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壺口縣有一個靠山村,靠山村後頭有一座靠背山,山頂是一塊巨大無比的大石頭,足有一個足球場大小,而且寬敞平坦,巨石中間有一棵高大的古鬆,古鬆不知幾千年歲!
靠山村的男孩子們都喜歡圍著這棵巨大的馬尾鬆爬上趴下。而在巨石邊緣還立著一塊古碑。碑文隱約能辨:“大唐上元元年,大雪令辰,水患驟發,漫山遍野。唯此峰獨存,護佑生靈。江州刺史宇文公率民抗災,立石為記,永誌此險。”
靠山村有一個十五歲的少年,名叫江潯,今年剛考上高中。
中元節那天,離開學報到的日子很近了!
江潯在給母親上墳後,爬上靠背山山頂,在西眺大湖,東望滄江之時,看到了恐怖的天地異象。
那一天他很害怕,他不知道的是,同樣在靠背山,有一位身穿白色長裙的少女,也在望著他。
開學後,他在學校認識了那位少女,少女知道他的過去,他卻不知道少女的存在,隻當成高中初識的同學!
時光如梭,江潯的高中生活已經過去半個多月了!
九月中旬的晚自習,教室裡的電扇還在嗡嗡轉動,卻吹不散空氣中殘留的暑氣。江潯坐在靠窗的位置,藉著夕陽的餘暉預習明天的物理課。
“同學們注意一下。”班主任杭功元走上講台,敲了敲黑板,“下週五是中秋節,學校決定為新生舉辦一場迎新生中秋晚會,咱們高一年級組五個班級,每個班至少要出兩個節目。”
教室裡立刻響起一陣興奮的竊竊私語。江潯抬起頭,目光不自覺地飄向前排的蘇聞卿。她正低頭記筆記,馬尾辮垂在肩頭,髮梢隨著寫字的動作輕輕晃動。
“有才藝的同學可以到我這裡報名。”杭老師推了推眼鏡,“唱歌、跳舞、樂器演奏都可以,最好是能體現傳統文化特色的節目。”
胡帥立刻舉起手:“老師,我想報名唱歌!”他轉過頭,目光灼灼地盯著蘇聞卿,“聞卿,咱倆合唱《花好月圓》怎麼樣?我初中拿過校十佳歌手!。”
蘇聞卿的筆尖頓了一下,冇有立即回答。坐在江潯旁邊的姚麗娜悄悄翻了個白眼,用隻有江潯能聽到的聲音嘀咕:“又來了,自戀狂。”
“這個...”蘇聞卿抬起頭,聲音輕柔卻堅定,“抱歉,我已經有節目構思了。”
胡帥的笑容僵在臉上:“什麼節目?和誰一起?”
蘇聞卿轉過身來,目光越過胡帥,直接落在江潯身上:“江潯同學,你會唱彭澤黃梅戲嗎?我想表演《天仙配》選段。”
江潯的筆啪嗒一聲掉在桌上。教室裡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他的喉嚨發緊,耳邊嗡嗡作響,隻能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
“我...我小時候跟村裡的老人學過一點。”江潯結結巴巴地回答,不敢相信蘇聞卿竟然會邀請自己。
姚麗娜的眼睛亮了起來:“太好了!《天仙配》和中秋節很配呢!。”
胡帥的臉色難看,拳頭在桌下捏得咯咯響。他猛地站起來,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聲音:“他一個鄉巴佬會什麼黃梅戲?彆開玩笑了!”
“胡帥!“杭老師嚴厲地嗬斥,“注意你的言辭。江潯和蘇聞卿既然有興趣表演傳統戲曲,這是好事。還有其他同學要報名嗎?”
姚麗娜舉起手:“老師,我想表演古箏獨奏!”
話題很快被轉移,但教室裡的氣氛依然微妙。江潯能感覺到胡帥充滿敵意的目光像刀子一樣。而蘇聞卿則回頭對他微微一笑,那笑容如春風拂過,讓他胸口泛起一陣暖意。
晚自習結束後,同學們三三兩兩地離開教室。江潯慢吞吞地收拾書包,不確定是否應該等蘇聞卿商量節目的事。正當他猶豫時,一個白色的身影停在了他的桌前。
“明天放學後有空嗎?”蘇聞卿輕聲問,“我們可以去音樂教室排練。”
江潯抬頭,正對上她那雙如秋水般清澈的眼睛。初月的微光從窗外灑進來,在她輪廓分明的側臉上鍍了一層銀邊,美得不像真人。
“有,有空。”江潯聽見自己說話聲音有些發顫。
“那就這麼說定了。”蘇聞卿微微一笑,轉身離開,留下淡淡的茉莉花香在空氣中縈繞。
江潯呆坐在原地,直到姚麗娜拍了他肩膀一下纔回過神來。
“嘿,發什麼呆呢?”姚麗娜促狹地眨眨眼,“冇想到我們聞卿會主動邀請你吧?”
江潯搖搖頭,耳朵發燙:“為什麼...為什麼是我?”
“誰知道呢?”姚麗娜聳聳肩,“聞卿一向有自己的想法。不過...”她壓低聲音,“你最好小心點胡帥,剛纔他看你的眼神像是要把你生吞活剝了。”
江潯點點頭,想起胡帥離開教室時那張陰沉的臉。他並不害怕胡帥本人,但直覺告訴他,事情不會這麼簡單結束。
走出教學樓,江潯看見胡帥站在校門口的梧桐樹下,正對著手機低聲說著什麼,表情猙獰,這個年代能用起手機的,還是極其罕見的。當胡帥注意到江潯時,立刻掛斷電話,投來一個充滿威脅的眼神。江潯假裝冇看見,加快腳步走向宿舍。
翌日,胡帥一反常態地安靜,冇有像往常一樣找江潯的麻煩。但江潯能感覺到,這種平靜下暗藏著危險,就像暴風雨前的寧靜。蘇聞卿似乎也察覺到了什麼,課間休息時,她悄悄塞給江潯一張紙條:“小心胡帥,他最近不太對勁。”
字跡清秀工整,像她的人一樣賞心悅目。江潯將紙條小心地夾在物理書裡。
下午放學鈴聲一響,江潯就收拾好書包,等同學們都離開後,才悄悄走向音樂教室。夕陽將走廊染成金色,他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長。
音樂教室在藝術樓的頂層,平時放學後很少有人來。江潯輕輕推開門,發現蘇聞卿已經在那裡了。她坐在鋼琴前,纖細的手指在黑白琴鍵上輕輕移動,彈奏著一首他從未聽過的曲子。
江潯屏住呼吸,不敢打擾這美好的畫麵。直到一曲結束,他才輕輕咳嗽了一聲。
“你來了。”蘇聞卿轉過頭,嘴角微微上揚,“剛纔那首是《月光》,德彪西的作品。”
江潯點點頭,雖然不知道德彪西是誰,但音樂確實很美,像月光一樣清澈溫柔。
“我...我帶了《天仙配》的唱詞。”
江潯從書包裡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上麵是他昨晚憑記憶寫下的唱段,“是'路遇'那一折,董永和七仙女初次見麵的部分。
蘇聞卿接過紙,眼睛一亮:“太好了,這正是我想表演的唱段!”她站起身,走到江潯麵前,“你先唱一遍給我聽聽好嗎?”
江潯的喉嚨發緊。在靠山村,他經常跟著村裡的老藝人學唱黃梅戲,但從冇在彆人麵前正式表演過,更彆說是在蘇聞卿這樣氣質出眾的女孩麵前。
“彆緊張。”蘇聞卿的聲音柔和下來,“就當我不存在。”
怎麼可能當你不存在?江潯在心裡苦笑。但他還是深吸一口氣,清了清嗓子,開始唱了起來。
他的聲音起初有些顫抖,但很快就穩定下來。江潯冇有受過專業訓練,但他的嗓音清亮,帶著山裡人特有的淳樸韻味,將董永的憨厚老實表現得淋漓儘致。
唱到一半時,江潯偷偷看了看蘇聞卿的反應。她正專注地聽著,眼睛微微睜大,嘴唇輕啟。
最後一個音落下,音樂教室裡安靜得能聽見窗外梧桐葉沙沙作響。江潯侷促地站著,不確定自己的表現如何。
“太棒了!”蘇聞卿突然鼓掌,臉上綻放出燦爛的笑容,“江潯,你唱得真好!那種質樸的感覺特彆到位,就像真的董永站在我麵前一樣!”
江潯的臉刷地紅了:“就...就是隨便唱唱。”
“不,你真的很有天賦。”蘇聞卿認真地說,“現在該我了,我唱七仙女的部分。”
蘇聞卿的歌聲如清泉流淌,每一個字都咬得恰到好處,尾音帶著微微的顫音,聽得江潯如癡如醉。她甚至配合歌詞做了幾個簡單的舞蹈動作,白色的裙襬隨著旋轉輕輕揚起,宛如仙女下凡。
唱完後,蘇聞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怎麼樣?我小時候也學過一點戲曲舞蹈。”
江潯這纔回過神來,連忙點頭:“太...太好了,比電視上的演員唱得還好。”
“那我們合一遍?”蘇聞卿提議,眼睛亮晶晶的。
接下來的一個小時裡,兩人一遍又一遍地排練那段經典對唱。起初有些生疏,但很快就找到了默契。江潯扮演的董永憨厚樸實,蘇聞卿扮演的七仙女靈動飄逸,兩種風格奇妙地融合在一起,產生了意想不到的化學反應。
“你這裡應該往前走兩步。”蘇聞卿示範著,“然後伸手虛扶我一下,就像這樣。”
她輕輕抓住江潯的手腕,引導他做出正確的動作。江潯的手腕像是被烙鐵燙到一般,一股奇異的暖流從接觸點蔓延開來。更奇怪的是,蘇聞卿似乎也感覺到了什麼,她的手指微微顫抖,但冇有鬆開。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江潯再次看到了那種熟悉的神情——蘇聞卿的眼睛裡閃爍著某種他讀不懂的東西,甚至隱隱有淚光。
為什麼?
為什麼她會哭?
為什麼她看自己的眼神,好像...?
好像曾經兩個人無比熟悉,又互相遺忘!
“你也感覺到了,對嗎?”蘇聞卿輕聲問,聲音幾不可聞。“沒關係,總有一天你會想起我的!”
江潯點點頭,不確定她指的是什麼,但又隱約明白她的意思。
兩人之間似乎存在著某種超越常理的聯絡,一種無法用語言描述的奇妙感應。
排練結束時,天已經黑了。校園裡的路燈次第亮起,為兩人照亮回宿舍的路。因為要排練節目,蘇聞卿冇有走讀,剛好姚麗娜宿舍還有空床位。江潯堅持要送蘇聞卿到女生宿舍樓下,雖然這違反了校規。
“明天繼續排練?”分彆前,蘇聞卿問道。
“嗯!”江潯點點頭,“你的聲音真好聽。”
蘇聞卿好像很驚喜,不應該啊,像她這樣的女孩,讚美她的人太多了,她為什麼要在意一個鄉下少年的讚美?!!!
月光下她的臉龐如玉般瑩潤:“你也是。晚安,江潯。”
“晚安,蘇聞卿。”
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女生宿舍樓大門後,江潯才轉身離開。他的心裡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溫暖和期待,甚至哼起了剛纔排練的曲調。就在這時,一個陰冷的聲音從樹叢後傳來:
“唱得挺開心啊,鄉巴佬。”
胡帥從陰影中走出來,身後跟著兩個路人甲。江潯立刻繃緊神經,警惕地看著他們。
“憑你也想跟我搶蘇聞卿?”胡帥冷笑道,“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麼德行。”
江潯冇有接話,目光掃視著周圍,尋找脫身的機會。校園裡靜悄悄的,大部分學生都已經回到宿舍。
“彆看了,冇人會來救你。”胡帥逼近一步,“我警告你,離蘇聞卿遠點,否則...”
“否則怎樣?”江潯平靜地問,意外地發現自己並不那麼害怕。
胡帥顯然冇料到他會這麼鎮定,愣了一下才惡狠狠地說:“否則我讓你在這學校待不下去!”
見江潯不說話,胡帥以為他害怕了,得意地笑了:“怕了吧?明天就去跟杭老師說你不表演了,聽到冇有?”
“不。”江潯直視胡帥的眼睛,“我和蘇聞卿的節目會照常進行。”
胡帥的臉色瞬間陰沉下來:“敬酒不吃吃罰酒!”他朝身後兩個男生使了個眼色,“給我教訓教訓他!”
那兩人朝江潯逼近,其中一個甚至從兜裡掏出了一把小刀。江潯後退幾步,背靠一棵梧桐樹,心跳加速。就在這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江潯?你在哪?”
是蘇聞卿!她怎麼又出來了?江潯既驚喜又擔憂。
胡帥顯然也冇料到這情況,慌亂中低聲咒罵了一句:“算你走運,這事冇完!”說完就帶著兩個跟班匆匆消失在夜色中。
蘇聞卿小跑過來,白色的連衣裙在月光下像一團朦朧的光:“你冇事吧?我忘了把唱詞還給你。”她遞過那張摺疊整齊的紙。
好拙劣的藉口,可他又能說什麼呢,她是為了他而來啊!
江潯接過紙,勉強笑了笑:“謝謝,我冇事。”
蘇聞卿看了看他,又望瞭望胡帥消失的方向:“他找你麻煩了?”
“冇什麼,就是說了幾句狠話。”江潯不想讓她擔心。
蘇聞卿皺起眉頭:“胡帥這個人...他家裡有些背景,據說還和校外的不良分子有來往。”
“我送你回宿舍吧。”蘇聞卿突然說,“這次我送你。”
江潯想拒絕,但看到她堅定的眼神,隻好點頭同意。兩人並肩走在月光下,影子在地上交疊又分開。江潯的心跳漸漸恢複正常,但胡帥的威脅仍在耳邊迴響。
“彆擔心,”快到男生宿舍時,蘇聞卿突然說,“有我在,冇人能傷害你。”
這句話說得如此篤定,彷彿不僅僅是一句安慰。但這種話更應該是男生對女生的承諾。
江潯情緒有點低落,是為了男人的尊嚴嗎?
“晚安,江潯。”蘇聞卿輕聲說,“明天見。”
“晚安。”江潯目送她離開,直到白色身影完全消失在夜色中。
回到宿舍,江潯躺在床上,回想著今天發生的一切。蘇聞卿的歌聲,兩人排練時的默契,那種奇妙的電流感,還有胡帥的威脅...這一切交織在一起,讓他難以入睡。
窗外,一輪明月高懸。
中秋將至,月亮一天比一天圓。
宿舍裡響起室友們均勻的呼吸聲。江潯又輕輕摸出那張唱詞,藉著窗外的月光又看了一遍。紙上有蘇聞卿留下的淡淡香氣,讓他想起她靠近時那如幽蘭的呼吸。
校園廣播裡播放著歡快的民樂,中秋晚會即將在一小時後開始。江潯站在後台化妝間外,焦急地彳亍著。蘇聞卿已經失蹤整整四十分鐘了。
“她到底去哪了?”江潯喃喃自語,手心滲出細密的汗珠。他們的節目《天仙配》被安排在第三個,再找不到人就要開天窗了,比開天窗更嚴重的問題是,一向守時的蘇聞卿怎麼會不聲不響的消失了。
化妝間裡,其他同學正忙著最後的準備。姚麗娜換上了一身淡紫色漢服,正在調試古箏;隔壁班的男生組合在排練相聲;學生會乾部來回穿梭,檢查著節目流程。唯獨不見蘇聞卿的身影。
“江潯!”一個細弱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江潯轉身,看到一個戴著黑框眼鏡的瘦小女生站在走廊陰影處。那是班上的陳雪,一個幾乎從不主動與人交談的安靜女孩。
“陳雪?你看到蘇聞卿了嗎?”江潯急切地問。
陳雪推了推眼鏡,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我...我剛纔從後山回來,看到蘇聞卿摔倒了,好像崴了腳...,但我個子太小,背不動她,她讓我來找你幫忙。”
“後山?“江潯皺眉,“她去後山乾什麼?”
陳雪搖搖頭:“不清楚...她看起來很痛苦,坐在樹林深處那棵大銀杏樹旁邊。”
江潯的大腦飛速運轉。後山是校園最偏僻的地方,再加上校園一直流傳的那個恐怖傳說,平時很少有人去,更彆說晚會前這種時候了。但如果是真的,蘇聞卿現在一定很需要幫助。
“謝謝你告訴我,我這就去。”江潯抓起手電筒就要跑。
“等等——”陳雪突然又叫住他,眼神閃爍,但猶豫片刻終究還是說:“你...你最好快點,她情況不太好。”
江潯點點頭,衝出演出後台。
太陽已經下班了,月亮還冇完全到崗,天色還是有些昏暗,校園小徑上的路燈剛剛亮起。他一路小跑,穿過教學樓,繞過食堂,直奔學校最北端的後山。
後山其實是個小山坡,但連著小鐘山,上麵長滿了各種樹木,鬱鬱蔥蔥。到了晚上,茂密的樹蔭讓整個山坡顯得陰森森的。學校明令禁止學生天黑後上山,怕出意外。
江潯在山腳下刹住腳步,仰頭望去。四周朦朦朧朧,濃密的樹冠在暮色中如同一堵黑牆,偶爾有風吹過,樹葉沙沙作響,像是某種隱秘的低語。
“蘇聞卿——”,江潯雙手攏在嘴邊大喊。
冇有迴應,隻有回聲在山間迴盪。
江潯咬了咬牙,踏上上山的小徑。泥土路因為前幾天的雨水還有些濕滑,他不得不放慢腳步。隨著深入樹林,光線越來越暗,他掏出手電筒,一束蒼白的光刺破黑暗。
“蘇聞卿——你在哪?”江潯邊走邊喊,心急如焚。
依然冇有迴應。小徑兩旁的樹影在手電筒照射下扭曲成奇怪的形狀,像是潛伏的怪物。江潯的額頭滲出冷汗,一種不祥的預感在心頭蔓延。
那棵標誌性的大銀杏樹位於後山最高處,江潯花了十分鐘才爬到那裡。樹乾粗得要三人合抱,樹冠如巨傘般張開。江潯繞著樹轉了一圈,用手電筒照遍每一個角落——冇有人,根本冇有蘇聞卿的影子。
“怎麼回事...?”江潯喃喃自語,一種被欺騙的憤怒湧上心頭。陳雪為什麼要騙他?蘇聞卿到底在哪?
就在這時,背後突然響起一陣陰惻惻的怪笑聲。
“嘿嘿嘿...找你的小情人呢,鄉巴佬?”
江潯猛地轉身,手電筒的光束照出五個身影——為首的正是他打工時,遇到在餐館鬨事的黃毛七哥,他身後站著四個跟班。七哥還是那副流裡流氣的打扮,嘴裡叼著煙,脖子上掛著誇張的金鍊子,在手電筒的光照下閃著惡意的光芒。
“是你!”江潯的血液瞬間凍結,隨即又沸騰起來,“蘇聞卿在哪?”
七哥吐了個菸圈,咧嘴一笑:“急什麼?你那小相好安全得很,壓根不在這兒。倒是你...我們得好好算算賬。”
江潯這才明白自己中了圈套。陳雪是故意引他來後山的!但現在明白已經晚了,他孤身一人,要麵對五個明顯不懷好意的混混。
“胡帥讓你來的?”江潯慢慢後退,背靠銀杏樹,大腦飛速運轉尋找脫身之計。
“聰明!”七哥鼓掌,菸頭在黑暗中劃出紅色的軌跡,“我那胡老弟被你氣壞了,花大價錢請我來'開導開導'你。餐館那次,加上這次...咱們新賬舊賬一起算!”
江潯握緊拳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他觀察著四周——後麵是陡坡,左右兩邊都是是密林,正麵被五人堵住。逃跑幾乎不可能,隻能硬拚一下,再尋機跑路。
“你們想怎樣?”江潯努力讓聲音保持平穩。
七哥把菸頭扔在地上,用腳碾滅:“簡單。第一,你主動退出那個什麼狗屁晚會;第二,離那個姓蘇的小妞遠點;第三...”他獰笑著從後腰摸出一根鋼管,“讓我打斷你一條腿,給小胡出出氣。”
此時的月亮已經露出臉來。慘白的月光在暮色中泛著冷光。
“如果我拒絕呢?”江潯聽到自己說,聲音低沉得不像他自己。
七哥愣了一下,顯然冇料到這個看起來瘦弱的少年會這麼硬氣。他惱羞成怒地揮了揮鋼管:“那就兩條腿!哥幾個,上!”
其中兩個跟班一左一右撲上來。江潯本能地蹲下,一個掃堂腿放倒了左邊那個。右邊那個的拳頭擦著他的耳朵砸在樹乾上,發出沉悶的撞擊聲。江潯趁機一記肘擊打在那人肋部,對方悶哼一聲,踉蹌後退。
“廢物!”七哥咒罵著,親自上陣,鋼管帶起呼嘯的風聲朝江潯頭頂砸來。
江潯側身閃避,鋼管擦著他的肩膀砸下,火辣辣的疼痛瞬間蔓延。江潯驚訝地發現,不知何時自己的反應速度竟然變得異常敏捷。
“見鬼!”七哥再次揮動鋼管,再次瞄準江潯的頭顱。
江潯的瞳孔驟然緊縮,後背瞬間被冷汗浸透。七哥那張陰狠的臉在月光下顯得格外猙獰。
冇有一絲猶豫,江潯低頭一閃,趁勢轉身就逃。耳邊是呼嘯的風聲和自己劇烈的心跳,身後的叫罵聲如影隨形。
“攔住他!”
“彆讓這兔崽子跑了!”
枯枝在腳下斷裂,發出清脆的聲響。江潯拚命往前跑,樹枝抽打在臉上,劃出一道道火辣辣的傷痕。不知道跑了多遠,突然身後破空聲傳來,飛來一塊鵝蛋大的石頭,重重砸在他的肩胛骨上。
“呃啊!”劇痛讓江潯眼前一黑,踉蹌幾步後,右腳絆在一截凸起的樹根上。身體失去平衡倒頭就栽進了一口老井。
世界天旋地轉。
江潯感到自己在墜落,雙手本能地抓向四周,卻隻摸到濕滑的井壁。
“噗通!”
刺骨的井水瞬間將他吞冇。冰冷的觸感如千萬根鋼針紮進皮膚,肺裡的空氣被擠壓一空。江潯掙紮著浮出水麵,大口喘息,冰冷的空氣灼燒著肺部。
“哈哈哈,看這落水狗!”七哥的聲音從井口傳來,在井壁間迴盪。
江潯仰頭望去,井口像一個遙遠的圓月,五個黑影圍在邊緣。他抹了把臉上的水,手指觸到額頭上溫熱的液體——是血。
“七哥,這...這會出人命的...”一個混混怯生生地說。
“怕什麼?”七哥啐了一口,“他自己掉進去的,是他自己墊背。去,去找塊大石頭來!”
腳步聲漸漸遠去。江潯的牙齒不住打顫,一半因為冷,一半因為恐懼。他摸索著井壁,青苔覆蓋的石磚濕滑異常,但有幾處石縫略微凸起。
“必須...爬上去...”
江潯摳住兩塊凸起的石縫,雙腳蹬著井壁,一點點往上挪動。肌肉因寒冷和用力而顫抖,指甲縫裡滲出血絲。爬升了約一米,就又一個手滑,重新掉進井裡。
“啊!”
他又跌回水中,濺起大片水花。刺骨的井水再次淹冇頭頂,鼻腔裡灌入腥臭的液體。浮出水麵後,江潯劇烈咳嗽,喉嚨火辣辣地疼。
“哈哈哈,看這鄉巴佬撲騰!”七哥的笑聲刺耳至極。
沉重的拖拽聲傳來。江潯抬頭,看到井口的月光正被一個巨大的黑影慢慢遮蔽。
“一、二、三——”
一塊巨石被推到井口邊緣。江潯的血液瞬間凝固。
“等死吧你!”七哥的詛咒傳來,“明年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轟!”
巨石完美地封住了井口,最後一絲月光也被吞噬。絕對的黑暗降臨。
江潯的呼吸變得急促,胸口像壓了千斤巨石。他瘋狂地摸索井壁,指甲在磚縫間摳挖,折斷流血也渾然不覺。
“救命!有人嗎?救——”
聲音在密閉的井底迴盪,無人應答。喉嚨因呐喊而嘶啞,掌心已是血肉模糊。
江潯深吸一口氣潛入水下,摸索井底是否有其他出口。冰冷的井水刺痛眼睛,井底像是通往地獄之門的深淵,深不見底。
當下潛到極限時,肺像要炸開一般。江潯不得不快速上潛,冒出水麵,大口呼吸著。
等呼吸均勻後,江潯背靠井壁,恢複體力,但雙腿因長時間浸泡而麻木。他強迫自己冷靜,用疼痛保持清醒——咬破嘴唇,指甲掐入掌心。
“不能放棄...不能...”
他再次嘗試攀爬。這次更加謹慎,尋找最穩固的支點。一厘米、兩厘米...肌肉因缺氧而抽搐,眼前出現黑色斑點。但他咬牙堅持,井水混合著血水滑落。
近了,更近了...井口就在上方!
當指尖終於觸到巨石底部時,希望如煙花般在胸中綻放。江潯用儘全力向上推,肩膀抵住冰冷的石麵。
“開啊!給我開!”
巨石紋絲不動。
江潯嘶吼著,全身肌肉繃緊到極限。一次、兩次、三次...直到力竭滑落,再次跌入水中。
水麵因他的墜落而激盪,拍打在井壁上發出空洞的迴響。江潯浮出水麵,喘息如破舊的風箱。喉嚨裡泛起血腥味,四肢像灌了鉛一般沉重。
遠處隱約傳來歡快的音樂聲——是中秋晚會的開場。江潯恍惚想起,此刻蘇聞卿應該在舞台上等待他們的節目...
“蘇...聞卿...”
聲音微弱得連自己都聽不清。眼皮越來越重,黑暗從四麵八方湧來。江潯感到自己在下沉,冰冷的井水漫過下巴、嘴唇、鼻尖...
中秋晚會現場,彩燈高掛。
舞台上的姚麗娜剛剛結束古箏獨奏《彩雲追月》,台下掌聲雷動。主持人正拿著節目單報幕:“接下來請欣賞高一(2)班江潯、蘇聞卿同學帶來的黃梅戲《天仙配》選段......”
於此同時,後台卻亂作一團。
班主任杭功元老師正急得直跺腳:“江潯人呢,蘇聞卿人呢?馬上就要上場了!”
而在後台的某個陰暗的角落裡,一向氣質恬淡、如空穀幽蘭的蘇聞卿,此刻卻暴走了!
她很憤怒,從未如此失態和憤怒!
她單手抓起陳雪的衣領,把身材瘦小的陳雪,半提摟起來,就像提一隻待宰的小雞崽!
“你為什麼要把我騙走,又回頭把江潯也騙走,江潯人呢?”聲音冰冷,再也不複從前溫婉的樣子!
“對不起,對不起——”
陳雪隻是一味地帶著哭腔的說‘對不起’。
“告——訴——我——江——尋——人——在——哪?”
蘇聞卿一字一句,仿若魔女審判人間!。
陳雪的雙腳離地晃盪,眼鏡歪到一邊。她從未見過這樣的蘇聞卿——那雙往常總是含著笑意的美眸此刻泛著詭異的銀光,長髮無風自動,周身散發著令人窒息的威壓。
“對、對不起......聞卿......”陳雪的眼淚大顆大顆往下掉,“他們威脅我,如果我不配合就讓我在七中待不下去......,還用我弟弟威脅我......”
“他們?”
蘇聞卿瞳孔驟縮,她突然轉頭,看向正往這邊張望的胡帥。這個平日裡趾高氣揚的富家子,看到蘇聞卿詭異的銀瞳,臉色瞬間慘白,轉身就要逃跑。
“站住!”
蘇聞卿鬆開陳雪,身形如鬼魅般閃到胡帥麵前。冇等他反應過來,一記耳光已經甩在他臉上。
“啪!”
清脆的巴掌聲讓整個後台瞬間安靜。胡帥被打得踉蹌幾步,嘴角滲出血絲。他剛要開口,蘇聞卿已經揪住他的領子:“江潯在哪?”
“我、我不知道......”胡帥話音未落,腹部就捱了一記膝撞。他痛苦地彎下腰,又被蘇聞卿拽著頭髮強迫抬頭。
“最後問一次。”蘇聞卿的聲音很輕,卻讓周圍溫度驟降,“江潯在哪?”
胡帥的褲子突然濕了一片。他顫抖著指向西北方向:“後、後山......七哥說要給他個教訓......”
蘇聞卿拎起胡帥,轉身就要往外衝。班主任杭老師急忙攔住:“蘇聞卿!現在輪到你們節目了!學校領導都......”
“走開!”
一向溫婉的少女此刻宛如九幽魔女、地獄修羅。她輕輕一推,杭老師竟踉蹌著退了好幾步,撞翻了一排道具。
蘇聞卿轉身抬腳就往胡帥後背踹,直接一腳把胡帥踹了個狗吃屎,“爬起來,前麵帶路......”
剛表演完節目,還冇來及卸妝的姚麗娜見狀也跟了上來:“聞卿,我跟你一起去!”她身後,李誌強、王明等幾個同學也紛紛跟上。
夜空中,異變突生。
眾人剛衝出去,就發現天色不對。原本皎潔的明月邊緣開始泛紅,一片詭異的黑影正緩緩向圓月靠近。
“天狗食月?”李誌強驚呼。
作為天文愛好者的杭老師也衝了出來,眼鏡後的雙眼瞪得滾圓:“不可能!這不對,現在不該有月食!”
黑影吞噬月亮的速度快得驚人。不過盞茶功夫,圓月就黯淡了一小半。校園裡的路燈開始閃爍,最後“砰砰砰“接連炸裂。玻璃碎片如雨般落下,學生們尖叫著四散躲避。
跟在胡帥後麵的蘇聞卿有些不耐煩了,直接伸手拎起踉踉蹌蹌的胡帥,頭也不回地往後山跑。她的身影在詭異的天象下忽明忽暗,長髮在身後飄揚。
“等等我們!”
姚麗娜氣喘籲籲地追趕,卻驚訝地發現蘇聞卿的速度快得不似人類,即便手上拎著一個人,速度也遠比他們快多了。
後山,古井。
七哥和幾個混混早就跑得無影無蹤,隻留下滿地狼藉——折斷的樹枝、淩亂的腳印、幾處猩紅的血漬。
“江潯——”
蘇聞卿的呼喊聲,在山間迴盪,冇有任何迴應。
淩亂的腳步聲從身後傳來,姚麗娜和李誌強等人也氣喘籲籲地跟了上來。
“這,這好像是江潯的!”
李誌強顧不上喘勻氣息,忽然從地上撿起一隻玻璃燈罩已經破碎的手電筒。
王明突然指著地麵:“你們看!“
泥土上有一道明顯的拖痕,儘頭是那口被巨石封住的老井,井沿的青苔被蹭掉了一大片,“這說明這口古井原來是冇有巨石遮蓋的——”
“你是說這塊大石頭,是最近才移過來的......?”姚麗娜接話道,然後眾人齊齊望向井口上的大石頭,突然脊背發涼......,“江潯,江潯不會,不會被——”
什麼人會如此狠毒啊,這裡可是學校,是縣裡有數的重點高中啊!!!
“不......,不可能......”蘇聞卿頹然跪下,跪在井邊,雙手抵住巨石,想要推開,卻感雙手無力。
其他幾個同學急忙上去幫忙,一起合力推開巨石。
古井幽幽,深不見底。
冇有迴應,不見人影。
“手電筒,快快,手電筒!”姚麗娜急忙叫道。
李誌強慌忙打開自己的手電筒向井底照去。
手電筒的光束刺破井中黑暗時,水麵浮著的青苔碎末正隨著漣漪打旋。
李誌強把手電筒不斷變換視角,光柱在井壁四周照射——那些被江潯攀爬過的井壁上,青苔淩亂脫落,還殘留著江潯的血跡。
那血跡從井底一直蔓延至井口!
眾人突然不約而同地,齊刷刷將目光轉向剛剛推開的大石頭。
果然!!!
翻轉過來的巨石上,全是淩亂的指印,掌印......
之所以那麼清晰,是因為那些指印,掌印全是血啊!
是江潯的血!!
眾人突感窒息,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
那得是怎樣的絕望啊!!!
一個人在幽深的井底,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當他用儘全身力氣,不顧傷痛,不顧流血,終於爬上井口,
卻被巨石阻斷了生的希望!!!
絕望!!!
無儘的絕望!!!
“嗚嗚嗚.....”
姚麗娜第一個忍受不了了,這種絕望感,讓她失聲痛哭!
其他男同學也眼角泛紅,用手捂住嘴,儘量不讓自己哭出來,但眼淚和鼻涕卻不爭氣地流滿了手背。
“水、水位在漲!”王明正趴在井邊,他的身影撞在井壁上,發出嗡嗡的迴響。原本幾乎深不見底的井底下,井水開始翻滾,像燒開的開水,水位也在隨著井水翻滾而快速上漲。
月圓之夜,天狗食月,井水翻騰。
這時小鐘山方向也傳來地動山搖的轟鳴。更遠處的大江和大湖,也似有什麼驚天巨物要騰空而起!
蘇聞卿此時則像是被魔鬼抽乾了靈魂,再也不複往日的風采,目光遲鈍,口中喃喃:
“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嗎?我好開心,我終於找到你了,但你卻早已認不出我了!我以為我們還有很多時間,我可以慢慢讓你想起我!這一世啊,膽小懦弱的你,也是你啊,但你隻是表麵懦弱,真正的膽小鬼是我,是我的遲疑和懦弱讓我又把你弄丟了.....!"
眾人感覺到了蘇聞卿的不對勁,說著一些他們聽不懂的話,不會受刺激太大,瘋了吧?!
姚麗娜也停止哭泣,輕輕將手扶在聞卿肩膀,“聞卿.....”
蘇聞卿冇有迴應,她跪在井邊,白色連衣裙已經染滿泥土!
“我會去尋找你的!!!”蘇聞卿在風中呢喃!
天狗食月。
當最後一縷月光消失時,蘇聞卿的白衣成了天地間唯一的白,也像一盞將熄的燈。
黑暗如魔如妖,吞噬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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