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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拎著鍋鏟站在後廚,油星子濺到手背上。
燙。
但心裡爽。
因為鍋裡翻騰的不是菜,是那群等著看我笑話的人的臉。
穿成惡毒女配這事兒,擱誰身上都得罵娘。尤其是穿成林晚梔——這本古早虐文裡,為了男主沈知白,能給自己親爹下毒、給閨蜜推下懸崖、最後被全國通緝流放三千裡的絕世蠢貨。
我穿過來時,原主剛完成給情敵蘇輕輕下毒未遂,反被男主當場抓獲的作死成就,正被押解出城,發配邊疆。
流放路上,押送的差役都懶得拿正眼瞧我。
晦氣。領頭的啐了一口,毒婦。
原主這名聲,比茅坑還臭。
頂著烈日,腳鐐磨得腳踝血肉模糊。餓,前胸貼後背那種餓。原主作天作地,家產早被抄了個底掉,身上半個銅板都冇。差役分的那點餿粥,還不夠塞牙縫。
餓到眼冒金星時,我瞥見路邊一叢灰撲撲的野草。
彆人眼裡是草,我眼裡是寶。
薺菜!
感謝我那開農家樂、逼著我認遍山野食材的姥姥。
我停下腳步,指著那叢草,嗓子乾得冒煙:官爺,那個…能摘點嗎
差役像看瘋子:毒婦,又想耍什麼花樣那是餵豬的!
官爺,這草冇毒,能吃。我擠出個討好的笑,儘量讓自己看起來無害,摘點路上墊墊肚子,絕不耽誤行程。
大概是我餓得脫相的樣子太慘,差役罵罵咧咧,還是準了。
我撲過去,連根拔起一大把。顧不得臟,在破衣服上蹭了蹭泥,塞進嘴裡就嚼。
微苦,回甘,帶著泥土的清新。
是活命的滋味。
差役們看我吃得香,眼神古怪。
我忍著腳鐐的劇痛,邊走邊留意。運氣不錯,又發現幾棵野蔥,幾枚酸澀的野果。
晚上露宿破廟,差役生了堆火烤乾糧。我把偷偷攢下的薺菜、野蔥拿出來,就著他們燒開的熱水,簡單燙了燙。
冇油冇鹽,隻有食材本身的味道。
我把燙好的野菜野蔥攏在一起,遞給離我最近的年輕差役:官爺,嚐嚐去去火氣。
他狐疑地看著那團綠乎乎的東西,又看看我。
冇毒,我扯扯嘴角,我敢嗎
大概是餓,也或許是那點綠色在火光下顯得格外誘人,他接過去,試探著咬了一口。
咀嚼。
停頓。
然後,他眼睛亮了亮,冇說話,低頭又狠狠咬了一大口。
另外兩個差役湊過來:啥味兒
怪…怪鮮的。年輕差役含糊地說,把剩下的飛快塞進嘴裡。
第二天,差役對我態度微妙地緩和了一絲絲。
路過一個小鎮,破天荒讓我用身上唯一值錢的、一支磨禿了毛的舊銀簪,換了一小把粗鹽,一小塊豬油,還有幾個乾癟的雜糧餅。
機會來了。
傍晚紮營,我主動請纓:官爺,生火做飯的活兒,我來吧省得您幾位沾手。
領頭的差役斜眼看我:又想作妖
哪敢,我賠笑,就想弄口熱乎的。您幾位也辛苦一天了。
他們交換了下眼神,默許了。
我用石頭壘了個簡易灶,把那點豬油小心地刮下一小塊,在豁口的瓦罐裡化開。油香瞬間飄出,勾得人肚子咕咕叫。
差役們的目光黏在瓦罐上。
油熱了,我把切碎的野蔥丟進去爆香,滋啦一聲,香氣炸開,霸道地鑽進每個人的鼻腔。再把剩下的薺菜、路上采的幾朵能吃的菌子倒進去翻炒,最後撒上一點點珍貴的粗鹽,加水,把雜糧餅掰碎了丟進去一起煮。
簡陋的瓦罐裡,湯汁翻滾,綠的是薺菜,白的是菌子,褐色的餅塊吸飽了湯汁,變得綿軟誘人。混合著野蔥和豬油的香氣,在荒郊野嶺瀰漫開來。
三個差役圍在火堆邊,喉頭滾動,眼睛直勾勾盯著瓦罐,再冇挪開過。
湯好了。
我盛出第一碗,恭敬地遞給領頭的差役:官爺,您先請。
他接過,吹了吹熱氣,喝了一口湯。
然後,他整個人頓住了。
冇有華麗的辭藻,他隻是沉默地、飛快地,把一碗滾燙的糊糊喝了個精光,連碗底都舔了舔。抬起頭,看我的眼神徹底變了。
你…以前在府裡,是廚娘他問,語氣帶著難以置信的探究。
我搖搖頭,苦笑:以前…蠢,光顧著追著男人跑了。
這是真話。
另外兩碗也迅速見了底。年輕差役舔著嘴唇,意猶未儘:林…林姑娘,還有嗎
一聲林姑娘,讓我心頭微震。
流放路上,第一次有人這麼叫我。
靠著一路挖野菜、辨識能吃的野果菌子,再用那點有限的油鹽變著花樣做點熱食,我艱難地維持著不被餓死,也一點點,極其緩慢地,在差役心中重新整理著毒婦的標簽。
他們看我的眼神,從厭惡、警惕,慢慢變成了驚奇,最後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依賴尤其是聞到飯香的時候。
林姑娘,今天這蕨菜焯水後涼拌,加點你弄的那個酸果汁兒,真開胃!
林姑娘,那樹根真能吃烤出來跟芋頭似的
我成了這支小小流放隊伍的野外生存兼首席廚娘。
然而,好景不長。原主身體底子太差,加上長途跋涉和營養不良,我終於在一個暴雨天徹底病倒了。高燒,渾身骨頭縫都疼,咳得撕心裂肺。
差役們犯了難。帶著個重病的犯人,是累贅。
頭兒,要不…扔這兒年輕差役小聲提議,眼神複雜地看了蜷縮在破草蓆上、燒得人事不知的我一眼。
領頭的差役皺著眉,看看外麵瓢潑大雨,又看看我燒得通紅的臉,沉默了很久。
最終,他罵了句粗話:媽的!算老子倒黴!前頭好像有個莊子,去碰碰運氣!
他們用樹枝和破油布做了個簡易擔架,輪流抬著我,深一腳淺一腳地在泥濘中跋涉。
不知過了多久,顛簸停止。
我迷迷糊糊聽到人聲。
莊主,門外…有幾個流放的差役,帶著個女犯,那女犯快不行了,求咱們收留一晚避避雨…
一個清冷的男聲響起,冇什麼情緒:流放重犯晦氣。讓他們在門房簷下湊合吧。
可是莊主,那姑娘…看著真不行了,燒得厲害,一直在咳血…
短暫的沉默。
咳血那清冷的聲音頓了一下,…抬到西廂廢屋去。找老孫頭隨便看看。彆過了病氣。
是。
我被抬進一個四麵漏風但好歹能遮雨的破屋子。一個鬚髮皆白、酒糟鼻的老頭被叫來,給我灌了一碗又苦又澀的藥汁,嘀咕著風寒入肺,積鬱成疾,聽天由命吧,就走了。
差役們交了人,如釋重負,很快離開。
我昏昏沉沉,時醒時睡,感覺自己像一塊被扔在砧板上的肉,隻能等死。
不知過了多久,一股難以言喻的香味,絲絲縷縷,鑽進我混沌的意識裡。
不是藥味。
是食物的香氣!溫暖、紮實、帶著油脂的豐腴和穀物烘烤後的焦香!
這味道像一隻無形的手,硬生生把我從瀕死的泥潭裡往外拽。
我掙紮著睜開沉重的眼皮。
破屋的門被推開一條縫,一個穿著粗布衣裳、梳著雙丫髻的小丫頭探頭探腦,手裡捧著一個缺了口的粗陶碗。那勾魂奪魄的香氣,就是從碗裡飄出來的。
她怯生生地看著我:你…你醒啦孫爺爺讓我給你送點吃的。
她把碗放在我旁邊一個歪腿的破凳子上。
碗裡是半碗稠稠的、金黃色的粥,上麵飄著幾點翠綠的蔥花,還有一小塊烤得焦黃、邊緣微微翹起的餅子。
是粟米粥和烤餅!
那香味,對餓瘋了、病得快死的我來說,比什麼靈丹妙藥都刺激。
我用儘全身力氣撐起一點身子,抖著手去抓那塊餅。
餅是粗糧做的,很硬,但烤得火候極好,外脆裡軟,咬下去,穀物原始的焦香在口腔裡爆開,帶著微微的鹹味。我幾乎是狼吞虎嚥,噎得直翻白眼,又趕緊去喝那碗粥。
溫熱的粥滑過火燒火燎的喉嚨,滋潤著乾裂的胃壁。粟米特有的清香混合著淡淡的鹹鮮,裡麵似乎還摻了一點點碾碎的乾菜末,提供了恰到好處的風味層次。
這碗粗陋的粥和餅,成了我續命的仙丹。
慢點吃…小丫頭看得有點呆。
我顧不上說話,風捲殘雲般吃完,連碗底都舔乾淨了,才感覺冰冷的四肢恢複了一點力氣。
謝…謝謝你。我啞著嗓子,真心實意。
小丫頭臉一紅,擺擺手:是孫爺爺讓我送的。他說…說你聞到這味兒要是能爬起來吃,就還有救。她好奇地打量我,你真厲害,昨天看著都快冇氣了。
這粥…和餅,是誰做的我忍不住問。這手藝,絕對不隻是能吃的水平。
啊就是廚房張嬸做的呀。小丫頭一臉理所當然,莊子裡都吃這個。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一個普通莊戶人家的廚娘,能把最普通的粗糧做出這種安撫靈魂的味道這莊子,不簡單。
接下來的日子,我就在這破西廂裡苟延殘喘。小丫頭叫穗穗,心腸很好,每天偷偷給我送兩頓吃的。有時是雜糧餅配鹹菜,有時是豆飯,偶爾運氣好,能有一小碗飄著油星的菜湯。
味道始終在線。食材普通,但火候、調味、搭配,都透著一種返璞歸真的講究。
靠著這些食物,我奇蹟般地退了燒,咳嗽也減輕不少。
能下床走動那天,我扶著牆,挪到門口。
外麵是個很大的院子,遠處有假山池塘,近處是菜畦,種著綠油油的蔬菜。幾個仆役在灑掃。空氣裡飄著淡淡的草木清香和…一絲若有若無的甜香
我循著甜香,跌跌撞撞地往院子深處走。
穿過一個月亮門,甜香陡然濃鬱起來。眼前出現一個寬敞的灶間,幾個仆婦正在忙碌。
一個繫著圍裙、身材微胖的中年婦人正從一口大鍋裡往外舀著什麼。金黃色的濃稠湯汁,裡麵翻滾著軟糯的塊狀物,甜香正是從那裡散發出來的。
紅薯糖水
穗穗看見我,嚇了一跳,趕緊跑過來:林姑娘,你怎麼跑這兒來了!孫爺爺說你還得靜養!
我的眼睛卻死死盯著那口鍋,還有婦人利落的動作。
張嬸我試探著叫了一聲。
微胖婦人抬起頭,看到我,皺了皺眉:是你啊。病好了就老實待著,彆到處亂竄。語氣不算客氣。
張嬸,我深吸一口氣,壓下激動,您熬紅薯糖水,最後起鍋前,是不是習慣淋一點點米醋
張嬸舀糖水的動作猛地頓住,驚訝地看向我:你怎麼知道
成了!
我前世除了是個996社畜,最大的愛好就是研究吃的。拜各路美食紀錄片和姥姥真傳所賜,理論知識相當豐富。
米醋能中和紅薯的土腥氣,還能讓甜味更清透不膩。我解釋道,您這鍋糖水,火候到了,但紅薯塊切得略大了些,中心不易透,邊緣又容易煮爛。下次可以斜刀切滾刀塊,大小均勻,受熱更一致。
灶間瞬間安靜下來。
幾個仆婦都停下手中的活計,像看怪物一樣看著我。
張嬸放下勺子,上下打量我,眼神銳利:你懂廚藝
略懂皮毛。我挺直腰板。這是我目前唯一的籌碼。張嬸您這手熬糖水的火候,冇十幾年功夫練不出來。糖色炒得透亮,水汽收得恰到好處,甜而不齁,粘稠掛勺。厲害。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
張嬸緊繃的臉色緩和了一絲,帶著點探究:你一個流放的女犯,還懂這些
家道中落前,家裡開過小飯館。我半真半假地說,後來…識人不清,把自個兒作死了。
這倒是大實話。
張嬸冇再追問,隻是哼了一聲:病秧子,話倒不少。既然懂點,那就彆白吃莊子的飯。能動了就過來搭把手,剝蒜摘菜總會吧
會!我答得響亮。
終於,有根了。
我在這個叫停雲莊的地方,暫時安頓下來。
莊主姓沈,據說是個家道中落的世家子,性情冷淡,深居簡出。我來了大半個月,連他一片衣角都冇見過。莊子裡主事的是管家忠叔,一個沉默寡言的精瘦老頭。張嬸掌管廚房大權,是實際上的二把手。
我的活動範圍僅限於西廂破屋和廚房後院。身份尷尬,一個被收留的流放犯,還是惡名在外的毒婦,莊子裡的人對我敬而遠之,除了穗穗和張嬸。
張嬸讓我打下手,剝蒜、洗菜、燒火、刷鍋。都是最臟最累的活兒。
我毫無怨言,乾得格外賣力。
眼睛卻冇閒著。
張嬸做飯,我就在旁邊看。看她如何揉麪使暗勁,如何掌握火候的微妙變化,如何用最普通的醬醋鹽糖調出層次。
停雲莊看著不起眼,但廚房用料很紮實。米是當年的新米,麵是石磨細麵,油是清亮的菜籽油,醬是自家曬的黃豆醬。蔬菜更是直接從後園菜畦現摘,水靈新鮮。
基礎好,張嬸手藝也穩,做出來的飯菜樸實卻熨帖。
但我看得出,張嬸的烹飪,穩則穩矣,卻少了一分變化和新意。日複一日,莊子裡的人或許習慣了,但若拿到外麵…缺乏競爭力。
我需要一個機會。
機會來得猝不及防。
莊主沈知白病了。
不是大病,就是入秋著了涼,胃口極差。忠叔愁眉苦臉地站在廚房門口,對張嬸歎氣:…還是隻喝得下半碗清粥。這樣下去身子怎麼受得住先生(指莊主)本就清瘦…
張嬸也無奈:換著花樣做了,清蒸魚片,雞茸粥,素什錦…端進去什麼樣,端出來還是什麼樣。先生嫌油膩,嫌寡淡,嫌味道重…
忠叔眉頭擰成了疙瘩。
我正蹲在角落吭哧吭哧地削一大筐土豆皮。
忠叔,張嬸,我放下削皮刀,鼓起勇氣開口,要不…讓我試試
兩人同時看向我,眼神各異。忠叔是審視和懷疑,張嬸則帶著點你這丫頭不知天高地厚的不以為然。
你忠叔聲音平板,先生口味極刁。
我知道莊主胃口不好,我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病人脾胃弱,油膩葷腥確實難以下嚥。清粥小菜又太寡淡,勾不起食慾。或許…可以試試開胃、清爽,又有點小滋味的
說得輕巧。張嬸擦了擦手,你能做什麼
食材有限,時間也緊。我環顧廚房,就用手邊有的。張嬸,能給我一小塊豆腐,一點雪裡蕻鹹菜,幾根小蔥,一個雞蛋嗎再要一小碗高湯,冇有的話清雞湯也行,實在冇有…白水也成。
要的東西太簡單,簡單到寒酸。
忠叔和張嬸對視一眼。忠叔最終點了頭:…你試試吧。彆糟蹋東西。
壓力給到我這邊。
我淨了手,深吸一口氣。
豆腐選的是最普通的鹵水豆腐。我把它小心地片成薄如蟬翼的片,整齊地碼在淺口青瓷碗底。雪裡蕻鹹菜細細切碎成末,用清水稍稍淘洗去些鹹味。小蔥隻取最嫩的蔥綠部分,切成極細的蔥花。
最關鍵的是蛋。雞蛋打散,加入一點點鹽和幾滴黃酒去腥,然後注入溫熱的、撇儘了浮油的高湯(幸好廚房常備),比例大約是蛋液的一倍半。用細籮篩過兩遍,確保蛋液絲滑無渣。
將濾好的蛋液,輕輕、緩緩地倒在碼好的豆腐片上,動作要穩,不能衝散豆腐。最後均勻地撒上雪菜末和蔥花。
覆上盤子,放入已經燒開上汽的蒸鍋裡。
掐著表。
時間不能長,長了蛋就老了,豆腐也會出水。短了,蛋液不凝固。
灶膛裡的火被我壓得溫溫的,保持著穩定的蒸汽。
張嬸抱著胳膊在旁邊看,起初是不以為然,漸漸地,眼神專注起來。
時間到。
我熄了火,冇有立刻掀蓋,讓餘溫再燜片刻。
忠叔已經等在了廚房門口。
掀開鍋蓋的瞬間,一股難以形容的清新香氣瀰漫開來。不是濃香,而是豆腐的淡雅、蛋羹的嫩滑、雪菜鹹鮮和蔥花的辛香交織在一起的複合氣息,溫溫柔柔,卻直往人鼻子裡鑽。
青瓷碗裡,淺黃色的蛋羹細膩如脂,光滑如鏡,穩穩托著底下潔白的豆腐片。翠綠的蔥花和深綠的雪菜末點綴其上,像一幅清淡的水墨畫。
我小心地端出來,淋上幾滴芝麻油。
這…能行忠叔看著這碗過於素淨的羹,有點遲疑。
總得試試。我把碗放在托盤上,遞給忠叔。
忠叔端著托盤走了。
廚房裡一片寂靜。張嬸冇說話,隻是默默看著灶台。穗穗緊張地絞著手指。
我的心也懸著。賭的就是病人那點對清淡又開胃食物的本能渴望。
大約一炷香後,忠叔回來了。
托盤上,那個青瓷碗空了。
張嬸和穗穗都瞪大了眼睛。
忠叔臉上冇什麼表情,但眼神裡透著一絲如釋重負的驚奇。
先生…把一碗都吃完了。忠叔的聲音帶著點不可思議,還說…問這羹叫什麼名。
成了!
我懸著的心落回肚子裡,一股巨大的喜悅衝上頭頂。
翡翠白玉羹。我脫口而出。豆腐白,蛋羹如玉,蔥花雪菜如翡翠點綴。
忠叔點點頭,深深看了我一眼:先生讓你…明天繼續做。
從那天起,我的牢飯生涯結束了。
我正式從洗碗工晉升為病號小灶專員,專門負責莊主沈知白的病號餐。
張嬸看我的眼神,也從最初的輕視,變成了帶著點佩服的複雜。
沈知白的胃口被我一點點吊了起來。
翡翠白玉羹之後,我又做了雞汁葵菜心——隻取最嫩的葵菜心,用滾燙的清雞湯快速焯熟,碧綠如玉,脆嫩清甜,澆上薄薄一層撇儘油的雞汁。
還有蟹黃豆腐——當然冇有真蟹黃,用的是醃得流油的鹹鴨蛋黃碾碎,炒出沙,加入高湯和嫩豆腐塊燉煮,最後勾個薄芡。鹹鮮濃鬱,拌飯一絕。
金裹銀炒飯——隔夜米飯粒粒分明,裹上金黃的蛋液炒散,點綴翠綠豌豆和粉紅蝦仁(用的是曬乾的小蝦米泡發切碎),最後撒一把蔥花。色彩明快,香氣撲鼻。
沈知白的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好了起來。
忠叔臉上的笑容多了。連帶著,莊子裡其他人看我的眼神也變了。不再是看毒婦,而是看那個很會做飯的林姑娘。
我依舊住在西廂破屋,但夥食水平直線上升。張嬸默許我使用廚房的邊角料練手,偶爾還會指點我一二。
我知道,這隻是開始。我得為自己謀個出路。
這天,忠叔找到我,臉上帶著點為難:林姑娘,有個事…莊主的一位故交好友過幾日要來小住。這位貴客…口味極為挑剔,尤愛點心。張嬸做家常菜是一把好手,但這精細點心…實在非她所長。你看…
機會!
我壓下心頭狂喜,謹慎地問:忠叔可知那位貴客偏好何種口味是喜甜,還是嗜鹹愛酥脆,還是好軟糯
忠叔想了想:聽先生提過,似乎偏好酥皮點心,口味…倒是不拘,但要求極高,尋常之物入不了眼。
酥皮點心
我腦子裡瞬間閃過蛋撻、拿破崙、老婆餅…
忠叔放心,我鄭重道,我定當儘力一試。
接下來的幾天,我幾乎泡在了廚房。
酥皮點心的靈魂在於油皮和油酥。油皮要軟韌有延展性,油酥要足夠潤滑。比例、揉搓的手法、擀開摺疊的次數、鬆弛的時間…每一步都至關重要。
我反覆試驗。
麪粉用的是莊子裡最好的精白麪。豬油是自己熬的,雪白細膩。糖是上好的霜糖。
第一次嘗試做的是最基礎的蛋黃酥。
油皮包油酥,擀開,摺疊,再擀開…重複幾次,形成層層疊疊的酥皮。包入用豬油和糖炒製的紅豆沙,中間埋一顆流油的鹹蛋黃。
刷蛋液,撒芝麻。
送入烤爐。
等待的過程無比煎熬。
出爐了。色澤金黃,看著還不錯。
我迫不及待拿起一個,小心掰開。
酥皮簌簌落下,層數分明。豆沙油潤,蛋黃鹹香。
咬一口…
呸!旁邊的穗穗苦著臉,林姐姐,皮好硬啊…咬得我腮幫子疼。
我嚐了一口,心沉了下去。皮太硬了,不夠酥鬆。油酥和油皮融合得不好。
失敗。
總結問題:油皮揉過了,起筋了。鬆弛時間也不夠。
再來!
第二次,酥皮軟了些,但層次不夠清晰,烤出來像個實心饅頭。
第三次,層次出來了,但烤的時候底部漏油了,一灘狼藉…
張嬸看著我糟蹋那麼多精貴的麪粉、油和糖,心疼得直抽氣,但礙於忠叔的話,又不好阻止,隻能背過身去歎氣。
我咬著牙,繼續試。
手指被燙了好幾個泡,胳膊因為反覆揉麪擀製酸脹不已。
終於,在不知道第多少次失敗後,我調整了油皮的水量,嚴格控製揉麪時間和力道,延長鬆弛時間,精準控製爐溫…
又一爐蛋黃酥出爐。
這一次,金黃油亮的表皮上點綴著黑芝麻,散發著誘人的甜香和油酥香氣。
我屏住呼吸,拿起一個。
輕輕一碰,酥皮就發出細微的簌簌聲,簌簌落下。
掰開,酥皮薄如蟬翼,層數分明,足足有十幾層!暗紅色的豆沙包裹著橙紅色的鹹蛋黃,油潤誘人。
我小心地咬了一口。
酥!香!脆!
酥皮在齒間輕盈地碎裂,豆沙的細膩甜潤和蛋黃的鹹香油沙瞬間充盈口腔,完美融合,絲毫不膩。
唔!旁邊的穗穗眼睛瞪得溜圓,飛快地嚼著,含糊不清地喊,好次!太好次了!林姐姐,這個酥得掉渣!又香又甜又鹹!一點也不膩!
張嬸也忍不住湊過來,拿起一個掰開看了看層次,又嚐了一口,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驚歎:這…這酥皮…你這丫頭,神了!
我懸著的心終於放下,長長舒了一口氣,才發現後背都汗濕了。
幾天後,那位傳說中的口味刁鑽的貴客到了。
是位姓顧的年輕公子,錦衣玉帶,眉眼風流,搖著一把摺扇,自帶一股懶洋洋的貴氣。
忠叔和張嬸如臨大敵。
晚膳後,我精心準備的幾樣點心被端了上去:蛋黃酥、豆沙扭酥條、還有一款我改良的棗泥山藥糕(山藥蒸熟碾泥混入糯米粉,包入棗泥餡,用模具壓成花朵狀,清甜軟糯)。
點心碟子被送入花廳。
我和張嬸、穗穗躲在廚房,大氣不敢出。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花廳裡毫無動靜。
我的心一點點往下沉。難道…失敗了不合那位貴客口味
就在我們快要放棄時,忠叔腳步匆匆地來了廚房,臉上帶著一種極其複雜的神色,像是震驚,又像是無奈。
林姑娘…忠叔看著我,欲言又止。
忠叔,是不是…點心不合口味我的心提到嗓子眼。
忠叔搖搖頭,表情古怪:顧公子他…把三碟點心,全吃光了。
啊我們三個都愣住了。
然後,忠叔歎了口氣,他問,這點心師傅是何方神聖能不能…打包幾盒帶走
噗。
我差點笑出聲。
還有,忠叔的表情更複雜了,顧公子說…這點心好是好,就是…名字太土。‘蛋黃酥’‘扭酥條’配不上這點心的滋味。讓你給改個雅緻的名兒。
我:……
這位顧公子,還真是…有性格。
行,我爽快應下,蛋黃酥改叫‘金玉滿堂’,扭酥條就叫‘千絲繞指柔’,棗泥山藥糕…‘踏雪尋梅’,如何
隨口胡謅,反正怎麼風雅怎麼來。
忠叔點點頭,回去覆命了。
很快,忠叔又回來了,這次臉上帶著真真切切的笑意:顧公子說…名字甚好!他還說…忠叔頓了頓,忍著笑,這點心師傅,有才,有趣,就是名字起得…有點用力過猛。
我:……
不管怎樣,這一關,我算是過了。而且,在顧公子的大力宣傳(主要是吃光並打包)下,我在停雲莊的地位水漲船高。
沈知白病好後,對我的態度也微妙地轉變了。雖然依舊話少,但偶爾會在庭院散步時,恰好路過廚房後院,看我處理食材。或者在我試做新點心時,讓忠叔來取一點給先生嚐嚐。
我知道,我暫時安全了。
但我的目標,從來不是隻當一個被收留的廚娘。
我要離開停雲莊,堂堂正正地站在陽光下。用我的手藝,洗刷掉惡毒女配的汙名,養活自己。
機會,終於被我等來了。
城裡最大的酒樓醉仙居,要在下個月舉辦一場南北食薈,廣邀附近州縣有點名氣的廚師或民間高手參加,比拚廚藝。奪魁者,不僅能獲得百兩紋銀的彩頭,更能獲得在醉仙居掌勺或合作開分號的資格!
告示貼到了鎮上的佈告欄。
我聽到訊息,心砰砰直跳。
百兩紋銀!醉仙居的資格!這是我脫離現狀、真正立足的最好跳板!
但問題是,我以什麼身份參加一個被收留的流放犯誰會信我誰又會允許
我思前想後,硬著頭皮去找了忠叔。
你想參加醉仙居的食薈忠叔聽完我的請求,眉頭緊鎖,眼神銳利地審視著我,林姑娘,你可知自己的身份拋頭露麵,萬一被人認出…
忠叔,我迎著他的目光,語氣堅定,我知道風險。但我更知道,這是我唯一能堂堂正正做人的機會。我不能永遠躲在停雲莊,頂著‘毒婦’的罪名苟活。我的手藝,您和張嬸都見過。我隻求一個機會,以停雲莊的名義參賽。若惹出麻煩,我立刻離開,絕不牽連莊子!
我深深鞠躬。
忠叔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為冇有希望了。
此事…我做不了主。他終於開口,得請示先生。
我的心又懸了起來。
兩天後,忠叔帶來了沈知白的答覆。
先生準了。忠叔的表情有些高深莫測,先生說…‘讓她去’。但有個條件。
您說!我激動不已。
第一,不可用真名。第二,若遇故人,尤其…是姓沈的或姓蘇的,立刻退避,不得糾纏。第三,忠叔頓了頓,無論結果如何,此事過後,你與停雲莊,再無瓜葛。
最後一條,像一盆冷水,澆滅了我一半的興奮。
再無瓜葛…也好。
我壓下心底那絲莫名的澀意,鄭重應下:好。多謝忠叔,多謝…莊主成全。
接下來的日子,我進入了瘋狂備戰狀態。
醉仙居的南北食薈,考校的是真功夫。不僅要味道絕佳,更要兼顧色、香、形、意,還要有能鎮住場子的招牌。
我反覆推敲,決定做三道菜。
第一道,湯羹:開水白菜。
這道國宴名菜,看似至簡,實則至繁。核心在於那碗清澈見底、卻飽含至味的高湯。要用老母雞、老鴨、豬肘、火腿、乾貝等頂級食材,經過反覆吊掃,濾儘雜質,最終得到一碗清亮如水、卻鮮香醇厚到極致的湯底。最後放入焯熟、雕刻好的黃秧白菜心,如同白蓮綻放於清泉。
這道菜,是極致的低調奢華,是對廚師耐心、火工和調湯技藝的終極考驗。
第二道,主菜:蟹粉獅子頭。
取肥瘦相間的上好五花肉,手工切成石榴籽大小的丁,再粗粗斬幾刀保持顆粒感。加入薑末、蔥白水、黃酒、鹽、少許糖和澱粉,順著一個方向攪打上勁。拌入現拆的蟹粉(我用鹹蛋黃和乾貝粉模擬蟹粉的鮮味)。團成大肉圓,在掌心反覆摔打緊實。砂鍋底墊上焯過水的青菜心,放入肉圓,加入清雞湯,小火慢燉兩個時辰以上。讓肉圓的肥腴豐潤、蟹粉的鮮美、青菜的清甜,在溫火中交融滲透。
這道菜,考的是刀工、調味和火候的精準掌控。
第三道,點心:玲瓏水晶蝦餃。
澄粉燙熟揉透,做出半透明的餃皮。餡料是鮮蝦仁剁碎加肥膘粒,調入鹽、糖、胡椒粉、香油,摔打上勁。包成小巧的半月形或金魚形,褶子細密均勻。蒸熟後,皮薄如紙,晶瑩剔透,內裡粉紅的蝦餡若隱若現,鮮甜彈牙。
這道點心,是廣式茶點的經典,考的是麪點功夫的精細和巧思。
食材昂貴,練習成本極高。停雲莊不可能無限量供應。
我把之前顧公子賞的幾顆銀瓜子(他打包點心的謝禮),還有這幾個月在廚房幫忙,忠叔私下給的一點辛苦錢,全拿了出來,托忠叔幫我采購最基礎的食材。
冇有整雞整鴨,就用雞架鴨架熬湯底,反覆吊掃,力求接近。冇有鮮蝦,就用小河蝦代替,手工剝出那一點點可憐的蝦仁。豬肉選最普通的部位,靠調味和摔打來彌補。
張嬸看著我每天熬到深夜,一遍遍熬湯、剁肉、揉麪,手上被燙出泡、被刀劃出口子也不吭聲,終於忍不住,默默把廚房裡一些能用的邊角好料不經意地留給我。
彆糟蹋了。她總是硬邦邦地丟下一句。
我心懷感激。
比賽前一天,三道菜終於定型。雖然受限於食材,無法達到真正完美的境界,但已是我目前能力的極限。
食薈當日,天矇矇亮。
我換上穗穗幫我借來的一套半新不舊、但乾淨利落的青色布裙,頭髮用布巾包好。忠叔安排了一輛不起眼的青布小馬車,送我去城裡醉仙居。
張嬸塞給我一個包袱:幾個餅子,路上墊墊。還有…這個。她遞過來一個小瓷瓶,燙傷膏。
謝謝張嬸。我鼻子有點酸。
馬車啟動,駛出停雲莊。我掀開車簾一角,回望那越來越遠的青灰色院牆,心中五味雜陳。
彆了,停雲莊。
彆了,那個收留我、給了我喘息之機的地方。
醉仙居門前,人聲鼎沸。
巨大的綵樓搭起,鑼鼓喧天。來自各地的廚師或帶著幫手,或獨自一人,帶著各色傢夥什,在入口處排隊登記,領取號牌和進入後廚的憑證。圍觀的百姓裡三層外三層,熱鬨非凡。
我壓低鬥笠,揹著我的小包袱和刀具(一把普通的菜刀和一把水果刀,是張嬸借我的),排在隊伍末尾。
姓名代表哪家酒樓或府上登記的小廝頭也不抬。
林…晚。我報了化名,停雲莊。
小廝翻著名冊,找到了停雲莊的名字,劃了一下,遞給我一個木牌:丁字十七號灶。進去吧。
後廚區域大得驚人,用簡易的木板隔成一個個小灶間。丁字區在角落,位置偏,灶台也舊些。但對我而言,有地方施展就夠了。
我找到十七號灶台,放下包袱,迅速檢查工具:一口鐵鍋,一個砂鍋,一個蒸籠,砧板刀具自備。調料台是公用的,油鹽醬醋糖,基礎的都有,還有一些常見的香料。
足夠了。
我挽起袖子,開始處理帶來的食材。雞架鴨架豬骨先下鍋焯水,準備吊湯底。五花肉細細切丁再粗斬。小河蝦一隻隻剝殼去蝦線…動作麻利,心無旁騖。
周圍灶間陸續進來人,鍋碗瓢盆叮噹作響,各種食材香氣開始瀰漫。有人互相寒暄,有人緊張地檢查工具。
我低著頭,專注於自己的一方天地。
忽然,入口處傳來一陣不小的騷動,伴隨著幾聲刻意拔高的恭維:
蘇小姐來了!
蘇小姐您這邊請!您的灶間在甲字一號,早就給您備好了!
蘇小姐今日定能拔得頭籌!
蘇小姐
我的心猛地一跳,一股不祥的預感竄上來。
我下意識地、極其緩慢地抬起頭,透過灶間木板的縫隙,朝入口處望去。
隻見一個穿著鵝黃色雲錦襦裙、身姿窈窕的少女,在幾個丫鬟仆婦的簇擁下,款款走來。她容貌秀麗,眉眼間帶著一股被嬌寵的矜貴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倨傲。
那張臉,像一道閃電,瞬間劈開了我腦海深處屬於原主的記憶碎片!
蘇輕輕!
這本虐文的女主角!原主林晚梔下毒未遂的對象!男主沈知白心頭的白月光!
她怎麼會在這裡!
原書劇情裡,蘇輕輕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嬌小姐,對廚藝一竅不通!她來參加食薈做什麼
我立刻低下頭,心臟狂跳,幾乎要從嗓子眼裡蹦出來。
忠叔的警告言猶在耳:若遇故人,尤其姓沈或姓蘇的,立刻退避!
可是…比賽馬上就要開始了!我準備了這麼久,賭上了全部身家!難道就這樣放棄
不行!絕對不行!
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蘇輕輕是女主角,是焦點。而我,隻是一個躲在角落、名不見經傳的林晚。隻要我不主動湊到她麵前,她根本不可能認出改頭換麵、還戴著鬥笠的我!
賭一把!
我深吸一口氣,把鬥笠壓得更低,身體側了側,背對著通道方向,假裝專注地處理手中的蝦仁,儘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腳步聲和談笑聲由遠及近。
這灶間也太簡陋了些…一個丫鬟嫌棄的聲音。
無妨,蘇輕輕的聲音嬌柔悅耳,帶著笑意,不過是玩票罷了。爹爹和沈哥哥都說我做的點心新奇有趣,非要我來見識見識。
沈哥哥…沈知白
我的心又是一沉。沈知白知道蘇輕輕來還鼓勵她
小姐您太謙虛了!您那‘玲瓏玉露糕’,連禦廚都誇讚呢!另一個丫鬟奉承道。
好了,彆貧嘴了。把我的東西擺好。今日就做那道新琢磨的‘蜜意千層酥’和‘翡翠琉璃盞’。蘇輕輕吩咐著,聲音漸漸遠去,停在了離我有些距離的甲字區。
我緊繃的神經稍稍放鬆,但後背已是一層冷汗。
不能分心!專注比賽!
時辰到,一聲鑼響。
南北食薈,第一輪,湯羹類!限時一個時辰!開始!
後廚瞬間沸騰起來,切剁聲、翻炒聲、鍋勺碰撞聲響成一片。
我收斂心神,全情投入。
焯好水的雞架鴨架豬骨重新下鍋,注入足量清水,放入拍鬆的薑塊、蔥結、少許黃酒。大火燒開,撇去浮沫,轉小火,讓湯保持微沸狀態。這是吊清湯的關鍵。
另一邊,處理白菜心。選用最嫩的白菜芯,小心剝去外層,隻留鵝黃色的嫩葉。用小刀在根部刻出蓮花的形狀,然後放入冰涼的清水中浸泡,保持脆嫩。
一個時辰在緊張忙碌中飛速流逝。
時辰到——!停手——!
所有廚師放下手中工具。
穿著統一服飾的夥計們開始穿梭於各個灶間,將做好的湯羹盛入統一的白瓷盅裡,貼上號牌,魚貫送入前麵的評判大廳。
我做的開水白菜被端走了。湯色清亮,幾乎透明,白菜心如同白玉蓮花,靜靜地懸浮其中,看著素淨至極。
等待評判的時間,漫長而煎熬。
後廚裡瀰漫著各種湯羹的香氣,濃的淡的,鮮的鹹的。有人自信滿滿,有人忐忑不安。
我靠在灶台邊,閉目養神,努力平複心跳。手指因為長時間握刀和處理食材,微微顫抖。
大約半個時辰後,一個管事模樣的人拿著名冊來到後廚區域,高聲宣佈:
湯羹類,初選入圍者,唸到號牌者留下!其餘人等,可自行離去,或留下觀摩後續比試!
甲字三號!
丙字九號!
丁字…十七號!
我的心猛地一跳!入圍了!
周圍響起幾聲歎息和低低的議論。
丁字十七停雲莊的冇聽過啊…
做的什麼湯看著清湯寡水的,居然能入圍
運氣好吧…
我充耳不聞,隻是暗暗握緊了拳。第一步,成了!
管事繼續唸了幾個號牌,蘇輕輕(甲字一號)赫然在列。
接下來是主菜類比試,限時一個半時辰。
我拿出準備好的五花肉丁,開始摔打上勁。加入模擬蟹粉的鹹蛋黃和乾貝粉,調味。手上動作沉穩有力,腦子裡卻繃著一根弦,時刻留意著甲字區的動靜。
蘇輕輕那邊似乎很熱鬨,丫鬟仆婦圍著打轉,不時傳來她的嬌聲指揮。
火大了!要溫火慢燉懂不懂
這個料汁味道不對!重新調!
哎呀!這個獅子頭摔得不夠圓!
我強迫自己收回注意力,專注於手中的肉圓。反覆摔打,團成大小均勻的球,輕輕放入墊了青菜心的砂鍋,注入清雞湯,蓋上蓋子,移到炭火小爐上。
小火慢燉,時間是最好的調味師。
這一個半時辰,過得相對平靜。蘇輕輕那邊似乎遇到了點麻煩,聲音有些氣急敗壞,但最終也完成了。
主菜被一一端走。
等待結果時,我默默準備著最後一道點心玲瓏水晶蝦餃的材料。澄粉用滾水燙熟,快速揉勻成光滑的麪糰,蓋上濕布醒著。蝦仁剁碎加肥膘粒,調味摔打上勁。
這一次,管事宣佈入圍名單時,我聽到了自己的號牌(丁字十七),也聽到了蘇輕輕的(甲字一號)。
最後的重頭戲,點心類,限時一個時辰。
這纔是真正的戰場。點心最考驗手上功夫和巧思。
我取出醒好的澄麪糰,揪劑子,擀皮。動作快而穩,擀出的皮薄而均勻,大小一致。取一勺蝦餡放在皮中央,手指翻飛,迅速捏出細密的褶子,包成小巧玲瓏的金魚狀,尾巴微微上翹。
蒸籠上汽,放入蝦餃,大火蒸製。時間必須精準,多一秒皮塌,少一秒不熟。
與此同時,整個後廚都瀰漫開點心的香氣。甜香、酥香、奶香…交織碰撞。
蘇輕輕那邊更是香氣濃鬱,似乎在烤製某種酥點,甜膩的香氣霸道地擴散開。
時間到——!停手——!
所有點心被裝盤端走。
最後的決戰結束。
所有參賽者被允許到前麵的評判大廳外等候最終結果。
大廳外擠滿了人。入圍的廚師,看熱鬨的百姓,各家的隨從。議論聲嗡嗡作響。
我縮在角落,儘量降低存在感。
評判席上坐著五位評判。三位是醉仙居重金聘請的退隱禦廚和美食名家,一位是醉仙居的大掌櫃,還有一位…竟然是顧公子!他搖著扇子,一副饒有興致的模樣。
一道道點心被呈上評判席。
評判們逐一品嚐,低聲交談,在紙上寫著什麼。
當我的那籠玲瓏水晶蝦餃被端上去時,我清晰地看到顧公子的眼睛亮了一下。他拿起一個,對著光看了看那半透明的餃皮和內裡粉紅的蝦餡,然後才放入口中。
咀嚼。
他微微眯起了眼,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對著旁邊的老禦廚點了點頭。
老禦廚也嚐了,捋著鬍鬚,臉上露出讚許的神色。
輪到蘇輕輕的蜜意千層酥和翡翠琉璃盞被端上。
那千層酥做得確實漂亮,層層疊疊,烤得金黃,上麵淋著晶瑩的糖漿和果仁。翡翠琉璃盞則是一種綠色的半透明糕點,盛在琉璃盞中,點綴著金箔,看著極儘奢華。
顧公子嚐了一口千層酥,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隨即舒展開,又嚐了一口琉璃盞,表情冇什麼變化。
倒是那位醉仙居的大掌櫃,嚐了蘇輕輕的糕點後,連連點頭,滿臉堆笑地跟旁邊的人說著什麼。
最終評判的時刻到了。
醉仙居的大掌櫃站起身,清了清嗓子:
諸位!今日‘南北食薈’,群英薈萃,佳作紛呈!經五位評判反覆品鑒、慎重評議,現公佈三甲名次!
全場瞬間安靜下來,落針可聞。
第三名——大掌櫃拖長了音調,甲字一號灶,蘇輕輕小姐!其‘蜜意千層酥’,酥層分明,甜香可口;‘翡翠琉璃盞’,造型別緻,清新怡人!
掌聲響起,不算熱烈。蘇輕輕在丫鬟的簇擁下,矜持地微微頷首,臉上帶著誌在必得的淺笑。
第二名——大掌櫃繼續,丙字九號灶,劉一刀師傅!其‘八寶葫蘆鴨’,形神兼備,滋味豐腴醇厚!
一個精壯的中年漢子激動地抱拳。
第一名——大掌櫃的聲音陡然拔高,目光掃視全場,最後落在我這個不起眼的角落。
丁字十七號灶,停雲莊,林晚師傅!
轟!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血液彷彿瞬間衝上頭頂!
其‘開水白菜’,清湯澄澈如泉,鮮美醇厚,返璞歸真,儘顯至味之道!‘蟹粉獅子頭’,形整不散,肥而不膩,入口即化,腴潤鮮香!‘玲瓏水晶蝦餃’,皮薄透亮,餡心彈牙,鮮甜爽口,巧奪天工!三道菜品,立意高遠,技藝精湛,實至名歸!恭喜林晚師傅!
短暫的死寂後,是雷鳴般的掌聲和驚歎!
停雲莊冇聽說過啊!
林晚誰啊這麼厲害
開水白菜聽著就玄乎!真那麼神
看!就是角落裡那個戴鬥笠的!
無數道目光,驚詫的、好奇的、探究的、羨慕的,瞬間聚焦到我身上。
我站在原地,手腳發麻,巨大的喜悅和難以置信的眩暈感衝擊著我。成功了!我真的做到了!
不可能!一個尖利的女聲突兀地響起,壓過了掌聲。
是蘇輕輕。
她排開眾人,走到評判席前,俏臉含霜,指著我的方向:她一個名不見經傳的鄉下丫頭,怎麼可能做出這等菜品定是弄錯了!或是…有人暗中相助!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掃過顧公子。
顧公子搖扇子的手一頓,臉上玩味的笑容更深了。
大掌櫃臉色一沉:蘇小姐慎言!評判結果乃五位評判共同議定,公正嚴明!林師傅的手藝,有目共睹!
有目共睹蘇輕輕冷笑,眼神銳利如刀,直直射向我,那好!既然林師傅如此了得,敢不敢當場再做一次那‘開水白菜’若真如評判所言,我蘇輕輕心服口服!若不然…她哼了一聲。
全場嘩然。
這是當眾質疑評判,要打擂啊!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我身上。
我深吸一口氣,摘下了一直戴著的鬥笠。一張清瘦但眼神明亮的臉暴露在眾人麵前。
有何不敢。我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全場,煩請醉仙居,備料。
我的鎮定讓蘇輕輕微微一怔,也讓大掌櫃和評判們鬆了口氣。
很快,醉仙居的夥計搬來了簡易的爐灶和所需的基本食材:老母雞、老鴨、豬肘、火腿、乾貝、白菜心、薑蔥等。
眾目睽睽之下,我淨手,開始操作。
處理整雞整鴨豬肘,焯水。重新入鍋,注入清水,加入拍鬆的薑塊、蔥結、黃酒。大火燒開,撇去浮沫。轉小火,讓湯保持微沸狀態。
然後,就是漫長而枯燥的吊湯過程。每隔一段時間,就要用特製的掃湯工具(用雞胸肉和雞腿肉剁成的細茸),將湯中懸浮的細小雜質吸附出來。一遍,又一遍。
汗水順著我的額角滑落。周圍起初還有議論聲,但隨著時間推移,看到我一絲不苟、重複著這枯燥又極其考驗耐心的步驟,議論聲漸漸小了,變成了肅然的安靜。
兩個時辰後。
湯色,從最初的渾濁,變得微黃,再變得清亮,最終,呈現出一種清澈見底、近乎透明的琥珀色。濃鬱的鮮香,卻絲毫不帶油膩感,如同實質般瀰漫開來,讓在場所有人都忍不住深深吸氣。
最後,處理白菜心,雕刻,焯水,放入溫熱的清湯中。
一碗開水白菜呈現在眾人麵前。
清澈的湯,如同山澗清泉。潔白的白菜心,如同水中白蓮,靜靜綻放。
無需多言,這碗湯的色澤、香氣、形態,本身就是最有力的證明。
大掌櫃親自舀了一小勺,吹了吹,送入口中。
他閉上眼睛,久久冇有說話。
再睜開時,眼中是毫不掩飾的震撼和歎服。
湯清如水…味…鮮如飴!至純至鮮,返璞歸真…好!好一個‘開水白菜’!林師傅,佩服!他對著我,鄭重地拱了拱手。
其他評判也紛紛上前品嚐,無不麵露驚豔,頻頻點頭。
顧公子搖著扇子,笑得像隻狐狸:蘇小姐,可要親自嚐嚐
蘇輕輕臉色煞白,看著那碗清湯,又看看周圍人敬佩的目光,嘴唇哆嗦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精心維持的驕傲和體麵,在我這碗看似簡單至極的清湯麪前,碎了一地。
最終,她狠狠一跺腳,帶著丫鬟仆婦,在眾人複雜的目光中,狼狽離去。
一場風波,以我完勝告終。
醉仙居大掌櫃當場宣佈,百兩紋銀彩頭歸我,並誠摯邀請我擔任醉仙居特聘主廚,或合作在城中開設分號,由我主理。
我選擇了後者。
我需要完全屬於自己的天地。
拿著沉甸甸的銀票和醉仙居蓋印的契書走出醉仙居時,夕陽的金輝灑滿長街。
我抬起頭,深深吸了一口自由的空氣。
林姑娘,請留步。
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我回頭。
顧公子搖著扇子,笑吟吟地走過來,身後跟著一個隨從。
顧公子我有些意外。
精彩,實在精彩!顧公子撫掌,尤其最後那碗湯…嘖,殺人誅心啊。他促狹地眨眨眼。
我扯了扯嘴角:顧公子說笑了。今日多謝公子仗義執言。
舉手之勞。顧公子擺擺手,話鋒一轉,不過,林姑娘今日大放異彩,想必很快就會名動四方。樹大招風,蘇家小姐…恐怕不會善罷甘休。
我心中一凜。的確,蘇輕輕當眾丟了這麼大臉,以她的性子…
不知林姑娘,可想好了落腳之處和…安身立命的根本顧公子意有所指。
我看著他:顧公子有何高見
高見談不上。顧公子合攏扇子,正色道,林姑娘廚藝驚才絕豔,但根基尚淺。開食肆,光有好手藝不夠,還需地段、人脈、本錢,更需…能震懾宵小的靠山。他頓了頓,在下不才,在城中倒有幾間位置尚可的鋪麵,也有些許人脈。若林姑娘不棄,顧某願以鋪麵、本錢入股,姑娘以手藝入股,你我合作,五五分成。安保之事,顧某亦可一力承擔。如何
條件優厚得驚人。
我看著他狐狸般的笑容,冇有立刻答應。
天下冇有免費的午餐。
顧公子為何幫我我直接問。
顧公子哈哈一笑:兩個原因。其一,顧某平生最好美食,林姑孃的手藝,值得我投資。其二嘛…他壓低聲音,帶著點戲謔,看某些人不痛快,我就很痛快。
某些人…指的是蘇輕輕,還是…她背後的沈知白
我心中瞭然。這顧公子,身份恐怕不簡單,與沈知白、蘇輕輕之間,也絕非表麵那麼簡單。
但眼下,他的提議,確實是我最好的選擇。能解決啟動資金、鋪麵、安保三大難題。
好。我伸出手,合作愉快,顧東家。
顧公子愣了一下,隨即大笑,伸出手與我擊掌:爽快!林東家!
三個月後。
城西最熱鬨的朱雀大街上,一間名為知味軒的二層小樓開張大吉。
冇有敲鑼打鼓的喧囂,隻在門口支起一口大鍋。鍋裡翻滾著奶白色的濃湯,旁邊案板上,是碼放整齊、薄如蟬翼的羊肉片、翠綠的青菜、水靈的豆腐、筋道的麪條…
大鍋旁立著一塊木牌:骨湯羊肉麵,開業酬賓,十文一碗,湯鮮味美,童叟無欺!
濃鬱的骨湯香氣,霸道地席捲了整條街。
這香味太勾人,太實在。
起初,路人隻是好奇觀望。
一個趕車的老漢被香氣吸引,停下腳步:真十文
真十文!湯不夠免費加!我係著圍裙,站在鍋後,笑著回答。
老漢摸出十個銅板:來一碗!
滾燙的麪條撈入粗瓷大碗,澆上濃白滾燙的骨湯,鋪上七八片薄薄的羊肉,撒上碧綠的蔥花。
老漢蹲在路邊,呼嚕嚕吃了一口麵,喝了一口湯,眼睛瞬間瞪圓了:謔!鮮!真鮮!
他埋頭猛吃,連湯都喝得一滴不剩,抹抹嘴,意猶未儘,再…再來一碗!
有了第一個,就有第二個、第三個…
十文錢,一碗真材實料、湯濃味鮮的羊肉麵!在這個物價飛漲的年頭,簡直是良心!
知味軒門口迅速排起了長隊。
後廚裡,我和雇來的兩個幫廚忙得腳不沾地。熬湯的大骨從早到晚不停火,麪條現擀現切,羊肉現片。
顧公子倚在櫃檯後,看著外麵火爆的場麵和流水般進來的銅錢,笑得見牙不見眼:林東家,你這‘開門炮’,夠響!
這隻是開始。
知味軒走的是親民路線,主打就是實惠、味好、分量足。除了招牌骨湯羊肉麵,還有大肉包子、蔥油餅、鹵肉飯、各種時令小炒…價格都不貴,味道卻一點不含糊。用料紮實,手藝在線。
很快,知味軒就在平民百姓和販夫走卒中口口相傳,生意越來越紅火。
當然,我也冇放棄高階路線。二樓設了幾個雅間,不對外開放,隻接受預訂。菜單隨季節和我心情變化,食材精挑細選,做法精益求精。價格自然不菲,但物有所值。顧公子的人脈圈子,成了第一批高階客戶。吃過一次,基本就成了回頭客。
知味軒的名聲,如同投入湖麵的石子,漣漪越蕩越開。
當然,麻煩也如期而至。
先是有人舉報我們羊肉以次充好,官府的人來查,我當眾切開整扇的新鮮羊肉讓他們驗看,謠言不攻自破。
接著又有人散佈知味軒用料不乾淨,吃壞了肚子。我直接開放後廚,讓人蔘觀我們整潔的灶台、新鮮的食材、嚴格的流程。顧公子也適時提醒了一下散佈謠言的地痞。
最棘手的一次,是幾個混混在店裡吃霸王餐還鬨事,砸壞了兩張桌子。
冇等我出麵,顧公子安排的安保人員(幾個看著就不好惹的精壯漢子)就悄無聲息地出現,把混混請了出去,賠償也一分不少地追了回來。
有顧公子這尊大佛鎮著,加上我自身手藝過硬、誠信經營,知味軒的根基越來越穩。
忙碌而充實的日子過得飛快。
我賺到了錢,還清了顧公子最初的墊資(他堅持隻收鋪麵租金和分紅),在城裡買了一處安靜的小院。終於有了真正屬於自己的家。
惡名早已被知味軒林娘子的好手藝和實在名聲所取代。偶爾還有人提起林晚梔這個名字,也多是伴隨著一聲歎息:可惜了,以前也是個糊塗的…好在現在改好了,手藝是真冇得說!
我徹底擺脫了惡毒女配的陰影。
深秋的一天,傍晚。
知味軒打烊後,我正在櫃檯後算賬。
門簾被掀開,帶進一絲涼意。
打烊了,明日請早…我頭也冇抬。
一碗麪。一個清冷熟悉的聲音響起。
我撥算盤的手指一頓,抬起頭。
門口站著一個人。
青衫落拓,身形清瘦,眉目間籠著熟悉的疏離和倦意。
沈知白。
他靜靜地看著我,眼神複雜,像隔著千山萬水。
空氣彷彿凝固了。
沈…莊主我放下筆,站起身,語氣平靜而疏離,抱歉,打烊了,灶火已熄。
他沉默了片刻,目光掃過乾淨整潔的店麵,最後落在我臉上:…你過得很好。
托莊主的福。我客氣地迴應。
那碗‘開水白菜’…他頓了頓,似乎在斟酌詞句,名動京城。
我挑眉。看來顧公子的宣傳能力不是蓋的。
蘇小姐她…沈知白欲言又止。
沈莊主,我打斷他,臉上帶著職業化的微笑,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我現在隻是‘知味軒’的掌櫃,林晚。開門做生意,和氣生財。若莊主不嫌棄,明日請早,我請莊主吃碗招牌羊肉麵,管飽。
我清晰地劃清了界限。
沈知白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裡有探究,有不解,或許還有一絲…連他自己也未察覺的失落。
最終,他什麼也冇說,微微頷首,轉身,身影融入門外漸沉的暮色中。
我站在原地,看著晃動的門簾,輕輕撥出一口氣。
再無瓜葛。
真的很好。
後院小廚房的燈還亮著。
我推門進去。
一個高大的身影正繫著圍裙,笨手笨腳地和一團麵較勁,臉上沾了幾道麪粉。
是顧公子…顧硯之。
他聽到動靜,抬起頭,看到我,狐狸眼彎起:回來啦餓不餓看我給你露一手!顧氏獨家祕製…疙瘩湯!
鍋裡,水還冇開,麪疙瘩大小不一,有的像乒乓球,有的像米粒。
我忍俊不禁,走過去,接過他手裡的筷子:顧大東家,您還是歇著吧。我來。
彆啊!他不服氣地搶,我研究好幾天了!這次肯定行!
我笑著搖頭,挽起袖子,重新舀麵,打雞蛋,調麪糊。動作利落流暢。
他靠在門框上,抱著胳膊,笑吟吟地看著我。
灶膛裡的火苗跳躍,映著兩人的身影。
鍋裡水開了,咕嘟咕嘟。
我把調好的稀麪糊,用筷子沿著碗邊,熟練地撥入滾水中。大小均勻的麪疙瘩如同小魚兒般躍入水中。
香氣漸漸瀰漫開。
是人間煙火,是踏實溫暖。
我攪動著鍋裡的疙瘩湯,心裡無比平靜。
穿成惡毒女配又如何
靠著一雙手,一把鍋鏟,我照樣把爛牌打出了王炸。
惡名
早被這滿屋的飯菜香,洗得乾乾淨淨。
我的路,還長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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