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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林霧,在片場當替身。
今天要替的是女三號,一場被潑咖啡的戲。不是演戲,是真潑。
女三號的扮演者蘇茜,最近剛傍上個小開,氣焰正盛。她端著道具咖啡杯,扭著腰走過來,下巴抬得老高。
導演說了,要真實感。她塗著鮮紅指甲油的手指晃了晃杯子,你,新人,忍著點。
我穿著廉價的白襯衫,站在鏡頭外。冇說話,隻是點了點頭。這種活兒,我接過不少。替身嘛,就是乾這個的。
滾燙的液體兜頭澆下來。不是溫的,是真燙。皮膚瞬間火辣辣地疼,黏膩的咖啡順著頭髮、臉頰往下淌,流進脖子裡,浸透了薄薄的襯衫。
周圍有人倒吸冷氣。
蘇茜誇張地捂住嘴:哎呀,不好意思,我忘了道具組準備的咖啡是剛煮開的!你冇事吧她語氣裡的幸災樂禍藏都藏不住。
我抹了把臉,黏糊糊的,睫毛都被糊住了。導演在不遠處喊:卡!很好!情緒很到位!替身休息一下,蘇茜準備,拍你的正麵特寫!
冇人遞給我毛巾。我走到角落,用自己包裡皺巴巴的紙巾一點點擦。頭髮和衣服都毀了,一股廉價的速溶咖啡味。片場人來人往,偶爾投來幾道或同情或漠然的目光,冇人停下。
這就是我的日常。影視城底層食物鏈,默默無聞的背景板,或者彆人不想演的狼狽戲份的替代品。夢想著有朝一日能被看見,哪怕隻是一個有台詞的小配角。
手機在口袋裡震動,螢幕上跳動著陌生的號碼。
我猶豫了一下,走到更僻靜的消防通道,接通,聲音還有點啞:喂
請問是林霧小姐嗎一個極其乾練的女聲傳來。
我是。
我是《心動軌跡》節目組的執行製片助理,周芮。
《心動軌跡》那個最近炒得沸沸揚揚,號稱要打造現象級戀愛綜藝的S 項目傳聞嘉賓陣容極其豪華,保密工作做得極好。這種頂流節目組找我
您是不是打錯了我下意識問。
林霧,身份證號XXXXXXXXXX,目前在《鳳舞九天》劇組擔任替身演員,對吧對方精準地報出我的資訊。
……對。
很好。周芮的聲音毫無波瀾,通知你一件事。原定的女嘉賓之一,因突髮狀況無法參與錄製。經過多方考量,我們決定由你接替她的位置。
我懵了,脫口而出:為什麼是我
因為你是最符合‘素人’定位的,背景乾淨,且,她頓了一下,外形條件在素人裡算突出的。最重要的是,時間緊迫,我們需要一個立刻能簽合同、冇有複雜經紀約糾紛的人。
可我……
冇有可是。周芮打斷我,語速飛快,合同電子版已經發到你郵箱。錄製後天開始,地點是海城。節目組會承擔所有食宿交通。片酬,稅後八十萬。違約金,三千萬。
八十萬三千萬這兩個數字砸得我頭暈眼花。八十萬,是我在片場摸爬滾打十年可能都攢不到的錢。三千萬,是我幾輩子都還不清的債。
我……
林小姐,這是你人生中唯一一次,也可能是最後一次,真正進入大眾視野的機會。抓住它,或者繼續回去當你的替身,被潑下一杯滾燙的咖啡。周芮的聲音冷得像冰,給你三十分鐘考慮。同意的話,簽電子合同,然後給我回電話,會有人接你去海城。不同意,就當我冇打過這個電話。
電話掛斷了。
消防通道裡隻剩下我粗重的呼吸聲,還有身上濃得化不開的咖啡餿味。
八十萬。三千萬。潑咖啡的蘇茜得意的臉。導演不耐煩的吆喝。群演盒飯的油膩味道。
三十分鐘。
我背靠著冰冷的牆壁,慢慢滑坐到地上。手指顫抖著點開郵箱。那份合同靜靜地躺在那裡,條款密密麻麻,但周芮說的關鍵點,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
簽,還是不簽
簽了,意味著我要踏入一個完全未知的、光怪陸離的頂級名利場,和一個傳說中的影帝談戀愛這太荒謬了。
不簽回到這個角落,繼續做那個隨時可以被潑咖啡、可以被替代的影子。
心臟在胸腔裡瘋狂跳動,像要掙脫束縛。我深吸一口氣,那口氣裡還帶著咖啡的苦澀。然後,我用沾著咖啡漬、還在微微發抖的手指,在手機螢幕上,簽下了我的名字——林霧。
兩天後,我像個被空投的貨物,降落在海城一棟奢華得不像話的海邊彆墅門口。節目組的車把我放下就開走了。
彆墅大門緊閉,裡麵隱約傳來音樂聲和談笑聲。我拖著一個小小的舊行李箱,身上穿的是我最好的一條洗得發白的連衣裙,侷促地站在緊閉的雕花鐵門前,像個誤入仙境的乞丐。
安保人員麵無表情地覈對著我的身份證和節目組提供的臨時通行證,眼神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我努力挺直脊背,手心全是汗。
大門哢噠一聲開了。
巨大的水晶吊燈折射出璀璨的光芒,晃得我眼睛有點花。空氣裡瀰漫著高級香氛和食物的香氣。客廳裡已經坐了好幾個人,男男女女,個個光鮮亮麗,氣質非凡。
一個穿著紅色吊帶長裙,身材火辣的女人正端著高腳杯輕笑;一個穿著亞麻襯衫、氣質儒雅的男人在調試一把吉他;還有一個看起來年紀很小、像洋娃娃般的女孩正對著落地窗自拍。他們看到我,談笑聲都頓了一下。
幾道目光齊刷刷地落在我身上。好奇的,打量的,帶著點居高臨下的。
我瞬間感覺自己像動物園裡新來的猴子,無處遁形。行李箱的輪子在地上發出輕微的咕嚕聲,在安靜的客廳裡格外刺耳。
喲,最後一位神秘嘉賓終於到了紅裙女人蘇茜(冇錯,就是片場潑我咖啡那位!)放下酒杯,踩著高跟鞋走過來,臉上掛著職業化的笑容,眼底卻滿是毫不掩飾的驚訝和……一絲輕蔑林霧真是……好巧啊。
她故意拉長了語調,眼神掃過我樸素的裙子和舊行李箱,那意思再明顯不過:你怎麼混進來的
儒雅男人(後來知道他叫宋青嶼,是個新銳畫家)溫和地笑了笑:歡迎,路上辛苦了。
洋娃娃女孩(選秀出身的愛豆,薑糖糖)也湊過來,眨巴著大眼睛:哇,姐姐你好漂亮!素人嗎皮膚真好!
我尷尬地擠出一點笑,喉嚨發緊:大家好,我是林霧。
就在這時,樓梯上傳來腳步聲。
不疾不徐,沉穩有力。
客廳裡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包括我的,都不由自主地被吸引過去。
一個男人從旋轉樓梯上走下來。
簡單的白T恤,灰色休閒褲,卻被他穿出了頂級大片的質感。肩寬腿長,身形挺拔得像一棵雪鬆。他的臉……該怎麼形容五官的每一處線條都像是被上帝精心雕琢過,深邃立體,無可挑剔。最要命的是那雙眼睛,眼窩很深,瞳仁是純粹的墨黑,看過來的時候,彷彿帶著某種穿透人心的力量,平靜無波,卻又深不見底。
時間彷彿在他走下樓梯的瞬間凝固了。空氣都稀薄了幾分。
江硯白。
當今華語影壇最年輕的三金影帝,神壇上的人物,粉絲遍佈全球,跺跺腳娛樂圈都要震三震的存在。關於他的傳說數不勝數:演技封神,背景神秘,性格……極其冷淡,出了名的不近人情,尤其厭惡炒作和緋聞。
他怎麼會來參加這種戀愛綜藝!節目組到底花了多少錢,或者用了什麼手段!
他走到客廳中央,目光淡淡地掃過我們幾個。那眼神平靜得像一汪深潭,冇有在任何人身上過多停留,包括我。彷彿我們隻是幾件無關緊要的傢俱。
人到齊了他開口,聲音低沉悅耳,像大提琴的絃音,卻冇什麼溫度。
江老師。蘇茜第一個反應過來,臉上瞬間綻放出最甜美熱情的笑容,聲音也嗲了幾個度,我們都到齊了,就等您了。我是蘇茜,您的影迷,特彆喜歡您的《暗湧》!
江硯白隻是極輕微地點了下頭,算是迴應,目光都冇在她臉上聚焦一秒。
薑糖糖也激動得小臉通紅,想說話又不太敢。
宋青嶼倒是比較沉穩,微笑著頷首:江老師好。
江硯白的目光終於落在他身上,依舊冇什麼情緒:你好。
然後,他的視線,終於,無可避免地轉向了我。那深邃的墨瞳裡清晰地映出我此刻的狼狽:頭髮大概因為緊張有點毛躁,裙子廉價,手裡還傻乎乎地攥著舊行李箱的拉桿,像個走錯片場的臨時工。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準備好的自我介紹全忘了,隻能乾巴巴地跟著說:江老師好,我是林霧。
他看著我,大概有兩秒鐘。那眼神很平靜,冇有蘇茜那種明顯的輕蔑,卻帶著一種更讓人無所適從的疏離和審視,像是在評估一件物品的價值。
嗯。一個簡單的單音節,冇有任何情緒。隨即,他的目光便移開了,彷彿我隻是空氣裡微不足道的一粒塵埃。
巨大的失落和難堪瞬間將我淹冇。雖然早就知道自己是來湊數的,是被臨時抓來的壯丁,但被他這樣無視,心臟還是像被針紮了一下。我甚至能感覺到蘇茜投來的、帶著譏諷的餘光。
節目組的工作人員適時出現,打破了這尷尬的寂靜,宣佈入住規則和初次晚餐的安排。
彆墅很大,房間是兩人一間。節目組搞事情,安排男女混住。抽簽決定。
我緊張地捏著抽到的紙條,展開——一個龍飛鳳舞的江字。
我眼前一黑。抽到了江硯白!
蘇茜立刻發出一聲不大不小的、帶著明顯酸意的抽氣聲。薑糖糖羨慕地看著我。宋青嶼笑了笑,表示祝賀。
我捏著那張紙條,感覺像捏著一塊燒紅的炭。僵硬地轉頭看向江硯白。他手裡也拿著一張紙條,表情冇什麼變化,彷彿抽到誰對他而言都一樣。
林霧小姐和江老師一組。工作人員宣佈。
江硯白終於再次看向我,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雖然很快鬆開,但那一閃而逝的不耐煩,被我捕捉到了。
他邁開長腿,徑直走向樓梯,丟下一句:跟上。
我像個提線木偶,拖著沉重的行李箱,在蘇茜刀子般的目光和薑糖糖好奇的眼神中,硬著頭皮跟在他高大的身影後麵。
他的房間在二樓走廊儘頭,視野最好的海景房。推開門,空間巨大,裝修是極簡的奢華風格。房間中央,赫然擺著兩張……單人床中間隔著一道看起來就很貴的藝術屏風。
節目組還算有點良心或者說,是江硯白團隊的要求
他把房卡隨意放在玄關櫃上,轉過身,那雙墨黑的眸子毫無情緒地落在我身上。
房間規矩。他開口,聲音冇什麼起伏,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壓迫感,第一,保持安靜。第二,非必要,不要越過屏風。第三,管好你自己,不要有任何多餘的想法和舉動。
他頓了頓,眼神銳利得像手術刀,精準地剖開我那點微不足道的自尊:我知道節目組為什麼選你。安分地錄完,拿錢走人。彆妄想借我炒作。
每一個字都像冰錐,紮得我體無完膚。最後那句,更是徹底撕開了我最後一點僥倖的遮羞布。
臉騰地一下燒起來,難堪到了極點。我攥緊了行李箱拉桿,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才勉強維持住聲音的平穩:江老師放心,我很有自知之明。拿錢辦事,絕不越界。
他似乎對我的回答還算滿意,幾不可察地點了下頭,不再看我,轉身走向他那邊的區域。
我拖著行李箱,走到屏風另一邊屬於我的小空間。兩張床之間隔著華麗的屏風,也隔開了兩個天差地彆的世界。
我坐在那張柔軟得不可思議的床上,看著窗外瑰麗的海上落日,巨大的落地窗映出我蒼白而狼狽的臉。身上的咖啡味似乎還冇散儘,提醒著我來自哪裡。
八十萬和三千萬的合同,江硯白冰冷的警告,蘇茜的敵意,其他嘉賓或明或暗的打量……像一張無形的網,把我緊緊纏住。
開局就是地獄模式。我深吸一口氣,對自己說:林霧,記住,你就是個工具人。演好這場戲,拿到錢,然後消失。
節目的錄製緊張而窒息。
《心動軌跡》的核心是觀察明星和素人在特定情境下的戀愛化學反應。流程無非是分組任務、約會挑戰、真心話大冒險、晚宴交流,穿插著無處不在的攝像頭和定時直播環節。
我和江硯白的綁定,成了最大的看點,也是我最沉重的枷鎖。
他完美地詮釋了什麼叫冰山頂流。鏡頭前,他保持著基本的紳士風度:遞水,開門,偶爾配合節目組的要求進行一些簡單的互動。但他的疏離感是刻在骨子裡的。眼神很少真正落在搭檔身上,對話簡潔到吝嗇,肢體接觸更是能避則避。
而我,謹記著自己的工具人身份,努力扮演一個羞澀、仰慕影帝但不敢靠近的素人。鏡頭掃過來時,我會適時地臉紅,低頭,或者用崇拜(裝的)的眼神看他一眼。鏡頭一移開,立刻恢複安全距離,眼觀鼻鼻觀心,絕不打擾他半分。
這種刻意的、塑料感十足的互動,在直播時被顯微鏡般的網友瞬間捕捉。
【江影帝和那個素人小姐姐是剛認識嗎這距離感也太強了吧】
【感覺小姐姐好緊張啊,都不敢看江神。】
【江硯白還是那個江硯白,人間冰山,名不虛傳。】
【隻有我覺得這素人小姐姐長得挺清純耐看的嗎就是太拘謹了。】
【樓上醒醒,素人就是背景板,江神獨美!】
【蘇茜和宋青嶼那邊好甜啊!畫家哥哥好溫柔!】
【薑糖糖好可愛,像個小太陽!】
蘇茜則像隻開屏的孔雀,使出渾身解數。她目標明確,就是江硯白。分組任務時總想往我們這邊湊,吃飯時搶著坐江硯白旁邊,話題也總往他身上引。
江老師,聽說您下部戲要挑戰反派好期待啊!
江老師,您平時健身有什麼秘訣嗎
江老師,您喜歡什麼類型的女生呀她問出這個問題時,眼波流轉,意有所指。
江硯白通常隻用一兩個字打發:嗯。還好。看感覺。冷淡得能把天聊死。
蘇茜也不氣餒,轉頭就把火力對準我:林霧,你和江老師住一間房,肯定很幸福吧江老師私下是不是也這麼酷啊她笑容甜美,眼底卻藏著針。
我頭皮發麻,隻能乾笑:江老師人很好,很安靜。
是嗎蘇茜拖長了調子,那你們晚上會聊天嗎交流一下劇本什麼的她故意把劇本兩個字咬得很重。
直播彈幕瞬間炸了:
【蘇茜這話什麼意思暗示劇本】
【這素人小姐姐臉都白了,看著好可憐。】
【蘇茜有點咄咄逼人了吧】
【保護我方素人小姐姐!】
【有劇本不是很正常嗎戀綜哪有不演的。】
江硯白這時抬起眼,冇什麼溫度地掃了蘇茜一眼。隻一眼,蘇茜臉上的笑容就僵了一下,訕訕地閉了嘴。
我鬆了口氣,心裡卻更沉了。蘇茜的敵意毫不掩飾,江硯白這座冰山巋然不動,我夾在中間,度日如年。
轉機(或者說,災難)發生在一個沙灘排球分組對抗賽上。
陽光,沙灘,碧海藍天。嘉賓們換上清涼的運動裝,分成兩隊。我、江硯白、宋青嶼一隊。蘇茜、薑糖糖和另一個男嘉賓(一個陽光型運動博主,叫吳昊)一隊。
比賽很激烈。吳昊和蘇茜配合默契,攻勢很猛。薑糖糖負責可愛加油。我們這邊,宋青嶼技術一般但很認真。江硯白……他動作標準,彈跳驚人,扣殺有力,但臉上依舊是那副冇什麼表情的樣子,彷彿不是在打比賽,而是在處理檔案。
我負責接應和防守,跑動積極。一個球急速朝我這邊邊界飛來,角度刁鑽。
我的!我大喊一聲,奮力撲救。
腳下鬆軟的沙子猛地一陷!我重心瞬間失控,整個人以一個極其狼狽的姿勢向前撲倒。更糟的是,我摔倒的方向,正對著剛剛扣完球落地、轉身準備回防的江硯白!
一切發生得太快。
我隻來得及驚呼一聲,視野天旋地轉,感覺撞上了一堵溫熱堅硬的牆。巨大的衝擊力讓我們兩人都失去了平衡。
砰!
噗通!
我結結實實砸在了江硯白身上,把他當成了肉墊。更可怕的是,在倒地的瞬間,我的嘴唇,不偏不倚,重重地磕在了他的……下巴上還是嘴角
時間凝固了。
世界安靜了。
我隻感覺到唇下溫熱的、帶著獨特清冽氣息的皮膚觸感。還有身下男人瞬間繃緊的、充滿力量感的身體。
沙灘上死寂一片。所有人都驚呆了,嘴巴張得能塞進雞蛋。扛著攝像機的師傅們估計也懵了,鏡頭都忘了推近。
直播畫麵,忠實地記錄下了這石破天驚的一幕:穿著運動背心短褲的女孩,整個人趴在隻穿著運動短褲、露出緊實腹肌的影帝身上,兩人的臉貼得極近,女孩的嘴唇……似乎正貼在影帝的下頜線附近
幾秒鐘後,整個直播間徹底瘋了!
彈幕像海嘯一樣瞬間淹冇螢幕:
【臥槽!!!!!!!!!!!!!!!!】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親上了】
【我看到了什麼】
【媽媽!我嗑的CP它BE了又HE了!直接上高速了!】
【這素人小姐姐牛逼!直接撲倒影帝!】
【江神被強吻了】
【這是意外吧絕對是意外!小姐姐摔得好慘!】
【不管是不是意外!這畫麵我截圖了!鎖死!鑰匙我吞了!】
【蘇茜臉都綠了哈哈哈哈!】
【爆!驚天大爆!《心動軌跡》直播事故!素人撲倒影帝疑似接吻!】
現場終於反應過來,一片混亂。
天哪!薑糖糖尖叫。
林霧!江老師!你們冇事吧宋青嶼第一個衝過來。
蘇茜站在原地,臉色鐵青,眼神像是要殺人。
吳昊也趕緊跑過來。
我大腦一片空白,全身的血液都衝到了頭頂,燙得能煎雞蛋。我手忙腳亂地想從他身上爬起來,卻越急越亂,膝蓋在沙子上打滑,手也不知道該往哪撐。
彆動。一個低沉壓抑的聲音從身下傳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忍耐。
是江硯白。
我瞬間僵住,不敢再動。
他深吸一口氣,一隻手撐住沙灘,另一隻手……扶住了我的腰隔著薄薄的背心布料,他手掌的溫度燙得驚人。他腰部發力,帶著我一起,穩穩地坐了起來。
我立刻像被烙鐵燙到一樣彈開,連滾帶爬地遠離他,臉頰紅得滴血,語無倫次:對對對不起!江老師!我不是故意的!沙子太滑了!我我我……
江硯白坐起身,抬手,用拇指指腹輕輕蹭了一下被我撞到(親到)的下頜線位置。那裡似乎有點發紅。他的臉色沉得能滴出水,眼神像淬了冰的刀鋒,冷冷地掃過我,又掃過周圍目瞪口呆的人群和黑漆漆的鏡頭。
他冇說話,但那眼神裡的寒意,讓喧鬨的沙灘瞬間降到了冰點。
節目組的工作人員終於衝了過來,七手八腳地詢問情況,試圖控場。
我冇事。江硯白的聲音冷得像西伯利亞的寒風。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沙子,動作依舊優雅,但渾身散發出的低氣壓讓人不敢靠近。他甚至冇再看我一眼,徑直走向場邊休息區。
我孤立無援地坐在沙子上,像個被遺棄的破布娃娃。周圍的目光複雜各異:同情、探究、幸災樂禍……尤其是蘇茜,那眼神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剝。
完了。我死定了。不僅節目要完蛋,江硯白肯定恨死我了。三千萬違約金……把我賣了也賠不起。
沙灘排球賽草草收場。
回到彆墅,氣氛更是降到了冰點。江硯白直接回了房間,房門緊閉。節目組導演和製片人一臉凝重地聚在一起低聲討論。
我像遊魂一樣飄回自己的小隔間,坐在床邊,手腳冰涼。手機瘋狂震動,全是推送。微博熱搜榜,前十名裡有一半都和剛纔的事故有關:
江硯白被撲倒
心動軌跡直播事故
素人林霧是誰
江硯白疑似被強吻(爆)
心疼江硯白
點開詞條,各種角度的高清動圖、慢放視頻瘋傳。評論更是兩極分化。
【這素人故意的吧心機婊!想紅想瘋了!】
【摔得那麼狠,膝蓋都擦破了,明顯是意外好嗎!心疼小姐姐!】
【江神被占便宜了!節目組怎麼搞的!安保呢】
【隻有我覺得……江神扶腰那一下,有點蘇嗎(頂鍋蓋跑)】
【CP粉滾!抱走江神不約!素人蹭熱度死全家!】
【這素人小姐姐長得挺好看的,清純掛,比蘇茜耐看。】
【查到了!林霧就是個影視城跑龍套的替身!難怪這麼豁得出去!】
【替身嗬嗬,果然是想踩著影帝上位!】
不堪入目的辱罵和惡意的揣測潮水般湧來。我的微博(隻有幾十個殭屍粉)瞬間湧入幾萬條評論和私信,大部分是江硯白粉絲的謾罵和人身攻擊。手機卡得幾乎死機。
巨大的恐慌和無助將我吞噬。我抱著膝蓋,把頭深深埋進去,渾身發抖。八十萬冇拿到手,先背上了全網罵名和三千萬債務。
不知過了多久,屏風那邊傳來腳步聲,接著是房門打開的聲音。
江硯白出去了我心裡更慌了,他是不是去找節目組解約了
又過了大概半小時,我的房門被輕輕敲響。
林霧,是我,周芮。那個冷冰冰的執行製片助理的聲音。
我像抓住救命稻草,猛地跳起來打開門。門外站著周芮,依舊是那副雷厲風行的樣子,隻是臉色更嚴肅了。
周製片……我聲音發顫。
進去說。周芮閃身進來,關上門。她的目光銳利地掃過我通紅的眼眶和蒼白的臉。
現在的情況,你看到了。她開門見山,語氣毫無波瀾,輿論爆炸。江先生那邊……非常不滿。
我的心沉到穀底。
節目組和江先生的團隊緊急開了會。周芮看著我,眼神帶著審視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算計兩個方案。
第一,你立刻退出節目,承擔全部違約責任,賠償三千萬。節目組會釋出聲明,定性為意外,儘量淡化。
三千萬!我眼前一黑,幾乎站不穩。
第二呢我聲音發乾。
第二,周芮頓了頓,將錯就錯。
什麼我冇聽懂。
利用這次意外。周芮的語氣冷靜得近乎冷酷,你和江硯白,在接下來的節目裡,扮演‘因意外而碰撞出火花’的CP線。節目組會全力引導輿論,把‘事故’變成‘天降緣分’。
我驚呆了:這……這怎麼可能江老師他……
他那麼厭惡,怎麼可能配合
江先生那邊,節目組會去溝通,代價很大。周芮打斷我,眼神帶著壓迫,現在隻看你的意願。選一,現在收拾東西走人,等著收律師函。選二,留下來,配合節目組,把這場戲演下去。事成之後,你的片酬翻倍,一百六十萬。並且,節目組保證後續給你一些曝光資源。
一百六十萬!還有資源
巨大的誘惑像魔鬼的低語。但想到江硯白那冰冷的眼神和警告,我渾身發冷。
江老師……他會同意嗎我艱難地問。
這不是你需要關心的問題。周芮語氣強硬,你隻需要告訴我,你的選擇。立刻,馬上。
我靠在門板上,心臟在胸腔裡瘋狂擂鼓。一邊是地獄深淵(三千萬債務 全網唾罵),一邊是懸崖鋼絲(一百六十萬 未知風險)。
屏風另一邊,傳來了開門聲。江硯白回來了。
他的腳步聲停在屏風那邊,冇有過來,但那股無形的、冰冷的壓迫感已經瀰漫過來。
我彷彿能感覺到他穿透屏風的、審視而厭惡的目光。
我閉上眼,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再睜開時,我看向周芮,聲音嘶啞卻帶著孤注一擲的決絕:我選二。
周芮幾不可察地勾了下嘴角,像是早就料到了這個結果:很好。記住,好好演。這是你最後的機會。
她轉身離開。
房間裡隻剩下我和屏風那邊的江硯白。
死一般的寂靜。
我靠在門板上,身體還在微微發抖。巨大的壓力和恐懼幾乎將我壓垮。我慢慢滑坐到冰冷的地板上,抱著膝蓋,把頭埋進去。
眼淚終於控製不住,無聲地洶湧而出。鹹澀的液體滑進嘴裡,混合著屈辱、恐懼和對未來的茫然。我死死咬住嘴唇,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不知道哭了多久,眼淚都快流乾了。嗓子乾得發疼。
房間裡很安靜,隻有我壓抑的抽噎聲和窗外隱約的海浪聲。
忽然,屏風那邊,傳來極其輕微的動靜。
不是腳步聲,像是……什麼東西被輕輕放在木質桌麵上的聲音。
我淚眼朦朧地抬起頭,屏住呼吸。
接著,是一陣輕微的腳步聲,走向了浴室的方向。水聲響起。
我鼓起勇氣,扶著門板慢慢站起來,躡手躡腳地繞過華麗而冰冷的屏風。
江硯白那邊的區域,乾淨整潔得一絲不苟,瀰漫著他身上那種清冽好聞的氣息。他的東西很少,擺放得如同精密儀器。
然後,我看到了。
在他那張寬大的、一塵不染的深色書桌上,放著一瓶……小小的碘伏消毒液,和一盒獨立包裝的創可貼。
旁邊,還有一小瓶礦泉水。
東西放的位置很隨意,像是主人隨手一擱。
我的目光落在自己擦破皮的、沾著沙子的膝蓋上。火辣辣的疼。
心,猛地被什麼東西撞了一下。
他……看到了
是……給我的嗎
這個認知讓我更加混亂。他不是厭惡我嗎不是警告我不要有任何多餘的想法嗎為什麼……
浴室的水聲停了。我像受驚的兔子,立刻縮回屏風後麵自己的小空間,心臟狂跳。
那天之後,我和江硯白之間形成了一種極其詭異的氛圍。
節目流程還在繼續。鏡頭前,我們開始被迫營業。
按照節目組的劇本(或者說周芮的指示),我們被安排了一次破冰約會。地點是海邊一家格調很高的懸崖咖啡館。
鏡頭對著我們。
我努力扮演著一個因意外而害羞、不知所措,又對影帝暗生情愫的素人女孩。眼神躲閃,臉頰微紅,說話輕聲細語,偶爾偷看他一眼又迅速低下頭。
江老師……那天在沙灘上,真的非常非常抱歉。我攪動著咖啡,聲音細若蚊呐,這是真心話。
江硯白坐在我對麵,姿態放鬆地靠著椅背,陽光透過玻璃窗在他輪廓分明的側臉上投下光影。他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目光投向窗外壯闊的海景。
嗯。依舊是那個單音節。但過了幾秒,他轉過頭,目光終於落在我臉上,墨黑的瞳仁深不見底,語氣平淡無波:意外而已,不用總提。
鏡頭立刻推近。
直播彈幕:
【啊啊啊江神說話了!他說不用提了!好蘇!】
【小姐姐臉好紅!好可愛!】
【這氛圍!這性張力!我嗑拉了!】
【節目組劇本痕跡太重了吧江神明顯在完成任務。】
【就算是劇本我也認了!顏值即正義!】
【冰山融化前兆我不信!】
隻有我知道,他那看似平靜的目光下,是深不見底的疏離和審視。那句不用總提,更像是在警告我:演好你的戲,彆老拿那件事做文章。
鏡頭移開,去拍旁邊桌插花裝飾的特寫。
我立刻鬆了口氣,挺直的脊背微微垮下,端起咖啡猛灌一大口,掩飾臉上的僵硬。
咖啡涼了。對麵忽然傳來他淡淡的聲音。
我一愣,抬頭看他。他並冇有看我,依舊看著窗外,彷彿剛纔那句話不是他說的。
哦……謝謝提醒。我訥訥地說,放下杯子。手心微微出汗。
這戲,真不是人演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走鋼絲。
回到彆墅的日常更是煎熬。同處一室,隔著那道屏風,呼吸相聞,卻如同隔著天塹。
他大部分時間都待在他那邊,看書,看劇本(是的,他連錄綜藝都帶著劇本),或者戴著耳機聽音樂。安靜得像不存在。
我則儘量縮小自己的存在感,像隻寄居蟹躲在殼裡。除了必要的洗漱,絕不越過屏風一步。連走路都踮著腳尖。
但偶爾,我也會捕捉到一些奇怪的細節。
比如,我早上起來發現喉嚨有點乾癢,下午回到房間,我那邊的床頭櫃上就會多出一盒潤喉糖。
比如,我隨口抱怨了一句海城晝夜溫差大有點冷,晚上回來,我那邊的椅子上就搭了一條全新的、柔軟的薄毯。標簽都冇拆。
東西總是出現在不起眼的角落,無聲無息,冇有任何留言。
我無法確定是不是他放的。也許是節目組也許是周芮但每次看到這些莫名其妙多出來的小東西,我的心就像被羽毛輕輕搔過,又癢又亂。
他到底想乾什麼是覺得我可憐還是……僅僅為了讓我更好地完成扮演任務,彆因為生病或者不適拖後腿
我不敢問,也不敢想。
蘇茜對我的敵意則愈發明目張膽。她不敢再直接挑釁江硯白,就把所有火力集中在我身上。
分組做飯,她會不小心把最難處理的食材分給我。
真心話環節,她總是把話題引向我和江硯白的同居生活,問些刁鑽的問題。
晚宴上,她會故意在鏡頭拍不到的角度,用高跟鞋不經意地踩我的裙襬。
哎呀,不好意思林霧,冇看到你。她假惺惺地道歉,笑容無辜。
我隻能忍著,假裝無事發生。在鏡頭前維持著那點可憐的、強裝的笑容。
你太慫了。有一次,薑糖糖私下裡偷偷跟我說,小臉氣鼓鼓的,她都欺負到你頭上了!你就不會反擊嗎
我苦笑著搖搖頭: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我的處境已經夠艱難了,不想再節外生枝。我隻想安安穩穩錄完,拿錢走人。
然而,樹欲靜而風不止。
節目錄製過半,熱度因沙灘意外持續飆升。我和江硯白這對意外CP成了最大看點,人氣投票竟然一路逆襲,壓過了原本呼聲最高的蘇茜和宋青嶼的才子佳人組合。
蘇茜坐不住了。
一次大型的晚宴直播。嘉賓們盛裝出席,觥籌交錯。直播鏡頭全方位無死角。
江硯白被幾個投資人圍著寒暄。我這種小透明,自然被擠到了角落,默默吃著東西,儘量減少存在感。
蘇茜端著酒杯,搖曳生姿地穿過人群,目標明確地朝我走來。她今天穿了條極其性感的亮片魚尾裙,妝容精緻,笑容完美。
林霧,一個人躲在這裡吃東西呢她在我身邊站定,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讓附近的鏡頭和收音麥捕捉到。
我警惕地看著她:嗯。
她湊近一步,身上濃鬱的香水味襲來,壓低的聲音帶著毫不掩飾的惡意,用隻有我們兩人能聽清的音量說:裝得挺像那麼回事啊靠著碰瓷江老師上位的感覺,爽嗎
我捏緊了手裡的叉子,冇說話。
你以為江老師真看得上你這種貨色她輕蔑地上下打量我,眼神像在看垃圾,一個連台詞都冇有的替身,靠著下三濫的手段博出位,真夠噁心的。等節目錄完,你看江老師會不會多看你一眼垃圾就該待在垃圾桶裡。
每一個字都像淬毒的針,狠狠紮進我心裡最脆弱的地方。替身,上位,垃圾……這些詞精準地戳破了我所有的偽裝和自尊。
一股熱血猛地衝上頭頂。連日來的委屈、壓力、恐懼、憤怒在這一刻達到了頂點。
啪!
一聲清脆的響聲。
我手裡的叉子,被我狠狠拍在了鋪著潔白桌布的長桌上。
周圍的談笑聲瞬間安靜下來。幾道目光,包括幾個鏡頭,都轉向了我們這邊。
蘇茜顯然冇料到我會有反應,愣了一下,隨即臉上露出被冒犯的怒意:你乾什麼
我抬起頭,直直地看向她,不再閃躲。所有的怯懦和偽裝在這一刻被撕得粉碎。我受夠了。
蘇茜,我的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晰,帶著一種我自己都冇察覺的冰冷和顫抖,你,說夠了嗎
整個宴會廳的角落,徹底安靜了。連遠處交談的人都停了下來,看向這邊。
直播鏡頭敏銳地推近,對準了我和蘇茜對峙的臉。
彈幕瘋了:
【臥槽!打起來了】
【素人小姐姐爆發了!】
【蘇茜剛纔說什麼了小姐姐氣成這樣】
【肯定冇好話!蘇茜那表情一看就心虛!】
【撕起來撕起來!打起來打起來!(看熱鬨不嫌事大)】
蘇茜被我當眾質問,臉上有些掛不住,但很快又揚起她標誌性的假笑:林霧,你這是怎麼了我隻是關心你一下,開個玩笑而已,你反應這麼大乾嘛是不是最近壓力太大了
玩笑我扯了扯嘴角,感覺臉上的肌肉都是僵硬的,用‘替身’、‘下三濫’、‘垃圾’這樣的詞開玩笑蘇小姐的幽默感還真是獨特。
我每說一個詞,蘇茜的臉色就白一分。她大概冇想到我敢當著直播鏡頭的麵直接抖出來。
你……你胡說什麼!她聲音尖利起來,帶著一絲慌亂,誰說過這些話你有證據嗎
證據我看著她,忽然覺得有點可笑,這裡到處都是鏡頭和麥克風,蘇小姐覺得,它們會漏掉什麼嗎
我意有所指地掃了一眼周圍黑洞洞的鏡頭。
蘇茜的臉色瞬間煞白。
【臥槽!資訊量巨大!替身下三濫垃圾蘇茜說的】
【我就知道!蘇茜一直陰陽怪氣的!】
【素人小姐姐好剛!正麵剛!愛了愛了!】
【蘇茜臉都白了,明顯心虛!】
【求節目組放出完整錄音!】
【支援林霧!拒絕職場霸淩!】
場麵極度尷尬。節目組的人急得不行,想上來控場又不敢。
就在這時,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撥開人群,走了過來。
是江硯白。
他臉上冇什麼表情,依舊是那副生人勿近的冰山模樣。但當他走到我身邊站定時,那股無形的壓迫感瞬間籠罩了蘇茜。
蘇茜看到他,像是看到了救星(或者說,更慌了):江老師,林霧她……
吵什麼江硯白打斷她,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讓人心悸的冷意。他冇有看我,目光落在蘇茜身上,墨黑的眸子深不見底,語氣平淡卻帶著千鈞之力:這裡是晚宴,不是菜市場。
蘇茜被他看得渾身一顫,剩下的話全卡在了喉嚨裡。
江硯白這才緩緩將目光轉向我。他的眼神很複雜,似乎有一絲極淡的驚訝,又像是審視,最後歸於一片深潭般的平靜。
你,他看著我的眼睛,聲音低沉,跟我過來。
說完,他轉身,徑直朝宴會廳外走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有驚訝,有探究,有羨慕,有嫉妒(尤其是蘇茜那淬毒的眼神)。
我深吸一口氣,頂著無數道目光,挺直脊背,跟上了江硯白的腳步。手指還在微微發抖,但心口那股憋悶的濁氣,似乎隨著剛纔的發泄,消散了一些。
他帶我走向彆墅頂樓一個僻靜的露天觀景台。夜風帶著海水的鹹澀吹來,吹散了宴會廳裡渾濁的空氣和香氛味。
這裡冇有攝像頭。
他背對著我,憑欄而立,望著遠處漆黑海麵上星星點點的漁火。背影挺拔,肩線寬闊,在夜色中像一座沉默的山。
我站在他身後幾步遠的地方,心臟還在不規律地跳動。晚風吹得我裸露的手臂有些涼。
膽子不小。他忽然開口,聲音被夜風吹得有些模糊,聽不出情緒。
我抿了抿唇,冇說話。剛纔的勇氣在寂靜中開始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後怕和茫然。我是不是又搞砸了
他轉過身,靠在欄杆上,麵對著我。月光勾勒出他完美的下頜線,眼神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更加深邃難測。
剛纔,為什麼他問,目光鎖住我。
為什麼因為受夠了因為被罵垃圾因為積壓了太多的委屈
我抬起頭,迎上他的目光,聲音有些啞,卻異常清晰:因為她說得對,又不完全對。
他挑眉,示意我繼續。
我是替身,這是事實。我參加這個節目,是為了錢和機會,這也是事實。我坦然承認,心反而平靜下來,但我冇有用下三濫的手段。沙灘那次是意外,我比任何人都後悔。我也從冇妄想借你炒作,我清楚自己的位置。
至於她罵我垃圾……我頓了頓,感覺喉嚨有些發哽,但還是用力嚥了下去,眼神倔強,我不是。
夜風拂過,吹亂了我的額發。我看著他深邃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我隻是一個想努力活下去、想抓住機會往上爬的普通人。我冇有傷害任何人,我隻是在規則允許的範圍內,爭取我能爭取的東西。這,不叫下三濫,更不是垃圾。
江硯白冇有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我。月光下,他的眼神幽深,彷彿在重新評估著什麼。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安靜得能聽到海浪拍打礁石的聲音。
就在我幾乎要承受不住這沉默的壓力時,他忽然開口,聲音低沉而清晰:
我知道。
我一怔。
意外就是意外。他移開目光,重新投向遠方漆黑的海麵,至於蘇茜,他語氣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冷意,她的問題,節目組會處理。
他頓了頓,補充了一句,聲音很輕,卻重重砸在我心上:
你做得冇錯。
夜風似乎在這一刻變得溫柔。
我站在原地,看著他月光下冷峻的側顏,那句你做得冇錯在耳邊反覆迴響。心口那塊壓了許久的巨石,彷彿被撬開了一條縫隙,透進一絲微光。
晚宴的鬨劇以蘇茜被節目組身體不適為由暫時離開錄製而告終(據說被經紀公司緊急召回去滅火了)。直播彈幕和後續輿論徹底炸鍋。
【林霧牛逼!正麵剛!解氣!】
【蘇茜滾出《心動軌跡》!心機婊實錘!】
【江神那句‘跟我過來’蘇炸了!男友力爆棚!】
【天台談話!肯定有故事!節目組敢不敢放天台錄像!】
【‘你做得冇錯’!江神蓋章認證!這對CP我鎖死了!鑰匙扔海裡了!】
【素人小姐姐太真實了!粉了粉了!】
我的微博粉絲數一夜之間暴漲幾十萬。各種合作邀約的私信塞滿了信箱。風評徹底逆轉,堅韌清流、勇敢小白花成了我的新標簽。甚至有人開始扒我過去當替身的經曆,那些灰頭土臉的照片被翻出來,反而成了努力追夢的勵誌素材。
節目組更是趁熱打鐵,把我和江硯白的互動剪輯得更加曖昧。我們之間那種微妙的氣場變化,在鏡頭下被無限放大。
天台談話之後,我和江硯白之間那道無形的冰牆,似乎真的融化了一些。
不再是刻意的扮演,而是一種……詭異的默契
鏡頭前,我們依舊保持距離。但那種疏離感淡了。他偶爾會在我被其他嘉賓問得手足無措時,淡淡地接過話題。分組任務需要配合時,他會簡潔地給出指令,不再完全無視我的存在。
有一次情侶廚藝挑戰,我們抽到做一道複雜的法式甜點。我手忙腳亂,差點把廚房點著。
麪粉篩給我。他挽著袖子,露出線條流暢的小臂,動作嫻熟地處理著食材,頭也不抬地說。
啊哦!我趕緊遞過去。
低筋粉,不是高筋。他瞥了一眼,語氣平淡。
哦哦!我手忙腳亂地換。
攪拌,順時針,輕一點。他指揮著,順手接過了我手裡快要打翻的蛋液碗。
直播彈幕:
【啊啊啊江神好會!】
【這老夫老妻的默契感!】
【林霧笨手笨腳的好可愛!江神無奈寵溺!】
【kswl!冰山融化進行時!】
鏡頭外,回到那個有屏風的房間。
他依舊沉默寡言,大部分時間待在他那邊。但那種令人窒息的低氣壓消失了。
偶爾,他那邊會傳來翻書頁的聲音,或者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我這邊,則安靜地刷手機或者看小說(現在終於敢看了)。
有一次,我抱著筆記本電腦看一部老電影,看到感人處,冇忍住吸了下鼻子。
屏風那邊翻書的聲音停了。
過了一會兒,一包紙巾,被一隻骨節分明的手,輕輕放在了屏風的邊緣。冇有越過界限。
我愣住了,看著那包紙巾,再看看屏風那邊模糊的身影,心頭湧上一股難以言喻的暖流。我默默抽出一張,擦了擦眼角。
謝謝。我輕聲說,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
那邊冇有任何迴應,翻書的聲音重新響起。
但我知道,他聽見了。
日子在這種微妙而平靜的氛圍中滑向尾聲。節目的最後一次錄製,是一場盛大的海邊告彆晚宴和最終告白選擇。
晚宴氣氛熱烈又帶著離彆的傷感。薑糖糖抱著宋青嶼哭得稀裡嘩啦。吳昊和另一個女嘉賓也互訴好感。鏡頭掃過,每一對都充滿了依依不捨。
我和江硯白坐在靠邊的位置。他依舊沉默,慢條斯理地吃著東西。我則有些心不在焉,看著杯中搖曳的香檳氣泡。
終於到了最激動人心的環節——最終告白選擇。
按照規則,每位嘉賓要走向自己心儀的對象,送出代表心意的信物,並說出告白的話。如果對方接受,則牽手成功。
背景音樂變得煽情而浪漫。
薑糖糖第一個跑向宋青嶼,哭著表白,宋青嶼溫柔地接受了。
吳昊和另一位女嘉賓也成功牽手。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最後的兩個人身上——江硯白,和我。
直播鏡頭緊緊鎖定著我們。彈幕刷得飛起:
【來了來了!終極懸念!】
【江神快選霧霧!】
【影帝獨美!不要被捆綁!】
【求求了!給我CP一個HE!】
聚光燈打在我們身上。
我緊張得手心全是汗,心臟快要跳出胸腔。按照劇本,我應該走向他。但此刻,看著他那張在燈光下俊美得不真實、卻又依舊冇什麼表情的臉,我忽然覺得無比荒謬。
這一場盛大而虛假的戀愛,終於要落幕了。
一百六十萬。我提醒自己。演好最後一場戲。
我深吸一口氣,鼓足勇氣,拿起節目組準備的一朵嬌豔的紅玫瑰(俗套但有效),一步步朝他走去。
高跟鞋踩在鋪著細沙的地麵上,發出輕微的聲響。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的心尖上。
終於,我在他麵前站定。距離很近,能聞到他身上清冽的氣息。
我抬起頭,對上他那雙深不見底的墨瞳。燈光落在他眼底,像碎鑽。
我努力擠出一個羞澀又期待的笑容,把玫瑰遞到他麵前,聲音因為緊張而微微發顫,卻努力清晰地說出排練好的台詞:
江老師……這段時間,很感謝你的照顧。雖然開始是個意外,但……和你相處的每一刻,都讓我覺得很特彆。你……願意和我一起,走下這個節目,繼續……瞭解彼此嗎
全場屏息。鏡頭懟臉。
江硯白垂眸,看著眼前那朵嬌豔欲滴的紅玫瑰,又緩緩抬起眼,目光沉靜地看著我。
時間彷彿被拉長。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
他臉上冇有任何表情,冇有感動,冇有喜悅,甚至冇有意外。隻有一片深沉的平靜。
我的心一點點沉下去。完了,他連演都不想演了嗎
就在我幾乎要舉不住玫瑰,準備狼狽退場時,他忽然動了。
他伸出手,冇有接我遞過去的玫瑰,而是……輕輕握住了我拿著玫瑰的那隻手的手腕。
他的手掌溫熱而有力,帶著薄繭,觸感清晰。
我渾身一僵,愕然地看著他。
他微微用力,將我拿著玫瑰的手,連同那朵花,一起輕輕推回了我的胸前。動作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道。
然後,他鬆開了手。
我的手腕上還殘留著他掌心的溫度,心卻瞬間涼透。巨大的難堪和失落席捲而來,比當初被他警告時更甚。果然……還是不行嗎連最後的體麵都不願意給
眼眶瞬間發熱,我死死咬住嘴唇,纔沒讓眼淚掉下來。完了,徹底搞砸了。違約金……我絕望地想著,隻想立刻逃離這個地方。
然而,就在我準備轉身的刹那,江硯白再次開口了。
他的聲音透過麥克風,清晰地傳遍了整個海灘,低沉,平靜,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
花,很漂亮。
他頓了頓,目光沉靜地鎖住我瞬間錯愕的眼眸,一字一句,清晰無比:
但我不喜歡替身送的花。
轟——!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替身他在說什麼他知道了他什麼時候知道的
巨大的恐慌瞬間攫住了我!他是在鏡頭前揭穿我嗎完了,全完了!不僅是違約金,我的名聲,我的一切都完了!我眼前發黑,身體控製不住地晃了一下。
直播彈幕也瞬間爆炸:
【】
【替身什麼替身】
【資訊量太大我CPU燒了!】
【江神在說什麼】
江硯白卻彷彿冇看到我瞬間慘白的臉色和全場的嘩然。他上前一步,離我更近。那股強大的壓迫感讓我幾乎無法呼吸。
他微微低下頭,靠近我的耳邊。溫熱的呼吸拂過我的耳廓,帶來一陣戰栗。他的聲音壓得很低,隻有我和他麵前的收音麥能勉強捕捉到一絲尾音,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強勢和……一絲難以言喻的意味:
想送我花,林霧,用你自己的身份來送。
說完,他直起身,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複雜難辨,像是審視,又像是……某種宣告
然後,在所有人驚愕的目光和震耳欲聾的彈幕中,他竟毫不猶豫地轉身,邁開長腿,徑直離開了告白現場!高大的背影在聚光燈下,決絕地走向了黑暗的海灘,留下一個巨大的、令人窒息的懸念和一片死寂的現場。
我像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手裡還死死攥著那朵被拒絕的紅玫瑰,花瓣的邊緣被我捏得變了形。耳邊嗡嗡作響,反覆迴響著他那句石破天驚的話。
我不喜歡替身送的花。
用你自己的身份來送。
他知道了!他早就知道我是被臨時拉來頂替的!那他這段時間的沉默,那些偶爾的小動作,天台上的你做得冇錯……又算什麼
巨大的恐慌過後,是一種更加洶湧的、被徹底看穿和玩弄於股掌之間的憤怒和屈辱!他把我當什麼一個配合他完成綜藝任務、最後還要被當眾拆穿羞辱的小醜嗎
聚光燈烤得我臉頰發燙,台下無數道目光像針一樣紮在我背上。直播鏡頭忠實地記錄著我此刻的狼狽和茫然。
現場死寂了幾秒,隨即爆發出更大的嘩然和議論聲。節目組導演急得滿頭大汗,衝上來試圖控場,宣佈告白環節出現意外狀況,稍後處理。
我渾渾噩噩地被工作人員帶離現場,像一具失去靈魂的軀殼。回到彆墅,那個熟悉的、有著冰冷屏風的房間,此刻更像一個華麗的囚籠。
手機瘋狂震動,不用看也知道,熱搜肯定又爆了。
江硯白拒絕林霧
替身是什麼意思
心動軌跡告白現場崩盤
林霧是誰的替身
各種猜測甚囂塵上。我的身份背景被扒得更徹底。甚至有人開始陰謀論,說我是某個資本硬塞進來、企圖捆綁江硯白的棋子,如今被影帝當眾打臉拆穿。
完了……全完了……我癱坐在地毯上,抱著膝蓋,渾身冰冷。一百六十萬飛了,三千萬違約金像座大山壓下來,還有全網的口誅筆伐……我的人生,徹底毀了。
不知過了多久,房門被敲響。
林霧,開門,是我,周芮。依舊是那個冷冰冰的聲音,但這次似乎帶著一絲急促。
我像抓住最後一根稻草,踉蹌著爬起來打開門。
周芮閃身進來,反手關上門。她臉上冇了往日的冷靜,眉頭緊鎖,眼神複雜地看著我:現在情況很複雜。
他知道了!他早就知道了!我抓住她的胳膊,聲音嘶啞,他為什麼要這樣他是在報複我嗎
周芮用力甩開我的手,壓低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凝重:聽著!現在不是糾結這個的時候!江硯白剛纔直接走了!他的團隊剛剛給節目組發了正式通知,單方麵宣佈終止合作!理由是……節目組惡意隱瞞嘉賓資訊,利用他進行不正當炒作!
我如遭雷擊:終止……合作
對!周芮煩躁地抓了把頭髮,這意味著什麼你知道嗎意味著整個節目最後的核心爆點冇了!意味著我們麵臨钜額的讚助商索賠和平台追責!更意味著,你和他的那份‘綁定’合同,因為他的退出,徹底失效了!
合同失效我懵了:那……違約金……
你和他之間那份附加的‘CP扮演’協議,是基於他在節目中的參與。周芮語速飛快地解釋,他主動退出,且責任方被判定為節目組(惡意隱瞞),那麼你和他的那份協議自然作廢!三千萬違約金條款失效了!
巨大的狂喜還冇來得及湧上心頭,就被周芮下一句話打落深淵。
但是!她死死盯著我,你和節目組的主合同還在!你作為嘉賓的片酬,八十萬基礎部分,錄製結束會按約支付。但那一百六十萬的‘扮演’附加酬勞,因為江硯白的退出導致‘扮演’無法完成,所以……冇了!
八十萬隻有八十萬雖然也是一筆钜款,但比起一百六十萬和免除三千萬債務的狂喜,這落差……
而且,周芮的眼神變得極其銳利,因為江硯白的指控(惡意隱瞞嘉賓資訊),節目組現在非常被動!為了止損和轉移輿論焦點……林霧,你可能會成為那個‘被犧牲’的棋子。
我渾身發冷: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周芮的聲音冷酷得不帶一絲感情,節目組很可能會釋出聲明,把‘臨時頂替’和‘刻意隱瞞’的責任,全部推到你身上!說你是為了上位,主動隱瞞身份,欺騙節目組和觀眾!
不!我冇有!我失聲喊道,明明是你們……
證據呢周芮打斷我,眼神冰冷,合同是你簽的,字是你自己落的。節目組可以說,是你為了得到這個機會,隱瞞了你隻是個替身演員、毫無背景的事實。至於頂替誰他們可以說,是你自己運作的結果!畢竟,誰會相信一個頂級影帝的話還是相信一個無名小卒的自辯
我癱坐在地上,渾身的力量都被抽乾了。原來這纔是真正的深淵。八十萬或許能拿到,但隨之而來的,是身敗名裂,是成為全網唾罵的心機婊、詐騙犯!我以後在這個圈子,甚至在社會上,都將寸步難行!
那……我該怎麼辦我的聲音空洞絕望。
周芮沉默了幾秒,似乎在權衡。最終,她歎了口氣,語氣緩和了一些:現在唯一的轉機,在江硯白身上。
他
對。他的態度是關鍵。周芮蹲下身,平視著我,眼神帶著一絲罕見的……或許是憐憫如果他願意在公開場合,哪怕隻是私下,為你澄清一句,說清楚‘替身’指的是節目組的操作,而非你的個人行為,你的處境就能逆轉。甚至,你還能獲得巨大的同情分。
可……他怎麼會幫我我慘笑,他那麼討厭我,當眾拆穿我,不就是為了報複嗎
討厭周芮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表情,林霧,你確定他是在報複你還是……在用他自己的方式,逼你出來
我一愣。
他不接你的花,卻讓你用自己的身份去送。周芮分析道,他當眾點破‘替身’,看似讓你難堪,實則把矛頭指向了節目組的操作。他直接退出,撕毀合同,表麵是懲罰節目組,但也順手幫你解除了三千萬的枷鎖……你仔細想想
我怔怔地坐在地上,腦子裡亂成一團麻。江硯白那些冰冷的警告、天台上的肯定、那些無聲的小物件、還有最後那句石破天驚的話……無數畫麵在腦海中翻騰。
真的是……這樣嗎他不是在羞辱我,而是在……逼我
去找他。周芮站起身,語氣斬釘截鐵,這是你最後的機會。放下你那點可憐的自尊和害怕,去問清楚。要麼徹底沉淪,要麼……抓住這唯一的生機。
她丟給我一張紙條:這是他團隊留在節目組的緊急聯絡方式,他現在應該還在海城。地址在上麵。去不去,你自己選。
周芮走了。
房間裡死寂一片。我捏著那張寫著地址的紙條,像捏著通往天堂或地獄的門票。
窗外的天,快亮了。海平麵上泛起魚肚白。
找,還是不找
去找那個剛剛當眾給了我難堪、深不可測的冰山影帝去賭一個渺茫的可能性去麵對他可能的再次羞辱
還是……接受那八十萬,然後揹負著罵名,像陰溝裡的老鼠一樣躲起來
我閉上眼,腦海裡閃過片場被潑的咖啡,閃過蘇茜惡毒的嘴臉,閃過直播鏡頭下無數嘲諷的彈幕,閃過江硯白最後在聚光燈下決然離開的背影……還有那句用你自己的身份。
心口那股不甘和倔強,再次熊熊燃燒起來。
憑什麼憑什麼我要一直當那個被選擇、被犧牲、被踐踏的替身
我猛地睜開眼,攥緊了手裡的紙條,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去!
就算是地獄,我也要親自去闖一闖!用自己的身份!
紙條上的地址,是海城一處極其私密、安保森嚴的臨海彆墅區。出租車隻能停在崗亭外。
我報了江硯白的名字和房號。安保人員覈實了很久,才用那種審視又帶著點八卦的眼神放我進去,還派了輛小小的觀光車送我。
車子在一棟風格現代簡約、擁有無敵海景的彆墅前停下。我付了車錢(貴得離譜),深吸一口氣,按響了門鈴。
心快要從嗓子眼裡跳出來。
門開了。
不是江硯白。是一個穿著得體、麵容嚴肅的中年男人,應該是他的助理或管家。
林小姐他顯然認識我,臉上冇什麼意外,但也冇什麼表情,江先生正在書房處理事情。請問有什麼事
我……我想見江先生。我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鎮定,有很重要的事情。
中年男人打量了我一眼,大概是看到我眼裡的紅血絲和憔悴,側了側身:請進。江先生交代過,如果是您,直接去書房找他。
交代過他知道我會來
我心裡的疑惑更重了。跟著他走進彆墅。內部裝修和《心動軌跡》的彆墅風格迥異,更加冷硬、簡潔、充滿線條感,冇什麼人氣,和他的人一樣。
管家把我帶到一扇厚重的深色木門前,敲了敲:江先生,林小姐到了。
進。裡麵傳來江硯白低沉的聲音。
管家替我推開門,做了個請的手勢,然後無聲地退下了。
我站在門口,心臟狂跳。書房很大,三麵落地窗,正對著波光粼粼的大海。清晨的陽光灑進來,給整個空間鍍上一層淡金。
江硯白坐在寬大的書桌後,背對著門口,麵向大海。他穿著簡單的黑色家居服,身影在晨光中顯得有些模糊。
江老師……我開口,聲音乾澀。
他緩緩轉過了椅子。
陽光落在他臉上,勾勒出完美的輪廓。他看起來有些疲憊,眼下有淡淡的青色,但那雙眼睛依舊深邃銳利,彷彿能洞穿一切。
他看著我,冇說話。眼神平靜無波,似乎在等我先開口。
巨大的壓力讓我幾乎窒息。準備好的質問、懇求、辯解……在真正麵對他時,全都堵在了喉嚨裡。
我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用疼痛逼迫自己冷靜。我抬起頭,迎上他的目光,不再躲閃,也不再扮演。
江老師,我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卻異常清晰,我來,是想問清楚。
問什麼他開口,聲音有些低啞。
沙灘那次,是意外,我道歉過無數次。我直視著他,參加節目,是為了錢和機會,我承認。但我冇有主動欺騙,冇有刻意炒作,更冇有傷害任何人。
蘇茜的事,我反擊了,你說我做得冇錯。
那麼昨晚……我頓了頓,感覺喉嚨發緊,您當眾拒絕我,說‘不喜歡替身送的花’,是什麼意思您是在指責我還是……在指責節目組
您點破‘替身’,退出節目,是覺得被利用了,所以要報複還是……我鼓起畢生的勇氣,問出了那個盤旋在心頭的問題,還是像周芮說的……您在逼我逼我用自己的身份,站到您麵前
我一口氣說完,胸口劇烈起伏,像跑完了一場馬拉鬆。書房裡隻剩下海浪聲和我急促的呼吸。
江硯白靜靜地聽著,臉上冇有任何表情。直到我說完,他才微微動了動身體,換了個更放鬆的姿勢,雙手交叉放在桌麵上。
陽光落在他修長的手指上。
林霧,他叫我的名字,聲音低沉而清晰,你覺得自己是個替身嗎
我一愣,冇想到他會反問這個。
以前……在片場,是。我老實回答,但在這個節目裡……我猶豫了一下,我隻是個被臨時拉來湊數的工具人。
工具人他輕輕重複了一遍,嘴角似乎勾起一個極淡、極淺的弧度,轉瞬即逝,那你覺得,我是什麼
我被他問住了。他是影帝,是資本追逐的對象,是這個節目的核心和靈魂……他怎麼會是工具人
你和我,本質上冇有區彆。他看著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都是被資本、被流量、被規則裹挾的工具。隻不過,我的工具價值更高,所以看起來更自由一些。
我震驚地看著他,第一次聽到他用這種近乎冷酷的剖析來解構自己。
沙灘意外,是意外,也是導火索。節目組需要一個爆點,需要一個‘灰姑娘’來襯托我這個‘王子’,需要一場虛假的童話來收割流量。他語氣平淡,像是在陳述彆人的事,你被選中,是因為你足夠‘素’,足夠‘乾淨’,也足夠……冇有退路。
他的話像一把手術刀,精準地剖開了這檔華麗綜藝血淋淋的本質。
我厭惡這種被操控的感覺。他繼續說道,眼神冷冽,但身處其中,有些遊戲規則,暫時無法打破。所以,我選擇用我的方式。
點破‘替身’,是撕開節目組的遮羞布,告訴他們,彆把我當傻子。他看著我,也是在告訴你,林霧,戴著彆人的麵具,永遠隻能是個影子。
讓你用自己的身份來送花,他頓了頓,目光似乎在我臉上停留得更久了一些,是想看看,撕掉‘工具人’標簽的你,敢不敢站出來,為自己爭取點什麼。是繼續躲在‘替身’的殼裡,還是……走出來。
書房裡一片寂靜。隻有他低沉的聲音和海浪聲交織。
我呆呆地站在那裡,消化著他話裡的資訊。原來是這樣他不是在羞辱我,也不是在報複。他是在……用這種近乎殘忍的方式,逼我覺醒逼我用自己的身份去麵對一切
那……那現在……我聲音發顫,節目組要把責任都推給我……
他們不敢。江硯白語氣篤定,帶著一絲冷嘲,我的團隊已經在處理。稍後會有聲明發出,澄清事實,責任在節目組操作失誤。你的名譽不會有損。
巨大的驚喜和難以置信瞬間擊中了我!像溺水的人終於抓住了浮木!
真……真的我的聲音帶了哭腔。
嗯。他淡淡地應了一聲。
那……那一百六十萬……我下意識地問出口,隨即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都這種時候了,我還在想錢!在他麵前,簡直俗不可耐!
江硯白似乎幾不可察地挑了下眉,看著我窘迫的樣子,沉默了幾秒。
就在我尷尬得想找個地縫鑽進去時,他忽然開口,問了一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
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啊我愣了一下,老實回答,拿……拿到節目組的八十萬尾款……然後,可能……繼續回影視城找活兒吧……
前途一片迷茫。
江硯白修長的手指在光滑的桌麵上輕輕敲擊了兩下,發出輕微的叩叩聲。
我工作室,他抬起眼,目光平靜地看著我,最近在籌備一部小成本文藝片,裡麵有個角色,戲份不多,但需要一張有故事感的新麵孔。
他頓了頓,像是在斟酌詞句:角色是個從底層掙紮上來的小人物,性格堅韌,有點……軸。
我的心臟猛地漏跳了一拍!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看著他。
導演是我朋友,要求比較苛刻,片酬不高,可能會很辛苦。他繼續說道,語氣平淡得像在談論天氣,如果你有興趣,可以讓你經紀人……或者你自己,聯絡這個號碼。
他拿起桌上的便簽紙和筆,飛快地寫下一串數字,撕下來,遞向我。
陽光透過落地窗,在他骨節分明的手指上跳躍。
我像做夢一樣,機械地走過去,接過那張薄薄的便簽紙。指尖觸碰到他微涼的指尖,帶來一陣細微的電流。
紙上是一個名字和一串電話號碼。不是他助理的,像是一個導演。
江老師……為……為什麼我捏著紙條,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是補償還是……
江硯白收回手,重新靠回椅背,目光投向窗外蔚藍的大海,側臉在晨光中顯得有些柔和。
因為,他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意味,消散在帶著鹹味的海風裡,‘替身’演久了,容易忘了自己是誰。而那個角色……
他轉過頭,深邃的目光再次落在我臉上,帶著一絲極淡的、近乎鼓勵的肯定:
需要一點‘真’的東西。
從海城回來,我拿到了節目組結算的八十萬尾款。如江硯白所言,他的團隊迅速出手,一份措辭嚴謹、直指節目組操作失誤的聲明發出,輿論瞬間反轉。我從心機替身變成了被資本玩弄的可憐打工人,收穫了一波巨大的同情和關注。周芮私下聯絡我,語氣複雜地表達了歉意,並暗示以後有合適的資源會考慮我。
我冇再回影視城當替身。
我拿著那張寫著導演聯絡方式的便簽紙,猶豫了很久。最終,還是撥通了那個電話。
接電話的是個聲音爽朗的中年男人,自稱姓王,是那部文藝片的導演。他顯然知道我是誰,冇有過多寒暄,直接讓我去試鏡。
試鏡的過程很痛苦。王導要求極高,一個眼神,一個細微的表情,都要反覆打磨。我過去跑龍套的經驗幾乎派不上用場。無數次被否定,無數次重來。
每一次想放棄的時候,我就會想起江硯白那句需要一點‘真’的東西。我把過去那些在片場被潑咖啡、被無視、被呼來喝去的委屈和不甘,把在戀綜裡如履薄冰的恐懼和偽裝,把所有真實的、卑微的、卻又帶著一股韌勁的情緒,都揉碎了,塞進那個小小的角色裡。
最後一次試鏡結束,王導盯著監視器看了很久,然後抬起頭,對我露出一個笑容:成了。就你了。
我拿到了人生中第一個有名字、有台詞的角色。
電影開機前,我把自己關在家裡瘋狂啃劇本,對著鏡子練習。手機幾乎處於關機狀態,完全遮蔽了外界的資訊。包括那檔曾經讓我身陷風暴中心的戀綜《心動軌跡》最終播出的結局——據說其他幾對都圓滿了,而我和江硯白那條線,成了最大的意難平和開放式懸念。
再次踏入片場,身份已經不同。雖然依舊是個小角色,但有了專屬的摺疊椅,有了印著我名字林霧的劇本封麵。
這是一部現代都市群像戲,拍攝地在市中心一個繁忙的寫字樓區。我的戲份不多,集中在前幾天。
第一天拍攝還算順利。我飾演一個初入職場、笨拙卻執著的實習生,有幾場被上司刁難、躲在樓梯間偷偷哭的戲。我把那種委屈和倔強演得很到位,王導難得地誇了一句有點意思。
第二天下午,拍一場我在公司樓下咖啡店買咖啡的過場戲。
鏡頭很簡單:穿著廉價職業套裝的我,侷促地站在裝修精緻的咖啡店裡,看著眼花繚亂的菜單,猶豫半天,點了一杯最便宜的美式。等待時,看著櫥窗外衣著光鮮的白領,眼神裡流露出羨慕和茫然。
很簡單,一條過。
卡!很好!林霧狀態不錯!準備下一場!王導的聲音從監視器後傳來。
我鬆了口氣,走到休息區,拿起自己的水杯喝水。片場人來人往,各部門都在忙碌準備下一場戲。
突然,入口處傳來一陣壓抑的騷動。
天……是……
他怎麼來了
探班探誰的班
噓!小聲點!
我下意識地循著眾人的目光望去。
隻見入口處,逆著光,走進來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
簡單的黑色襯衫,袖子隨意挽到手肘,露出線條流暢的小臂。臉上架著一副遮住大半張臉的墨鏡,但那份迫人的氣場和優越的輪廓,瞬間就吸引了全場的目光。
是江硯白。
他怎麼會在這裡
我的心跳瞬間漏了一拍,手裡的水杯差點冇拿穩。片場所有人的目光,包括王導,都帶著驚訝和探究,在我和他之間來回掃視。
他像是冇感覺到那些目光,步履從容地走了進來。他的助理跟在他身後,手裡拎著一個看起來很沉的袋子。
他徑直走向……王導的方向
我微微鬆了口氣,又莫名有點失落。原來是來找王導的。也對,他們是朋友。
王導已經笑著迎了上去:喲,稀客啊!江大影帝怎麼有空蒞臨我這小破劇組
江硯白摘下墨鏡,露出一張足以讓整個片場安靜下來的俊臉。他唇角似乎彎了一下,很淺:路過,聽說你在這兒折磨新人,過來看看熱鬨。
他的目光狀似無意地掃過片場,掠過人群,最後……落在了角落裡的我身上。
那目光很淡,很平靜,卻讓我瞬間繃緊了脊背。
正好帶了點東西,給大家解解乏。江硯白示意了一下助理。
助理立刻把那個大袋子放到旁邊的桌子上打開——裡麵竟然是滿滿噹噹的、包裝精美的奶茶和甜點!而且全是市中心那家以貴和難買著稱的網紅店!
哇!
謝謝江老師!
江老師破費了!
片場頓時響起一片驚喜的道謝聲。工作人員們開心地圍上去領取。
我也被這意外之喜弄得有點懵。江硯白……來探班,還請大家喝這麼貴的奶茶
小林!王導忽然喊我,笑得一臉揶揄,愣著乾嘛江老師請客,還不快過來謝謝人家順便拿你的那份!
刷!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我身上,帶著瞭然和善意的調侃。
我的臉騰地一下就紅了。硬著頭皮,在眾目睽睽之下,走到那張堆滿奶茶甜點的桌子前。
江硯白就站在桌邊,手裡拿著一杯冇開封的奶茶,似乎在等什麼。
我走到他麵前,距離很近,能聞到他身上熟悉的清冽氣息。我緊張得不敢抬頭,小聲說:謝謝江老師。
嗯。他應了一聲,聲音低沉。然後,他把手裡那杯奶茶遞向我。
我下意識地伸手去接。
指尖即將碰到杯壁時,他卻冇有鬆手。
我一愣,不解地抬起頭。
撞進他那雙深邃的墨瞳裡。陽光透過玻璃窗落在他眼底,碎金流淌。他看著我,眼神不再是鏡頭前的冰冷疏離,也不是書房裡的深沉剖析,而是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專注和溫和。
他握著奶茶杯,指尖修長,輕輕往前送了送,抵在我的指尖。
然後,他開口了。
聲音不大,卻清晰地鑽進我的耳朵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近乎溫柔的詢問:
林霧,
他叫我的名字,不再是林小姐。
這次,
他的目光落在我臉上,像羽毛拂過。
加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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