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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蜜月首爾,浮華初現
仁川機場巨大的落地窗外,首爾的天色正由深藍轉向灰白。樸善美緊了緊身上輕薄的風衣,早春三月的風還帶著一絲料峭。她身邊,丈夫金誌勳推著兩個碩大的行李箱,臉上是掩飾不住的興奮,像個第一次遠足的孩子。
老婆!首爾!我們真的來了!金誌勳的聲音帶著點誇張的雀躍,引得周圍幾個拖著行李的旅客側目。他手舞足蹈地比劃著,江南!明洞!弘大!還有……啊,老婆你看那邊!他指著機場免稅店金光閃閃的勞力士廣告牌,眼睛亮得驚人。
樸善美忍不住笑出聲,輕輕掐了一下他的胳膊:小聲點!財迷心竅啦我們是來度蜜月,不是來搶銀行的。她看著他陽光下格外明朗的側臉,心裡暖暖的。這個從大學起就充滿活力、笑起來能照亮整個教室的大男孩,現在是她的丈夫了。幸福像剛開封的蜂蜜,甜得粘稠又真實。
接機的黑色豪華轎車平穩地駛入江南區。道路兩旁,高聳入雲的玻璃幕牆大廈反射著冰冷的金屬光澤,櫥窗裡陳列著價格標簽足以讓人倒吸冷氣的奢侈品。空氣中彷彿瀰漫著一種無形的東西,昂貴、精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壓迫感。金誌勳的臉幾乎貼在車窗上,嘴裡嘖嘖有聲:哇……這樓……這車……老婆,這纔是生活啊!
他們入住的酒店大堂寬敞得能踢足球,水晶吊燈的光芒璀璨得刺眼。穿著筆挺製服的門童接過行李時,金誌勳下意識地挺直了腰板,清了清嗓子,試圖讓自己看起來更貴氣一些。樸善美被他略顯笨拙的模仿逗樂,低聲提醒:自然點,歐巴。
下午的明洞和弘大,是年輕人的天堂。熙熙攘攘的人潮,震耳欲聾的K-pop音樂,空氣中飄蕩著烤香腸和辣炒年糕的誘人香氣。金誌勳拉著樸善美的手,像兩條靈活的魚在人流中穿梭。他給樸善美買了一頂綴著巨大草莓的毛線帽,自己則戴上了一副造型誇張的貓耳朵發光頭箍,在街頭藝人的表演前跟著節奏笨拙地扭動身體,引來善意的鬨笑。樸善美舉著手機拍他,笑得前仰後合,蜜糖色的夕陽光芒灑在他們身上,鍍上一層毛茸茸的金邊。
晚餐選在江南區一家需要提前一個月預約的高級韓定食餐廳。私密的包間裡,穿著素雅韓服的侍者無聲地穿梭,一道道精緻的菜肴如同藝術品。金誌勳起初還有些拘謹,學著電視裡財閥用餐的樣子,動作刻意放緩,結果差點把一塊滾燙的烤韓牛掉在昂貴的絲綢桌布上,手忙腳亂的樣子讓樸善美忍俊不禁。幾杯清酒下肚,他才放鬆下來,恢複了平日的健談。
老婆,你看到剛纔隔壁桌那幾位了嗎西裝革履,談的都是上億的生意吧金誌勳壓低聲音,眼神裡閃爍著好奇和一種樸善美不太熟悉的光芒,聽說江南這邊,晚上有真正刺激的地方……
樸善美的心微微一沉。她想起了剛纔路過的一條幽暗巷口,那低調得近乎隱形的招牌——月光俱樂部。歐巴,她輕輕放下筷子,那種地方……我們還是彆去了吧聽說……
哎呀,就去看看嘛!金誌勳湊過來,帶著清酒氣息的熱氣拂過她的耳畔,就當是……蜜月冒險小賭怡情,我們就換一點點籌碼,體驗一下,輸光就走!保證!他舉起三根手指做發誓狀,眼神亮晶晶的,帶著點撒嬌的意味。樸善美看著他充滿期待的臉,那句拒絕的話終究冇能說出口。蜜月的甜蜜泡泡還在心頭縈繞,她不想做那個掃興的人。
月光俱樂部入口毫不起眼,但厚重的隔音門一打開,彷彿踏入了另一個世界。震耳欲聾的爵士樂、老虎機尖銳的電子音效、籌碼碰撞的清脆聲響、還有人群興奮或沮喪的呼喊,混合成一股巨大的聲浪撲麵而來。空氣裡瀰漫著高級香水、雪茄和一種難以言喻的、金錢與荷爾矇混合的氣息。水晶吊燈的光芒被精心設計得有些曖昧,照亮了鋪著深綠色絨布的賭檯和上麵堆積如山的彩色籌碼。
金誌勳的眼睛瞬間被點亮了,像誤入寶庫的孩子。他飛快地用信用卡兌換了一小疊最低麵值的籌碼,動作帶著生澀卻掩飾不住的激動。他拉著樸善美擠到一張玩二十一點的台子邊,看著莊家行雲流水般發牌、收牌、賠付籌碼,眼神越來越專注。
老婆,你看!簡單!押莊還是閒押點數他嘴裡唸叨著剛聽來的術語,把幾個籌碼笨拙地推到閒的位置上。第一把,他輸了。他懊惱地嘖了一聲,立刻又押上更多籌碼。第二把,贏了幾個小錢,他興奮地低吼一聲,臉頰泛紅。
樸善美站在他身邊,卻感覺自己和這個喧囂的世界隔著一層毛玻璃。那些贏錢瞬間爆發的狂喜,輸錢時瞬間跌落的沮喪,還有賭徒們眼中那種混雜著貪婪、狂熱和孤注一擲的光芒,都讓她感到強烈的不適和隱隱的不安。她拉了拉金誌勳的衣袖:歐巴,差不多了,我們走吧
金誌勳正全神貫注地盯著荷官翻開的下一張牌,頭也冇回,隻是心不在焉地拍了拍她的手背:馬上,這把感覺特彆好!再玩兩把,就兩把!他的聲音裡帶著一種樸善美從未聽過的、被某種東西攫住的急促。樸善美看著他側臉緊繃的線條,看著他眼中倒映著旋轉輪盤和跳動的籌碼,那光芒陌生得讓她心底驟然升起一絲寒意。
最終,他們帶來的那點體驗金確實輸光了。走出俱樂部,首爾深夜的涼風讓樸善美打了個哆嗦,也似乎吹散了金誌勳臉上那層興奮的紅暈,留下一點意猶未儘的悵然。
唉,手氣不好。他嘟囔著,隨即又攬住樸善美的肩膀,試圖驅散那點不快,冇事冇事,小錢!老婆,明天我們去哪兒玩他恢複了笑容,但樸善美卻覺得,有什麼看不見的東西,已經在這浮華璀璨的江南之夜,悄然埋下了種子。她回頭望了一眼月光俱樂部那幽暗的入口,像一張沉默巨獸的嘴,心頭的不安沉甸甸地墜了下去。
第二章:一夜傾覆,丈夫失蹤
回到奢華的酒店套房,身體積累的疲憊如潮水般湧上。樸善美幾乎沾枕即眠。朦朧中,似乎聽到金誌勳低聲說:老婆你先睡,我再看會兒球賽回放。她含糊地應了一聲,便沉入了無夢的黑暗。
不知過了多久,一種極其嗆人的味道硬生生將她從沉睡中拽了出來——濃烈、辛辣、帶著焦糊的氣息,是香菸!樸善美猛地睜開眼,心臟在胸腔裡狂跳。厚重的窗簾縫隙透進一絲慘白的晨光,勾勒出床邊一個佝僂僵坐的黑影。
歐……歐巴她的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沙啞和驚疑。
黑影猛地一顫,卻冇有回頭,也冇有應答。房間裡煙霧瀰漫,濃得幾乎化不開。樸善美摸索著打開床頭燈。昏黃的光線瞬間撕開黑暗,也照亮了金誌勳此刻的模樣——他穿著昨天的襯衫,領口歪斜,頭髮亂得像鳥巢。眼窩深陷,佈滿猩紅的血絲,臉頰凹陷下去,嘴脣乾裂起皮。整個人像是被瞬間抽乾了所有的生氣和水分,隻剩下一具被絕望浸透的軀殼,枯坐在那裡,指間夾著的菸頭積了長長一截灰燼,搖搖欲墜。
歐巴!你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樸善美驚得坐起,寒意瞬間從腳底竄到頭頂。她撲過去抓住他冰涼僵硬的手臂,觸手一片粘膩的冷汗。
金誌勳的身體劇烈地抖了一下,彷彿被她的觸碰燙到。他終於極其緩慢、極其艱難地轉過頭。那雙曾經盛滿陽光和笑意的眼睛,此刻空洞得像兩口枯井,隻剩下無邊無際的黑暗和死寂。他看著樸善美,嘴唇哆嗦著,喉嚨裡發出嗬嗬的、如同破風箱般的抽氣聲,半晌,才擠出一句破碎不堪的話:
冇……冇了……全冇了……
什麼冇了歐巴你說清楚!樸善美的心揪緊了,不祥的預感像冰冷的藤蔓纏繞住心臟。
錢……金誌勳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我們……卡裡的……所有的……積蓄……幾千萬……全……輸光了……最後幾個字,他幾乎是用儘了全身的力氣才吐出來,隨即像是被抽掉了骨頭,整個人癱軟下去,雙手死死捂住臉,肩膀劇烈地聳動,壓抑的、野獸般的嗚咽從指縫裡漏出來。
轟隆!樸善美隻覺得耳邊一聲炸雷,大腦瞬間一片空白。幾千萬韓元那是他們工作幾年省吃儉用存下的全部,是計劃中回國後買房的首付,是構築未來小家最堅實的基石!一夜之間……灰飛煙滅
眩暈感襲來,她下意識地扶住冰冷的床頭櫃纔沒倒下。看著眼前縮成一團、崩潰顫抖的丈夫,巨大的震驚和恐慌過後,一股母性的堅韌本能壓倒了其他情緒。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伸手用力掰開金誌勳捂著臉的手,強迫他麵對自己。
歐巴,看著我!她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雖然指尖也在微微顫抖,錢冇了……可以再賺!人不能垮!我們現在需要回家。她儘量讓聲音平穩,我給我爸媽打電話,讓他們先彙錢過來買機票,我們馬上回國,離開這裡,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金誌勳抬起淚眼模糊的臉,那雙空洞的眼睛裡終於有了一絲微弱的光,那是溺水者看到浮木般的希冀。回……回家他喃喃重複,彷彿這個詞是唯一的救贖。
對,回家!樸善美用力點頭,彷彿在說服他,也在說服自己。她立刻拿起手機,撥通了遠在釜山家中的電話。等待接通的嘟嘟聲在死寂的房間裡格外刺耳。電話通了,傳來母親關切的聲音。樸善美強忍著喉頭的哽咽和眼眶的酸脹,儘量用最平靜的語氣說:哦媽,冇什麼大事……就是……就是誌勳歐巴的錢包好像不小心弄丟了,證件和卡都在裡麵……對,在首爾……能麻煩您和阿爸……儘快給我們彙點錢買機票嗎嗯嗯,我們冇事,真的……
掛斷電話,她長長籲出一口氣,轉向金誌勳,努力擠出一個安撫的笑容:好了,哦媽和阿爸很快會處理的。歐巴,你先去洗個澡,換身衣服,我去前台問問彙款的事,順便看看能不能改簽最早的航班。她站起身,腳步有些虛浮,但脊背挺得筆直。
金誌勳木然地點點頭,像個提線木偶般慢慢站起身,拖著沉重的腳步走向浴室。門在他身後輕輕關上,裡麵很快傳來嘩嘩的水聲。
樸善美定了定神,拿起房卡和手機,走出房門,打算去酒店前台谘詢。走廊裡鋪著厚厚的地毯,吸走了所有腳步聲,安靜得讓人心慌。她剛走出幾步,忽然想起什麼,又折返回來。剛纔金誌勳的狀態太不對勁了,那種死寂般的絕望讓她心頭的不安再次翻湧。她需要確認一下,他會不會……
她輕輕推開虛掩的房門,房間裡空無一人,隻有浴室的水聲還在持續。她的目光下意識地掃過淩亂的床鋪、扔在地上的外套,最後落在浴室緊閉的門上。腳步不受控製地挪過去,停在門口。水聲掩蓋了其他聲音,但那股強烈的不安驅使她伸出手,輕輕擰動了門把手。
門冇鎖。
她推開一條縫隙。浴室裡水汽氤氳,花灑的水流沖刷著光潔的地磚。金誌勳並不在裡麵。她的心猛地一沉,視線急掃——洗手檯上,她的化妝包旁邊,赫然放著兩樣東西!
一張摺疊起來的、邊緣被捏得發皺的A4紙。
旁邊,是金誌勳那部黑色的手機。
樸善美衝進去,一把抓起那張紙,手指冰涼。她顫抖著展開。
是離婚協議書。格式冰冷,條款清晰。在男方簽名處,金誌勳三個字簽得歪歪扭扭,力透紙背,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決絕。
協議書的空白處,還有幾行用黑色水筆草草寫下的字跡,墨跡被水汽暈開了一些:
善美啊……
對不起。
真的……對不起。
我……無顏麵對你,麵對爸媽。
忘了我吧。
不要找我。
求你。
——
永遠虧欠你的
誌勳
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樸善美的視網膜上。她的大腦一片轟鳴,彷彿所有的聲音都被抽離,隻剩下心臟在胸腔裡瘋狂擂動的聲音,沉重得讓她窒息。
不要找我……
她猛地抓起旁邊的手機,瘋狂地按下那個爛熟於心的號碼。聽筒裡傳來的,是冰冷、標準、毫無感情的女聲提示:
您撥打的用戶已關機。請稍後再撥……
關機……
樸善美踉蹌著後退一步,後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瓷磚牆上。手中的離婚協議書和手機滑落在地,發出沉悶的聲響。她順著牆壁緩緩滑坐到冰冷潮濕的地麵,巨大的恐懼和絕望如同黑色的潮水,瞬間將她徹底吞冇。窗外,江南區嶄新的一天已經開始,陽光刺眼,車水馬龍,而她的小世界,在蜜月第七天的清晨,徹底崩塌了。
第三章:絕望尋夫,首爾孤影
離婚協議書冰冷的觸感彷彿還粘在指尖,那幾行絕望的字句在樸善美腦中反覆灼燒——無顏麵對、忘了我、不要找我。她不知道在冰冷潮濕的浴室地板上癱坐了多久,直到刺骨的寒意穿透薄薄的睡衣,將她凍得一個激靈。
不行!不能就這樣!
一股近乎蠻橫的力量猛地從心底炸開,衝散了絕望的泥沼。樸善美掙紮著爬起來,踉蹌著衝到窗邊,一把拉開厚重的窗簾。刺目的陽光湧入,照亮了房間裡瀰漫的煙霧和一片狼藉。她眯起眼,目光死死鎖定下方如同模型玩具般穿梭的車流和螞蟻般大小的行人。
金誌勳,你能去哪裡這個陌生的城市,這片由玻璃、鋼鐵和金錢堆砌成的冰冷叢林!
她猛地轉身,像一陣旋風般衝回臥室,胡亂地套上衣服。頭髮隨意地抓成一個馬尾,素麵朝天。她抓起房卡、手機和那張如同判決書般的離婚協議書,衝出了房門。電梯鏡麵映出她蒼白的臉和通紅的眼睛,裡麵燃燒著一種近乎瘋狂的執拗。
江南區的街道在晨光中甦醒,西裝革履的上班族步履匆匆,妝容精緻的女子拎著名牌包,一切都高效、冷漠、按部就班。樸善美像一尾逆流的魚,在洶湧的人潮中跌跌撞撞。她的目光掃過每一個路口,每一間24小時便利店敞開的門,每一個地鐵站幽深的入口,甚至每一個蜷縮在角落的流浪漢。她抓住每一個看起來像是工作人員的人,語無倫次地比劃著:
請問……有冇有看到一個男人大概這麼高……穿灰色外套……他叫金誌勳!金誌勳!她顫抖著從手機裡翻出蜜月時拍的合照,螢幕上兩人笑得燦爛無比,此刻卻像最殘酷的諷刺。
被問的人大多隻是漠然地瞥一眼照片,搖搖頭,腳步毫不停留。偶爾有人露出一點同情,但也隻是愛莫能助地攤攤手:抱歉,冇看到。語氣平淡得像在說今天的天氣。首爾巨大的冷漠像無形的牆壁,一次次將她試圖尋求幫助的呼喊反彈回來,撞得她頭破血流。
不能放棄!樸善美咬著下唇,嚐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她衝進最近的警察局,不大的空間裡瀰漫著消毒水和紙張的味道。接待台後的中年警官正慢條斯理地喝著咖啡。
警官!拜托!我丈夫失蹤了!昨晚還在酒店,今天早上留下這個就不見了!手機也關機!他可能出事了!樸善美將離婚協議書拍在冰冷的檯麵上,聲音因為急切和恐懼而尖銳。
警官放下咖啡杯,拿起那張紙,慢悠悠地掃了幾眼,又抬眼看了看樸善美佈滿血絲的眼睛和淩亂的頭髮,臉上露出一種見怪不怪的疲憊表情。小姐,他用一種公事公辦的腔調說,成年人,有自主行為能力的。留了字條,寫了‘不要找’,意思表達得很清楚了嘛。這種情況,大概率是家庭內部矛盾,自己躲起來冷靜一下。我們警方很難立案的。他推了推眼鏡,夫妻吵架常有的事,過兩天想通了就回來了。
不是吵架!樸善美急得幾乎要跳起來,淚水在眼眶裡打轉,他輸光了所有的錢!他留的信……那語氣……他不對勁!警官,求求你……
錢輸光了警官的眉頭幾不可查地皺了一下,隨即又舒展開,語氣甚至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蔑,在江南賭場他搖搖頭,把離婚協議書推回給樸善美,那就更清楚了。壓力太大,逃避現實。這種自願‘失蹤’,我們真管不了。你還是聯絡聯絡他的家人朋友吧。他端起咖啡,不再看她,意思不言而喻。
最後一絲藉助公權力的希望也破滅了。樸善美攥緊了那張冰冷的紙,指節發白。她死死盯著警官冷漠的側臉幾秒鐘,猛地抓起協議書,轉身衝出了警察局。首爾正午的陽光明晃晃地照在身上,她卻感覺不到絲毫暖意,隻有刺骨的冰冷和無邊的孤獨。
她漫無目的地在江南區邊緣更老舊的街巷裡走著,豪華酒店的房費像懸在頭頂的利劍。路過一家不起眼的典當行,櫥窗裡折射著廉價首飾的光芒。她停下腳步,低頭看著自己左手無名指上那枚不算昂貴但意義非凡的婚戒。蜜月旅行前,母親特意將自己珍藏多年的一對小巧的金耳環給了她,說是壓箱底的好運。
她深吸一口氣,推開了典當行的門。當鋪老闆是個精瘦的老頭,眼神像鷹。他掂量著那對小小的金耳環,報出了一個低得離譜的價格。樸善美冇有力氣爭辯,麻木地點了頭。拿到那薄薄一疊韓元時,戒指終究還是冇有摘下。
用這筆錢,她在麻浦區一條狹窄嘈雜的後巷裡,找到一家掛著民宿招牌的舊樓。狹窄的房間隻放得下一張單人床和一個破舊的衣櫃,牆壁斑駁,空氣中瀰漫著潮濕和泡菜混雜的味道。窗外是隔壁住戶晾曬的衣物,花花綠綠,遮擋了大部分光線。
放下簡單的行李,樸善美坐在硬邦邦的床沿上。巨大的疲憊和悲傷再次襲來,幾乎要將她壓垮。她看著窗外那片陌生的、擁擠的天空,眼淚無聲地滑落。不能倒下……誌勳歐巴還在某個地方……他需要她。
一個念頭在絕望的灰燼中頑強地冒了出來。
她衝下樓,在巷口雜貨店買了厚厚一疊A4紙和一捆透明膠帶。回到昏暗的小房間,她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打開手機裡那張最清晰的合照。金誌勳陽光的笑容刺痛了她的眼。她拿起筆,在雪白的紙上一筆一劃,用力寫下:
尋找我的丈夫
金誌勳
下麵列印了他的照片,附上了自己的新手機號。她寫了一張又一張,直到手指痠痛。然後,她找出房東太太淘汰的一箇舊紙箱,拆開,用馬克筆在硬紙板上寫下同樣巨大醒目的字,配上照片。
第二天清晨,首爾尚未完全甦醒。樸善美揹著裝滿尋人啟事的揹包,舉著那塊簡陋卻刺眼的紙牌,出現在江南站巨大的人流漩渦中心。她選擇了一個靠近地鐵閘機口的位置,努力挺直脊背,將紙牌高高舉起。
尋找我的丈夫金誌勳……拜托,請看看……她的聲音起初細弱蚊蠅,很快就被淹冇在列車進站的轟鳴和嘈雜的人聲中。無數道目光投來,好奇的、同情的、漠然的、甚至帶著些許嘲弄的。有人匆匆瞥一眼便移開視線,有人低聲議論著走過。
一個穿著時髦、妝容誇張的年輕女孩停下腳步,歪著頭打量紙牌上的照片,又看看樸善美蒼白的臉和洗得發白的牛仔褲,嗤笑一聲:阿一古,輸光跑路的賭鬼老公歐尼,這種男人還找他乾嘛趁年輕趕緊找下家啦!她扭著腰肢,踩著高跟鞋噠噠噠地走遠了。
樸善美的手指死死摳住紙牌的邊緣,指甲幾乎要嵌進紙板裡。她咬緊牙關,強迫自己忽略那些刺耳的話語和目光,隻是更高地舉起牌子,一遍遍重複著:尋找金誌勳……拜托……聲音在巨大的噪音中顯得那麼微弱,那麼孤獨,像寒風中一根隨時會熄滅的燭火。
夕陽西下,人流漸疏。樸善美拖著灌了鉛般的雙腿回到那間狹小的民宿。雙腿痠痛得幾乎失去知覺,喉嚨乾得冒火。她靠在冰冷的門板上,緩緩滑坐到地上。揹包裡厚厚的尋人啟事隻發出去一小疊,紙牌上落滿了灰塵。
孤獨像冰冷的潮水,無聲無息地漫上來,將她緊緊包裹。她蜷縮在門邊,把臉深深埋進膝蓋。寂靜的房間裡,隻剩下她壓抑到極致的、斷斷續續的抽泣聲。窗外,首爾的霓虹次第亮起,彙成一片璀璨而冰冷的燈海。這個城市如此巨大,而她,渺小如塵埃,舉著一塊寫著丈夫名字的紙牌,在無邊的冷漠中,固執地尋找著失落的微光。
第四章:微光乍現,媒體聚焦
舉牌尋夫的第三天,樸善美的嗓子徹底啞了。江南站嘈雜的聲浪像砂紙一樣摩擦著她的喉嚨,每一次發聲都帶著撕裂的痛楚。她隻能更用力地舉起那塊紙牌,讓金誌勳那張定格在幸福瞬間的笑臉,代替她無聲的呼喊,在冷漠的人潮中尋求一絲渺茫的關注。
雙腿像灌了鉛,站立的每一分鐘都是煎熬。一個趔趄,她差點摔倒,旁邊伸來一隻佈滿皺紋、卻異常有力的手扶住了她。
小心點,孩子。聲音溫和,帶著老人特有的沙啞。
樸善美抬頭,是一位頭髮花白、穿著樸素但整潔的老奶奶,手裡提著裝菜的布口袋。老奶奶看了看她高舉的紙牌,又看了看她佈滿血絲的眼睛和乾裂的嘴唇,渾濁的眼裡滿是心疼。唉……苦命的孩子。她冇多問,隻是從布袋裡掏出一個還溫熱的塑料飯盒和一個保溫杯,不由分說地塞到樸善美懷裡,拿著,熱的紅豆粥,還有參茶。不吃飽哪有力氣找人老奶奶佈滿老年斑的手輕輕拍了拍樸善美冰涼的手背,傳遞過來一絲微弱的暖意。樸善美喉嚨哽咽,說不出話,隻能用力點頭,淚水在眼眶裡打轉。老奶奶歎了口氣,顫巍巍地走入了人流。
下午,樸善美轉移到了東大門市場外圍。這裡人流量更大,也更混亂。她站在一個相對開闊的路口,舉著牌子。幾個穿著校服、染著誇張顏色頭髮的高中男生騎著自行車呼嘯而過,其中一個故意繞到她麵前,吹了個響亮的口哨。
哇哦!尋夫啟事歐尼,你老公是不是跟江南區的富婆跑啦另一個男生怪笑著起鬨。樸善美緊緊抿著唇,彆過臉去。就在這時,一個低沉的聲音響起:
喂!臭小子!嘴巴放乾淨點!滾蛋!
樸善美循聲望去,是一個穿著深藍色工裝、身材魁梧的中年大叔,手裡還拎著扳手,正瞪著那幾個小混混,一臉凶相。那幾個男生顯然被他的氣勢嚇住,縮了縮脖子,罵罵咧咧地騎車溜了。
大叔走到樸善美麵前,目光落在紙牌上,眉頭緊鎖。輸光了跑路江南那邊的場子他低聲嘟囔了一句,像是在問樸善美,又像是在自言自語。他沉默了幾秒,似乎在猶豫,然後飛快地從工裝褲口袋裡摸出一張皺巴巴的名片,塞到樸善美手中:這個……拿著。彆抱太大希望,但……試試看吧。就說……是老金讓你去的。他冇再多說,隻是深深地看了樸善美一眼,那眼神裡有同情,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複雜,然後轉身大步流星地走了。
樸善美低頭看著名片,上麵印著:星光咖啡廳,地址在江南區邊緣一條相對安靜的輔路上。她攥緊了這張帶著機油味的紙片,心頭掠過一絲微弱的波瀾。
生存的壓力迫在眉睫。典當耳環的錢所剩無幾。靠著那張名片,樸善美找到了星光咖啡廳。店麵不大,裝修是溫暖的木質風格,空氣中瀰漫著濃鬱的咖啡豆烘焙的香氣。老闆娘姓李,是個四十多歲、麵容和善但眼神精明的女人。她聽樸善美簡單說了情況(隱去了钜額賭債和崔宥真),又看了看她帶來的那張老金的名片,沉吟片刻,歎了口氣。
唉……都不容易。會做咖啡嗎
樸善美用力點頭:會一些基礎。
行吧,李老闆娘拍板,明天開始,早班。工資不高,但管一頓午飯。記住,上班時間不許舉牌子。她的目光掃過樸善美眼底濃重的青黑,語氣放軟了些,下了班……隨你。
樸善美感激得幾乎落淚,深深鞠躬:謝謝!謝謝老闆娘!
在咖啡廳的工作成了她暫時的錨點。每天清晨,她穿著乾淨的圍裙,在氤氳的咖啡香氣和舒緩的音樂中,學習製作一杯杯拿鐵、美式。笨拙地拉花失敗時,同事善英歐尼會笑著接過奶缸,手腕靈巧地一轉,一朵漂亮的鬱金香就綻放在杯麪。彆急,慢慢來。善英的聲音很溫柔。樸善美笨拙地模仿著,努力記住咖啡機和收銀機的每一個按鈕。忙碌讓她暫時忘卻痛苦,與同事簡單的交流也驅散了一絲孤獨。隻是每次看到咖啡廳落地窗外走過的成雙成對的身影,或者聽到客人談論我老公/老婆如何如何,心口就像被細針紮了一下,尖銳地疼。
命運的轉折點發生在一個下著小雨的午後。樸善美剛結束早班,匆匆換上自己的舊外套,拿起靠在牆角的紙牌,準備趕往蠶室站。她剛推開咖啡廳的玻璃門,冰冷的雨絲夾著風撲麵而來。她下意識地將紙牌抱在胸前,用身體擋住風雨,快步衝入雨幕。她冇注意到,街角停著的一輛不起眼的黑色轎車裡,一個年輕女孩正舉著手機,鏡頭透過雨刷搖擺的車窗,清晰地捕捉到了這一幕:年輕女子單薄的身影在雨中奔跑,緊緊護著懷中那塊寫著尋找丈夫的紙牌,雨水打濕了她額前的碎髮,緊貼在蒼白的臉頰上,眼神焦急而堅定,背景是灰濛濛的江南高樓。
視頻被配上簡單的文字:江南站舉牌尋夫的妻子,風雨無阻。請幫幫她!上傳到了韓國最大的網絡社區。
起初隻是小範圍傳播,被一些好心人轉發。然而,樸善美那份無聲的堅韌和絕望中的堅持,像投入平靜湖麵的石子,激起的漣漪迅速擴散。
幾天後,樸善美像往常一樣,在東大門舉著牌子。突然,人群一陣小小的騷動。一個扛著專業攝像機、脖子上掛著MBC工作證的男人和一個拿著話筒、妝容精緻的女記者徑直朝她走來。
樸善美女士女記者語速很快,帶著職業性的關切,我們是MBC《民生視線》欄目的記者。我們關注到了網絡上的視頻,也聽說了您尋找丈夫金誌勳先生的事情。能耽誤您幾分鐘時間,和我們聊聊嗎
樸善美愣住了,舉著牌子的手僵在半空。麵對黑洞洞的鏡頭和伸過來的話筒,她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有些慌亂。
我……我冇什麼好說的……她嗓音嘶啞,隻想躲避。
樸女士,請不要緊張。女記者語氣放得更柔和,我們隻是想瞭解情況,或許能讓更多的人看到您的尋找,幫到您。您丈夫金誌勳先生,是在蜜月期間失蹤的對嗎能跟我們說說具體發生了什麼嗎記者的問題精準而直接,帶著不容迴避的力量。
樸善美看著鏡頭,又看看周圍漸漸聚攏過來的人群,一種巨大的無助和一種被看見的複雜情緒交織在一起。她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不那麼顫抖:是……我們剛結婚,來首爾度蜜月。第七天早上……他留下一封信……說輸光了錢……冇臉見我……就走了……她舉起那張一直隨身攜帶、已經磨損的離婚協議書影印件,對著鏡頭,淚水終於控製不住地滾落下來,歐巴……回來吧……錢不重要……真的……我們一起回家……她哽嚥著,再也說不下去,隻是死死地抱著那塊寫著丈夫名字的紙牌,像抱著最後一塊浮木。
這段含淚的訴說,連同她雨中護牌奔跑的畫麵,在當晚黃金時段的《民生視線》播出。標題觸目驚心:蜜月變噩夢!新婚妻子舉牌首爾街頭,泣血呼喚失蹤丈夫!
新聞效應如同海嘯。第二天,樸善美走出星光咖啡廳,準備去往尋人的地點時,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咖啡廳門口竟已聚集了十幾個人!有揹著書包的學生,有提著菜籃的主婦,有穿著西裝的上班族,還有幾位看起來像社區工作人員的阿姨。他們手中都拿著列印好的尋人啟事,上麵印著金誌勳的照片和樸善美的聯絡方式。
樸善美xi!我們是來幫忙的!一個戴眼鏡的女學生大聲說,我們在網上組織了‘尋找金誌勳’小組,分區域發傳單!
對!歐尼!加油!我們幫你找!一個高中生模樣的男孩揮了揮拳頭。
善美啊,一位社區阿姨走上前,心疼地拉住她冰涼的手,苦了你了。我們這片區的便利店、小餐館,都幫你貼上啟事了!
樸善美看著眼前一張張陌生的、卻寫滿真誠和熱忱的臉,聽著那些溫暖的話語,連日來的委屈、恐懼和強撐的堅強瞬間決堤。她捂住嘴,眼淚洶湧而出,身體因為情緒的劇烈波動而微微顫抖。她隻能不停地鞠躬,嘶啞地重複著:謝謝……謝謝大家……康桑密達……
她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然而,隨之而來的,還有更多、更龐雜的資訊。她的手機開始瘋狂地響起,簡訊提示音幾乎連成一片。
樸善美xi!我在釜山海雲台看到一個人很像金誌勳先生!穿著灰色夾克!
歐尼!我在濟州島機場好像看到你老公了!和一個女的在一起!
金誌勳是不是欠了‘皇後會所’高利貸那個我聽說……
無數條線索,真假難辨,指向天南海北。樸善美的心像坐過山車,每一次新訊息的提示音都讓她心臟狂跳,滿懷希望地點開,又往往在幾秒鐘後跌入更深的失望。她疲憊不堪地在這些碎片資訊中掙紮,試圖拚湊出丈夫的蹤跡,卻如同大海撈針。
就在她快要被這資訊的洪流淹冇時,一個冇有顯示號碼的未知來電,突兀地闖入了她嘈雜的手機。鈴聲帶著一種不祥的穿透力,固執地響著。
樸善美的心莫名地一沉。她遲疑地按下接聽鍵。
聽筒裡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聲音不高,甚至算得上悅耳,語調平穩,卻帶著一種金屬般的冰冷質感,每一個音節都清晰地敲打在樸善美的耳膜上,讓她周圍的空氣彷彿瞬間凍結:
樸善美女士關於你丈夫金誌勳的下落,我想我們可以談談。
第五章:神秘來電,钜額債務
那個冰冷的女聲像一條毒蛇,順著聽筒鑽入樸善美的耳中,讓她渾身血液都似乎凝滯了一瞬。她下意識地握緊了手機,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嘶啞的嗓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您……您是誰您知道我丈夫在哪裡
電話那頭傳來一聲極輕的嗤笑,彷彿嘲弄著她的急切。我是誰不重要。那聲音依舊平穩無波,重要的是,我知道金誌勳在哪裡,而且,我知道他為什麼‘消失’。她刻意加重了消失兩個字,帶著一種掌控一切的冷酷。下午三點,‘琉璃’咖啡館。江南區清潭洞88號。過時不候。對方報出一個地址,是江南區最頂級的區域之一。
等等!我……樸善美急切地想追問,但電話已經被乾脆利落地掛斷,隻剩下忙音無情地嘟…嘟…作響。
琉璃咖啡館。清潭洞88號。
這幾個字像烙鐵一樣燙在樸善美的心上。她立刻用手機搜尋這個地址。搜尋結果跳出來的圖片讓她倒吸一口冷氣——那是一座隱藏在茂密綠植和高聳圍牆後的獨立建築,設計極儘現代與奢華之能事,巨大的落地玻璃幕牆纖塵不染,門口停著的無一不是頂級豪車。這是隻有頂級名流和富豪才能隨意出入的場所,與她現在棲身的破舊民宿和打工的街角咖啡廳,隔著整個世界的距離。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洗得發白的牛仔褲和舊毛衣,一股巨大的自卑和侷促感攫住了她。但想到金誌勳可能的下落,想到那個神秘女人話裡話外透出的掌控感,一股更強烈的憤怒和決心壓倒了不安。
她翻出自己行李裡最體麵的一件米白色風衣——還是結婚前咬牙買的打折款。仔細地清洗了臉和頭髮,甚至笨拙地塗了一點同事善英歐尼借給她的淺色口紅,試圖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憔悴和落魄。做完這一切,她看著鏡子裡那個強裝鎮定、眼底卻藏著深深恐懼的自己,深吸一口氣,走出了門。
搭乘地鐵轉公交,再步行。當她站在琉璃那扇沉重的、泛著冷冽金屬光澤的大門前時,還是感到了窒息般的壓迫感。門口穿著剪裁完美製服、戴著白手套的門童目光銳利地掃過她廉價的衣著和風塵仆仆的樣子,眼神裡冇有鄙夷,隻有一種絕對的、拒人千裡的冷漠。
我……我約了人。樸善美鼓起勇氣,報出了張女士這個稱呼。
門童似乎早已得到指示,臉上冇有任何表情變化,隻是微微側身,拉開了那扇沉重的大門。一股混合著頂級咖啡豆香、昂貴雪鬆木氣息和冰冷空氣的味道撲麵而來。
咖啡館內部的空間挑高驚人,光線被精心設計得柔和而富有層次。巨大的抽象藝術品懸掛在牆壁上,每一張桌子之間都隔著相當的距離,保證了絕對的私密。客人寥寥無幾,每個人都衣著光鮮,低聲交談,動作優雅得像在演默劇。樸善美的腳步聲踩在光潔如鏡的大理石地麵上,發出清晰的迴響,引來幾道若有若無的、帶著審視意味的目光。她感覺自己像個誤入天鵝群的醜小鴨,每一步都走得異常艱難。
侍者無聲地引導她走向最深處一個被巨大綠色植物半包圍的獨立卡座。
卡座裡,一個女人背對著入口方向坐著。隻看到一個優雅的背影:一絲不苟盤起的髮髻,露出弧度優美的白皙脖頸;剪裁極佳的深紫色絲絨套裝,肩線挺括;放在桌麵上的手,骨節分明,塗著暗紅色的蔻丹,一枚碩大的祖母綠戒指在昏暗光線下折射出幽深的光。
樸善美的心跳得飛快,幾乎要撞出胸腔。她走到卡座前。
女人緩緩轉過頭。
樸善美看清了她的臉。保養得宜,皮膚緊緻,看不出具體年齡,但眼角的細紋和眉宇間沉澱的冷厲氣場,昭示著這絕非年輕女子。五官是淩厲的漂亮,鼻梁高挺,嘴唇薄而色深,抿成一條缺乏溫度的直線。最攝人的是那雙眼睛——眼窩深邃,眼瞳是接近黑色的深褐,像兩口深不見底的寒潭,裡麵冇有任何情緒,隻有一種居高臨下的審視和……毫不掩飾的冰冷厭惡。她的妝容精緻無瑕,但眉宇間卻透著一股難以掩飾的疲憊和憔悴,彷彿有什麼東西在內部日夜啃噬著她。這非但冇有削弱她的氣勢,反而增添了一種危險的、被壓抑的瘋狂感。
崔宥真。
無需介紹,這個名字瞬間跳入樸善美的腦海。她就是那個電話裡的女人!那個可能掌控著誌勳歐巴下落的……債權人
樸善美女士崔宥真開口,聲音和電話裡一樣,平穩、冰冷,帶著金屬的質感。她甚至冇有示意樸善美坐下,目光像手術刀一樣在她身上刮過,從她廉價的鞋子,到洗得發白的風衣,最後定格在她緊張得微微顫抖的手指上。那眼神裡的輕蔑,濃得幾乎化為實質。
樸善美強迫自己挺直脊背,拉開椅子坐下,直視著那雙冰冷的眼睛:是。我是樸善美。張女士……或者說,崔社長您說知道我丈夫金誌勳的下落。他在哪裡他怎麼樣了她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鎮定。
崔宥真端起麵前精緻的骨瓷杯,抿了一口黑咖啡,動作優雅得像一幅畫。她放下杯子,發出一聲輕微的脆響。她冇有直接回答樸善美的問題,反而微微前傾身體,那雙深褐色的眸子牢牢鎖住樸善美,嘴角勾起一絲毫無笑意的弧度,一字一句地問:
你如此執著地尋找他,甚至不惜成為全城的‘名人’。那麼,親愛的樸小姐,你真的瞭解你的丈夫嗎她的語氣帶著一種殘忍的玩味,你真的知道,他離開你的真正原因嗎
樸善美的心猛地一沉:他……他留信說輸光了我們的積蓄……幾千萬韓元……他無顏麵對……她重複著金誌勳信中的話,聲音卻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去,一種更可怕的不祥預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纏緊了她的心臟。
幾千萬崔宥真像是聽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話,發出一聲短促而尖銳的冷笑。這笑聲在安靜的咖啡館裡顯得格外刺耳,引得遠處一位客人側目。她臉上的玩味瞬間褪去,隻剩下刺骨的冰寒和一種近乎憤怒的鄙夷。
她從身旁那隻價值不菲的鱷魚皮手袋裡,慢條斯理地抽出一個薄薄的透明檔案袋,啪地一聲,甩在樸善美麵前的桌麵上。動作帶著一種宣泄般的力道。
看看這個吧,天真的小姑娘。她的聲音淬著毒,這纔是他像喪家之犬一樣逃離你身邊的真正原因!
樸善美顫抖著手拿起檔案袋。裡麵是一份借貸檔案的影印件。紙張頂部,清晰地印著金誌勳的韓文簽名,那筆跡她認得!簽名下方,是一串足以讓人眩暈的數字:
1,500,000,000
韓元!
十五億!
後麵跟著更加觸目驚心的條款:高額複利計算方式,抵押物(空白,但意味著無限責任),還款期限(早已逾期),以及債權人處龍飛鳳舞簽著的名字——崔宥真。
轟!
樸善美隻覺得眼前一黑,大腦一片空白。那串零像無數根冰冷的針,狠狠紮進她的眼睛,刺穿了她所有的僥倖和幻想。十五億!這根本不是他們輸掉的那幾千萬積蓄可以比擬的天文數字!這是足以將人徹底碾碎、永世不得翻身的钜債!
她的身體無法控製地劇烈顫抖起來,臉色瞬間慘白如紙,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發不出。巨大的恐懼和絕望如同滅頂的冰水,瞬間將她淹冇。她下意識地抬手護住自己的小腹,彷彿這樣能保護住裡麵那個剛剛萌芽的、脆弱的小生命。這個動作幾乎是無意識的,是絕望中的本能反應。
然而,崔宥真那雙鷹隼般的眼睛,卻精準地捕捉到了她這個細微的動作。深褐色的瞳孔猛地收縮了一下,銳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燈,死死盯在樸善美下意識護住腹部的手上。
你……崔宥真的聲音第一次出現了明顯的波動,帶著一絲難以置信的驚愕和……驟然升騰起的、更加瘋狂的戾氣,你懷孕了!
樸善美被這聲質問驚醒,意識到自己泄露了最大的秘密,慌亂地想把手移開,卻已經晚了。她驚恐地看著崔宥真,對方臉上的冰霜彷彿瞬間龜裂,露出底下翻湧的岩漿——那是一種混合著嫉妒、憤怒和被冒犯的滔天恨意!
好……很好……崔宥真猛地向後靠回椅背,胸膛微微起伏,她端起咖啡杯,手竟有些微不可察的顫抖。她深吸一口氣,試圖重新戴上那副冰冷的麵具,但眼底的寒光卻更加刺骨逼人。
看來,我們之間的‘遊戲’,比我想象的更有趣了。她放下杯子,聲音重新變得平穩,卻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樸善美,聽著。金誌勳現在在我這裡。
樸善美的心驟然提起,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攥緊。
他把自己賣給了我,用來抵債。崔宥真語氣平淡地拋出更殘忍的真相,我們在一起,生活得很好,甚至……她故意停頓了一下,欣賞著樸善美瞬間破碎的表情,嘴角扭曲出一個惡毒的微笑,已經在計劃未來了。而你,你愚蠢的堅持,你那可笑的尋人啟事和眼淚,正在破壞這一切!讓他痛苦!讓我厭煩!
樸善美如遭雷擊,崔宥真話語裡那**裸的占有和扭曲的關係,讓她胃裡一陣翻江倒海般的噁心。她幾乎要尖叫出聲:那是我的丈夫!
所以,崔宥真身體前傾,雙手交叉放在桌麵上,那枚祖母綠戒指閃爍著幽冷的光。她的眼神如同鎖定獵物的毒蛇,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強勢和殘忍的玩味。
按照‘賭城’的規矩來解決吧。她緩緩宣佈,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冰淩。
三天後,賭一局。
你贏了,金誌勳,你帶走。這十五億的債務,她指了指桌上那份借貸檔案,一筆勾銷。
你輸了,她的聲音陡然轉冷,眼神銳利如刀,永遠離開首爾!永遠消失在我和金誌勳的生活裡!像從未存在過一樣!
她看著樸善美瞬間煞白的臉和搖搖欲墜的身體,嘴角的弧度加深,帶著一種掌控生死的冷酷快意。
至於賭場……地點,由你選。
現在,告訴我你的選擇。
第六章:扭曲之愛,賭城法則
崔宥真那句賭一局像淬了毒的冰錐,狠狠紮進樸善美的耳膜,又瞬間凍結了她全身的血液。十五億的債務如同一座冰冷的巨山轟然壓下,而金誌勳把自己賣給了我這句話,更是像一把鈍刀,在她心口反覆切割,痛得她幾乎無法呼吸。胃裡翻江倒海,強烈的孕吐反應伴隨著巨大的恐懼和屈辱洶湧而至。
她死死捂住嘴,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用儘全身力氣纔將那陣噁心壓下去,但眼眶裡的淚水再也無法控製,大顆大顆地滾落,砸在冰冷的玻璃桌麵上,洇開一小片深色的水漬。
你……你胡說!樸善美的聲音破碎不堪,帶著哭腔和難以置信的憤怒,誌勳歐巴不是貨物!他不是你的東西!他是我的丈夫!她猛地抬起頭,通紅的眼睛死死瞪著崔宥真,像一頭被逼到絕境、試圖保護幼崽的母獸。
丈夫崔宥真像是聽到了什麼極其荒謬的笑話,嘴角那抹冷酷的弧度更深了,眼底的輕蔑如同實質。一個在新婚蜜月就能輸光家產、欠下十五億钜債、然後像懦夫一樣丟下懷孕妻子逃跑的男人嗬,她發出一聲短促的嗤笑,這樣的‘丈夫’,樸小姐,你真的確定自己還想要嗎或者說,他還有資格做你孩子的父親嗎
懷孕妻子幾個字被她刻意加重,如同鞭子抽打在樸善美最脆弱的地方。樸善美渾身一顫,護著小腹的手收得更緊。
崔宥真欣賞著樸善美的痛苦和掙紮,彷彿那是絕佳的開胃酒。她慢條斯理地攪動著杯中早已冷掉的黑咖啡,勺柄碰撞杯壁發出清脆而冰冷的聲響。
讓我來告訴你,那個美好的新婚之夜後,發生了什麼,樸小姐。崔宥真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種近乎夢囈般的追憶,卻更顯扭曲。當你沉沉睡去,做著甜蜜的夢時,你的丈夫,金誌勳,他的心已經被賭場裡那種…令人著迷的瘋狂徹底點燃了。輸光那點可憐的積蓄算什麼那不過是開胃菜。他像著了魔一樣,再次回到了‘月光’。
她的眼神變得迷離而狂熱,彷彿回到了那個掌控一切的夜晚。就在他像條落水狗一樣癱在角落裡,被絕望徹底吞噬的時候,我出現了。我給了他一個機會,一個足以讓他鹹魚翻身、甚至一步登天的機會。她微微前傾,壓低的聲音帶著惡魔般的誘惑,我給了他籌碼,大量的籌碼。看著他眼中死灰複燃的貪婪和希望,看著他因為我的‘恩賜’而激動得渾身顫抖……那種感覺,美妙極了。
崔宥真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那枚碩大的祖母綠戒指,臉上浮現出一種病態的滿足。他賭紅了眼,像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的溺水者。贏輸那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欠我的越來越多,多到他這輩子、下輩子都還不清!他的靈魂,他的一切,都牢牢攥在了我的手裡!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扭曲的興奮,隨即又猛地壓下去,變得冰冷徹骨,天亮的時候,他看著那堆天文數字的借據,看著自己親手簽下的名字,他崩潰了。他想到你,想到他那個溫暖的小家,想到他可笑的責任感……然後,他選擇了最懦弱的方式——逃跑。
她輕蔑地撇了撇嘴:可惜,在首爾,在江南,我想找一個人,就像從口袋裡掏出一枚硬幣那麼容易。他根本冇跑遠,就被我的人‘請’了回來。崔宥真刻意停頓,目光如毒蛇般纏繞著樸善美慘白的臉,他現在過得很好,非常好。我給了他錦衣玉食,給了他前所未有的‘安全感’——當然,是在我的掌控之下。他甚至開始‘習慣’了,開始‘依賴’我了。我們像一對真正的情侶一樣生活,我甚至考慮過……給他一個名分,一個光明正大的位置。
她猛地拍了一下桌子,骨瓷杯碟發出刺耳的碰撞聲,打斷了樸善美試圖開口的辯駁。是你!崔宥真的眼神驟然變得怨毒無比,死死盯著樸善美護著小腹的手,是你這個不知死活的女人!你愚蠢的堅持!你那廉價的眼淚和舉著牌子的可憐樣!你讓全城的人都看到了!你把金誌勳推到了風口浪尖!你讓他痛苦!讓他動搖!你破壞了我精心為他打造的‘天堂’!她的胸膛劇烈起伏,精心維持的優雅麵具徹底碎裂,露出底下瘋狂的佔有慾和歇斯底裡,你和你肚子裡那個不該存在的野種!都是破壞者!
他不是野種!樸善美失聲尖叫,淚水決堤,他是誌勳歐巴的孩子!是我們的孩子!巨大的屈辱和憤怒讓她渾身發抖。
住口!崔宥真厲聲打斷,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而有些變調。她深吸幾口氣,強行壓下翻湧的情緒,重新戴上那副冰冷的麵具,但眼底的瘋狂寒光卻更加攝人。所以,賭局,是你唯一的選擇,樸善美。這是‘賭城’的法則,也是我給你最後的‘仁慈’。
她身體後仰,靠在昂貴的絲絨椅背上,恢複了那種掌控一切的姿態,彷彿剛纔的失態從未發生。地點,你選。這是我對你……最後的‘公平’。三天後,晚上八點,帶上你自己,來我指定的地方。記住,如果你不來,或者試圖耍任何花樣,她的目光掃過樸善美的小腹,帶著毫不掩飾的惡毒威脅,後果,你和你肚子裡的小東西,都承擔不起。
崔宥真說完,不再看樸善美一眼,優雅地拿起手袋,起身。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麵上,發出清脆而冷酷的噠、噠聲,如同敲響的喪鐘,一步步遠去,消失在綠植掩映的入口。
留下樸善美一個人,如同被抽乾了靈魂的木偶,僵坐在冰冷的卡座裡。桌上那份十五億的借據影印件像惡魔的契約,散發著令人窒息的氣息。周圍奢華的環境、空氣中殘留的昂貴香水味,都成了對她最大的諷刺。胃部再次劇烈抽搐,她猛地捂住嘴,這一次再也無法抑製,劇烈的乾嘔讓她蜷縮在椅子上,痛苦得渾身痙攣。
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將她淹冇。但這一次,在滅頂的絕望深處,一股更加原始、更加凶猛的力量在瘋狂滋長——為了腹中的孩子,為了那個她深愛著、也深信他仍有良知和愛意的丈夫,她必須抓住這唯一的、渺茫到近乎荒謬的希望!
她顫抖著伸出手,用儘全身力氣,抓住了那張冰冷的借據影印件。指尖因為用力而泛白。賭!她必須賭!
第七章:背水一戰,全城老千
三天,如同三年般漫長。每一分每一秒,樸善美都如同行走在燒紅的刀尖上。恐懼像冰冷的毒蛇,日夜纏繞著她的心臟;孕吐反應因為極度的焦慮和壓力而加劇,讓她本就單薄的身體更加虛弱。崔宥真最後那個惡毒的眼神和威脅的話語,如同夢魘,在她閉上眼的每一刻都會浮現。
她冇有選擇江南區任何一家奢華的地下賭場。那裡是崔宥真的地盤,是吞噬金誌勳的深淵。她唯一能想到的,稍微熟悉一點、能給她一絲微弱安全感的地方,隻有——星光咖啡廳。
當她將這個選擇告知崔宥真派來傳話的黑衣人時,對方那張撲克臉上罕見地閃過一絲錯愕,隨即化為毫不掩飾的嘲弄。咖啡廳樸小姐,你是在開玩笑嗎他嗤笑道。樸善美隻是挺直了脊背,用沉默表達著不容更改的堅持。
訊息像野火一樣,在早已被媒體炒得沸沸揚揚的尋夫事件上,又澆了一桶油。MBC的新聞標題變成了:十五億賭債!絕望妻子為救夫,接受神秘富婆‘賭城法則’挑戰!地點竟是——街角咖啡廳!
輿論徹底炸鍋。街頭巷尾,網絡社區,所有人都在議論這樁離奇到近乎荒誕的賭局。同情樸善美的聲浪更高了,但質疑和嘲諷也如影隨形:在咖啡廳賭賭什麼拉花比賽嗎十五億啊!那女人瘋了吧肯定是炒作!為了博眼球!
星光咖啡廳的老闆娘李女士,在得知樸善美的決定和即將在自己店裡發生的事情後,足足沉默了十分鐘。她看著樸善美蒼白卻異常堅定的臉,看著她下意識護著小腹的手,最終隻是重重地歎了口氣,拍了拍她的肩膀:善美啊……你這丫頭……唉!行吧!那天晚上,咖啡廳提前打烊!我……我們給你守著門!樸善美感激涕零,深深鞠躬。
賭局前夜,樸善美幾乎徹夜未眠。她蜷縮在狹小民宿冰冷的床上,手裡緊緊攥著金誌勳那張蜜月合照。照片上他陽光的笑容,此刻卻像一把鈍刀,反覆切割著她的心。歐巴,你現在在哪裡你還好嗎你知道我明天要做什麼嗎你會不會……也在害怕她的手輕輕撫上微隆的小腹,感受著裡麵微弱卻真實存在的生命律動。寶寶,彆怕,媽媽會保護你,也會把爸爸……帶回來。黑暗中,淚水無聲地浸濕了枕巾。
約定的晚上八點,星光咖啡廳外,景象堪稱魔幻。
原本安靜的小街,此刻被圍得水泄不通。長槍短炮的媒體記者擠在最前麵,閃光燈如同密集的閃電,將夜色照得亮如白晝。警察拉起了警戒線,努力維持著秩序。警戒線外,是黑壓壓的人群,有自發趕來支援樸善美的熱心市民,舉著連夜趕製的樸善美Fighting!金誌勳快回家!的簡易牌子;也有純粹來看熱鬨的路人,臉上帶著好奇、興奮或是不以為然的表情。議論聲、呼喊聲、相機快門的哢嚓聲,混合成一股巨大的聲浪,衝擊著咖啡廳單薄的玻璃門。
咖啡廳內,氣氛壓抑得幾乎凝固。所有的桌椅都被清到了角落,隻在中央留出一張鋪著嶄新墨綠色絨布的長桌,像一個小小的、孤零零的舞台。一盞臨時架設的強光燈投射下來,在絨布上形成一個刺眼的光圈。
樸善美坐在桌子的一端。她穿著唯一一件還算得體的米白色連衣裙,外麵罩著那件舊風衣,洗得乾乾淨淨。臉上冇有化妝,隻有一點淡淡的唇膏試圖掩蓋毫無血色的唇瓣。她雙手緊緊交疊放在腿上,指尖冰涼,身體因為緊張而微微顫抖。她能清晰地聽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聲,每一次跳動都牽扯著脆弱的神經。胃裡空蕩蕩的,卻翻攪著不適。她隻能一遍遍深呼吸,試圖讓自己平靜下來。李老闆娘和善英歐尼站在角落的陰影裡,擔憂地看著她,無聲地傳遞著支援。
咖啡廳的門被粗暴地推開。
崔宥真走了進來。她換了一身更為淩厲的黑色褲裝,剪裁如同戰甲,襯得她氣場更加強大。妝容依舊精緻完美,紅唇似血,眼神如同淬了寒冰的利刃,掃過咖啡廳簡陋的環境時,毫不掩飾地流露出極度的輕蔑。她的身後,跟著兩名身材魁梧、麵無表情的黑衣保鏢。
而在兩名保鏢之間,被半推搡著走進來的,正是金誌勳!
樸善美的呼吸瞬間停滯!
短短不到一個月,金誌勳幾乎瘦脫了形。曾經陽光開朗的臉頰深深凹陷下去,顴骨突出,眼窩深陷,裡麵佈滿了濃重的陰影和疲憊的血絲。他穿著一套明顯不合身、卻價格不菲的深色西裝,襯得他更加單薄和……格格不入。他的眼神原本是空洞而麻木的,像一潭死水。但當他的目光穿過刺眼的燈光,落在桌子另一端那個單薄的身影上時——
那潭死水驟然掀起了驚濤駭浪!
震驚、難以置信、巨大的痛苦、無地自容的羞愧、還有……深埋的、幾乎被絕望磨滅的愛意……無數種激烈的情緒瞬間沖垮了他麻木的麵具!他的身體猛地一震,嘴唇劇烈地哆嗦著,喉嚨裡發出壓抑的、如同困獸般的嗚咽。他下意識地想朝樸善美衝過去,卻被身邊的保鏢死死按住了肩膀。
善……善美……他嘶啞地擠出兩個字,淚水瞬間決堤,洶湧而出。他掙紮著,徒勞地想要掙脫束縛,眼神裡充滿了哀求和無儘的痛苦,彷彿在用儘全身力氣呼喊:走!快走!彆管我!
樸善美的心像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她幾乎無法呼吸。看著丈夫那副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樣子,看著他眼中翻湧的複雜情感,幾天來積壓的恐懼、委屈和憤怒,瞬間被一種更為強大的決心取代!她挺直了脊背,迎上金誌勳痛苦的目光,用儘全身力氣,給了他一個微弱的、卻無比堅定的點頭。歐巴,彆怕,我在!
夠了!崔宥真冰冷的聲音如同鞭子抽過,打破了這短暫而撕心裂肺的對視。她厭惡地瞥了一眼失態的金誌勳,眼神如同看一件不聽話的物品。她徑直走到桌子另一端,在樸善美對麵坐下,動作帶著一種刻意的優雅和壓迫感。敘舊時間結束。樸善美,這就是你選擇的‘賭場’她環顧四周,嘴角勾起一抹極儘嘲諷的弧度,真是……別緻。
樸善美強迫自己將目光從金誌勳身上移開,直視著崔宥真那雙冰冷的眼睛,嘶啞但清晰地回答:是。就在這裡。她的聲音不大,卻在異常安靜的咖啡廳裡清晰地傳開。
崔宥真冷哼一聲,不再廢話。她抬手示意了一下。一個穿著賭場荷官製服、神情嚴肅的中年男人走上前,將一個密封的、嶄新的牌盒放在桌子中央。他熟練地拆開封條,取出一副嶄新的撲克牌,動作流暢地洗牌、切牌,發出嘩啦啦的聲響,在寂靜中格外刺耳。
規則很簡單。崔宥真身體微微前傾,雙手交叉放在桌麵上,那枚祖母綠戒指在燈光下閃爍著幽冷的光,如同惡魔之眼。五局三勝。比點數大小。A最大,2最小。J、Q、K算10點。每人每次一張牌,點數大者贏一局。樸小姐,有問題嗎她的眼神如同冰冷的探針,刺向樸善美。
樸善美的心臟在胸腔裡瘋狂地撞擊著,幾乎要破膛而出。她看著荷官手中那副彷彿帶著魔力的紙牌,感到一陣強烈的眩暈。她從未真正賭過,連規則都隻是聽金誌勳提過隻言片語。巨大的壓力讓她手心裡全是冷汗,指尖冰涼到麻木。她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強迫自己集中精神,艱難地搖了搖頭。
很好。崔宥真滿意地靠回椅背,臉上露出一種貓捉老鼠般的殘忍笑意。那麼,開始吧。
荷官將洗好的牌放在桌上,動作標準地示意:請切牌。他的目光看向樸善美。
樸善美顫抖著伸出手。指尖觸碰到光滑冰冷的牌麵,那感覺像觸電一般。她笨拙地切了一下牌,動作生澀得像個第一次接觸玩具的孩子。崔宥真看著她笨拙的樣子,嘴角的嘲諷幾乎要溢位來。她隨意地切了一下牌,動作優雅而熟練,帶著掌控一切的從容。
荷官開始發牌。第一張牌,背麵朝上,滑到樸善美麵前。第二張,滑到崔宥真麵前。
整個咖啡廳內落針可聞。隻有外麵隱約傳來的喧鬨聲,以及裡麵沉重得幾乎凝固的呼吸聲。強光燈下,墨綠色的絨布像一片深不見底的沼澤。金誌勳被保鏢死死按在牆邊的椅子上,痛苦地閉上眼,不敢再看。李老闆娘和善英歐尼緊張地攥緊了拳頭。記者們的鏡頭無聲地對準了牌桌。
樸善美看著眼前那張薄薄的、決定命運的紙牌,感覺全身的血液都湧向了頭頂,耳邊嗡嗡作響。她伸出顫抖得如同風中秋葉的手,用儘全身力氣,才勉強捏住了牌的一角。
翻開
還是……放棄
她抬起頭,目光越過崔宥真冰冷得意的臉,看向角落那個形容枯槁、淚流滿麵的男人。金誌勳也正看著她,那眼神裡充滿了無儘的愧疚、痛苦,還有一絲微弱到幾乎看不見的、被絕望深埋的……愛意和祈求。
為了他。
為了寶寶。
為了那個曾經充滿陽光和笑聲的家……
樸善美深深吸了一口氣,彷彿要將這沉重如鐵的空氣中所有的勇氣都吸入肺腑。她猛地閉上了眼睛,再睜開時,那雙曾經盛滿溫柔和淚水的眼眸裡,隻剩下一種近乎悲壯的決絕!
她不再猶豫,手指用力,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然,猛地翻開了自己麵前的第一張牌!
第八章:奇蹟逆轉,愛的千術
樸善美的手指,帶著一種近乎自毀的決絕,猛地掀開了那張薄薄的撲克牌!
牌麵翻轉,暴露在刺眼的白光下——一張紅心7!
樸善美的心猛地一沉。7點,不大不小,一個平庸到近乎危險的數字。巨大的壓力讓她的指尖冰涼麻木,幾乎感受不到牌的存在。她下意識地抬眼看向崔宥真。
崔宥真的臉上冇有任何意外,隻有一絲貓捉老鼠般的、儘在掌握的從容。她甚至冇有立刻翻牌,而是慢條斯理地調整了一下坐姿,欣賞著樸善美眼中的緊張和絕望。然後,她才伸出塗著暗紅蔻丹、戴著祖母綠戒指的纖長手指,優雅地、帶著一種儀式感般的輕蔑,拈起了自己麵前的牌。
牌角被輕輕掀起,翻轉——
梅花5!
第一局,樸善美女士勝。荷官平靜無波的聲音在死寂的咖啡廳裡響起,如同投入深潭的一顆小石子,激起了一圈圈難以置信的漣漪。
樸善美愣住了,大腦一片空白。贏了她……贏了第一局巨大的不真實感讓她頭暈目眩。她茫然地看向崔宥真。
崔宥真臉上的從容瞬間凍結,化作一絲錯愕和不易察覺的陰霾。她死死盯著自己那張梅花5,又猛地抬眼看向樸善美麵前的紅心7,彷彿無法理解這荒謬的結果。她的眼神銳利如刀,掃過荷官,掃過桌麵,最後落在樸善美茫然無措的臉上,帶著審視和狐疑。片刻,她冷哼了一聲,將那張梅花5隨意地丟回桌麵:運氣而已。
角落的金誌勳猛地抬起頭,死寂的眼中爆發出難以置信的光芒,嘴唇哆嗦著,無聲地喊出善美的口型。李老闆娘和善英歐尼激動地捂住了嘴。
第二局。荷官再次發牌。
樸善美的心臟還在為剛纔的好運狂跳不止。她顫抖著,幾乎是閉著眼,再次翻開了自己的牌——方塊J!(J算10點)
崔宥真這次不再拖延,迅速翻開自己的牌——黑桃3!
第二局,樸善美女士勝。荷官的聲音依舊平穩,但咖啡廳內的空氣彷彿被瞬間點燃!壓抑的驚呼聲從角落的李老闆娘和善英歐尼口中溢位。金誌勳猛地掙脫了保鏢下意識鬆懈的鉗製,往前衝了一步,又被死死按住,但他眼中的火焰已經熊熊燃燒起來!連!連贏兩局!
崔宥真的臉色徹底變了。那層精心維持的優雅冰霜碎裂剝落,露出底下猙獰的鐵青。她謔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聲響。她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匕首,死死釘在樸善美臉上,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和難以置信而微微發顫:你……你做了什麼!
樸善美完全懵了。她看著自己那張方塊J,又看看崔宥真的黑桃3,大腦一片混亂。她什麼都冇做!她甚至不知道怎麼出千!這……這真的是運氣嗎連續兩次
發牌!崔宥真猛地轉向荷官,聲音尖利地命令道,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繼續發牌!我不信!
荷官麵無表情地繼續發牌。第三張牌滑到樸善美麵前。她的手抖得更厲害了,巨大的壓力讓她幾乎窒息。如果這一局再贏……她不敢想!她閉上眼睛,用儘全身力氣翻開了牌——紅心Q!(Q算10點)
崔宥真幾乎是撲過去,猛地掀開了自己的牌——紅心2!
第三局,樸善美女士勝。五局三勝,樸善美女士獲勝。荷官的聲音清晰地響起,如同最終宣判!
轟!
咖啡廳內外瞬間炸開了鍋!警戒線外的記者和人群爆發出巨大的嘩然和難以置信的驚呼!贏了!三局全勝!天啊!奇蹟!樸善美!樸善美!
不可能!!!崔宥真發出一聲歇斯底裡的尖叫,徹底撕碎了所有偽裝。她像一頭被徹底激怒的母獅,猛地撲到桌邊,雙手狠狠拍在墨綠色的絨布上,震得牌盒都跳了一下。精心打理的頭髮散落了幾縷,妝容精緻的臉因為極致的憤怒和扭曲而顯得無比猙獰。作弊!你一定是作弊了!你這個賤人!她指著樸善美,手指因為激動而劇烈顫抖,那枚祖母綠戒指閃爍著瘋狂的光芒。還有你!她猛地轉向荷官,你幫她!你們串通好了!
荷官依舊麵無表情,隻是微微側身,避開了她噴濺的唾沫星子。
金誌勳再也無法抑製,用儘全身力氣掙脫了保鏢的束縛,踉蹌著撲向樸善美:善美!!他一把將渾身顫抖、還冇從巨大震驚中回過神的妻子緊緊抱在懷裡,滾燙的淚水洶湧而出,滴落在樸善美的頸窩。對不起……對不起……善美啊……他泣不成聲,所有的痛苦、悔恨和失而複得的狂喜都化作了這崩潰的哭泣。
樸善美被他緊緊抱住,感受到那熟悉的、卻瘦骨嶙峋的身體傳來的劇烈顫抖,聞到他身上陌生的、屬於崔宥真昂貴香水的殘留氣息,巨大的委屈、心酸和劫後餘生的狂喜瞬間淹冇了她。她反手死死抱住丈夫,將臉埋在他冰冷的西裝外套裡,放聲大哭起來。所有的恐懼、絕望、孤獨和堅持,都在這一刻得到了宣泄。
滾開!不準碰他!崔宥真看到這一幕,目眥欲裂,發出更加瘋狂的尖叫。她試圖衝過去分開兩人,卻被她的保鏢和迅速上前的咖啡廳工作人員攔住。
場麵一片混亂。
安靜!一個蒼老卻異常洪亮、帶著不容置疑威嚴的聲音驟然響起,壓過了所有的喧嘩。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在咖啡廳角落,靠近吧檯的一張高腳凳上,不知何時坐著一位身穿深灰色舊式韓服、鬚髮皆白、麵容清臒的老者。他手裡端著一杯早已涼透的咖啡,渾濁的眼睛此刻卻精光四射,如同古井寒潭。他緩緩站起身,步履沉穩地走到了強光燈下的牌桌旁。
他的出現,帶著一種奇異的、震懾人心的氣場,連暴怒的崔宥真都下意識地停止了尖叫,驚疑不定地看著他。
老者目光掃過緊緊相擁、泣不成聲的樸善美和金誌勳,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悲憫。然後,他的目光如同實質般,落在了狀若瘋癲的崔宥真臉上。
崔社長,老者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帶著洞穿世事的滄桑,你說得對,也不對。
崔宥真一愣。
這場賭局,確實有人出千。老者緩緩說道,目光銳利如鷹隼,掃視過整個咖啡廳,掃過那些擁擠在門口、窗外的記者和人群,掃過咖啡廳的工作人員,甚至掃過崔宥真帶來的保鏢。但出千的,不是這位可憐的妻子,也不是這位荷官先生。
他頓了頓,蒼老的聲音在寂靜中迴盪,帶著一種石破天驚的力量:出千的,是今天聚集在這裡,全首爾……不,是全韓國最頂尖的‘老千’們!
第九章:千王之王,情義無價
老者的話如同平地驚雷,炸得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全韓國最頂尖的老千聚集在這個小小的咖啡廳出千幫樸善美
崔宥真臉上的瘋狂凝固了,隨即化為更深的驚愕和難以置信:你……你胡說八道什麼!老東西!她厲聲斥責,但聲音裡卻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老者冇有理會她的失態,隻是緩緩踱步,渾濁卻銳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燈,掃過咖啡廳內外的每一個角落。
看那位,他抬起枯瘦的手指,指向門口警戒線外一個穿著普通灰色夾克、戴著鴨舌帽、一直低頭看手機的中年男人。那男人似乎感應到目光,抬起頭,露出一張平凡得扔進人堆就找不到的臉。他對著老者微微頷首,嘴角勾起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手指極其隱蔽而快速地做了一個極其複雜的、彷彿魔術師般的翻腕動作。
首爾地下賭場公認的‘無影手’金師傅,二十年未嘗一敗。他最擅長的,就是在牌離開牌盒的瞬間,用指尖的力道微妙地改變牌的順序和落點。老者的聲音平靜無波。
人群一陣騷動,記者們的鏡頭立刻對準了那個灰夾克男人。男人壓低了帽簷,但並未否認。
老者的手指又移向咖啡廳內,一個站在李老闆娘旁邊、穿著咖啡師圍裙、一直沉默寡言的年輕男人。那年輕人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鏡,鏡片後的眼神平靜無波。
‘鬼眼’小崔。過目不忘,心算能力堪比超級計算機。任何牌局,他隻需看一眼洗牌切牌的軌跡,就能在腦中推演出未來十張牌的確切位置。老者緩緩道,他在網上看到了樸女士的故事,特意辭了釜山賭場的高薪,來首爾應聘了這家咖啡廳的臨時工。這三天,他每天都在觀察荷官的手法習慣。
年輕咖啡師微微欠身,算是默認。
接著,老者的目光又投向窗外人群裡一個穿著花哨襯衫、頭髮染成銀白色、嚼著口香糖、看起來像街頭混混的年輕人。‘魔術師’李俊秀。彆看他吊兒郎當,他手上的功夫,能讓牌在你看不見的地方跳舞。他負責……讓某些牌,恰到好處地‘消失’或者‘出現’在需要的地方。
銀髮青年對著鏡頭做了個誇張的飛吻手勢,引起一片鬨笑和驚歎。
老者的手指不斷點出:
吧檯後麵那位擦杯子的阿姨,‘聽風者’樸女士,她能通過洗牌時最細微的摩擦聲,分辨出每一張牌的材質和重量差異。
門口那個賣炒年糕的大叔,‘快手’樸師傅,他年輕時能在荷官眼皮底下換走你口袋裡的錢包。
還有那位舉著‘樸善美Fighting’牌子的女學生,彆小看她,她是新一代的‘牌感女王’,對牌運流向的直覺準得可怕……
他每點出一個人,就引起一陣更大的驚呼和議論。這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衣著打扮各異,職業更是千差萬彆,有市井小販,有普通職員,有街頭青年,甚至還有學生!他們唯一的共同點,就是此刻都帶著一種心照不宣的、平靜而坦然的微笑。鏡頭掃過之處,是一張張或平凡、或滄桑、或年輕、卻都閃爍著智慧與某種江湖道義光芒的麵孔。
他們,老者環視全場,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震撼人心的力量,還有更多冇有露麵、卻在暗中傳遞資訊、擾亂視線的朋友們,今天都自願聚集在這裡!他們用你看不見的方式,用神乎其技的手法,共同守護了這對苦命鴛鴦的愛情!
他猛地轉身,目光如炬,直刺臉色慘白、搖搖欲墜的崔宥真!
崔宥真!你聽清楚了!老者的聲音如同洪鐘大呂,在小小的咖啡廳內轟鳴,帶著雷霆萬鈞的斥責和洞穿人心的質問,在賭城,你可以賭金錢!賭運氣!賭你自以為掌控一切的權利!但永遠不要——
他頓了頓,一字一句,如同重錘敲打在每個人的心上:
——企圖用金錢去賭彆人的愛情和人生!
你賭輸了!老者斬釘截鐵地宣佈,帶著最終的審判意味,不是輸給了運氣,不是輸給了千術,是輸給了人心!輸給了這世間最樸素、也最強大的道義和情義!你輸得一敗塗地!
話音落下,整個空間陷入了短暫的、絕對的寂靜。
緊接著——
好!!!
說得好!!
太棒了!!
如同積蓄已久的火山轟然爆發!咖啡廳內外,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歡呼聲和口哨聲!記者們激動地記錄著這戲劇性的一幕,閃光燈瘋狂閃爍。警戒線外的人群沸騰了,人們激動地揮舞著手臂,高喊著樸善美和金誌勳的名字,為這奇蹟般的逆轉,為這江湖道義的勝利而歡呼!
金誌勳緊緊抱著樸善美,哭得像個孩子,嘴裡不停地重複著謝謝大家……謝謝……。樸善美依偎在丈夫懷裡,淚水模糊了視線,看著那些陌生又熟悉的麵孔,看著他們臉上溫暖的笑容,巨大的感動和劫後餘生的慶幸讓她渾身發軟,卻又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力量。
崔宥真徹底癱軟在椅子上,麵如死灰。精心打理的妝容掩蓋不住瞬間崩塌的灰敗。她精心構築的、用金錢和權力壘砌的虛幻堡壘,在這震耳欲聾的歡呼和老者那如同審判般的目光下,轟然倒塌。她輸了。輸掉了賭局,輸掉了金誌勳,更輸掉了她賴以生存的、掌控一切的虛幻尊嚴。那枚象征著財富和權力的祖母綠戒指,此刻在她枯瘦的手指上,顯得如此冰冷而諷刺。她像個被抽空了靈魂的木偶,眼神空洞地望著天花板,再無半點聲息。她的保鏢麵麵相覷,最終也隻是沉默地站在一旁,不再阻攔任何人。
那位點破一切的神秘老者,看著相擁而泣的樸善美夫婦,又看了看如同被釘在恥辱柱上的崔宥真,微微歎了口氣,悄然轉身,如同來時一樣,悄無聲息地消失在人群的陰影之中。隻留下那句振聾發聵的箴言,在空氣中久久迴盪。
第十章:晨曦微露,歸途何方
震耳欲聾的歡呼聲浪漸漸平息,但星光咖啡廳內外,依舊湧動著一種劫後餘生的激動和溫暖。閃光燈依舊閃爍不停,記者們爭相將話筒伸向樸善美和金誌勳,伸向那些被點破身份的老千們。樸善美緊緊依偎在丈夫懷裡,金誌勳則用自己瘦弱卻堅定的臂膀護著她,也護著她微微隆起的小腹,彷彿護住了失而複得的整個世界。他的臉上淚痕未乾,眼神卻不再空洞,充滿了愧疚、感激和重生的光芒。
混亂中,一個西裝革履、神情嚴肅的男人撥開人群走了進來。他是崔宥真龐大的律師團隊中的一員,此刻臉上帶著職業性的刻板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無奈。他徑直走到樸善美和金誌勳麵前,無視周圍的喧囂,遞上兩份檔案。
樸善美女士,金誌勳先生。律師的聲音平板無波,受崔宥真女士委托,根據‘賭城法則’及雙方約定,現正式宣佈:金誌勳先生所欠崔宥真女士的全部債務,共計十五億韓元,即日起,無條件作廢,一筆勾銷。這是債務豁免的法律聲明書,請二位過目並簽字確認。
律師的聲音不大,卻像按下了暫停鍵,讓周圍的喧鬨瞬間安靜了不少。所有人都屏息看著這一幕。
樸善美和金誌勳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難以置信和巨大的解脫。金誌勳顫抖著手,接過那份薄薄的、卻重若千斤的檔案。他看著上麵清晰列出的債務金額和無條件作廢的條款,眼眶再次濕潤。他拿起筆,在樸善美的名字旁邊,用力地、一筆一劃地簽下了自己的名字——金誌勳。這一次,他的名字不再代表恥辱和逃避,而是代表著新生和責任。
律師收好檔案,微微頷首,不再多言,轉身走向如同泥塑木雕般癱坐在椅子上的崔宥真。他低聲說了幾句,崔宥真毫無反應,眼神依舊空洞地望著虛無。律師示意保鏢,兩人架起失魂落魄的崔宥真,在記者們複雜的目光和人群自動分開的通道中,如同拖著一具華美的空殼,踉蹌地離開了這個徹底擊碎她的地方。那輛黑色的豪華轎車無聲地滑入夜色,載著曾經的女王和她的崩塌的王國,消失在首爾璀璨而冰冷的霓虹深處。
金誌勳先生!您有什麼想對公眾說的嗎
樸善美女士!您此刻的感受如何
關於那些幫助您的神秘人……
記者們再次圍攏上來。金誌勳深吸一口氣,挺直了脊背,麵對著無數鏡頭和話筒。他緊緊握著樸善美的手,聲音帶著哽咽,卻異常清晰:
我……金誌勳,犯下了不可饒恕的錯誤。他深深地鞠躬,久久不起,因為一時的貪婪和軟弱,我沉迷賭博,輸光了家產,欠下钜額債務,最後像個懦夫一樣,丟下了深愛我的妻子……甚至在她懷著我們孩子、最需要我的時候,選擇了逃避……淚水再次滑落,他用力抹了一把臉,抬起頭,眼神中充滿了痛悔,我辜負了善美的愛,辜負了家人的信任,也給社會帶來了不良的影響。我……罪該萬死!
他再次鞠躬,然後直起身,目光堅定:但是,是善美,用她難以想象的堅韌和愛,把我從深淵裡拉了回來!還有……還有那些素不相識,卻願意伸出援手的好心人們……他看向那些散在人群中、對他微笑點頭的老千們,聲音哽咽,是你們,給了我第二次生命!給了我一個重新做人、彌補過錯的機會!
他轉向樸善美,看著她蒼白的臉和含淚的眼眸,聲音溫柔而堅定:善美啊,對不起……真的對不起……謝謝你……冇有放棄我。我發誓,用我的餘生,用我的行動,來彌補我犯下的罪!做一個好丈夫,做一個……好爸爸!他的手,輕輕覆上樸善美護著小腹的手。
樸善美淚流滿麵,用力點頭,泣不成聲。
我們決定,金誌勳握緊妻子的手,看向鏡頭,離開首爾,離開這個……讓我們經曆了噩夢的地方。回釜山,回我們的家,回到親人身邊。從零開始,腳踏實地地生活。請……請大家給我們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閃光燈再次瘋狂閃爍,記錄下這對傷痕累累卻緊緊相依的夫妻,和他們眼中對未來的希冀。
幾天後,仁川國際機場。
清晨的陽光透過巨大的落地窗,灑在熙熙攘攘的候機大廳裡。冇有了閃光燈的追逐,冇有了全城的目光,樸善美和金誌勳穿著簡單的便服,帶著為數不多的行李,顯得格外平靜。
金誌勳小心翼翼地攙扶著樸善美,動作笨拙卻充滿嗬護。樸善美臉上依舊帶著疲憊,但眉宇間那層厚重的陰霾已經消散,眼神裡多了幾分安寧和期待。她不時低頭,溫柔地撫摸著自己的小腹。
善美啊!誌勳!
熟悉而焦急的呼喚聲傳來。樸善美的父母,一對看起來樸實而慈祥的中年夫婦,正快步穿過人群向他們跑來。樸母的眼裡噙著淚水,一把將女兒緊緊摟在懷裡,上下打量著,心疼地唸叨:瘦了……瘦了好多……樸父則用力拍了拍金誌勳的肩膀,那力道帶著一種沉重和複雜,最終化作一聲長長的歎息:回來就好……回來就好……人冇事,比什麼都強。他的目光掃過女兒微微隆起的小腹,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柔軟和希望。
冇有過多的責備,冇有尖銳的質問,隻有親人最樸素、最包容的接納。這久違的溫暖讓金誌勳的鼻子再次發酸,他深深地、鄭重地向嶽父嶽母鞠躬:阿爸,哦媽,對不起……讓您們擔心了。謝謝……謝謝您們還願意接受我。
樸父看著他,沉默了幾秒,從口袋裡摸出一盒煙,又想起是在機場,煩躁地塞了回去,最終隻是甕聲甕氣地說:過去的……先不想了。回去再說。以後……好好待善美,好好過日子。
我會的!阿爸!我一定會的!金誌勳用力點頭,聲音堅定。
機場廣播響起,提示著前往釜山的航班開始登機。
樸善美挽著母親的手臂,金誌勳提著行李跟在嶽父身邊,一家人緩緩走向登機口。路過巨大的落地窗時,樸善美下意識地停住了腳步,回頭望去。
窗外,晨光熹微。首爾這座龐大而繁華的城市正在甦醒。遠處,江南區林立的高樓大廈在朝陽的勾勒下,如同鍍上了一層金色的輪廓,冰冷、華麗、象征著無儘的財富和**。那片曾吞噬了他們的蜜月、吞噬了他們的積蓄、也差點吞噬了他們的愛情和人生的地方,此刻正漸漸隱冇在清晨的薄霧和漸行漸遠的距離中。
霓虹熄滅了。
城市甦醒了。
樸善美的手輕輕撫上小腹,感受著裡麵新生命的微弱律動。她抬起頭,看向身邊緊緊握著她的手的丈夫,看向滿眼心疼的父母,最後,將目光投向登機口外那片廣闊而明亮的天空。
未來在哪裡信任的重建,心靈的創傷,生活的重新開始……一切都充滿未知。但此刻,家的溫暖就在身邊,新生的希望在腹中孕育。經曆過地獄般的絕望,才更懂得平凡日子的珍貴。
她深吸了一口機場微涼的空氣,彷彿要將過去所有的陰霾都撥出體外。然後,她收回目光,對著身邊的金誌勳,露出了一個多月來,第一個真正輕鬆而帶著希冀的、淺淺的微笑。
歐巴,我們回家吧。
金誌勳看著她眼中的光芒,用力點頭,握緊了她的手,彷彿握住了失而複得的整個未來:嗯,回家。
一家四口的身影,融入登機的人流,消失在那條通往歸途、也通往新生的甬道儘頭。
窗外,首爾江南區的摩天樓群在晨曦中漸漸模糊,最終化為一幅遙遠而冰冷的背景畫。昨夜的驚心動魄、紙醉金迷、絕望與狂喜、扭曲與救贖……都隨著這架起飛的銀翼,被拋向雲層之下,漸漸淡去,彷彿隻是這**都市中,一場光怪陸離、終將醒來的幻夢。
而新的生活,帶著晨露的清新和家的溫暖,正在釜山微鹹的海風裡,靜靜等待著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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