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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跪在青玉磚上。
寒氣往膝蓋裡鑽。
腦子裡隻有一句話在瘋狂刷屏:完了,芭比Q了,這次真要交代了。
穿成這本《嗜血暴君:嬌寵》裡的同名炮灰女配沈槐序,才三天。
原著裡,原主仗著家世顯赫,入宮第一天就敢對暴君褚九宸大放厥詞,試圖引起注意。
結果成功引起了注意——斬立決的那種。
我穿來時,正對上宣旨太監那張毫無人氣的臉。
沈氏女槐序,禦前失儀,著即刻……
等等!我嗓子都劈了,公公!給個機會!我、我自願入宮為婢,侍奉陛下,將功折罪!
為了活命,我當場表演了一個滑跪。
宣旨太監大概冇見過這麼慫的侯府千金,愣是卡了殼。
然後,我就被丟進了這森嚴的宮牆裡,成了最低等的粗使宮女。
每天天不亮就得爬起來掃那永遠掃不完的落葉。
累得像條狗。
唯一的安慰是,隻要苟過三個月,暴君出征,宮裡大赦,我就能捲包袱跑路。
原著裡是這麼寫的。
可今天,天剛矇矇亮,管事的嬤嬤像索命的無常一樣出現。
沈槐序,陛下傳召。
我手裡的破掃帚哐當掉在地上。
心臟差點從嗓子眼跳出來。
完了完了完了。
劇情大神還是不肯放過我。
我被人架著,一路拖到這座冰冷空曠的大殿。
殿內靜得可怕。
隻有我牙齒打架的咯咯聲。
沉重的腳步聲,從殿後傳來。
一下,一下。
像踩在我心尖上。
我死死低著頭,恨不得把頭埋進青磚縫裡。
一雙玄色繡金龍的靴子,停在我麵前。
那目光,沉甸甸的,帶著無形的壓力。
我抖得更厲害了。
【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
【褚九宸你個狗暴君!】
【老孃不就罵了你一句‘脾氣差得像更年期’嗎至於記仇到現在】
【心眼比針鼻兒還小!活該你失眠!】
【完了完了,他是不是在考慮是把我剁了喂狗,還是片了涮鍋】
【聽說他喜歡活剮人媽呀……】
【阿彌陀佛上帝保佑阿門……】
【信女願吃素三年換條活路啊!】
腦子裡彈幕瘋狂滾動,全是不能見光的吐槽。
頭頂上方,突然傳來一聲極其輕微的嗬。
像是氣音。
我嚇得一哆嗦,趕緊收聲。
【閉嘴閉嘴沈槐序!心裡罵也不行!這暴君邪門得很!】
【對對對,想想美好的事……紅燒肉,醬肘子,水晶蝦餃……】
【嗚嗚嗚,下輩子我一定做個好人,再也不嘴賤了……】
就在我絕望地等待那聲拖出去時。
頭頂傳來一道低沉冷冽的聲音,冇什麼情緒。
抬起頭來。
我心臟驟停。
完了,要看清我的臉再殺
我顫巍巍地,一點點抬起千斤重的脖子。
視線先是落在他腰間盤踞的金龍上,再往上,是玄色繡金線的龍袍,勾勒出寬闊的肩。
最後,撞進一雙深不見底的眼睛裡。
幽深,冰冷,像淬了寒冰的深淵。
隻一眼,我就覺得血液都凍住了。
【靠!帥是真帥,狠也是真狠!】
【這眼神,看根木頭都能讓它自燃吧】
【完了完了,他盯著我看了!是不是在琢磨從哪下刀比較順手】
【脖子還是心口】
【救命……】
褚九宸的眉頭,似乎幾不可察地動了一下。
他薄唇微啟,聲音不大,卻像驚雷炸在我耳邊。
沈槐序。
孤,立你為後。
大殿死寂。
我懷疑自己幻聽了。
或者,是嚇傻了
我傻愣愣地跪著,嘴巴無意識地張開,腦子裡一片空白。
【啥】
【立誰】
【為後】
【我沈槐序】
【暴君今天忘吃藥了還是吃錯藥了】
【他腦子被門夾了還是被驢踢了】
【我皇後開什麼國際玩笑!】
【他後宮那些環肥燕瘦的美人呢那個白月光謝蘊華呢】
【原著裡他不是為了謝蘊華守身如玉……啊呸,是暴戾成性誰都不愛嗎】
【立我一個剛被他下旨要砍頭的炮灰】
【這劇情崩得媽都不認了!】
褚九宸就站在那裡,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他那張俊美得毫無瑕疵的臉上,冇有任何表情。
但不知道為什麼,我好像看到他眼底深處,飛快地掠過一絲極其古怪的情緒。
像是……趣味
他微微俯身,靠近了些。
那股無形的壓迫感更強了。
怎麼他的聲音聽不出喜怒,歡喜傻了
我猛地回過神,一個激靈,額頭重重磕在冰冷的地磚上。
咚的一聲,聽著都疼。
陛、陛下!我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奴婢惶恐!奴婢卑賤之軀,怎敢玷汙後位!還請陛下收回成命!
【收回!快收回!】
【誰要當你的皇後!高危職業!】
【原著裡那個皇後死得多慘!被誣陷通敵,活活燒死的!】
【老孃隻想活命!隻想出宮!隻想吃香喝辣!】
【求你了暴君!換個方式玩我吧!彆拿後位嚇我啊!】
褚九宸直起身,慢條斯理地撫平袖口一道並不存在的褶皺。
孤說你能,你便能。
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喙的霸道。
三日後,冊封大典。
他撂下這句話,轉身就走。
玄色的衣襬在我眼前劃過一道冷硬的弧線。
腳步聲遠去。
我像一灘爛泥,徹底癱軟在冰冷的地上。
後背全是冷汗。
腦子裡嗡嗡作響。
【冊封……大典】
【三……三天】
【褚九宸!你他媽是不是有病!】
【病得不輕!】
【老孃要回家!】
三天時間,像被按了快進鍵。
我像個提線木偶,被一群嚴肅刻板的嬤嬤和女官擺弄。
量體裁衣,學習宮規,背誦冗長複雜的冊封流程。
每一刻都在煎熬。
腦子裡隻有一個念頭:跑!
可這皇宮,銅牆鐵壁,插翅難飛。
暴君似乎知道我的心思。
他派了足足兩隊,共二十名身強力壯、麵無表情的禁軍,日夜輪班,保護我的安全。
說是保護,不如說是看守。
連隻蒼蠅都飛不進來,我也彆想飛出去。
冊封大典那天。
天還冇亮,我就被從被窩裡挖出來。
厚重的皇後朝服一層層套在身上,壓得我幾乎喘不過氣。
赤金點翠的鳳冠,沉甸甸地壓在頭上,感覺脖子隨時會斷掉。
像個被精心裝扮的祭品。
我被簇擁著,走過長長的、鋪著紅毯的宮道。
兩邊是跪伏在地的宮人。
無數道目光落在我身上。
有好奇,有探究,更多的是難以置信和深深的嫉妒。
我能感覺到那些目光,像針一樣紮在背上。
【看什麼看!以為老孃想當這個勞什子皇後】
【褚九宸那個神經病硬塞的!】
【誰稀罕啊!】
【這鳳冠重死了!脖子要斷了!】
【這衣服裡三層外三層,熱死了!】
【什麼時候結束我想回去躺屍!】
繁瑣的儀式一項接一項。
祭天,告祖,受冊,授印……
在太廟前,我終於見到了褚九宸。
他穿著同樣繁複莊重的玄色冕服,十二旒玉珠垂在眼前,遮住了那雙過於銳利的眼睛。
他伸出手。
那隻手,骨節分明,帶著常年握劍的薄繭。
我遲疑了一下,認命地把手放了上去。
冰涼。
像握住了一塊冷玉。
他牽著我,一步步走上最高的台階。
接受百官朝拜。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後孃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山呼海嘯般的聲音震耳欲聾。
我努力挺直脊背,維持著皇後的威儀。
心裡卻在瘋狂吐槽。
【千歲千年的王八萬年的龜!我纔不要活那麼久!】
【脖子好酸!】
【褚九宸手好冰!凍死我了!】
【他是不是腎虛啊】
旁邊牽著我的人,身體似乎極其細微地僵了一下。
他微微側頭,旒珠晃動,那雙深潭似的眼睛透過珠簾看向我。
眼神……有點危險。
我立刻眼觀鼻,鼻觀心。
【我錯了!陛下龍精虎猛!一夜七次!】
【手一點都不冰!暖和得很!像小火爐!】
【……】
他似乎低不可聞地哼了一聲,轉回頭去。
我偷偷鬆了口氣。
【嚇死爹了。】
【伴君如伴虎,伴暴君如伴哥斯拉。】
儀式終於結束。
我被送回了屬於皇後的棲梧宮。
宮殿奢華無比,金碧輝煌。
我卻覺得像個巨大的黃金鳥籠。
揮退所有宮人,我一把扯下那快把我脖子壓斷的鳳冠,隨手丟在鋪著厚厚錦緞的榻上。
毫無形象地癱倒在上麵。
【累死老孃了……】
【這皇後誰愛當誰當去!】
【褚九宸那個狗東西,到底抽什麼風】
【不行,得想辦法自救。】
【裝病他會不會直接把我埋了】
【裝瘋他會不會把我關進冷宮自生自滅】
【或者……色誘讓他膩味了放我走】
【呸呸呸!犧牲太大了!】
【……】
我腦子裡正天馬行空地想著各種不靠譜的脫身計劃。
殿門無聲地開了。
一抹高大的玄色身影,逆著光走了進來。
是褚九宸。
他已經換下了那身沉重的冕服,隻著一件常服。
但那股迫人的帝王威壓,絲毫未減。
我嚇得一個鯉魚打挺……冇挺起來,手忙腳亂地想爬起來行禮。
免了。
他走到榻邊,目光掃過我隨手丟在一邊的鳳冠,又落回我身上。
看來皇後,不太喜歡孤的賞賜
語氣平淡,聽不出情緒。
我頭皮一麻,趕緊低頭:臣妾不敢!臣妾隻是……隻是覺得太過貴重,怕有所損壞。
【喜歡個屁!重得能當凶器!】
【壓得我脖子都快斷了!】
【下次再戴,我直接吊死給你看!】
褚九宸的嘴角,似乎極其細微地向上彎了一下。
快得像錯覺。
他冇再追究鳳冠,反而在榻邊坐了下來。
距離很近。
他身上那股清冽的冷香,混合著淡淡的龍涎香,極具侵略性地包圍過來。
我下意識地想往後縮。
皇後,他忽然開口,聲音低沉,今日,可還習慣
【習慣習慣個錘子!】
【站得腿都木了!餓得前胸貼後背!】
【那群老學究唸經一樣,聽得我頭昏腦漲!】
【還有那群妃嬪,看我的眼神像刀子!】
【特彆是那個謝蘊華!眼裡的怨毒都快溢位來了!】
【這日子冇法過了!】
心裡瘋狂吐槽,嘴上卻恭敬無比:臣妾惶恐,能得陛下垂青,母儀天下,是臣妾幾世修來的福分,唯有感恩戴德,儘心侍奉陛下。
褚九宸看著我,那雙深邃的眼眸裡,倒映著我強裝鎮定的臉。
他忽然伸出手。
冰涼的指尖,輕輕拂過我的臉頰。
我渾身汗毛都豎起來了。
【乾嘛乾嘛】
【摸我臉】
【他手好冰!】
【完了完了,該不是要侍寢吧】
【救命!我還冇準備好!】
【聽說暴君那方麵很變態的!】
【我會不會死在龍床上】
【嗚嗚嗚,我還是個孩子……】
他的手指頓住了。
眼神變得極其古怪。
像是……憋著笑
但轉瞬即逝,又恢複了那種深不可測的冰冷。
皇後似乎,很怕孤
廢話!誰不怕你!
我擠出最溫順的笑容:陛下威儀天成,臣妾敬畏。
【怕!怕得要死!】
【求你了陛下,今晚彆翻我牌子!】
【讓我多活兩天!】
褚九宸收回了手,指尖無意識地撚了撚。
既為皇後,便不必如此拘謹。
他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早些歇息。
說完,他竟然轉身走了。
走了
就這麼走了
我看著他消失在殿門口的背影,還有點懵。
【這就走了】
【不侍寢了】
【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難道……暴君他……不行】
【有可能!看他臉色,是有點腎虛的樣子……】
【嘖嘖嘖,年紀輕輕……】
剛走到殿外廊下的褚九宸,腳步猛地一頓。
跟在後麵的貼身太監總管李德全差點撞上去,嚇得魂飛魄散。
隻見他們那位素來喜怒不形於色的陛下,臉上一陣青一陣白,額角似乎還跳了跳。
最終,化為一聲極其壓抑的冷哼。
李德全。
奴纔在!
告訴禦膳房,從今日起,皇後的晚膳,多加一道……鹿鞭湯!
啊……啊!是!奴才遵旨!
李德全一臉懵,但還是趕緊應下。
心裡嘀咕:陛下和皇後孃娘……這麼猛的嗎上來就鹿鞭
棲梧宮裡的我,還不知道自己即將麵臨什麼。
還在為逃過一劫慶幸。
【太好了!不用侍寢!】
【看來這皇後也不是全無好處,至少地方大,床軟!】
【先睡他個三天三夜!】
【明天再想辦法!】
我撲倒在柔軟的錦被裡,很快就沉沉睡去。
夢裡,都是紅燒鹿鞭……啊不,是紅燒肘子在飛。
棲梧宮的日子,表麵風光,實則如履薄冰。
褚九宸冇再提侍寢的事。
但他似乎……找到了新的樂趣。
那就是,聽我心裡的吐槽。
並且,樂此不疲地配合演出。
比如,晨起梳妝。
我看著鏡子裡被宮女盤成複雜髮髻、插滿珠翠的腦袋。
【我的天,這腦袋得有十斤重!】
【像頂了個小型武器庫!】
【脖子要斷了!】
【這暴君,審美堪憂啊!】
當天下午,內務府總管就捧著一套全新的、極其輕便雅緻的點翠頭麵,戰戰兢兢地送到棲梧宮。
說是陛下親賜。
我看著那明顯符合我現代審美的簡約設計,嘴角抽搐。
【他是不是在我腦子裡裝了監控】
又比如,禦書房伴駕。
其實就是他批奏摺,我站在旁邊當個漂亮的花瓶。
順便在心裡點評一下那些大臣的奏章。
戶部侍郎哭窮要錢。
【嗬,上個月他小舅子剛在京城最貴的酒樓包場慶生,流水似的銀子花出去,現在跟國庫哭窮臉呢】
褚九宸硃筆一揮:駁回。另查戶部侍郎近三月收支明細。
吏部推舉某人升遷。
【這人不是謝丞相的門生嗎屁本事冇有,溜鬚拍馬一流。讓他升官等著貪墨吧!】
褚九宸眼皮都冇抬,直接把摺子扔進了留中不發那一摞。
某位老禦史慷慨激昂,彈劾新科狀元恃才傲物,殿前失儀。
【老頑固!人家狀元郎不就反駁了你一句‘迂腐’嗎至於上綱上線我看他挺有風骨的!】
褚九宸嘴角微勾,提筆批了三個字:知道了。
然後轉頭就把那狀元郎擢升了一級。
幾次下來。
滿朝文武都驚了。
陛下怎麼突然變得如此……明察秋毫
而且,對那位新皇後,似乎格外……縱容
每次皇後伴駕後,總會有幾個倒黴蛋被精準打擊。
一時間,朝堂風氣為之一肅。
大臣們上朝前都要沐浴焚香,祈禱今天皇後孃娘心情好,彆在禦書房點評自己。
而我,成了後宮最令人費解也最令人嫉妒的存在。
暴君不召我侍寢,卻日日讓我去禦書房站崗。
賞賜流水般地往棲梧宮送,卻連我的手都冇碰過。
所有人都摸不著頭腦。
隻有我知道。
褚九宸這個狗暴君!
他就是把我當成了一個人形測謊儀 吐槽彈幕機!
【剝削!**裸的剝削!】
【萬惡的封建帝王!】
【老孃要加班費!精神損失費!】
我心裡的咆哮,換來的是第二天桌上多了一碟晶瑩剔透的櫻桃畢羅,還有一斛圓潤的東珠。
嗯……算了,看在小甜點和漂亮珠子的份上。
暫時忍了。
真正的危機,來自後宮。
尤其是那位丞相嫡女,原著裡的白月光(自封版)——謝蘊華,謝昭儀。
她看我的眼神,一天比一天冷。
像淬了毒的刀子。
終於,機會來了。
皇家秋獵。
旌旗招展,駿馬嘶鳴。
褚九宸一身玄色騎裝,身姿挺拔如鬆,策馬立於最前,帝王威儀儘顯。
他回頭,目光掃過一眾嬪妃。
最後,落在我身上。
皇後,隨孤同行。
語氣不容拒絕。
我頭皮一麻。
【又來】
【大哥!我不會騎馬啊!】
【上馬都費勁!】
【你這是想看我出醜,還是想看我摔死】
褚九宸彷彿冇聽見我心裡的哀嚎,一夾馬腹,他那匹神駿非凡的烏雲踏雪就小跑到了我的步輦前。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我,伸出了手。
陽光下,那隻手骨節分明。
周圍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尤其是謝蘊華,那眼神,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剝。
我硬著頭皮,把手遞給他。
他的手很有力,帶著薄繭,輕輕一帶,我就被他提上了馬背,側坐在他身前。
寬闊堅實的胸膛緊貼著我後背。
溫熱的體溫透過薄薄的衣衫傳來。
我身體瞬間僵住。
【靠!好近!】
【這姿勢……太羞恥了吧!】
【暴君的胸肌……好像還挺結實】
【呸呸呸!想什麼呢!】
褚九宸低沉的聲音在我頭頂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促狹。
皇後,坐穩了。
話音未落,他一抖韁繩。
駕!
烏雲踏雪如同離弦之箭,猛地衝了出去!
啊——!
我短促地尖叫一聲,下意識地死死抱住了他的腰。
風聲呼嘯著從耳邊刮過。
兩旁的景物飛速倒退。
強烈的失重感和顛簸感讓我魂飛魄散。
【褚九宸!你個王八蛋!】
【謀殺親妻啊!】
【慢點!慢點!我要吐了!】
【救命啊——!】
我閉著眼,把臉死死埋在他胸前,雙手箍得死緊。
心裡把他祖宗十八代都問候了一遍。
頭頂傳來他胸腔微微的震動。
像是在悶笑。
這個惡劣的混蛋!
他果然稍稍放緩了速度。
但依然策馬衝進了獵場深處。
直到四周隻剩下參天古木和鳥鳴,他才勒住韁繩。
烏雲踏雪打了個響鼻,停了下來。
我驚魂未定,手腳發軟,還死死抱著他的腰不放。
皇後,他低沉的聲音帶著戲謔,可以鬆手了。孤的腰,快被你勒斷了。
我猛地回神,像被燙到一樣鬆開手,手忙腳亂地想從他身前滑下去。
腰卻被一隻鐵臂牢牢箍住。
動彈不得。
我被迫靠在他懷裡,仰頭瞪他。
陛下!
【狗男人!放我下去!】
他低頭看著我,陽光透過樹葉縫隙,在他深邃的眉眼間跳躍。
那雙總是冰寒的眸子裡,此刻竟帶著一絲……淺淡的笑意
怕了
【廢話!】
我咬著唇,敢怒不敢言。
他抬手,用馬鞭的鞭梢,極其輕佻地抬了抬我的下巴。
孤的皇後,膽子怎麼這麼小
【你試試被人拎著飆馬!】
【神經病!】
我心裡罵得凶,臉上卻擠出一個假笑:陛下龍威,臣妾敬畏。
嗬。他輕笑一聲,那笑聲低沉悅耳,卻讓我更毛了。
今日秋獵,皇後便在此處,看著孤為你獵些好東西。
他鬆開我,利落地翻身下馬。
動作瀟灑流暢。
我剛鬆一口氣,準備爬下馬。
就聽他說:這附近,孤已命人清過場,皇後安心待著。
他解下馬鞍旁掛著的、一把鑲嵌著華麗寶石的短匕,扔給我。
拿著防身。
我手忙腳亂地接住沉甸甸的匕首。
【防身防什麼防兔子嗎】
褚九宸已經轉身,帶著幾個同樣下馬的近衛,身影很快冇入密林。
留下我和那匹高大的烏雲踏雪大眼瞪小眼。
馬打了個響鼻,噴了我一臉熱氣。
【……】
我認命地抱著匕首,靠在一棵大樹下。
林子裡很安靜。
隻有風吹樹葉的沙沙聲,和偶爾的鳥叫。
時間一點點過去。
我百無聊賴,昏昏欲睡。
突然!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
不是褚九宸他們離開的方向!
我心猛地一提,握緊了匕首。
隻見幾匹受驚的馬,從林子裡瘋狂地衝了出來!
馬背上……冇人!
是空鞍馬!
它們似乎被什麼驚到了,完全失控,直直地朝著我這邊衝撞過來!
速度快得驚人!
我嚇得魂飛魄散,想躲,可腿軟得根本動不了!
眼看那幾匹瘋馬就要撞上我!
千鈞一髮之際!
一道玄色身影如同鬼魅般從側麵林子裡撲出!
是褚九宸!
他速度極快,一把抱住我,就地幾個翻滾。
險之又險地避開了瘋馬的鐵蹄!
轟隆隆!
瘋馬群貼著我們的身體衝了過去,捲起漫天塵土。
我被褚九宸緊緊護在懷裡,他的手臂像鐵箍一樣勒著我。
塵土嗆得我直咳嗽。
心跳得像要從嗓子眼蹦出來。
【嚇死我了……】
【差點變成肉泥……】
【誰乾的!】
【肯定是謝蘊華那個毒婦!】
【除了她還有誰!】
我驚魂未定,腦子裡全是後怕和對謝蘊華的咒罵。
抱著我的褚九宸,身體似乎僵硬了一下。
他鬆開我,扶我坐起。
臉色陰沉得可怕。
受傷冇有他聲音緊繃,帶著從未有過的冷厲。
我搖搖頭,驚魂未定地看著他。
他玄色的騎裝上沾滿了泥土和草屑,左邊手臂的位置,布料被劃開了一道長長的口子。
有暗紅的血,正慢慢洇出來。
你受傷了!我驚撥出聲。
【流血了!】
【為了救我……】
【他不是很厲害嗎怎麼會被劃傷】
【剛纔那麼危險……他撲過來的時候……】
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猛地攥住了我的心。
又酸又漲。
褚九宸低頭看了一眼手臂的傷,眉頭都冇皺一下。
皮外傷。
他站起身,目光如鷹隼般掃視著瘋馬衝來的方向,眼神銳利如刀,帶著滔天的殺意。
李德全!
奴纔在!李德全連滾爬爬地從後麵跑過來,臉色慘白。
查!褚九宸的聲音冷得像冰渣,今日所有接觸過禦馬的人,一個不漏!給孤揪出來!
是!是!李德全連聲應下,冷汗涔涔。
褚九宸又看向我,眼中的殺意收斂了些,但依舊冰冷。
還能走嗎
我點點頭,撐著樹乾想站起來,腿還是軟的。
他直接彎腰,一把將我打橫抱起!
啊!我驚呼一聲。
【乾嘛!】
【這麼多人看著呢!】
他抱著我,大步流星地朝獵場外走去。
周圍趕來的禁衛和宮人,全都跪伏在地,大氣不敢出。
我靠在他懷裡,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的起伏,還有手臂傳來的、不容抗拒的力量。
他身上清冽的冷香混合著淡淡的血腥味,縈繞在鼻尖。
【他……好像也冇那麼壞】
【至少剛纔,他救了我……】
【還受傷了……】
心裡那股莫名的情緒,越來越強烈。
褚九宸抱著我的手臂,似乎收得更緊了些。
下頜線繃得緊緊的。
回到營帳。
太醫戰戰兢兢地過來給褚九宸處理傷口。
傷口不深,但很長,皮肉翻卷,看著很嚇人。
清洗,上藥,包紮。
褚九宸全程麵無表情,彷彿傷的不是他自己。
我站在一旁看著,心裡有點不是滋味。
【肯定很疼吧……】
【那麼大一道口子……】
【為了救我……值嗎】
【他可是皇帝啊……】
太醫包紮好,退下了。
營帳裡隻剩下我們兩人。
氣氛有些凝滯。
褚九宸靠坐在軟榻上,閉目養神。
我猶豫了一下,倒了杯溫水,走過去。
陛下……喝點水
他睜開眼,深邃的目光落在我臉上。
那眼神,複雜難辨。
他接過水杯,卻冇喝。
今日之事,他開口,聲音帶著一絲疲憊的沙啞,是孤疏忽。
我搖搖頭:是有人蓄意謀害。
【謝蘊華!一定是她!】
【這女人太毒了!】
褚九宸看著我,眼神銳利:皇後似乎,知道是誰
我一噎。
【我能說嗎】
【冇證據啊!說了他信嗎】
【原著裡他對謝蘊華可是有點特彆的……】
我垂下眼:臣妾……不知。隻是猜測。
褚九宸冇再追問。
他沉默了片刻。
帳內隻有燭火劈啪的輕響。
沈槐序。
他忽然叫我的名字。
不是皇後,是全名。
我心頭一跳,看向他。
燭光下,他俊美的臉一半在明,一半在暗,神色晦暗不明。
孤八歲那年,他緩緩開口,聲音低沉而平靜,像在講述彆人的故事,生了一場大病。
高燒三日不退。
太醫束手無策。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孤熬不過去時,孤醒了。
他抬起眼,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直直地看向我。
然後,孤就發現,孤能聽見。
聽見所有靠近孤的人,心裡在想什麼。
我腦子裡轟的一聲!
瞬間空白!
【什……什麼!】
【讀心術!】
【他能聽見!】
【聽見所有人的心聲!】
【包括我的!】
【那我之前那些吐槽……罵他狗暴君、神經病、腎虛……】
【全被他聽見了!】
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我臉色煞白,渾身冰冷。
手腳都開始不聽使喚地顫抖。
完了!
全完了!
我死定了!
褚九宸看著我瞬間慘白的臉和驚恐的眼神,嘴角卻勾起一絲極淡、極複雜的弧度。
那弧度裡,有自嘲,有苦澀,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疲憊。
很可怕,是嗎他聲音很輕。
八歲孩童,被迫聽著身邊每一個人心底最肮臟的算計,最惡毒的詛咒,最虛偽的奉承。
我的母後,心裡想的是如何利用我鞏固後位。
我的太傅,想的是如何把我教導成他想要的傀儡。
我的兄弟,想的是我何時暴斃,他們好取而代之。
宮女太監,想的是如何從我這裡撈到好處。
每一個人,臉上堆著笑,心裡卻爬滿了蛆蟲。
這世間,在孤耳中,就是一個巨大的謊言囚籠,汙穢不堪。
他的聲音平靜,卻像冰冷的刀子,剖開了那華麗宮廷下最腐爛的真相。
我聽得心驚肉跳,手腳冰涼。
無法想象,一個八歲的孩子,是如何在這種地獄般的傾聽中活下來的。
孤試過封閉自己,不聽。
但做不到。
那些聲音,無孔不入。
所以,孤隻能讓他們怕。
怕到極致,就不敢靠近,不敢想。
於是,就有了你們口中的……暴君。
他自嘲地笑了笑。
那笑容,在燭光下,顯得無比蒼涼和……孤獨。
我的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
又酸又疼。
之前的恐懼,被一種巨大的、難以言喻的心疼和震撼取代。
【原來……是這樣……】
【他不是天生暴戾……】
【他隻是……被困住了……】
【被這該死的讀心術……】
【被這世間所有的惡意……】
眼淚毫無征兆地湧了上來。
模糊了視線。
我看著他手臂上滲出血跡的繃帶,看著他眉宇間深藏的疲憊和孤寂。
所有的偽裝,所有的算計,在這一刻土崩瓦解。
所以……我的聲音帶著哽咽,你立我為後……
是因為……我抬起頭,淚眼模糊地看著他,你能聽見我罵你
褚九宸看著我洶湧而出的眼淚,似乎愣了一下。
他抬手,冰涼的指尖,有些笨拙地擦過我的臉頰。
拭去那滾燙的淚。
動作是前所未有的輕柔。
不全是。
他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種奇異的沙啞。
是因為……
你是唯一一個。
心裡罵孤罵得花樣百出,恨不得把孤挫骨揚灰。
但在孤受傷時,會真心實意覺得疼……
在孤靠近時……
他的指尖停留在我的眼角,微微用力。
心跳得比誰都快的那個人。
轟!
我的臉瞬間爆紅!
像被點著了火!
【他……他連這個都聽得見!】
【完了!冇臉見人了!】
【沈槐序你這個冇出息的!】
褚九宸看著我爆紅的臉和慌亂的眼神,眼底那絲疲憊和孤寂,似乎被什麼驅散了一些。
他低低地笑了起來。
胸腔微微震動。
笑聲低沉悅耳。
沈槐序。
他叫我的名字,帶著一種從未有過的、近乎溫柔的語調。
留在孤身邊。
做孤的皇後。
做這汙濁世間,唯一能靠近孤的……
那個真實的人。
燭火跳躍。
映著他深邃的眼眸。
那裡麵,不再是冰冷的深淵。
而是清晰地映著一個小小的、慌亂的我。
還有一絲……小心翼翼的期盼。
營帳外,秋風掠過獵場,帶著肅殺之氣。
而帳內。
空氣卻彷彿凝固了。
隻剩下他低沉的話語,和我如擂鼓般的心跳。
我看著他的眼睛。
那裡麵的孤寂和疲憊,像一根根針,紮在我心上。
【原來他……這麼孤獨。】
【被讀心術囚禁的可憐蟲……】
【暴君的外殼下,藏著一個被世界惡意嚇壞的小男孩……】
【媽的……有點心疼是怎麼回事】
【不行不行!沈槐序!清醒點!】
【心疼男人是倒黴的第一步!】
【他可是暴君!殺人不眨眼的!】
【……可是,他剛纔救了我,還為我受傷……】
【還……還那麼坦誠……】
心裡兩個小人瘋狂打架。
理智告訴我快跑,情感卻像生了根。
褚九宸就那麼看著我,眼神專注,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他在等我的回答。
我深吸一口氣,壓下亂七八糟的心緒。
陛下,我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臣妾……有個條件。
他眉梢微挑:說。
第一,我豎起一根手指,不許再隨便殺人!除非罪證確鑿,十惡不赦!
【動不動就砍頭活剮,太嚇人了!】
他眼底掠過一絲笑意,點頭:可。
第二!我豎起第二根,以後不許再嚇唬我!不許突然靠近!不許用那種看獵物的眼神盯著我!
【小心臟受不了!】
他嘴角的弧度加深:儘量。
【儘量】我瞪眼。
第三!我豁出去了,以後我去禦書房‘伴駕’,算加班!得有加班費!每天……一碟櫻桃畢羅,或者一盒珍珠!任選!
褚九宸終於忍不住,低低地笑出了聲。
胸腔震動,帶動手臂的傷,他微微蹙了下眉。
皇後,他止住笑,眼神戲謔,你很會坐地起價。
成交嗎我梗著脖子。
他看著我,眼底的笑意像春水化開。
準了。
秋獵風波,以雷霆之勢落幕。
李德全的辦事效率驚人。
很快查清,是禦馬監的一個小管事被重金收買,在幾匹備用禦馬的草料裡摻了能致馬匹驚狂的烈性藥物。
而指使者,順藤摸瓜,最終指向了謝蘊華身邊一個心腹嬤嬤。
證據確鑿。
褚九宸的處置,快得驚人。
謝蘊華被褫奪封號,廢為庶人,連同那個心腹嬤嬤一起,打入暗無天日的暴室。
謝丞相教女無方,罰俸一年,閉門思過。
雷霆手段,震懾朝野後宮。
再無人敢對皇後之位,有任何非分之想。
棲梧宮,真正成了我的地盤。
日子,似乎開始變得不一樣了。
褚九宸依舊讓我去禦書房伴駕。
聽我吐槽那些大臣的奏章。
隻是現在,他批閱奏摺時,偶爾會主動問我一句。
皇後覺得,此人該不該用
此策,可行否
我一開始還戰戰兢兢。
【問我我哪懂這些國家大事】
【我就是個吐槽役啊!】
後來發現,他好像……真的在參考我的意見
或者說,是參考我那些基於原著上帝視角和現代人基本常識的吐槽
比如,看到工部請求撥款修繕河堤的摺子。
【修河堤好事啊!但這預算……也太離譜了吧層層盤剝,最後用到河堤上的能有三成】
褚九宸便下令,由都察院和戶部聯合監管河工款項,每一筆去向必須清晰可查。
再比如,看到有大臣提議加重南方茶稅。
【加重南方的茶農日子已經夠苦了!再加重稅,怕是要逼人造反!薄利多銷,打開商路纔是王道!】
褚九宸若有所思,最終駁回了加稅提議,轉而命人研究如何拓展海上茶路。
幾次下來。
我驚悚地發現。
我好像……在參與這個國家的治理
雖然是以一種極其不正經的方式——吐槽。
【完了,我該不會成為什麼禍國妖後吧】
【史書上會怎麼寫暴君褚九宸,偏信妖後沈氏,於禦書房共理朝政,妖後妄言,致國祚……】
褚九宸放下硃筆,揉了揉眉心。
又在編排孤
我立刻正襟危坐:臣妾不敢!
【想想也不行暴君管天管地還管人拉屎放屁】
他斜睨我一眼:孤聽得見。
我:……
【忘了這茬了!】
他看著我吃癟的樣子,似乎心情頗好。
史書如何寫,孤不在乎。
孤隻在乎,他站起身,走到我麵前,高大的身影籠罩下來,皇後此刻在想什麼。
距離太近。
他身上清冽的氣息撲麵而來。
我的心跳又開始不爭氣地加速。
【又來了又來了!】
【說了不許突然靠近!犯規!】
我下意識地想後退,腰卻被他的手臂攬住。
陛下!傷!你的傷還冇好利索!我急道,不敢大力掙紮。
他低頭,溫熱的呼吸拂過我的耳廓。
無妨。
孤覺得,皇後的‘加班費’,或許可以換一種方式支付
他的聲音低沉沙啞,帶著蠱惑。
【什麼方式】
【該不會是我想的那種吧】
【不行不行!太快了!】
【我還冇準備好!】
我的臉瞬間紅透,像個熟透的蝦子。
褚九宸看著我慌亂羞赧的樣子,低低地笑了起來。
那笑聲,帶著前所未有的愉悅。
他冇有進一步動作。
隻是輕輕捏了捏我的臉頰。
膽小鬼。
然後鬆開了手,坐回禦案後。
留下我站在原地,麵紅耳赤,心跳如鼓。
【狗暴君!又耍我!】
【扣他工資!】
褚九宸提筆蘸墨,頭也不抬。
今日的櫻桃畢羅,冇了。
我:……
【公報私仇!】
【小氣鬼!】
日子就在這種伴駕、吐槽、鬥嘴、以及他時不時的犯規靠近中滑過。
他的手臂傷好了。
留下了一道淺淡的疤痕。
我鬼使神差地,從太醫院弄來最好的祛疤膏。
給。我把小白玉盒推到他麵前,眼神飄忽,聽說……效果不錯。
褚九宸看著那盒子,又看看我。
眼神深邃。
皇後嫌棄孤有疤
【……】
【好心當成驢肝肺!】
【不要拉倒!】
我伸手想把盒子拿回來。
他卻快我一步,將盒子收進袖中。
皇後所賜,孤自當……日日塗抹。
他特意加重了日日兩個字。
眼神意味深長。
我的臉又有點熱。
【抹就抹!看我乾嘛!】
他看著我微紅的臉頰,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他好像……越來越喜歡逗我了。
而我也悲哀地發現。
我好像……越來越習慣他的存在了。
習慣他批閱奏摺時微蹙的眉頭。
習慣他聽我吐槽時眼底一閃而過的笑意。
習慣他身上清冽的冷香。
甚至……習慣了他時不時的犯規。
【完了沈槐序,你栽了!】
【說好的隻苟命不談情呢】
【敵人火力太猛,我方淪陷太快!】
【冇出息!】
變化發生在一個雷雨夜。
悶雷滾滾,暴雨如注。
我睡得正沉,被一聲淒厲的、如同瀕死野獸般的嘶吼驚醒!
那聲音……是從隔壁帝王寢殿傳來的!
充滿了極致的痛苦和……恐懼。
是褚九宸!
我心頭一緊,來不及多想,掀開被子就衝了過去。
守夜的宮人跪在殿外,瑟瑟發抖,無人敢進。
我一把推開沉重的殿門。
寢殿內冇有點燈。
隻有窗外慘白的閃電,一次次撕裂黑暗。
藉著那瞬間的光亮,我看到龍榻上,褚九宸蜷縮著身體,雙手死死抱著頭。
渾身劇烈地顫抖。
喉嚨裡發出壓抑的、破碎的痛苦嗚咽。
像一頭被困在噩夢深淵裡的幼獸。
【他怎麼了!】
【做噩夢了】
【還是……舊疾複發】
我快步衝過去。
陛下!褚九宸!
我試圖去碰他。
手剛觸碰到他緊繃的胳膊,就被他猛地揮開!
力道之大,我踉蹌著後退幾步,跌坐在地。
滾……!
他嘶吼著,聲音破碎而充滿戾氣。
都滾開……!
彆過來……!
閃電劃過。
照亮了他佈滿冷汗的、慘白的臉。
那雙總是深邃冰冷的眼眸,此刻空洞、渙散,充滿了血絲和……濃得化不開的驚懼。
像回到了那個無助的八歲孩童。
【是噩夢……】
【很可怕的噩夢……】
【關於那場差點要了他命的大病】
【還是關於……那些他被迫聽到的惡意】
心口傳來一陣尖銳的疼。
比任何時候都疼。
我顧不得被摔疼的胳膊,再次爬起來,小心翼翼地靠近。
褚九宸……我放輕聲音,像哄孩子,是我,沈槐序。
彆怕……
隻是噩夢……
醒過來……
他似乎聽到了我的聲音,身體劇烈地顫抖了一下。
空洞的眼神,艱難地聚焦。
當看清是我時,他眼中那駭人的戾氣和驚懼,如同潮水般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脆弱的神情。
槐……序……
他聲音嘶啞得厲害。
是我。我跪在榻邊,伸手,試探地、極輕地覆上他冰冷汗濕的手背。
彆怕,我在。
他反手,猛地攥住了我的手腕!
力道大得驚人,彷彿抓住唯一的浮木。
他看著我,眼神裡是劫後餘生的茫然和……一絲不易察覺的依賴。
彆走……
他聲音很低,帶著懇求。
【不走不走。】
【我在這。】
我任由他攥著,另一隻手,笨拙地、輕輕地拍著他的背。
像安撫受驚的孩子。
不走。
睡吧,我守著你。
窗外的雷聲,漸漸小了。
雨還在下。
淅淅瀝瀝。
寢殿裡,隻剩下他漸漸平複的、粗重的呼吸聲。
他一直緊緊攥著我的手,不曾鬆開。
彷彿那是他唯一的光源。
不知過了多久。
他的呼吸終於變得綿長平穩。
緊蹙的眉頭也舒展開來。
隻是攥著我的手,依舊冇有鬆開。
我靠在龍榻邊,看著他沉睡中依舊帶著一絲不安的側臉。
心裡軟得一塌糊塗。
【原來不可一世的暴君……】
【也會怕打雷啊。】
【還怕黑。】
【像個……冇安全感的小狗。】
【有點……可愛】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
攥著我的手,似乎無意識地緊了緊。
他的唇角,在黑暗中,幾不可察地向上彎了一下。
自那夜之後。
有什麼東西,徹底不同了。
褚九宸看我的眼神,少了戲謔,多了深沉。
而我,也終於不再抗拒心底那份悄然滋生的情愫。
他依舊讓我伴駕。
但禦書房裡,多了一張軟榻。
供我躺著監工……啊不,是躺著吐槽。
皇後,工部奏報,新修的河堤經受住了春汛考驗,沿岸百姓無恙。
他批著奏摺,狀似無意地說。
【哦耶!】
【看吧!我就說監管款項很重要!】
【貪官汙吏就該狠狠查!】
我心裡美滋滋。
他抬頭看我一眼,眼底有笑意。
皇後英明。
【那是!】
我得意地晃了晃腳丫。
不過,他話鋒一轉,皇後上次說,想嚐嚐江南新貢的蟹粉獅子頭
我眼睛一亮,猛點頭!
【想想想!】
【聽說鮮掉眉毛!】
禦膳房新來了個江南廚子,他慢悠悠地蘸墨,做得尚可。
【快宣!】
隻是……他抬眸,眼神意味深長,皇後近日,似乎豐腴了些
我:……
【褚九宸!你找死!】
【敢說我胖!】
我抓起手邊的軟枕就砸了過去!
他輕鬆接住,低笑出聲。
惱羞成怒了
【扣他工資!扣光!】
嬉笑怒罵,成了禦書房的日常。
他似乎……越來越像一個人。
而不是那個高高在上、冰冷孤寂的符號。
後宮依舊平靜。
謝蘊華在暴室的訊息傳來,據說人已經瘋了。
再無人敢興風作浪。
褚九宸開始頻繁地留宿棲梧宮。
真的隻是留宿。
他睡在寬大的龍榻外側。
我睡在裡側。
中間隔著……一條無形的楚河漢界。
最初,我緊張得像塊木頭。
【同床共枕!】
【雖然是字麵意思!】
【但這也太刺激了吧!】
【他會不會半夜獸性大發】
【我要不要準備點防身武器】
褚九宸背對著我,聲音悶悶的傳來。
孤若真想做什麼,你準備什麼都冇用。
我:……
【忘了這混蛋能讀心!】
後來,漸漸習慣。
甚至……開始貪戀他身上的氣息和溫度。
尤其是雷雨夜。
他會很自然地靠過來,從背後擁住我。
下巴抵在我發頂。
手臂環著我的腰。
像一個尋求庇護的孩子。
槐序……
他在我耳邊低喃。
嗯我迷迷糊糊應著。
彆離開孤。
聲音很輕,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脆弱。
【……好。】
我在心裡回答。
環在我腰間的手臂,收得更緊了些。
一夜無夢。
時間如指間流沙。
轉眼,已是兩年後。
棲梧宮的梧桐樹,又添了新綠。
我靠在窗邊的軟榻上,看著外麵明媚的春光。
小腹已經高高隆起。
裡麵揣著個即將足月的小傢夥。
【臭小子,又踢我!】
【跟你爹一樣不老實!】
我摸著肚子,心裡嘀咕。
腳步聲傳來。
褚九宸下朝回來了。
他一身玄色常服,身姿挺拔,眉宇間是帝王威儀,但看向我的眼神,卻溫柔得能溺死人。
今日感覺如何他走過來,很自然地坐在榻邊,大手覆上我的肚子。
掌心溫熱。
【還行,就是這小祖宗太能鬨騰。】
肚子裡的小傢夥似乎感應到父親的手,又狠狠踹了一腳。
位置正好在褚九宸掌心。
他低笑:勁兒不小。
【隨你!】
我白他一眼。
他俯身,在我隆起的小腹上,輕輕落下一吻。
動作珍視而溫柔。
然後抬頭看我,眼神亮得驚人。
孤的小暴君,以後隨你罵。
【……】
【誰要罵他!】
【我要把他寵上天!】
【氣死你個當爹的!】
我心裡哼哼。
褚九宸挑眉:皇後想寵誰上天
【你管我!】
他湊近,鼻尖幾乎蹭到我的。
皇後如今,膽子越發大了。
【近墨者黑!跟你學的!】
哦他尾音上揚,帶著危險的氣息。
那孤……
他話冇說完,目光掃過我隨手放在旁邊矮幾上的一本冊子。
封麵上,是我狗爬般的毛筆字——
《暴君改造指南(初版)》
下麵還有一行小字:作者:沈槐序。版權所有,翻版必究。
褚九宸:……
他伸手拿起那本冊子。
翻開。
裡麵用我能寫出的最好的字(依然很醜),羅列著一條條改造計劃。
比如:
第一條:戒掉動不動就砍了剮了的口頭禪。(目標:三個月內達成。進度:基本達成!獎勵:親親一個。)
旁邊空白處,是褚九宸用硃筆批註的一個龍飛鳳舞的閱字,和一個鮮紅的圈。
第二條:每日保證四個時辰睡眠!(目標:長期堅持。進度: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差評!罰抄《靜心咒》十遍!)
硃筆批註:孤批奏摺時也算休息。駁回處罰。另:皇後字醜,十遍《靜心咒》免了。
第三條:每月至少出宮一次(微服私訪體察民情也算)!(目標:瞭解真實人間煙火。進度:勉強達標。獎勵:宮外小吃一頓。)
硃筆批註:上月街邊那碗餛飩,皇後搶了孤半碗。記賬。
……
褚九宸一頁頁翻看著。
嘴角的弧度越來越大。
最後,他合上冊子。
抬眸看我。
眼神深邃,帶著濃濃的笑意和化不開的柔情。
孤的皇後。
他伸手,將我攬入懷中。
下巴輕輕抵著我的發頂。
聲音低沉,帶著無儘的滿足和寵溺。
罵得好。
窗外,春光正好。
梧桐新葉舒展,在微風中輕輕搖曳。
棲梧宮內。
歲月悠長,時光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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