉蹌了一下。
操!你他媽誰啊替補席的小夥被撞得火大,抬頭就罵。
陳礪冇理他,站穩後,第一反應是猛地扭頭看我,眼神凶得像要吃人:林閃閃!你腦子呢擋拆不會站樁等死啊!
那語氣,又急又怒,劈頭蓋臉。
我被他吼懵了。
我……我剛想回嘴。
那個被無視的小夥更火了,猛地推了陳礪一把:跟你說話呢!聾了!
陳礪被他推得後退半步,眼神瞬間冷了下來,像淬了冰。他反手一把揪住小夥的衣領,手臂肌肉繃緊,聲音低沉得嚇人:你再推一下試試
劍拔弩張!
空氣裡全是火藥味。
場下的人都圍了上來,隊長趕緊衝進來拉架:哎哎哎!彆動手彆動手!友誼賽!友誼第一!
裁判也吹著哨子衝過來。
混亂中,我被擠得東倒西歪。陳礪揪著對方衣領的手被隊長掰開,他還不忘回頭狠狠瞪我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說:你給我等著!
一場鬨劇。
比賽不了了之。
回去的路上,我遠遠跟在陳礪後麵,心裡亂糟糟的。
他剛纔衝上來……是為了幫我擋那一下
可他吼我乾嘛還那麼凶!
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神經病!
我在心裡把他罵了一百遍。
可腦子裡,卻不受控製地回放他衝過來時那個迅捷的背影,還有他揪住對方衣領時,T恤袖子下繃起的手臂線條……
好像……還挺有安全感的
啊呸!林閃閃!你清醒一點!那是陳礪!你的死對頭!
籃球賽風波後,我和陳礪之間那種純粹的、你死我活的敵對氛圍,好像摻進了一點彆的東西。
說不清道不明。
像隔著一層磨砂玻璃,看得見人影,卻看不清表情。
這天,我媽突然大駕光臨,說是給我送點老家帶來的土特產。
一進門,她那雷達似的眼睛就開始掃射。
哎喲,閃閃,你這客廳怎麼還供著這麼大一頭豬她指著那頭粉紅豬,一臉嫌棄,多占地方!趕緊扔了!
媽!彆動!我趕緊攔住她,這……這有用!
有什麼用鎮宅啊我媽白了我一眼,注意力很快被廚房吸引,你這廚房也太素了!連瓶像樣的醬油都冇有怎麼做飯等著!
老太太風風火火,放下東西就出門了,說是去小區門口超市給我買點調料糧油。
我攔都攔不住。
結果,冇過十分鐘,我媽回來了,手裡空空如也,臉上卻笑成了一朵花。
哎呀閃閃!你猜我遇見誰了
我有種不祥的預感。
就住你對門那個小夥子!姓陳!長得那叫一個精神!個子高,模樣周正!一看就是個靠譜的!我媽眼睛發亮,我去超市,正好他也在買醬油,看我拿得多,二話不說就幫我拎回來了!喏!
她一指門口地上。
果然,一大桶醬油,還有一袋米,安安穩穩放在那兒。
陳礪幫我媽拎東西
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人家小夥子可有禮貌了!一口一個阿姨,還問我是不是來看你的……我媽還在喋喋不休地誇讚,完全冇注意到我石化的表情。
媽!你彆被他騙了!他……我剛想揭露陳礪的真麵目。
他怎麼了我媽狐疑地看著我,我看人家好得很!比你有禮貌多了!對了,他說他醬油買多了,這瓶是新的,讓我拿給你先用著,省得我再跑一趟。
我媽把地上那桶醬油塞我手裡。
我低頭一看。
牌子是我常用的那個。
但我心裡堵得慌。
他什麼意思在我媽麵前裝好人想曲線救國
閃閃啊,我媽語重心長地拍著我的手,你也老大不小了,我看這小陳就不錯!住得近,知根知底……(雖然她連人家老家在哪都不知道)……近水樓台先得月嘛!你主動點!彆一天到晚就知道窩家裡!
我:……
感覺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送走我媽,我看著那桶礙眼的醬油,像捧著一顆定時炸彈。
還給他顯得我小氣。
不還又像承了他的情。
最後,我咬咬牙,拿起醬油,走到對麵。
深吸一口氣,敲門。
門開了。
陳礪穿著件寬鬆的灰色T恤,頭髮有點濕,像是剛洗過澡,身上帶著清爽的沐浴露味道。他看到我,眼神有點意外,但冇說話。
給!我把醬油往他麵前一遞,硬邦邦地說,我媽讓我還你。
他垂眼看了看醬油,冇接。
不用。他聲音淡淡的,說了是多的。
那不行!無功不受祿!我堅持,手又往前送了送。
他沉默地看著我,眼神有點深。樓道燈的光線落在他臉上,勾勒出挺直的鼻梁和微抿的唇。
氣氛有點怪。
拿著啊!我被他看得有點不自在,手晃了晃。
他突然伸出手。
不是接醬油瓶,而是……握住了我拿著瓶子的手腕!
溫熱的,帶著點濕氣的觸感,像電流一樣竄上來!
我渾身一僵,差點把瓶子扔了。
你……
林閃閃,他開口,聲音有點低,帶著點說不清的情緒,你是不是……還記恨高中那點破事兒
我愣住了。
他居然主動提
手腕被他握著的地方,溫度越來越高。我的心跳也開始不受控製地加速。
廢話!我梗著脖子,試圖甩開他的手,冇甩掉,你乾那些缺德事,樁樁件件,我可都記著呢!彆以為在我媽麵前裝好人就能一筆勾銷!
他看著我氣鼓鼓的樣子,嘴角似乎……極輕微地向上牽動了一下快得讓我以為是錯覺。
一筆勾銷他重複了一遍,握著我手腕的手指,似乎收得更緊了一點,指腹的薄繭摩挲著我的皮膚,帶起一陣細微的顫栗。恐怕……不行。
為什麼不行我瞪他。
他喉結滾動了一下,眼神變得有點複雜,像是掙紮,又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就在我以為他要說出什麼驚世駭俗的話時,他鬆開了手。
手腕上驟然一空,那溫熱的觸感消失,竟讓我心裡也空了一下。
他接過了那瓶醬油。
因為,他側過身,給我讓開一點門縫,目光沉沉地落在我臉上,帶著點我看不懂的深意,有些債,得用彆的方式還。
說完,他砰地一聲,關上了門。
留下我一個人站在走廊裡,對著冰冷的防盜門,心臟還在咚咚咚地狂跳。
手裡空了。
腦子裡卻塞滿了問號。
他什麼意思
什麼債
什麼彆的償還方式
陳礪!你這個謎語人!混蛋!
日子在一種詭異又微妙的氣氛中滑過。
粉紅豬還杵在我客廳裡,像個巨大的、粉色的問號。
那桶醬油,最終被他那句是多的堵了回來,還是放在了我的廚房。每次看到它,我就想起他握著我手腕的溫度,還有那句莫名其妙的用彆的方式還。
心煩意亂。
這天傍晚,我牽著我的寶貝金毛毛豆在小區裡遛彎。
毛豆快一歲了,精力旺盛得嚇人,看見什麼都興奮。
走到中心花園那片大草坪,遠遠就看到一群小孩在踢球。
毛豆瞬間激動了,尾巴搖得像螺旋槳,拽著我就往前衝。
毛豆!慢點!毛豆!我死命拽著牽引繩。
突然,皮球被一個小孩踢飛,骨碌碌滾到了我們前麵。
毛豆徹底瘋了!
它猛地一個發力!
嗷嗚!
我慘叫一聲,手上一滑,牽引繩脫手了!
毛豆!回來!我魂飛魄散,拔腿就追。
毛豆眼裡隻有那個滾動的皮球,撒著歡狂奔而去,速度快得像道金色閃電!
攔住它!幫我攔住它!我聲嘶力竭地喊。
草坪上的人都被這突髮狀況驚動了。有人試圖攔截,但毛豆太靈活,左突右閃。
眼看它就要叼著球衝出草坪,跑向車行道!
我眼前一黑,心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
一道人影從斜刺裡猛衝出來,速度快得驚人,目標明確,直撲毛豆!
是陳礪!
他穿著運動短褲和背心,像是剛跑步回來。
他一個精準的飛撲!
砰!
人和狗撞在一起,滾倒在柔軟的草坪邊緣。
陳礪死死抱住了毛豆的脖子和上半身。
毛豆被這突如其來的襲擊搞懵了,嘴裡還叼著球,發出委屈的嗚嗚聲。
我連滾爬爬地衝過去,心臟還在狂跳。
毛豆!毛豆你嚇死我了!我撲過去,一把抱住我的傻狗,聲音都帶了哭腔。
陳礪鬆開手,喘著粗氣坐起來,手臂和小腿上被草屑劃了幾道淺淺的紅痕。
看、看住你的狗!他氣息不穩,抬頭瞪著我,語氣還是那麼衝,但眼神裡似乎有彆的情緒一閃而過。
謝謝你……我驚魂未定,這句道謝是真心實意的。剛纔要不是他,毛豆衝到車道上,後果不堪設想。
用不著。他彆開臉,拍了拍身上的草屑,動作有點僵硬地站起來,轉身就走。
哎!你……我想叫住他,至少看看他有冇有摔傷。
但他步子邁得很大,頭也不回。
夕陽把他的背影拉得很長。
我看著他的背影,又低頭看看還在傻乎乎叼著球的毛豆,心裡五味雜陳。
他好像……總是在我最狼狽的時候出現
遛狗驚魂後,我對陳礪的觀感更複雜了。
死對頭好像冇那麼純粹了。
恩人又實在談不上。他那張臭臉和噎死人的話,分分鐘能把人氣回原形。
這種不上不下的感覺,讓人抓狂。
這天晚上,我正在廚房研究新買的空氣炸鍋,想炸個雞翅犒勞一下被陳礪攪得七葷八素的自己。
叮咚——
門鈴響了。
這麼晚,誰啊
我疑惑地走到門口,從貓眼往外看。
外麵站著個人,低著頭,看不太清臉,手裡好像抱著個……紙箱
誰我問。
送快遞的。外麵傳來一個悶悶的聲音。
快遞我冇買東西啊難道是多多寄的驚喜
冇多想,我打開了門。
門開的一瞬間,一股濃烈的酒氣撲麵而來!
外麵站著的根本不是快遞員!
是個陌生男人,三十多歲的樣子,鬍子拉碴,臉紅得像煮熟的蝦,眼神渾濁,站都站不穩,懷裡抱著個臟兮兮的紙箱。
你……嗝……你是林小姐他大著舌頭問,一股酒臭味熏得我直皺眉。
你找誰我不認識你!我意識到不對,立刻想把門關上。
哎!彆關!那醉漢猛地用腳抵住門,力氣大得驚人,懷裡的紙箱嘩啦掉在地上,裡麵滾出幾個空酒瓶。我……我找林小姐!收……收房租!
你找錯人了!這不是房東家!我用力推門,心臟狂跳。
冇找錯!就……就這棟!601!他蠻橫地往裡擠,一隻手還試圖來抓我的胳膊!房東說……說新搬來個漂亮小妞……讓我來收錢……
惡臭的酒氣和男人粗魯的動作讓我渾身汗毛倒豎!
恐懼瞬間攫住了我!
滾開!我尖叫著,用儘全身力氣想把他推出去,同時伸手去夠門邊的報警器按鈕。
但醉漢力氣太大,我根本推不動他,反而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
放開我!我拚命掙紮,恐懼的眼淚湧了上來。
就在我絕望的瞬間——
砰!!!
一聲巨響從旁邊傳來!
對門猛地被拉開!
陳礪像一頭被激怒的獅子衝了出來!
他甚至冇看清具體情況,隻看到那個醉漢抓著我的手腕,而我滿臉驚恐。
下一秒,陳礪的拳頭帶著風聲,狠狠地砸在了醉漢的臉上!
啊!醉漢慘叫一聲,鬆開了我,踉蹌著後退幾步,鼻血瞬間湧了出來。
你他媽找死!陳礪眼神凶狠得嚇人,一把揪住醉漢的衣領,把他整個人狠狠摜在走廊的牆壁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
動作快、準、狠!帶著一股我從未見過的戾氣。
醉漢被撞懵了,酒也醒了大半,看著陳礪要吃人的樣子,嚇得魂飛魄散:彆……彆打!大哥!我錯了!我走錯門了!我這就走!這就走!
陳礪死死盯著他,胸膛劇烈起伏,揪著他衣領的手背青筋暴起。
滾!他從牙縫裡擠出一個字,聲音低沉得像野獸的低吼。
醉漢如蒙大赦,連滾爬爬地跑了,連地上的空酒瓶都顧不上撿。
走廊裡瞬間安靜下來,隻剩下我和陳礪粗重的喘息聲。
我靠在門框上,腿軟得站不住,眼淚控製不住地往下掉,渾身都在抖。
陳礪鬆開拳頭,轉過身,看向我。
他臉上的戾氣還冇完全散去,眼神依舊很凶。
他大步走過來,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把我往屋裡拽:先進去!
他的力氣很大,動作甚至有點粗魯,但此刻卻給了我一種難以言喻的安全感。
進了屋,他反手砰地一聲甩上門,還上了鎖。
我癱坐在玄關的地上,還在抖,眼淚止不住。
陳礪站在我麵前,高大的身影籠罩下來,他低頭看著我,眉頭緊鎖,胸口還在起伏。
哭什麼他的聲音依舊硬邦邦的,但好像……冇那麼冷了人不是打跑了嗎
我……我害怕……我抽噎著,語無倫次,他……他突然就……
誰讓你隨便給陌生人開門他語氣嚴厲,帶著責備,一點警惕性都冇有
被他這麼一吼,我反而覺得委屈減輕了點,但眼淚流得更凶了。
我……我以為是快遞……誰知道……
蠢!他罵了一句,但看著我這副慘兮兮的樣子,後麵更難聽的話似乎嚥了回去。
他煩躁地抓了把頭髮,在我麵前蹲了下來。
視線與我平齊。
傷到冇有他問,目光掃過我剛纔被抓住的手腕。
那裡紅了一圈。
我搖搖頭,又點點頭,自己也說不清。
他盯著我手腕的紅痕,眼神暗了暗,冇說話。
沉默在狹小的玄關蔓延。隻有我壓抑的抽泣聲。
過了好一會兒,他像是歎了口氣,很輕,幾不可聞。
行了,彆哭了。他的聲音放低了一些,帶著一種彆扭的、不熟練的安撫意味,人跑了,門鎖好了,冇事了。
他伸出手,似乎想拍拍我的背,或者擦擦我的眼淚,但手抬到一半,又僵住了,最終隻是不太自然地落在自己膝蓋上。
以後長點記性。他又補充了一句,語氣還是硬,但眼神卻不像剛纔那麼凶了,甚至……有點無奈
我看著他蹲在我麵前,那張總是寫滿生人勿近的臉上,此刻混雜著未消的餘怒、一絲彆扭的關切,還有……一點點無措
這個發現,讓我的眼淚神奇地慢慢止住了。
心臟,跳得有點快。
不是因為害怕了。
是因為……他
醉漢事件後,我和陳礪之間的關係,發生了某種微妙的質變。
敵對的高牆,好像被那天晚上他砸向醉漢的拳頭,硬生生砸開了一道裂縫。
雖然見麵還是不怎麼說話,但那種劍拔弩張、恨不得對方立刻消失的氣氛淡了。
走廊裡遇見,眼神偶爾會短暫地交彙一下,又迅速移開。
空氣裡少了劈啪的火花,多了點……說不清道不明的尷尬
這天,物業管家在業主大群裡發了個通知:
【溫馨提醒】各位親愛的業主:本週末(X月X日)上午9點,將在社區活動中心二樓舉辦喚醒舊時光——社區老照片分享會!誠邀各位業主攜帶記錄本社區變遷或您家庭溫馨時刻的老照片前來分享,共同回憶美好點滴!現場有小禮品哦~
群裡響應者寥寥,多是發個表情包應付。
我本來也冇當回事,隨手劃了過去。
週末上午,我被錢多多的電話吵醒,非拉我去逛街。磨蹭到快十點纔出門。
剛走到樓下活動中心附近,就聽到裡麵傳來一陣陣笑聲和議論聲。
鬼使神差地,我腳步一轉,走了進去。
活動中心二樓佈置得挺溫馨,拉了些綵帶,擺著茶點。稀稀拉拉坐了十幾二十個老頭老太太,還有幾個帶孩子的寶媽。
物業管家小劉站在前麵,正對著投影幕布熱情洋溢地講解:……大家看這張!這是咱們社區剛建成那年,第一屆趣味運動會的拔河比賽!多熱鬨啊!哎喲,這位大哥,您看,這是不是您年輕時候多精神!
我百無聊賴地找了個角落位置坐下,目光掃過幕布。
都是些社區早期的活動照片,綠化光禿禿的,人也顯得土氣。
小劉又翻過一張:再看看這張!這是咱們社區幼兒園第一屆畢業典禮!這些娃娃現在都上高中了吧時間真快……
照片上是穿著統一小製服、戴著博士帽的孩子們,笑得一臉燦爛。
我的目光隨意掃過,忽然,定住了。
照片後排,一個穿著幼兒園老師製服、蹲著摟著兩個小女孩的年輕女人……
那張臉……好眼熟!
雖然年輕很多,但眉眼輪廓……
我猛地坐直身體,心臟漏跳一拍。
那不是……陳礪的媽媽嗎!
高中唯一一次開家長會,陳礪的媽媽作為優秀學生家長代表發言,給我留下了深刻印象。溫婉漂亮,氣質特彆好。
她怎麼會出現在我們社區幼兒園的畢業照裡
難道……陳礪小時候住這裡
這個念頭像一道閃電劈進我腦海!
我立刻掏出手機,飛快地翻找錢多多的聊天記錄。我記得高中時她八卦過陳礪的背景,好像提過一嘴他爸媽是做什麼的……
找到了!
【錢多多】:……陳礪家好像挺有錢的,聽說他媽是什麼重點小學的特級教師後來身體不好就病退了……
特級教師病退
可照片上明明是幼兒園老師……
而且,她怎麼會出現在我們社區幼兒園難道她後來轉行到了這裡
無數疑問瞬間湧了上來。
就在這時,小劉又翻過一張照片。
哇!這張厲害了!小劉提高了音量,這是咱們社區第一屆‘小小發明家’航模比賽!看這些孩子們做的飛機模型,多精巧!咦這位獲獎的小帥哥,看著有點眼熟啊
幕布上,一張放大的彩色照片。
背景是社區小廣場,一群孩子圍著一個頒獎台。台上,一個瘦高個子的男孩,大概十一二歲的模樣,穿著洗得發白的藍色T恤,手裡捧著一個銀光閃閃的獎盃。
他微微抿著唇,眼神有點倔強,但嘴角還是忍不住向上翹著。
那張臉,即使稚嫩,即使隔著遙遠的時光,我也一眼就認出來了!
是陳礪!
絕對是他!
原來……他真的在這裡住過!
而且,還參加過社區的航模比賽,得了獎!
我的大腦飛速運轉,一些零碎的記憶碎片開始不受控製地拚接……
高中時,我好像……好像真的弄壞過他一個飛機模型
那天課間,我去他座位旁邊撿掉在地上的橡皮,起身時書包帶子好像刮到了他課桌邊一個東西……
當時啪嗒一聲輕響,我也冇在意。
後來下午活動課,就聽說陳礪放在課桌裡的一個什麼模型散架了,好像是他花了很多時間做的,很重要……
當時他回來時,臉色陰沉得可怕,在教室裡掃視了一圈。
我因為心虛,冇敢看他……
難道……那個模型,是他小時候得獎做的對他意義重大
而我,就是那個罪魁禍首!
一股寒意瞬間從腳底板竄上來!
所以……所以高中三年他處處針對我,是因為這個!
我像個傻子一樣,以為他天生看我不順眼,跟他鬥了整整三年!
結果,是我先手欠弄壞了人家可能珍藏了很久的心愛之物
巨大的荒謬感和遲來的愧疚感,像潮水一樣淹冇了我。
我坐在角落裡,看著幕布上那個捧著獎盃、笑容青澀又帶著點驕傲的小小少年,心裡翻江倒海。
陳礪。
原來是這樣。
分享會還在繼續,後麵放了什麼,我一個字也冇聽進去。
腦子裡亂糟糟的,全是那個散架的模型,陳礪陰沉的臉色,還有高中三年那些針鋒相對的片段。
原來一切的源頭,是我自己
這個認知讓我坐立難安。
活動一結束,我立刻衝回家。
客廳裡,那頭粉紅豬還在傻嗬嗬地笑著,像是在嘲笑我的愚蠢。
不行。
我得去找他。
至少……得說點什麼。
我鼓起勇氣,走到對門。
深吸一口氣,敲門。
等了幾秒,冇動靜。
又敲了敲。
還是冇反應。
不在家
我有些泄氣,又有點莫名的輕鬆。轉身想回屋。
剛邁出一步,身後的門哢噠一聲,開了。
我猛地回頭。
陳礪站在門口,穿著簡單的黑色T恤和運動褲,手裡拿著個水杯,看樣子是剛喝完水。他看到我,似乎也有些意外,眉頭習慣性地微蹙。
有事語氣還是淡淡的。
我……對上他那雙深潭似的眼睛,我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瞬間泄了大半,舌頭像打了結,那個……剛纔……社區那個老照片分享會……
嗯他挑眉,示意我繼續說。
我……我看到一張照片,我語速飛快,像在趕時間,是社區以前航模比賽的……上麵有你……
陳礪握著水杯的手指,幾不可查地收緊了一下。他看著我,眼神深了些,冇說話。
這沉默讓我更緊張了。
還……還有你媽媽,我硬著頭皮繼續,在幼兒園的畢業照裡……原來……你們以前住這裡
嗯。他終於應了一聲,聲音冇什麼起伏,住過幾年。後來搬走了。
哦……我低下頭,盯著自己的腳尖,感覺手心都在冒汗,那……那個航模比賽……你得的獎盃……挺……挺厲害的……
天啊!我在說什麼廢話!
我懊惱得想咬掉自己的舌頭。
所以陳礪的聲音從頭頂傳來,聽不出情緒。
豁出去了!
我猛地抬起頭,直視著他,聲音因為緊張而有點發顫:陳礪!高中……高中那次……你課桌裡那個散架的飛機模型……是不是……是不是你小時候得獎做的那個
問出來了!
心臟在胸腔裡擂鼓。
陳礪顯然冇料到我會突然提起這個。他愣了一下,眼神瞬間變得極其複雜。驚訝、錯愕,隨即是沉沉的、壓抑了很久的東西翻湧上來。
他沉默地看著我。
時間彷彿凝固了。
就在我快要被這沉默壓垮的時候,他喉結滾動了一下,聲音有些乾澀地開口:
是。
一個字。
像一塊巨石,徹底砸實了我心中的猜測。
愧疚感排山倒海般湧來。
對……對不起!我脫口而出,聲音帶著哽咽,我當時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我就是起身的時候,書包帶子可能刮到了……我冇想到它那麼重要……我……
我語無倫次地解釋著,眼圈不受控製地紅了。
我後來……後來才知道……那好像是你花了很多時間做的……很重要……我越說聲音越小,頭也垂得更低,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走廊裡一片寂靜。
隻有我帶著哭腔的道歉在迴盪。
過了彷彿一個世紀那麼久。
我聽到一聲極輕的歎息。
林閃閃。他叫我的名字。
我抬起頭,淚眼模糊地看著他。
陳礪臉上的神情很奇怪。冇有了往日的冰冷和嘲諷,也冇有憤怒。那是一種……混合著無奈、釋然,甚至……還有一點點我看不懂的柔軟
那個模型,他緩緩開口,聲音低沉而平靜,確實是我花了很多心思做的複刻版。原件……在我爸車禍去世那年,搬家時弄丟了。
我心頭一震。
他爸……車禍去世高中時從冇聽他說過……難怪他媽媽後來病退了……
那個複刻的模型,是我唯一能找到的……和他一起做過的東西。陳礪的聲音很輕,像是在陳述一件很久遠的事,但眼底深處,還是掠過一絲難以掩飾的痛楚。所以當時……我……
他冇有說下去。
但我懂了。
那份珍藏的、寄托著對父親思唸的珍貴之物,被我一個無心之失毀掉了。
難怪他那麼恨我。
我的眼淚終於忍不住,大顆大顆地滾落下來。這一次,是純粹的、遲到了太久的愧疚。
對不起……陳礪……真的對不起……我除了重複這句蒼白的話,不知道還能說什麼。
行了。他忽然打斷我,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彆扭,哭什麼都過去多少年了。
他頓了頓,看著我的眼淚,似乎有點手足無措,最終生硬地轉移了話題:你……就是為了說這個
嗯……我抽噎著點頭,用手背胡亂抹著眼淚。
他沉默了幾秒。
知道了。他應了一聲,語氣平淡,但目光卻一直落在我臉上,帶著一種探究的、複雜的意味。
就在我以為對話就此結束,準備道彆回屋時。
他突然開口,聲音低沉,帶著點莫名的啞:
林閃閃。
嗯我淚眼婆娑地看向他。
他的眼神變得很深,像藏著漩渦。他往前走了一小步,縮短了我們之間的距離。
他身上清爽的皂角味混合著一種獨特的、屬於他的氣息,瞬間籠罩了我。
我的心跳驟然失序。
你弄壞了我最珍貴的東西,他看著我,一字一句,清晰地砸進我耳朵裡,是不是……該賠
賠我腦子還有點懵,冇跟上他的思路,我……我賠!我賠你錢!或者……或者我再給你買一個不,我找人幫你重新做一個一模一樣的!
我急切地想著補救辦法。
他卻緩緩搖了搖頭。
嘴角,似乎勾起了一個極淺、極淺的弧度,帶著點……促狹
那些,他盯著我的眼睛,目光灼灼,聲音低啞而清晰,我都不要。
那……那你要什麼我被他看得心慌意亂。
陳礪又向前逼近了一小步。
距離近得我能看清他根根分明的睫毛,和他眼底深處那抹不容錯辨的、帶著侵略性的光。
他微微低下頭,溫熱的呼吸拂過我的額發。
你。
一個字。
輕飄飄的。
卻像一顆炸彈,在我腦子裡轟然炸開!
什……什麼我懷疑自己幻聽了,震驚得忘了哭,眼睛瞪得溜圓。
我說,陳礪的目光牢牢鎖住我,帶著一種近乎執拗的認真,還有一絲……破釜沉舟般的緊張,賠我一個你。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徹底靜止。
走廊的燈光落在他臉上,將他深邃的輪廓暈染得有些模糊,隻有那雙眼睛,亮得驚人,像燃燒的星辰,清晰地映出我呆若木雞的影子。
我張著嘴,大腦一片空白,像是被那道過於直接的目光釘在了原地。
賠……賠我一個你
這……這算什麼
告白
還是……另一種形式的報複
你……我找回自己的聲音,乾澀得厲害,你什麼意思
字麵意思。他答得乾脆,眼神冇有絲毫閃躲,甚至又往前傾了一點點,那股強烈的壓迫感和他身上清爽又霸道的氣息將我完全籠罩。林閃閃,高中那三年,我找你茬,不是因為恨你弄壞了模型。
他頓了頓,似乎在組織語言,眉頭微蹙,帶著點不常有的彆扭。
是因為……他喉結滾動了一下,聲音更低啞了幾分,每次看到你被我氣得跳腳,眼睛瞪得溜圓,像隻炸了毛的貓……我就……就控製不住地想惹你。
這詭異的理由讓我徹底石化。
你……你有病吧我下意識地脫口而出。
可能吧。他居然冇反駁,嘴角那抹似有若無的弧度加深了些,後來畢業,你消失得無影無蹤。他語氣裡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怨念我找過你。
我再次震驚:你……你找我乾嘛
不知道。他回答得理直氣壯,就是想找到你。結果你像人間蒸發了一樣。他目光沉沉地落在我臉上,帶著點審視,再見到你,在門口,頂著一頭亂毛,凶巴巴地問我‘你有病啊’……
他低低地笑了一聲,很短促,帶著點自嘲。
我才發現,他停頓了一下,目光變得無比專注和認真,像要穿透我的靈魂,這麼多年過去,我還是……控製不住地想惹你。看你生氣,看你跳腳,看你……在我麵前。
他深吸一口氣,像是終於把積壓了太久的東西傾倒出來。
林閃閃,我喜歡你。
從高中,第一次你把墨水甩到我新校服上,氣得臉通紅還強裝鎮定時,就開始了。
很蠢,是不是
他的聲音不高,甚至帶著點沙啞,卻每一個字都清晰地砸在我心上,掀起驚濤駭浪。
我徹底懵了。
腦子裡像有一萬隻粉紅豬在狂奔尖叫!
他說什麼
喜歡我
從高中就開始了
那些揪辮子、折作業本、插隊打飯……都是因為……喜歡!
這算什麼喜歡變態嗎!
巨大的資訊量衝擊著我,讓我頭暈目眩,隻能傻傻地看著他,嘴巴微張,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陳礪看著我這副呆樣,似乎有點挫敗,又有點無奈。他抬手,帶著薄繭的指腹,極其輕柔地擦過我的臉頰,抹掉了殘留的淚痕。
那溫熱的觸感,像帶著細微的電流。
嚇傻了他低聲問,指腹停留在我的眼角,帶著一種小心翼翼的試探。
我猛地回過神,像被燙到一樣,慌亂地後退一步,後背抵在了冰冷的防盜門上。
你……你彆碰我!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陳礪的手僵在半空,眼神暗了暗,但並冇有收回,隻是固執地看著我。
我說的,是真的。他重複道,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真……真什麼真!我語無倫次,心跳快得要爆炸,陳礪!你……你就是個神經病!你高中那麼欺負我,現在跟我說喜歡誰信啊!你……你是不是又在耍我想看我出醜
耍你他眉頭緊鎖,似乎被我的質疑刺傷了,語氣也衝了起來,林閃閃!我要是想耍你,用得著等到現在用得著跟你說這些
那誰知道!我嘴硬地反駁,心亂如麻,你……你高中就陰險狡詐!誰知道你現在打什麼主意!
我打你的主意!他猛地提高音量,帶著點被逼急的暴躁,一步跨過來,雙手啪地一聲撐在我身體兩側的門板上,將我徹底困在他和門之間!
強烈的男性氣息撲麵而來,帶著不容抗拒的侵略性。
林閃閃!你聽清楚了!他俯視著我,眼神灼熱得像要把我點燃,一字一句,斬釘截鐵,我!陳礪!喜歡你!喜歡了快十年!不是什麼狗屁報複!也不是耍你!就是喜歡你!聽明白了嗎!
他的呼吸噴在我的額頭上,滾燙。
我被他困在方寸之地,無處可逃,隻能被迫迎視著他那雙燃燒著火焰的眼睛。
那裡麵,有緊張,有期待,有不容錯辨的認真,還有一絲……害怕被拒絕的脆弱
這陌生的陳礪,讓我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
你……你放開我……我的聲音細若蚊呐。
不放!他執拗地盯著我,除非你告訴我,你信不信
我……我張了張嘴。
信嗎
那些刻意找茬,那些彆扭的偶遇,籃球場上衝過來的身影,深夜裡喂貓的背影,醉漢麵前凶悍的保護,還有那句賠我一個你……
零碎的片段,在喜歡這個驚悚又不可思議的答案下,竟然詭異地串聯了起來,有了全新的、令人心跳加速的解釋。
可是……這太突然了!
太……玄幻了!
我……我不知道……我慌亂地低下頭,不敢看他炙熱的目光,你……你讓我想想……
頭頂傳來一聲長長的歎息,帶著濃濃的挫敗感。
撐在我身側的手,緩緩放了下來。
那強烈的壓迫感隨之撤離。
我鬆了一口氣,卻又莫名地感到一陣空落。
好。陳礪的聲音恢複了平靜,但仔細聽,還是能聽出一絲緊繃,你慢慢想。
他退後一步,拉開了距離,眼神卻依舊牢牢鎖著我。
但是林閃閃,他看著我,語氣是前所未有的鄭重,這次,我不會再讓你跑掉了。
說完,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複雜得讓我心顫。
然後,他轉身,打開了對麵的門。
等一下!我幾乎是下意識地叫住他。
他動作頓住,回頭看我,眼神裡帶著詢問。
我腦子一熱,那個困擾了我很久的問題衝口而出:那……那之前半夜的水聲,還有水管爆裂的聲音……到底是不是你搞的鬼
陳礪愣了一下,隨即,臉上浮現出一種極其古怪的表情。
像是尷尬,又像是……被戳穿了什麼
他沉默了幾秒,眼神飄忽了一下,才悶悶地開口:……水聲,是我那晚看球賽,主隊輸了,氣得在浴室摔東西……
水管爆裂……他聲音更低,帶著點認命般的自暴自棄,……是我家智慧馬桶半夜自動清洗功能響了……
我:……
智慧馬桶!
我看著他難得露出的窘迫表情,再想想自己當初被嚇得疑神疑鬼的樣子……
噗嗤——
一個冇忍住,我笑了出來。
先是壓抑的低笑,接著越想越好笑,越笑越大聲,最後乾脆捂著肚子,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哈哈哈哈!陳礪!你……哈哈哈哈!你居然……被一個馬桶嚇得打電話質問我!哈哈哈哈!
陳礪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黑了下去,耳根卻泛起可疑的紅暈。
閉嘴!不許笑!他惱羞成怒地低吼。
哈哈哈哈!偏不!太好笑了!哈哈哈哈!我笑得停不下來,這些天積壓的緊張、尷尬、震驚,彷彿都隨著這大笑宣泄了出來。
陳礪瞪著我,眼神凶狠,但嘴角卻在我毫無形象的大笑中,不受控製地、一點一點地向上彎起。
最終,他也忍不住,低低地笑罵了一句:……神經病。
笑聲在安靜的走廊裡迴盪。
隔閡的高牆,在這一刻,彷彿被這意外的、帶著點傻氣的笑聲,徹底沖垮了。
我看著他難得柔和下來的眉眼,還有那抹無奈又縱容的笑意,心跳,再一次不爭氣地加快了。
好像……有什麼東西,真的不一樣了。
粉紅豬依舊杵在客廳中央,咧著大嘴傻笑。
但此刻看著它,感覺好像……冇那麼礙眼了
甚至有點……順眼
我窩在沙發裡,抱著膝蓋,腦子裡還在反覆回放剛纔走廊裡發生的一切。
陳礪說喜歡我。
從高中開始。
那些我以為的作對,竟然都是他笨拙的喜歡
這個認知,像一顆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漣漪久久無法平息。
臉有點發燙。
手機嗡嗡震動起來。
是錢多多。
我深吸一口氣,接通。
喂閃閃!逛街去不去新開那家商場……錢多多活力十足的聲音傳來。
多多,我打斷她,聲音還有點飄,我……我好像攤上大事了。
啊怎麼了物業又找你茬了還是對門那個神經病又作妖了錢多多立刻緊張起來。
是陳礪……我舔了舔有些發乾的嘴唇。
他又乾嘛了投訴你還是往你家門口放死老鼠了錢多多義憤填膺。
他……我頓了頓,感覺說出那幾個字需要巨大的勇氣,他說……他喜歡我。
電話那頭死一般的寂靜。
足足沉默了五秒鐘。
臥……槽!錢多多的尖叫幾乎要刺破我的耳膜,林閃閃!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陳礪!那個陳礪!喜歡你!
嗯……我弱弱地應了一聲。
我的天呐!!!錢多多在電話那頭徹底瘋了,這什麼驚天大逆轉!年度魔幻現實主義大戲啊!快!快給我從頭說!一個字都不許漏!
我隻好把剛纔發生的事情,從老照片看到陳礪媽媽,到認出航模比賽的他,再到鼓起勇氣道歉,最後到他那個石破天驚的賠我一個你和直球告白……斷斷續續、語無倫次地複述了一遍。
中間夾雜著錢多多此起彼伏的臥槽!真的假的我的媽呀!然後呢然後呢!的驚歎。
……所以,他就這麼說了錢多多聽完,聲音還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十年暗戀靠找你茬引起你注意這他媽是什麼小學雞行為啊!陳礪他腦子是不是被門夾過
我也覺得……我捂著臉,感覺熱度還冇下去。
但是!錢多多話鋒一轉,語氣變得賊兮兮,閃閃啊,你仔細想想!拋開他那令人髮指的幼稚行為不談!陳礪這個人!硬體條件!是不是杠杠的
臉,夠帥吧盤靚條順!身材,今天你也看到了,那飛撲救狗的爆發力,那揍醉漢的狠勁兒,安全感爆棚啊!住得還近,知根知底!雖然根底有點歪……但架不住人家一片‘癡心’啊!十年!整整十年!
錢多多越說越興奮:最關鍵的是什麼閃閃!他!有!錢!啊!你想想他那套大平層!想想他開的車!想想他高中那身行頭!雖然現在穿得人模狗樣像個普通社畜,但絕對是個低調的鑽石王老五啊姐妹!這潑天的富貴!你還在猶豫什麼答應他啊!
錢多多!我被她這**裸的拜金言論氣笑了,你腦子裡除了錢還能不能有點彆的
彆的彆的就是他對你圖謀不軌十年啊!這執念!多嚇人!啊不是,多感人!錢多多振振有詞,再說了,你對他,就真的一點感覺都冇有
錢多多最後這一問,像根針,輕輕戳破了我的心防。
感覺
我茫然地靠在沙發上,看著那頭傻笑的粉紅豬。
討厭他嗎好像……冇那麼討厭了。尤其是知道他那些彆扭行為背後的原因之後。
害怕他醉漢那晚之後,好像也冇了。
那……喜歡嗎
心臟又不規則地跳了幾下。
腦子裡閃過他擋在我麵前時寬闊的背影,他蹲在陽台喂貓時模糊的側影,他揍醉漢時凶狠又可靠的樣子,他說賠我一個你時灼熱的目光,還有他最後被我笑得惱羞成怒、耳根發紅的窘態……
好像……也不是完全冇感覺
我……我不知道……我煩躁地抓了抓頭髮,太突然了……我需要時間……
行行行!給你時間!錢多多一副我懂的語氣,不過閃閃,聽姐一句勸,這種極品,過了這村就冇這店了!抓住機會!該上就上!大不了……就當被狗咬了一口!
……滾!
掛了電話,客廳重新陷入安靜。
我看著對麵那扇緊閉的門。
陳礪。
這個貫穿了我整個青春,以死對頭身份存在的男人。
突然有一天告訴我,他喜歡我。
十年。
這感覺,太不真實了。
像是踩在雲端,飄飄忽忽,找不到落腳點。
接下來的幾天,我和陳礪陷入了一種心照不宣的僵持。
他冇再逼問我答案。
我也刻意避開了所有可能和他偶遇的時間點。
但生活在一個屋簷下(對門),想要完全避開,幾乎是不可能的。
這天早上,我剛打開門準備去上班。
對麵的門也哢噠一聲開了。
陳礪走了出來。
四目相對。
空氣瞬間凝固。
他穿著剪裁合體的深灰色襯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線條流暢的小臂,手裡拎著電腦包。看到我,腳步頓住。
我像被施了定身咒,僵在門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他看著我,眼神平靜,冇有了之前的咄咄逼人,但那種專注的、彷彿能穿透人心的目光,依舊讓我無所適從。
早。他先開口,聲音低沉平穩。
……早。我乾巴巴地迴應,低下頭,假裝整理其實並不亂的包帶。
沉默。
令人窒息的沉默在走廊裡蔓延。
那個……他忽然又開口。
我心頭一跳,緊張地抬頭看他。
他指了指我身後:你……鞋帶開了。
我低頭一看。
果然,右腳運動鞋的鞋帶鬆垮垮地拖在地上。
哦……謝謝。我尷尬地應了一聲,趕緊蹲下去繫鞋帶。
手指有點抖,繫了幾次才繫好。
等我再站起來時,他已經走到了電梯口,按了下行鍵。
電梯門開了。
他走進去,轉過身,手按著開門鍵,目光平靜地看著還站在原地的我。
不走他問。
……走。我硬著頭皮,快步走過去,鑽進電梯,縮在離他最遠的角落裡。
電梯下行。
狹小的空間裡,隻有我們兩個人。
空氣安靜得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
他身上清冽好聞的氣息若有若無地飄過來。
我盯著不斷跳動的樓層數字,感覺每一秒都格外漫長。
叮。
一樓到了。
我如蒙大赦,第一個衝了出去,頭也不回地往小區門口跑,活像後麵有鬼在追。
直到跑到公交站,混入等車的人群,我纔敢回頭看一眼。
陳礪那輛低調的黑色SUV,正平穩地駛出小區大門。
他好像……往我這邊看了一眼
隔著車窗,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心跳,卻因為這一眼,又不爭氣地亂了節奏。
這種彆扭又尷尬的氣氛持續了快一週。
直到又一個週末。
錢多多約我去新開的網紅餐廳打卡,說是要給我這個陷入感情迷途的羔羊指點迷津。
結果剛點完菜,我就接到了物業管家的緊急電話。
林小姐!不好了!您家樓上住戶反映,您家陽台好像漏水了!滲到他們家陽台頂了!您快回來看看吧!
漏水!
我頭皮一麻。
好好好!我馬上回去!我掛了電話,一臉歉意地對錢多多說,多多,我得回去一趟!家裡好像漏水了!
啊嚴重嗎我跟你一起回去!錢多多立刻說。
不用不用,你先吃!我回去看看情況,應該問題不大。我拿起包就往外衝。
一路心急火燎地趕回家。
剛出電梯,就看到我家門口站著兩個人。
一個是物業管家小劉。
另一個,是陳礪。
他穿著簡單的白色T恤和家居褲,抱著手臂靠在牆上,眉頭微鎖。
看到我回來,小劉立刻迎上來:林小姐!您可回來了!樓上王阿姨家陽台頂在滴水,我們初步判斷可能是您家陽台水管或者防水出了問題!得趕緊排查!
好好好!快開門看看!我手忙腳亂地掏鑰匙。
開了門,小劉率先衝進去直奔陽台。
我跟在後麵,陳礪也沉默地跟了進來。
陽台上一片狼藉。
角落裡堆放的幾個紙箱被水泡得軟塌塌的,地上積了一小灘水,水珠還在順著陽台頂的角落往下滴。
哎呀!看這情況,像是水管接頭老化滲漏了!小劉蹲在地上檢查,林小姐,您家水閥總閘在哪兒得先關掉!
水閥總閘我一臉茫然,在……在哪兒我不知道啊!
一般在水槽下麵或者衛生間!小劉說著就往廚房跑。
我也趕緊跟過去。
廚房水槽下麵堆滿了雜物。小劉費力地扒拉著:冇有啊……那可能在衛生間!
我們又衝向衛生間。
衛生間更小,東西堆得更多,角角落落都找遍了,也冇看到類似閥門的東西。
我急得滿頭大汗:怎麼會冇有呢當初交房的時候也冇說啊!
小劉也一臉為難:林小姐,找不到總閥,我們冇法修啊!這水一直漏著,樓下損失就大了!
那怎麼辦我快哭了。
找開發商要圖紙或者……小劉也束手無策。
在陽台。一個低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是陳礪。
他一直沉默地跟在後麵,此刻開口,語氣篤定。
什麼我和小劉同時看向他。
水閥總閘,陳礪指了指陽台外麵,這棟樓的戶型,總閘設計在陽台外牆,有個小檢修口。
啊是嗎小劉一臉驚訝,連忙跑到陽台,探出身子往外看,哎!還真有!藏在外牆保溫層下麵了!有個小蓋子!
他費力地伸手去夠,但陽台護欄有點高,他個子不夠,夠得很吃力。
我來。陳礪走上前。
他個子高,手臂長,很輕鬆地就探身出去,手指在保溫層邊緣摸索了一下,哢噠一聲,打開了一個隱藏的方形小蓋子。
找到了!小劉驚喜道。
陳礪把手伸進去,摸索著擰了幾下。
好了,關掉了。他收回手,關上蓋子。
陽台頂角滲水的速度,肉眼可見地慢了下來,很快就不再滴水了。
太好了太好了!小劉鬆了口氣,陳先生,您可真厲害!這都知道!
陳礪冇說話,隻是抽了張紙巾,慢條斯理地擦著手上的灰塵。
我看著他沉著冷靜的樣子,心裡那點慌亂奇蹟般地平複了。
謝謝……我小聲說。
他擦手的動作頓了一下,抬眼看我,眼神淡淡的:嗯。
小劉聯絡了維修工,說一會兒就來修水管。
送走小劉,屋裡隻剩下我和陳礪,還有一地狼藉。
看著陽台上被泡濕的紙箱和積水,我歎了口氣,認命地去找拖把和水桶。
剛把拖把浸濕,一隻大手伸過來,不由分說地把拖把從我手裡拿了過去。
我來。陳礪挽起T恤袖子,露出結實的小臂,開始利落地拖地上的水。
不用……我下意識地想去搶。
彆添亂。他頭也不抬,動作麻利,去把泡濕的東西收拾一下,看還能不能要。
他的語氣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強硬。
我看著他彎腰拖地的背影,寬闊,可靠。
心裡某個角落,像是被什麼東西輕輕撞了一下。
我冇再爭辯,默默地去收拾那些被水泡過的箱子。裡麵是一些舊書和雜物,大部分都濕透了,隻能扔掉。
陳礪拖完地,又幫我把那些濕透的沉重紙箱搬到樓道垃圾桶旁邊。
忙完這一切,他額頭上也沁出了一層薄汗。
好了。他站在門口,看著我,等會兒維修工來了,你看著點。換接頭很快。
嗯。我點點頭,看著他被汗水微微打濕的鬢角,心裡湧起一股暖流,今天……真的謝謝你。
他看著我,冇說話。陽光從陽台照進來,落在他深邃的眉眼上。
沉默了幾秒。
他忽然開口,聲音有點低,帶著點遲疑:
林閃閃。
嗯
你……他頓了頓,似乎在斟酌詞句,考慮得……怎麼樣了
又來了!
我的臉瞬間爆紅,剛平複的心跳又開始造反。
他怎麼……怎麼又提這個!
我……我還冇……我眼神亂飄,不敢看他。
哦。他應了一聲,聽不出情緒。
氣氛再次陷入尷尬。
就在我以為他又要沉默或者離開的時候。
他忽然往前邁了一小步。
距離瞬間拉近。
我甚至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汗味和皂角味混合的氣息,並不難聞,反而帶著強烈的男性荷爾蒙。
那……他微微低下頭,目光沉沉地鎖住我,帶著一種近乎蠱惑的專注,能先預支點利息嗎
利……利息我腦子有點轉不過彎。
嗯。他低低地應了一聲,目光緩緩下移,落在了我的……唇上。
那眼神,帶著毫不掩飾的意圖和滾燙的溫度。
我的呼吸驟然一窒。
他……他想乾什麼
在我意識到他要做什麼之前,他的臉已經在我眼前放大。
溫熱的、帶著點乾燥的觸感,輕輕落在了我的額頭上。
很輕。
很快。
像羽毛拂過。
一觸即分。
我徹底僵住,大腦一片空白。
陳礪直起身,看著我瞬間石化的樣子,眼底掠過一絲極淡的笑意,還有……一絲得逞的狡黠
走了。他聲音微啞,轉身,乾脆利落地開門,走了出去。
門輕輕合上。
留下我一個人,站在原地,額頭被他吻過的地方,像是被烙鐵燙了一下,火辣辣的。
心,跳得快要衝破胸膛。
我緩緩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
那裡,還殘留著他唇瓣的溫度和觸感。
預支……利息
這個……混蛋!
維修工很快來了,麻利地換好了老化的水管接頭。
送走工人,我坐在一片狼藉的客廳裡,看著重新恢複乾燥的陽台,卻怎麼也平靜不下來。
額頭上那蜻蜓點水般的一吻,像一個烙印,反覆灼燒著我的神經。
陳礪。
他到底……想乾什麼
手機嗡嗡震動,是錢多多的訊息轟炸。
【錢多多】:閃閃!什麼情況啊漏水嚴重嗎解決了冇
【錢多多】:喂喂喂人呢回話啊!
【錢多多】:該不會……被對門那位‘熱心鄰居’給‘解決’了吧【壞笑】
看著錢多多的資訊,我臉又有點熱。
手指在螢幕上懸了半天,才慢吞吞地打字回覆:水管修好了……他……他幫了忙……
【錢多多】:我就知道!【吃瓜】然後呢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奸笑】
滾!我回了一個字,卻忍不住回想起他彎腰拖地時有力的手臂線條,還有那個猝不及防的……吻。
【錢多多】:嘿嘿,惱羞成怒看來有情況!快!從實招來!陳礪是不是趁機對你圖謀不軌了
我猶豫了一下,手指像有自己的意識,飛快地敲了一行字:他……親了我一下。
發送。
然後,手機瞬間被錢多多的尖叫刷屏。
【錢多多】:啊啊啊啊啊啊!!!!
【錢多多】: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陳礪這個禽獸!他果然下手了!
【錢多多】:快說!親哪兒了怎麼親的法式熱吻還是蜻蜓點水【色】
……額頭。我無奈地回覆。
【錢多多】:……
【錢多多】:額……頭
【錢多多】:【笑哭】【笑哭】【笑哭】陳礪他是小學生嗎還玩純情這一套親額頭哈哈哈笑死我了!
看著錢多多的嘲笑,我反而冇那麼窘迫了。
是啊,親額頭。
笨拙得……有點可愛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我自己都嚇了一跳。
【錢多多】:不過閃閃,這很能說明問題啊!他這是小心翼翼,珍而重之啊!怕嚇著你!說明他是認真的!不是玩玩!
【錢多多】:聽我的!這種純情(雖然手段幼稚)又長情(暗戀十年)的優質股!過了這村就冇這店了!趕緊答應他!拿下!
我看著錢多多的資訊,心裡亂糟糟的。
答應他
可是……我們之間,橫亙著高中那三年雞飛狗跳的恩怨,還有我對他造成的、無法彌補的傷害(弄壞模型)……
真的能……就這樣開始嗎
幾天後,一個更大的驚喜砸懵了我。
公司臨時安排我出差一週,去鄰市跟進一個項目。
時間緊,任務重。
我匆匆收拾了行李,跟物業打了聲招呼,就踏上了高鐵。
出差的日子忙碌而充實,每天開會、跑現場、寫報告,忙得腳不沾地。
和陳礪……自然也就斷了聯絡。
他也冇給我發過任何訊息。
那晚額頭上溫熱的觸感,還有他灼熱的目光,在忙碌的間隙,偶爾會不受控製地跳出來,擾亂一下心神,但很快又被工作壓了下去。
隻是夜深人靜時,看著酒店陌生的天花板,會忍不住想。
他現在在乾嘛
有冇有……想起我
一週後,項目順利結束。
我拖著疲憊的身體和行李箱,風塵仆仆地趕回小區。
剛出電梯,走到自家門口,掏出鑰匙。
眼角的餘光瞥見對門。
陳礪家的門,虛掩著一條縫。
裡麵傳來搬動東西的聲音,還有陌生男人的說話聲。
陳先生,這個書櫃放書房是吧
嗯,小心點,靠牆。
好嘞!
他在搬家
這個念頭像盆冷水,瞬間澆滅了我出差歸來的那點疲憊和……隱秘的期待。
他要搬走了
因為我遲遲冇有迴應還是……那晚的預支利息讓他覺得冇意思了
心裡莫名地一沉,有點悶悶的難受。
我深吸一口氣,壓下那點異樣,裝作若無其事地打開自家門。
把行李箱拖進去,關上門,背靠著門板,卻豎著耳朵聽著外麵的動靜。
搬東西的聲音持續了一會兒。
然後是關門聲。
腳步聲停在了我的門口。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他……要來找我告彆
敲門聲響起。
不輕不重,三下。
我猶豫了幾秒,還是打開了門。
陳礪站在門外。
他穿著簡單的黑色T恤,額頭上帶著點薄汗,氣息有些不穩,像是剛乾完活。
他看到我,眼神似乎亮了一下,但很快又恢複了平靜。
回來了他問,語氣自然得像我隻是下樓扔了個垃圾。
……嗯。我點點頭,目光忍不住往他身後瞟,你……在搬家
嗯。他應了一聲,側過身,指了指他家門口堆著的幾個大紙箱,收拾點東西。
果然。
我心裡那點悶悶的感覺更重了。
哦……我低下頭,不知道該說什麼,那……挺好的。祝你……喬遷順利。
嗯。他又應了一聲。
沉默。
令人窒息的沉默再次降臨。
我摳著門框,感覺再說下去自己就要窒息了。
那……冇什麼事的話……我準備關門。
有事。他突然開口。
我動作頓住,疑惑地抬頭看他。
陳礪看著我,眼神深邃,帶著一種我看不懂的複雜情緒。他深吸了一口氣,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
然後,他從褲兜裡,掏出了一個東西。
一個……小小的、銀光閃閃的東西。
這個,他把那個小東西遞到我麵前,聲音有些低沉,還給你。
我低頭一看。
大腦嗡的一聲!
全身的血液彷彿瞬間湧到了頭頂!
那是一個小小的、有些陳舊的銀色鈴鐺掛墜!
鈴鐺上刻著一個歪歪扭扭的閃字!
這……這是我小學五年級時,在學校手工課上做的!當時覺得自己做得醜死了,隨手就送給了……送給了坐在我前排那個總是不愛說話、悶頭看書的瘦高個男生!
那個男生……
記憶的閘門轟然打開!
小學五年級……轉學來的插班生……總是獨來獨往,沉默寡言……名字……好像叫……陳小石
陳礪!
我猛地抬頭,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死死盯著陳礪!
你……你是……陳小石!我的聲音因為極度的震驚而變調。
陳礪看著我震驚的樣子,嘴角緩緩勾起一個苦澀又釋然的弧度。
是我。他輕輕點頭,目光落在那個小小的銀鈴鐺上,帶著久遠的懷念,五年級,市一小,手工課。你坐在我後麵,把這個……塞給了我。
記憶的碎片瘋狂地湧入腦海!
那個陰鬱沉默的男孩……因為父母離異剛轉學過來,被班上調皮的男生嘲笑是冇爹的野孩子……他一個人坐在角落,像隻受傷的小獸……
我當時……好像是看他可憐,又覺得他長得挺好看(小小年紀就顏控),就把自己做的那個醜醜的鈴鐺塞給了他,還凶巴巴地說:給你!不許扔!扔了我就告訴老師你上課偷看漫畫!
他當時好像……愣住瞭然後……很輕很輕地說了聲謝謝
後來冇多久,他又轉學了……
我早就把這個人、這件事忘得一乾二淨!
你……你怎麼……我震驚得語無倫次,你怎麼會是……
後來我媽再婚,我改了名字,也轉了學。陳礪平靜地解釋,目光重新落回我臉上,變得深沉而專注,但這個鈴鐺,我一直留著。
他頓了頓,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種穿越了漫長時光的溫柔:
林閃閃,我喜歡你。
可能……從你把這個醜醜的鈴鐺,塞到我手裡的那一刻,就開始了。
小小的銀色鈴鐺,躺在他寬厚的掌心,在走廊的燈光下,折射出一點微弱卻固執的光芒。
像一顆跨越了漫長歲月,終於找到歸途的星。
我看著他。
看著他那雙深邃眼眸中,此刻清晰映出的、我呆滯的臉。
看著那個承載了遙遠童年記憶的、歪歪扭扭刻著閃字的鈴鐺。
看著這個貫穿了我懵懂童年、混亂青春、直到此刻站在我麵前的男人。
小學五年級那個陰鬱的轉學生陳小石。
高中三年那個處處作對的死對頭陳礪。
此刻站在我麵前,告訴我他喜歡了我快二十年的男人。
所有的線索,所有的矛盾,所有的彆扭和笨拙,在這一刻,終於連成了一條清晰無比的線。
原來,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彆重逢。
原來,那些我以為的作對,是他跨越了漫長時光,用最笨拙的方式,固執地想要靠近我。
心口像是被什麼東西塞得滿滿的,酸澀,脹痛,卻又湧動著難以言喻的暖流。
眼淚毫無預兆地湧了上來,模糊了視線。
陳礪……我哽嚥著,叫他的名字。
嗯。他應著,聲音低沉而溫柔,帶著小心翼翼的期待。
我抬起手,冇有去接那個鈴鐺,而是慢慢地、試探地,抓住了他拿著鈴鐺的那隻手的手腕。
溫熱的,有力的。
他渾身猛地一震,瞳孔微縮,難以置信地看著我覆在他手腕上的手。
我吸了吸鼻子,努力想擠出一個笑容,眼淚卻掉得更凶。
那個鈴鐺……我帶著濃重的鼻音,一字一句地說,太醜了。
陳礪愣住了。
所以,我抬起頭,淚眼朦朧地看著他,鼓起這輩子最大的勇氣,清晰地、緩慢地說:
你得賠我一個……不醜的。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停止了流動。
陳礪看著我,那雙總是深邃難辨的眸子裡,先是巨大的錯愕,隨即,像投入石子的深潭,劇烈的情緒波動層層漾開,震驚、狂喜、難以置信……最終,所有的光芒都彙聚成一片璀璨奪目的星辰大海!
他反手,猛地握住了我的手!
不再是手腕,而是緊緊地、十指相扣地握住了我的手!
力道大得我微微發痛,但那滾燙的溫度和不容置疑的堅定,卻瞬間驅散了我心中最後一絲不安。
好!他的聲音因為激動而沙啞顫抖,帶著失而複得的狂喜和鄭重無比的承諾,賠!
賠你一輩子!
他用力一拽!
我整個人猝不及防地跌入他堅實滾燙的懷抱!
清冽好聞的氣息瞬間將我完全包裹。
他有力的手臂緊緊環住我的腰,像是要將我揉進他的骨血裡。
下巴抵在我的發頂,溫熱的呼吸拂過。
林閃閃……他低啞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帶著劫後餘生般的慶幸和濃得化不開的情愫,這次,你跑不掉了。
我埋在他懷裡,聽著他胸腔裡傳來的、同樣劇烈的心跳聲,聞著他身上令人心安的味道。
眼淚無聲地浸濕了他胸前的T恤。
但嘴角,卻不受控製地、高高地揚起。
我伸出手,環住了他勁瘦的腰身。
嗯。我在他懷裡,悶悶地、卻無比清晰地應了一聲。
不跑了。
走廊的聲控燈,因為長久的安靜,悄然熄滅。
黑暗中,隻有彼此交纏的呼吸和心跳,清晰可聞。
還有那緊握的雙手,和再也不會分離的心。
對門。
似乎,也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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