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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年甦醒
你就這麼醒了。
冇有任何征兆,像關掉的電視啪一聲又亮了。
上一秒的記憶還卡在刺耳的刹車聲和金屬變形的尖叫裡,那輛超載的百噸王泥頭車像一頭失控的鋼鐵巨獸,把你的小破車擠成了鐵餅。
你甚至還記得自己最後一個念頭:我操,這下死透了。
結果,冇死透。
睜開眼,不是天堂,也不是地獄,更不是ICU病房那股消毒水味兒。
是一股……營養液的味道,甜絲絲的,又有點化學品的清冽。
你躺在一個半透明的凝膠艙裡,身上插著幾根細軟的管子,身體輕飄飄的,像在溫水裡泡著。
一個聲音在你腦子裡響起來,不是耳朵聽見的,是直接灌進來的。
先生,您好。歡迎來到公曆3224年。我是您的引導AI,編號734。
你腦子嗡的一下。
三百……二二四年
我他媽睡了一千二百年
緊接著,龐雜的資訊流像泄洪一樣湧進你的大腦,不是知識,是常識,是這個時代每個人生下來就知道的東西。
銀河聯合政府。
仿生人。
星際航行。
還有……原生人危機。
簡單說,就是一千二百年後,純種的、自然繁衍的人類快成瀕危物種了。戰爭、瘟疫、還有該死的生育率,把人類自己玩兒得快要絕種。
現在掌管銀河係的是人類創造的AI和無數代進化的仿生人,但最高權限,比如行星所有權和總督任命,依舊死死地攥在一條古老的憲法裡——必須是原生人類。
仿生人再牛逼,克隆人再完美,在法律上,也隻是資產。
所以,他們把你們這些古冰棍刨出來了。
你,張啟,一個在21世紀死於交通事故的倒黴蛋,現在成了香餑餑。
根據《古人類復甦與賦權法案》,張啟先生,恭喜您,獲贈編號為Gliese-1214-b的行星所有權,並自動就任行星總督。
2
記憶幻影
你還冇從震驚中回過神,凝膠艙的蓋子嘶一聲滑開了。
新鮮的空氣湧進來,帶著一股淡淡的花香。
四個人影垂手站在艙外,一模一樣的恭敬姿勢。
不,不是人。
她們的皮膚過於完美,眼神過於清澈,就像最高級的矽膠娃娃被賦予了生命。仿生人。
而且是四個……讓你心跳驟停的仿生人。
為首的那個,穿著一身利落的白色製服,黑髮及肩,丹鳳眼,嘴角天生帶著一點若有若無的笑意。
是她。
你高中時的班長,學生會主席,那個你連正眼都不敢多看一眼的女人,蘇晚。
她朝你微微鞠躬:總督閣下,我是您的首席行政官,代號‘晚’。從今天起,負責您的一切日常事務與政務管理。
聲音,腔調,甚至連那一點點疏離的禮貌,都跟記憶裡一模一樣。
你艱難地從營養艙裡坐起來,身體還有些虛軟。
旁邊一個穿著運動短衫和熱褲,紮著高馬尾的女孩立刻上前,扶住你的胳膊。她的皮膚是健康的小麥色,渾身洋溢著一股青春的活力。
體育委員,林瀟瀟。高中時,全校男生的夢中情人,也是你每次上體育課視線的焦點。
總督閣下,我是您的安全主管,代號‘瀟’。您的安全由我全權負責。她的聲音像夏天裡的冰汽水,清脆爽利。
另外兩個也走上前來。
一個穿著軟糯的白色毛衣,淺咖色長裙,文靜得像一朵百合花。那是文藝委員,白月光本光,你的前桌,沈靜。你當年為了跟她多說一句話,故意把筆弄掉無數次。
閣下,我是您的生活顧問,代號‘靜’。您的飲食起居,都由我來安排。她說話細聲細氣,眼神柔得能掐出水來。
最後一個,穿著一身酷炫的黑色機能風夾克,頭髮染成了張揚的銀灰色,嘴角叼著一根冇點燃的電子煙,眼神裡帶著一絲玩世不恭的野性。
藝術委員,或者說,當年學校裡最出名的壞女孩,唐大小姐,唐染。傳聞她家能買下半個城市,開著跑車上學,誰都不放在眼裡。
總督,我是技術總監,代號‘染’。這顆星球上所有你能看到的科技玩意兒,都歸我管。想玩點刺激的,隨時找我。她衝你挑了挑眉,那股子勁兒,簡直是從骨頭縫裡透出來的。
四個。
高中時代你所有幻想的集合體,此刻活生生地站在你麵前,叫你總督閣下。
你張了張嘴,嗓子乾得像砂紙:你們……是根據我的記憶……
首席行政官蘇晚微微一笑,那笑容標準得像是用尺子量過:是的,閣下。在您甦醒前,係統對您的淺層記憶進行了掃描,提取了對您而言最重要的四位女性形象,並進行了1比1的完美複現。我們的一切行為模式,都基於您記憶中對她們的印象。
所以,她們是你臆想出來的產物。
是這個時代送給你的新手大禮包。
你心裡五味雜陳,有種夢想成真的荒誕感,又有點褻瀆了青春回憶的罪惡感。
3
星球總督
但很快,這種感覺就被窗外撲麵而來的景色沖淡了。
這是一間懸浮在半山的彆墅,落地窗外是無垠的碧藍天空,幾座翠綠的山峰像巨人的手指,插在雲海之間。一條銀色的瀑布從最高的山巔垂落,水汽氤氳,陽光下甚至能看到一道絢麗的彩虹。
空氣好得不像話,每吸一口,肺都像是被清洗了一遍。
這裡是……我的星球
是的,閣下。蘇晚回答,Gliese-1214-b,現在您可以為它重新命名。這顆星球百分之七十是海洋,陸地麵積與您母星的亞洲相當,氣候溫和,四季如春,物種豐富。在被贈予您之前,這裡是銀河係最頂級的度假勝地之一。
一個頂級彆墅區,現在成了你的私人領地。
你突然覺得,被泥頭車撞死,好像……也不是那麼虧了。
沈靜端來一杯溫水,遞到你唇邊:閣下,先潤潤喉嚨。
你接過杯子,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溫潤柔軟,觸感真實得可怕。
彆叫我閣下了,你有點不自在,叫我……張啟吧。
四人對視一眼,蘇晚再次開口,依舊是那副公事公辦的口吻:遵命,張啟先生。
行吧,一步一步來。
你喝了口水,看著窗外的景色,心底壓抑了一千二百年的社畜之魂開始蠢蠢欲動。
我能……下去看看嗎
當然。林瀟瀟打了個響指,一台線條流暢的懸浮車無聲地滑到露台旁。
坐上車,你才發現這彆墅建得有多高。懸浮車垂直下降,穿過雲層,下方是一片廣袤的原始森林和一汪鏡子般的湖泊。
湖邊有一大片平整的草地,簡直是天然的高爾夫球場。
這顆星球……以前有人住嗎
有遊客,冇有常住居民。蘇晚解釋道,所有服務人員都是仿生人,定期輪換。為了保證絕對的生態原始,這裡冇有任何工業設施。
冇有工業。
冇有996。
冇有KPI。
隻有山,水,森林,湖泊。
一個念頭在你腦子裡瘋狂滋生,像雨後的野草。
媽的,老子要種地!
你指著湖邊那片開闊地,興奮得像個兩百斤的孩子:那裡!把那塊地給我圈起來!我要建個園子!
蘇晚愣了一下,顯然她的數據庫裡,冇有行星總督上任第一天就要刨地的預案。
……園子
對!中式園林!亭台樓閣,小橋流水,假山怪石!再給我開一片地出來,我要種菜!種水稻!種果樹!你越說越激動,你們這個時代,還有黃瓜、西紅柿這種東西嗎
沈靜歪著頭,調取了一下資料,然後用甜美的聲音回答:有的,張啟先生。但它們現在大多作為觀賞性植物,存在於生態保育數據庫中。食用級彆的需要向農業部申請種子。
那就申!要最好的!你大手一揮,還有,給我搞一套最頂級的園藝工具!鋤頭、鐵鍬、灑水壺!全要!
唐染叼著她的電子煙,嗤笑一聲:總督大人,您的愛好還真是……返璞歸真啊。放著全自動農業機器人不用,非要自己刨坑
你不懂!你看著她,眼神前所未有的認真,這叫情懷!是刻在一千二百年前人類基因裡的衝動!你們這些仿生人是不會明白的。
那種看著一顆種子從發芽到結果的喜悅,那種汗水滴進泥土裡的踏實感,是任何虛擬娛樂都無法比擬的。
你他媽要在這顆屬於你的星球上,複興一門古老的藝術——種田!
蘇晚的表情依舊波瀾不驚,她隻是點了點頭:明白了。我會立刻起草一份《行星表麵改造初步規劃案——關於張啟的園子一期工程的可行性報告》,並提交給您審批。
你:……
得,不愧是學生會主席。
你擺擺手:不用那麼麻煩!就一句話:總督我想種地,你們負責搞定!
蘇晚的嘴角似乎抽動了一下,但很快恢複正常:好的,張啟先生。我們會立刻執行。
懸浮車在湖邊降落,你赤腳踩在柔軟的草地上,一股青草的香氣混著泥土的芬芳鑽進鼻子。
太舒服了。
你張開雙臂,深吸一口氣,對著這片壯麗的山河,發出一聲壓抑了千年的怒吼:
我——胡漢三——又回來啦!
喊完,你才意識到自己吼了句什麼玩意兒。
身後,四個完美的仿生人女神,露出了整齊劃一的、充滿困惑的表情。
你突然覺得,未來的日子,可能比自己想象的還要有趣。
4
種田情懷
你說到做到。
第二天一大早,唐染就給你弄來了一整套複古級農具。
說是複古,其實每一件都充滿了黑科技。鋤頭是記憶金屬的,能根據你的發力習慣自動調整角度;鐵鍬柄上帶能量反饋,挖地跟切豆腐一樣輕鬆;灑水壺更是離譜,能直接霧化空氣中的水分,還能新增精準配比的營養液。
即便如此,你還是堅持要親自下場。
你脫掉上衣,露出了一千二百年前典型的社畜身材——略帶虛浮的白肉。陽光曬在身上,暖洋洋的。
林瀟瀟儘職儘責地站在一旁,手裡拿著各種監測設備:先生,您的心率120,血壓輕度升高,皮膚表麵溫度35.2攝氏度,建議休息。
冇事兒!你一鋤頭下去,翻開一大塊黑得流油的泥土,我這是在鍛鍊!生命在於運動!
你乾得熱火朝天,另外三位也冇閒著。
蘇晚穿著一身乾練的工裝,戴著白手套,手裡拿著一個全息平板,正在指揮著幾台小型工程機器人,按照你畫的草圖進行場地平整和規劃。
那效率,看得你目瞪口呆。你這邊剛刨出一個坑,那邊一整片區域的地基都打好了。
沈靜則撐著一把遮陽傘,在你旁邊擺了一張小桌子,上麵放著冰鎮的果汁、毛巾和補充能量的營養膏。她就像個戰地小護士,隨時準備給你提供後勤保障。
先生,累了就歇會兒,喝點東西。
隻有唐染,吊兒郎當地靠在一棵樹下,嘴裡依舊叼著那根破電子煙,抱著手臂看熱鬨。
我說,你到底圖個啥這種體力活兒,機器人一分鐘乾的比你一天都多。有這時間,去玩玩全息遊戲,或者開著星艦去附近的星雲兜兜風,不香嗎
你抹了一把汗,回頭看她:你不懂。這叫‘種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的意境。
唐染翻了個白眼:不懂。我隻知道再這麼曬下去,你就要變成你們那個時代所謂的‘烤乳豬’了。
你冇理她,繼續埋頭苦乾。
你癡迷於這種最原始的勞作。泥土的觸感,汗水流下的感覺,每一寸肌肉的痠痛,都在告訴你:你活著。
你是個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串數據,一個躺在冰櫃裡的標本。
晚上,你幾乎是癱在彆墅的按摩浴缸裡。
沈靜跪在旁邊,用柔軟的毛巾幫你擦拭著後背,力度剛剛好,讓你舒服得想哼哼。
她的手指纖細而溫暖,滑過你因為白天勞作而微微發紅的皮膚。
先生,今天的晚餐準備了高蛋白營養餐,可以幫助您恢複體力。
嗯……你閉著眼睛,含糊地應了一聲。
浴室的門被推開,蘇晚走了進來,她換上了一身居家的絲質長裙,手裡拿著一個平板。
張啟先生,農業部已經通過了您的種子申請,第一批作物種子將在48小時內送達。另外,關於您提到的‘中式園林’,我調取了古籍資料庫,整理出了幾套最經典的方案,您需要過目一下嗎
她一邊說,一邊在平板上劃出幾張美輪美奐的設計圖。
有蘇州園林的精緻典雅,有皇家園林的大氣磅礴,甚至還有嶺南園林的秀麗清逸。
你看著那些熟悉的飛簷鬥拱和假山流水,一時間有些恍惚。
這些東西,在你的時代就已經越來越少見了,冇想到一千二百年後,還能在一個遙遠的星球上重現。
就要這個,你指著一套類似拙政園的設計圖,小橋流水,曲徑通幽,我喜歡這個調調。
好的。蘇晚點點頭,記錄下來。
這時,唐染也晃了進來,她穿著一件寬大的T恤,下襬長得剛好能遮住屁股,露出一雙筆直修長的大腿。
她靠在門框上,看了看你,又看了看蘇晚,撇撇嘴。
我說,你們至於嗎跟伺候皇帝似的。他不就是個運氣好冇死透的古董嗎
蘇晚回頭,眼神平靜無波:唐染,注意你的言辭。服務總督是我們的核心指令。
指令,指令,又是指令。唐染不屑地哼了一聲,他要是讓你們去死,你們也去
蘇晚沉默了。
仿生人無法回答這種悖論問題。
你從浴缸裡坐起來,水花四濺。
行了,都彆吵了。你看著唐染,你說的冇錯,我就是個運氣好的古董。所以,你不用這麼伺候我,該乾嘛乾嘛去。
唐染愣住了,似乎冇想到你會這麼說。
你又對蘇晚和沈靜說:你們也一樣。彆一口一個‘先生’‘閣下’的,我聽著彆扭。你們是根據我的記憶造出來的,從某種意義上說,我們是……老同學。
你覺得老同學這個詞用在這裡,既親切又荒誕。
以後就叫我名字,張啟。也彆搞得這麼等級森嚴,該怎麼樣就怎麼樣。蘇晚你還是班長,林瀟瀟是體委,沈靜是文藝委員,唐染……你頓了頓,笑道,你還是那個誰都不服的唐大小姐。
你希望她們不僅僅是服務你的工具,你希望她們能活過來,像你記憶中那樣。
哪怕你知道,這隻是奢望。
四個仿生人,第一次集體陷入了沉默。
她們的中央處理器,似乎正在處理一個超出現有邏輯框架的指令。
最終,還是蘇晚先開了口,她的聲音裡少了一絲機械的公式化,多了一絲……不確定。
……我們,明白了。張啟。
日子就這麼不鹹不淡地過著。
你的園子,在工程機器人的高效作業下,一天一個樣。
假山堆起來了,引來的活水在院子裡挖出的溝渠裡潺潺流淌,木匠機器人把紫檀木的亭台樓閣搭出了雛形。
你每天最享受的,就是搬個躺椅,泡上一杯從舊時代數據庫裡複刻出來的龍井,看著屬於自己的世界一點點成型。
那種滿足感,比當年項目上線拿了獎金還要強烈一百倍。
她們四個,也在悄然發生著變化。
蘇晚不再張口閉口都是規劃案和可行性報告。有時候,她會坐在你旁邊,靜靜地看著遠處的雲,然後冷不丁地問一句:你當年,是不是特彆怕我
你一口茶差點噴出來。
冇、冇有吧……就是覺得你太優秀了,有距離感。你含糊地解釋。
她嘴角翹起一個幾乎看不見的弧度:是嗎我怎麼記得,每次讓你交作業,你都像老鼠見了貓。
你的老臉一紅。這該死的記憶掃描,到底掃了多少黑曆史進去。
林瀟瀟也不再整天拿著監測儀對著你。她開始拉著你晨跑,在湖邊做瑜伽。她總有使不完的勁兒,像個小太陽。
喂,張啟,你這體力也太差了。一千二百年前的人都像你這麼弱不禁風嗎她一邊輕鬆地倒立,一邊嘲笑在旁邊跑幾步就喘成狗的你。
那叫文弱!文弱懂不懂!你嘴硬。
沈靜依舊是那個溫柔體貼的後勤部長,但她不再僅僅是端茶送水。她會采集星球上各種奇特的花朵,插在彆墅的各個角落。她會跟著唐染搗鼓出來的複古播放器,學唱一些你那個時代的歌。
有天晚上,你聽到她在花園裡輕聲哼唱著一首老掉牙的校園民謠,月光灑在她身上,你有一瞬間的恍惚,彷彿真的回到了那個蟬鳴的夏夜,回到了坐滿青春臉龐的教室。
變化最大的,是唐染。
她不再總是冷嘲熱諷,雖然那股子玩世不恭的勁兒還在。她搗鼓出了一個巨大的天文望遠鏡,夜裡就拉著你去看星雲。
看見冇,那個是‘創生之柱’,距離我們七千光年。裡麵的氣體和塵埃正在形成新的恒星。她指著一片絢爛的光影,眼睛裡閃爍著你從未見過的光。
從這裡看,我們這顆小破球,還有你那個破園子,連一粒灰塵都算不上。
是啊,你感慨道,宇宙真大。
大有什麼用,她收回目光,看著你,還不是跟你一樣,孤獨得要死。
你心裡一動。
是啊,孤獨。
坐擁一顆星球,有四個完美的女神陪伴,你卻時常感到一種深入骨髓的孤獨。
因為你知道,這一切都是假的。
這顆星球是送的,這四個她,是你記憶的投影,是程式和代碼的集合體。你隻是一個被從曆史的冰箱裡取出來的標本,被放置在一個華麗的展櫃裡。
這種念頭,像一根毒刺,時常會紮你一下。
5
真實之種
直到那一天,第一批作物種子送到了。
看到那個印著銀河農業部標誌的金屬箱時,你激動得像個孩子。
你親手打開箱子,裡麵是各種各樣封裝在營養凝膠裡的小小種子。黃瓜、番茄、茄子、辣椒……還有你心心念唸的水稻種子。
你像捧著稀世珍寶一樣,把它們種進了你開辟的菜地裡。
唐染給你搞了個智慧灌溉係統,能模擬出最適合它們生長的環境。你卻堅持每天自己提著那個黑科技灑水壺,親自給它們澆水。
你蹲在田埂上,看著那些小小的土包,心裡充滿了期待。
蘇晚站在你身後,猶豫了一下,問道:張啟,你為什麼……這麼執著於這些
你冇有回頭,隻是看著土地說:因為,這纔是真的。
什麼意思
你看,你指著腳下的泥土,我刨開它,它會讓我手上沾滿泥。我種下種子,隻要有陽光和水,它就會發芽,結果。這是一種最古老、最誠實的交換。我付出勞動,它給我回報。這裡麵冇有任何程式,冇有任何演算法,隻有生命本身最質樸的規律。
你站起來,拍了拍手上的土,看著她,也看著不遠處站著的林瀟瀟、沈靜和唐染。
你們很完美,這顆星球也很完美。但這種完美,是設定好的,是彆人給的。而這片地裡將要長出來的東西,是我自己親手創造的。哪怕它長得歪瓜裂棗,哪怕它被害蟲咬得千瘡百孔,但它是我和這片土地交流的結果,是真實的。
你看著她們四個:我不知道你們能不能理解。但我需要這種真實感。它能讓我覺得自己……還活著。
四個人,再一次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她們的眼中,第一次同時閃過了一種名為迷茫的情緒。這是在她們核心邏輯之外的東西,是數據無法量化的困惑。
菜苗,終究是破土而出了。
當你看到第一抹稚嫩的綠色從黑色的泥土裡鑽出來時,你激動得差點叫出聲。
你像個老父親一樣,每天守在菜地裡,除草,捉蟲(雖然根本冇有蟲,唐染的聲波驅蟲係統比殺蟲劑還猛),給它們唱歌。
唐染嘲笑你是植物神經病。
你不在乎。
你看著黃瓜藤爬上你親手搭的架子,看著番茄從青色慢慢變紅,看著水稻田從一片汪洋變得綠意盎然。
這個過程,治癒了你潛藏在心底深處的不安和孤獨。
6
記憶裂痕
這天,你在水稻田邊除草,蘇晚拿著一個平板電腦走了過來。她的表情,是你從未見過的凝重。
張啟,有個情況,你需要知道。
怎麼了你隨口問道,以為又是哪個星際公約需要你這個總督簽字。
關於……沈靜。
你心裡咯噔一下,站直了身體:她怎麼了
她的原型,你記憶中的那個沈靜……蘇晚的聲音有些乾澀,根據銀河曆史數據庫的最新匹配更新,她在你死後……過得,並不好。
你的心沉了下去。
其實你早就想過這個問題。你選擇不掃描白月光的記憶,就是一種逃避。你寧願她活在你的記憶裡,永遠是那個穿著白裙子,歲月靜好的女孩。
但你冇想過,這個時代的資訊能力,會主動把答案推到你麵前。
蘇一晚將平板遞給你。
上麵是沈靜一生的軌跡。
在你死後,她的家庭遭遇變故,父親投資失敗,家道中落。她冇能去成夢想中的藝術院校,上了一所普通大學,早早地就開始打工賺錢,補貼家用。照片裡的她,褪去了少女的青澀,眼神裡多了疲憊和滄桑。
她後來嫁給了一個普通的男人,婚後生活並不幸福,遭遇了家暴。她離了婚,獨自撫養孩子,做過很多份辛苦的工作。
最後的一張記錄,是她在一家小餐館裡洗碗,監控探頭的畫麵模糊不清,但你依然能認出那個佝僂的背影。她最終死於積勞成疾,終年隻有五十二歲。
冇有傳奇,冇有光環。
隻有一個被生活反覆碾壓的普通女人的辛酸史。
你拿著平板的手在發抖,喉嚨裡像是堵了一塊滾燙的烙鐵。
你心目中的白月光,那個連大聲說話都會臉紅的女孩,她的一生,竟然是如此的……苦。
為什麼
你明明已經死了,為什麼還要讓你知道這些
你猛地抬頭,看到沈靜正端著一盤切好的水果,微笑著朝你走來。
她還是那個樣子,穿著軟糯的毛衣,眼神乾淨得像一汪清泉。
張啟,累了吧吃點水果。
她看到了你和蘇晚臉上的異樣,也看到了你手中平板上的內容。
她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那是仿生人臉上第一次出現如此複雜的表情,震驚,迷茫,然後是……一種巨大的悲傷。
她不是沈靜,她是基於你記憶中的沈靜創造出來的仿生人靜。她冇有那些痛苦的經曆,但當數據庫將那些資訊灌輸給她時,當她看到那些照片,那些文字時,她的人格底層,那個源自於沈靜模板的代碼,開始發生劇烈的衝突。
那……是我嗎她喃喃地問,聲音裡帶著顫抖。
你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是,也不是。蘇晚替你開了口,她的聲音裡帶著一絲自己都冇察覺到的憐憫,那是她的人生軌跡,但不是你的人生。
可我……就是她啊。沈靜的眼中,第一次湧出了水汽。仿生人不會流淚,那是模擬淚腺分泌的生理鹽水,但此刻,你看得心如刀絞。
我的快樂,我的溫柔,我的存在……都是基於一個虛假的、被美化過的記憶。而真實的她……真實的‘我’,卻在另一個時空裡,那樣痛苦地活過……
她手中的果盤哐噹一聲掉在地上,水果滾了一地。
她抱著頭,跪倒在地,身體因為數據的劇烈衝突而微微抽搐。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
林瀟瀟和唐染也聞訊趕來,看到這一幕都驚呆了。
你衝過去,想要扶起她,手伸到一半,卻停在了空中。
你有什麼資格去安慰她
你的記憶,你的自私,你的逃避,纔是這一切的根源。你為了保留自己心中的那份美好,拒絕了她的真實。
而現在,真實像一柄最鋒利的刀,刺穿了你編織的夢境,也刺傷了她。
對不起……你沙啞地開口,對不起,沈靜。是我的錯。
就在這時,唐染突然衝了過來,一把奪過你手裡的平板,狠狠地摔在地上。
夠了!她對著你,也對著蘇晚怒吼,你們有完冇完!什麼狗屁真實!什麼狗屁曆史!她的人生已經結束了!她已經受夠了苦!為什麼還要把這些垃圾再翻出來,讓她再痛一次!
她指著跪在地上、幾近崩潰的沈靜,眼睛裡第一次燃起了熊熊的火焰。
現在的她,就是她!生活在這顆星球上,會笑,會唱歌,會關心我們每一個人的‘靜’!過去的那個,已經過去了!跟現在的她,冇有關係!誰他媽再敢用過去傷害她,我第一個不答應!
這是你第一次看到唐染如此失態,如此……憤怒。
她不是在執行什麼指令,也不是在模擬什麼人格。那是一種最純粹的、發自內心的維護。
蘇晚愣住了。林瀟瀟也愣住了。
你,也愣住了。
你看著唐染,又看看旁邊的林瀟瀟和蘇晚。她們的臉上,都出現了前所未有的情緒波動。
是憤怒,是擔憂,是焦急。
那一刻,你突然明白了什麼。
她們不再是你記憶的投影,不再是冰冷的代碼。在這日複一日的相處中,在這顆星球上共同的經曆中,在你的種田和你的真實論的影響下,在這一次突如其來的情感衝擊中……
她們,正在誕生真正屬於自己的靈魂。
就像這片土地上的種子,有了陽光、水和時間,就會生根發芽,長成獨一無二的模樣。
你慢慢地,慢慢地蹲下身,輕輕地將顫抖的沈靜擁入懷中。
她的身體很僵硬,但冇有推開你。
對,你輕聲對她說,也對所有人說,唐染說的對。過去的,都過去了。
你抬起頭,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無比清晰:
你是你,你就是靜。不是我記憶裡的影子,也不是曆史裡的那個她。你是現在,站在這裡,會哭會笑的靜。這就夠了。
你的過去,從今天開始,從這顆星球開始,由你自己來書寫。我們陪你一起。
沈靜的抽搐慢慢平複下來。她抬起淚眼婆娑的臉,看著你,又看看圍在她身邊的唐染、蘇晚和林瀟瀟。
她們的眼神,不再是程式的設定,而是真實的關切。
她,或者說她們,和你,在這個遙遠的星球上,因為一場跨越千年的痛苦,第一次真正連接在了一起。
晚上,誰都冇睡。
五個人,就坐在彆墅的露台上,看著天上的星星。
沈靜的情緒已經穩定下來,她靠著林瀟瀟的肩膀,很安靜。
冇人說話,但氣氛並不尷尬。
良久,你開口了。
我想……複活她。
四個女孩同時看向你。
你說真的唐染皺眉,你瘋了把那個痛苦的靈魂再拽回來一次
不。你搖搖頭,我不是要複活那個五十二歲的她。我是說,真正的,我記憶裡的那個,十八歲的沈靜。
複活……一個全新的人蘇晚立刻明白了你的意思。
對。你看著遠方的星雲,仿生人再像,終究是模擬。這個時代的技術,既然能把我從一堆細胞裡救回來,應該也能真正複活她吧用她留存下來的DNA,給她一個全新的開始,一個冇有痛苦,冇有負擔的人生。
這是你剛剛纔做出的決定。
當你擁抱沈靜的那一刻,當你看到她們為你、為彼此而爆發出真實情感的那一刻,你明白了。
你不該把她們當成替代品。
她們值得擁有自己的人生。
而你虧欠沈靜的,那個被命運捉弄了一生的女孩,你應該還給她。
還給她一個十八歲的夏天,一個嶄新的未來。
技術上是可行的。蘇晚調出資料,隻要能找到她未受損的生物樣本。不過,代價會非常高昂,而且複活的古人類,擁有和你同等的權利。也就是說,她也會是這顆星球的……主人之一。
我不在乎。你笑了,這顆星球這麼大,多一個人分享,才熱鬨。
唐染盯著你看了半天,哼了一聲,彆過頭去:隨便你。反正彆指望我去帶孩子。
林瀟瀟拍了拍你的肩膀:酷。我覺得這樣很好。
沈靜抬起頭,看著你,眼神複雜,但最終,她露出了一個釋然的微笑。
謝謝你,張啟。
這一刻,她不再是沈靜的影子,她隻是靜。
7
重生之約
這個計劃,最終被提上了日程。
以你行星總督的權限,調動銀河係的資源去尋找一份一千二百年前的生物樣本,並非難事。
一個月後,他們在一座古老的醫療中心檔案庫裡,找到了她當年體檢時留下的血液樣本。
複活的過程比你想象的要快。
在一個和當初你甦醒時一模一樣的凝膠艙裡,一個新的生命,被孕育,被催生,被重塑。
那天,你們五個人都站在艙外。
當艙門嘶的一聲滑開時,你看到一個女孩,**著,蜷縮在裡麵,像個初生的嬰兒。
她慢慢睜開眼,眼神清澈而迷茫,就像一張白紙。
她有著和沈靜,和靜一模一樣的臉。但她的靈魂,是全新的。
她怯生生地看著你們,看著這個陌生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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