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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江澈,是摧毀銜尾蛇的英雄。

可一條彩信,將我的勳章變成了滾燙的烙印——那張B超圖,來自本該永不見天日的美杜莎。

忘了告訴你,你留在我身體裡的,不止是回憶。

她竟用一個孩子將我從雲端拽入地獄!

我攥緊手機,對她隔空宣戰:遊戲開始,這次,我不僅要贏,還要把你從我人生中,連根拔起!

……

1

授勳台的燈光,像手術刀一樣剖開他的眼角。

一枚沉甸甸的警徽彆上胸口。

冰冷的金屬隔著製服,烙在他溫熱的皮膚上。

未婚妻夏晴的手指在微微顫抖,眼裡的驕傲與愛意,幾乎要滿溢位來。

你做到了,江澈。

她的聲音穿透所有喧囂,是他唯一的錨點。

周圍,是雷鳴般的掌聲。

是閃光燈彙成的白色海洋。

我,江澈,是摧毀犯罪集團銜尾蛇的英雄。

口袋裡的手機卻在此刻振動了一下。

那微弱的電流感,像一枚毒針,精準地紮進我緊繃的神經。

我維持著臉上的笑容,一個完美的、英雄該有的笑容。

可那笑容僵硬得像一副麵具。

每一句讚美,都變成利刃,淩遲著我的靈魂。

儀式結束。

江隊,警隊的驕傲!

澈哥,以後罩著我們!

我一一迴應,握手,點頭,嘴角上揚的弧度分毫不差。

隻有我自己知道,我的五臟六腑都在被那條彩信灼燒。

夏晴挽住我的手臂,美眸裡滿是擔憂。

是不是太累了你的臉色很不好。

有點。

我找了個最無力的藉口,聲音沙啞得像被砂紙磨過。

休息室的門關上,隔絕了整個世界。

我背靠冰冷的門板,摸出那支手機。

螢幕上,是一張B超圖。

黑白的,模糊的,像一個來自深淵的烙印。

圖像下麵,附著一行字。

忘了告訴你,你留在我身體裡的,不止是回憶。

發信人,未知號碼。

但我知道那是誰。

美杜莎。

那個本該被囚禁在磐石監獄最深處,永不見天日的女人。

那個我花了三年青春去接近,去背叛,最終親手送進地獄的魔鬼。

她竟用一個我無法辨彆真假的孩子,將我從英雄的雲端,狠狠拽了下來。

胃裡一陣翻江倒海。

胸口那枚警徽,滾燙得像一塊烙鐵。

我深吸一口氣,刪掉了彩信,動作決絕。

手機被我攥得咯吱作響,指節根根泛白。

我在心中,對那個看不見的魔鬼隔空宣戰。

遊戲開始了

很好。

這一次,我不但要贏。

我還要把你,從我的人生裡,連根拔起!

夜色如墨。

我坐在書房,電腦螢幕的冷光映著我毫無血色的臉。

我動用了臥底生涯積攢下的所有人脈與技術,追蹤那條該死的彩信。

結果,石沉大海。

號碼是虛擬的,通過境外多個失效服務器跳轉,無法追蹤。

技術科的同事在電話那頭很抱歉。

像一個幽靈。

幽靈。

我掛了電話,這兩個字在我腦子裡盤旋不散。

第二天,我驅車前往城郊的磐石監獄。

全國戒備等級最高的地方。

監獄長拍著胸脯向我保證。

江警官,你放心。

美杜莎所在的‘H區’物理隔絕一切信號,一隻蒼蠅都飛不進去。

他領我去看監控。

螢幕裡,美杜莎穿著灰色囚服,安靜地坐在床沿看書,姿態優雅得像在參加一場午後茶會。

忽然,她抬起頭。

隔著無數冰冷的機器,她精準地對上了監控攝像頭的方向。

她笑了。

一個淺淡的,卻洞悉一切的微笑。

那笑容,讓我的背脊瞬間竄起一股寒流。

監獄長還在旁邊喋喋不休。

她很安分,絕無可能與外界聯絡。

越是絕無可能,我的心就越往下沉。

一張無形的大網,已經將我牢牢罩住。

織網的人,正在暗處,欣賞我的恐慌。

夜晚,再次降臨。

我躺在夏晴身邊,嗅著她發間的馨香,卻感覺像躺在針氈上。

閉上眼,黑暗便開始播放那些被我刻意塵封的記憶。

陰暗潮濕的地下室。

空氣裡混雜著鐵鏽和血的腥甜。

我的手臂被劃開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

美杜莎晃著紅酒杯,款款向我走來。

她冇有叫醫生。

她從限量款的手袋裡,拿出一塊昂貴的真絲方巾,親自為我包紮。

她的指尖冰冷,像蛇的信子,有意無意地劃過我的皮膚。

戰栗,從皮膚滲入骨髓。

江澈。

她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笑意。

隻有血腥味才最適合你,比你身上那股警察的消毒水味,好聞多了。

又一個片段閃回。

集團內鬥,十幾把槍對準我的腦袋。

所有人都認定我是臥底。

美杜莎卻走到我身邊,將一把上了膛的勃朗寧手槍,塞進我手心。

她貼在我耳邊,溫熱的氣息吹得我耳廓發癢。

他們不信你,我信。

現在,替我殺了那個叛徒。

她的目光,鎖定了人群中一個瑟瑟發抖的男人。

隨即,她話鋒一轉,聲音裡染上了病態的狂熱。

或者,殺了我。

你的選擇,就是我的命運。

那一刻,世界都安靜了。

我能聽見自己的心跳,擂鼓一般。

這種將性命完全交付的瘋狂信任,是一種致命的毒藥。

她篤定,我不會殺她。

她也篤定,我會為她殺人。

最終,槍響了。

我成了她最鋒利的刀。

那份罪惡,也成了我靈魂上永不癒合的傷疤。

江澈

夏晴的聲音,將我從地獄拉回。

我猛地睜眼,額頭全是冷汗。

她開了燈,滿臉擔憂地伸出手。

我下意識地躲開了。

夏晴的手,僵在半空。

她眼裡的光,黯淡了幾分。

對不起。我聲音乾澀。

她收回手,沉默了片刻。

你有PTSD,我知道,她用專業的口吻說,我幫你聯絡醫生。

她的理智與體貼,像一根根細密的針,紮進我心裡。

我無法告訴她真相。

那個魔鬼,用一種更詭異的方式,寄生在了我現在的生命裡。

我冇事,我撒了謊,給我點時間。

我們之間,第一次出現了裂痕。

2

那個週末,我們在佈置新房。

空氣裡,漂浮著新傢俱的木料清香,混著陽光的味道。

夏晴踮著腳,雪白的手指在空無一物的牆壁上輕輕比劃,眼睛裡是揉碎了的星光,是對未來的無限憧憬。

這裡,她的聲音輕快得像跳躍的音符,我們放一張小小的嬰兒床。

牆紙要用夜光的,貼滿星星月亮,關了燈,寶寶就像睡在銀河裡,好不好

江澈看著她被陽光勾勒出的柔軟側臉,心臟的位置卻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攥住,傳來一陣細密的絞痛。

他努力擠出一個微笑,喉嚨卻乾澀得厲害。

好。

都聽你的。

這個被她描繪得無比溫暖的未來,對他而言,卻像一個懸在頭頂,隨時會砸落的精緻謊言。

叮咚——

突兀的門鈴聲,像一根冰冷的針,精準地戳破了這片刻虛假的溫馨。

夏晴像隻雀躍的鳥兒,小跑著去開門。

門外是快遞員,遞上一個包裝得異常精美的禮盒,緞帶是她最喜歡的香檳色。

誰會給我寄東西呀

她抱著那個漂亮的盒子走回來,臉上是掩飾不住的好奇與驚喜。

江澈的眼皮,毫無征兆地狂跳起來,一下,又一下,像不祥的預警。

夏晴盤腿坐在鋪著羊毛地毯的地板上,小心翼翼地拆開緞帶,打開了那個深棕色的絲絨盒子。

裡麵,靜靜地躺著一個古董樣式的木質音樂盒。

盒蓋上雕刻著繁複纏繞的薔薇花紋,木質溫潤,透著一股被歲月浸透的沉靜質感。

好漂亮。

夏晴由衷讚歎,順手擰動了音樂盒側麵精緻的黃銅發條。

叮……叮咚……

清脆的樂聲,如同鬼魅的溪流,緩緩淌出。

那是一段緩慢、古典,又透著一股詭異安撫力量的旋律。

一段冷門到,幾乎不可能有第三個人知曉的催眠曲。

轟!

江澈的血液,在第一個音符鑽入耳膜的瞬間,從頭到腳,寸寸冰封。

他的世界,時間彷彿被按下了慢放鍵。

窗外的陽光陡然變得慘白而刺眼。

空氣稀薄得讓他無法呼吸。

他能清晰地聽見自己胸腔裡,那顆心臟驟然失序的、瘋狂擂動的聲音。

臥底的無數個失眠的夜晚,神經像一根根被拉到極限的鋼絲。

黑暗中,美杜莎就會坐在他的床邊,用她那獨特的,帶著一絲沙啞與慵懶的聲線,一遍又一遍地,為他哼唱這首搖籃曲。

那聲音是魔鬼的催眠,是裹著糖衣的毒藥,也是他當時唯一的慰藉。

夏晴的臉色,也隨著那詭異的樂聲,一寸一寸地褪去血色。

她臉上的驚喜,變成了困惑。

困惑,又變成了一種屬於心理側寫師的、職業性的警惕。

最後,那份警惕,定格為一片死寂的蒼白。

她拿起那個沉甸甸的音樂盒,翻到了底部。

一行用刀尖刻出的,纖細、淩厲又帶著一絲瘋狂美感的花體小字,深深烙印在深色的木料上。

祝你們,夜夜好夢。

冇有落款。

可這行字本身,就是最囂張、最惡毒的落款。

這不是祝福。

這是來自地獄最陰毒的挑釁,是對她這個正牌未婚妻的,公開宣戰!

音樂還在叮咚作響,每一個音符,都像在無情地嘲諷。

江澈。

夏晴的聲音響起,不再顫抖,而是冷,冷得像手術刀。

她死死地盯著他,那雙曾經盛滿愛與信任的眼睛裡,此刻隻剩下震驚、審視,和一種被瞬間冰凍的,濃烈得化不開的傷痛。

回答我一個問題。

這首曲子……是怎麼回事

江澈張了張嘴,喉嚨裡像被灌滿了滾燙的沙子,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他無法解釋。

他要怎麼解釋,這首全世界隻有他和另一個女人知道的曲子,曾是那個魔鬼哄他入睡的搖籃曲。

他的沉默,在此刻,成了最殘忍,也最確鑿的回答。

夏晴的呼吸,有那麼一瞬間的停滯。

她壓抑了多日的恐懼、不安、懷疑,在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卻不是歇斯底裡的爆發。

而是一種冰冷到極致的坍塌。

你到底還有多少事,瞞著我

她的眼淚,終於大顆大顆地滾落下來,無聲無息,砸在地板上,像一場絕望的啞劇。

那個魔鬼……她是不是從來就冇有離開過你的生活!

她為什麼會知道這裡的地址她還對你做了什麼!你看著我,回答我!

她的質問,不再是哭喊,而像一把把淬了冰的解剖刀,一下下精準地剖開江澈的神經,刀刀見血。

晴晴,你聽我解釋……他的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

解釋

夏晴忽然發出一聲淒厲的冷笑,她猛地站起身,舉起手中的音樂盒,不是砸向地麵,而是用儘全身力氣,狠狠砸向了那麵他們剛剛還在規劃著未來的,潔白的牆壁!

砰——!

一聲刺耳的巨響。

精緻的木盒在牆上撞得四分五裂,零件與木屑爆射開來。

那催命一樣的樂聲,戛然而止。

世界,死寂一片。

白色的牆壁上,留下了一道醜陋的、無法修複的傷痕。

我以為,我能治好你,能陪你走出那片黑暗!

她崩潰地後退,身體因為巨大的悲傷而劇烈顫抖。

可我冇想到,你的心裡,還為那個我親手抓回來的魔鬼,留著一個房間!

每一句話,都像是在控訴他的背叛,將他釘在恥辱柱上。

美杜莎的目的,完美達到了。

她隻用了一個音樂盒,就摧毀了他用生命和靈魂換來的,所謂的新生。

江澈站在原地,任由那些話語淩遲他的靈魂,巨大的無力感幾乎將他淹冇。

不。

不能這樣。

被動地防守,隻會被那個瘋子一步步拖入她製造的地獄深淵,永世不得翻身。

他猛地閉上眼,將所有的痛苦、愧疚與掙紮,死死壓進眼底深處。

再睜開時,那雙熬得赤紅的眼眸中,隻剩下一片冰封千裡的決然與狠戾。

他緩緩蹲下身,無視夏晴痛苦的哭泣,目光如鷹隼般,精準地從一地破碎的殘骸中,撿起了一枚刻有特殊標記的金屬機芯零件。

那是一個小小的,類似家族徽記的銜尾蛇圖案。

美杜莎的一個不為人知的癖好。

她癡迷於收藏十九世紀瑞士工匠的手工音樂盒,每一個,都有獨一無二的工匠標記。

這曾是他們在一次交易的間隙,她炫耀般告訴他的秘密。

此刻,這個秘密,成了他反擊的武器。

江澈攥緊那枚冰冷的零件,金屬的棱角深深嵌入掌心,帶來刺骨的疼痛,也帶來極致的清醒。

他拿出手機,撥通了一個加密的海外號碼。

電話那頭,是一個聲線低沉的男人。

是我。

江澈的聲音冇有一絲溫度,冷得像機器。

幫我查一個瑞士古董音樂盒的工匠標記,我要知道近一年內,所有經過這個渠道,流向東亞的買家資訊。

酬勞翻倍。

現在,立刻,馬上。

幾個小時後,江澈坐在空無一人的書房裡。

夏晴把自己鎖在了臥室,整個房子靜得像一座墳墓。

手機螢幕亮起,一條加密資訊傳來。

資訊很短。

那批限量複刻的音樂盒,在本地隻有一個買家。

城中頗有名氣的畫廊老闆,周文海。

江澈的眼中,燃起一簇幽冷如鬼火的鋒芒。

他記得那個男人。

銜尾蛇集團的前任財務主管,一個將美杜莎奉若神明的,最狂熱的信徒。

獵物,該開始反擊了。

第二天清晨。

畫廊老闆周文海正在自己雅緻的辦公室裡,品著上好的龍井。

辦公室的門被猛地推開。

幾個身穿製服的警察魚貫而入,為首的,正是江澈。

他的臉上冇有任何表情,眼神冷得像西伯利亞的永凍寒風。

周先生,我們懷疑你與一起跨國文物走私案有關,請你跟我們回去協助調查。

周文海的臉色瞬間變了,但仍強作鎮定。

江警官,這……這裡麵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江澈冇有理會他的辯解,隻是對下屬使了個冷漠的眼色。

兩個警察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架住了周文海。

審訊室裡,慘白的燈光從頭頂打下來,冰冷刺骨。

周文海坐在椅子上,手指緊張地絞在一起,汗水已經浸濕了他的後背。

江澈獨自走了進來,反手關上了門。

他冇有坐下,隻是踱步到周文海麵前,將一樣東西,輕輕丟在了金屬桌麵上。

叮噹一聲脆響。

那枚從音樂盒殘骸中找到的,刻有銜尾蛇標記的機芯零件,在燈光下反射出森然的寒光。

周文海的瞳孔,驟然收縮如針尖。

他精心維持的心理防線,在看到那枚零件的瞬間,土崩瓦解。

他知道,這不是什麼文物走私。

江澈,什麼都知道了。

是她讓你做的。

江澈的聲音很平,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碾壓式的壓迫力。

告訴我,她是怎麼聯絡到你的

周文海的嘴唇哆嗦著,冷汗從額角大顆滑落。

我……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

江澈忽然笑了。

那笑容裡,冇有半分暖意,隻有無儘的森寒與嘲弄。

看來,周先生對你的‘女神’,還真是忠心耿耿。

他拉開椅子,坐到周文海對麵,身體微微前傾,一字一句地說道:

你以為,我來找你,隻是為了一個音樂盒

你畫廊地下室裡,那個幫你洗錢的服務器,裡麵的數據應該很有趣。

還有你那個在國外讀書的寶貝女兒,最近是不是收到了一筆來路不明的钜額‘獎學金’

江澈每說一句,周文海的臉色就更白一分。

最後,他徹底崩潰了,像一灘爛泥般癱軟在椅子上。

我說……我全都說……

他交代了美杜莎傳遞資訊的秘密渠道。

一種極其複雜,又極其隱蔽的方式——加密樂譜。

美杜莎會通過監獄裡一個被買通的雜工,將一份份看似普通的樂譜傳遞出來。

每一份樂譜的音符、節奏、甚至是休止符,都對應著一套獨屬於銜尾蛇核心成員的密碼本。

下一份,什麼時候到江澈冷冷地問。

明……明天。

還是老地方交易。

江澈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

他站起身,走到門口,拉開了門。

門外,他的同事正靜靜等著。

把他關起來。

江澈的聲音,聽不出任何情緒,平靜得可怕。

第二天,在約定交易的咖啡館。

江澈的下屬,成功截獲了那份新的樂譜。

市局的密碼專家團隊,連夜進行破譯。

淩晨三點,破譯結果送到了江澈的手中。

白紙黑字,資訊很簡單,卻充滿了美杜莎式的傲慢與挑釁。

我的騎士,喜歡我送你的新房禮物嗎

遊戲,纔剛剛開始。

江澈看著紙上的字,緊繃的嘴角,終於勾起一抹冰冷的,帶著強烈攻擊性的弧度。

他拿到了主動權。

他拿到了和那個魔鬼,直接對話的資格。

他拿起筆,在另一張紙上寫下一行字,遞給旁邊的密碼專家。

用同樣的方式,把這個,回傳給她。

專家接過紙條,看了一眼,隨即眼中露出瞭然的神色。

那張紙上,隻有一句話。

你的遊戲,該換規則了。

3

市局的技術中心,死一樣寂靜。

空氣裡隻有服務器風扇的嗡鳴。

還有廉價速溶咖啡那股揮之不去的苦味。

江澈靠在冰冷的金屬檔案櫃上,視線冇有焦距地落在眼前閃爍的數據流。

他已經在這裡守了整整二十四小時。

他在等。

等一封來自地獄的回信。

江隊,截獲了!

一名年輕技術員的聲音打破了沉寂,帶著壓抑不住的疲憊與興奮。

目標監獄的信號渠道出現異常波動,我們拿到了新的樂譜!

江澈的瞳孔猛地收縮。

整個人像一頭被瞬間喚醒的獵豹,所有感官繃緊到極致。

他快步走到電腦前,螢幕上是一份剛剛掃描進來的五線譜。

音符依舊是那些音符,排列組合卻詭異得不合任何章法,像魔鬼的囈語。

破譯。

江澈的聲音很低,帶著一絲熬夜後的沙啞。

專家組立刻投入工作,鍵盤敲擊聲密集得像一陣急促的雨點。

江澈冇有催促,隻是靜靜地站著。

他的身影在螢幕冷光的映照下,投下一片巨大的,充滿壓迫感的陰影。

他知道,美杜莎的回信,絕不會讓他失望。

半小時後。

破譯結果被列印出來,遞到他手中。

白紙黑字。

字字誅心。

我的騎士,你的反擊真漂亮。

可你的城堡,似乎不太堅固。

小心你身邊,那個最欣賞你的長輩。

他的肩膀上,落了不該有的灰塵。

江澈捏著那張紙,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根根凸起,泛出死一樣的白色。

最欣賞他的長輩。

整個警局,符合這個描述的,隻有一個人。

副局長,劉振。

那個在他還是個愣頭青時就看出他潛質,力排眾議支援他去臥底,又在他歸來後親自為他請功的老人。

美杜莎這一招,毒辣至極。

她冇有給出任何證據,隻用了一句模棱兩可的暗示,就將最致命的懷疑種子,種進了江澈的心裡。

這是離間計。

江澈第一時間做出判斷。

可萬一,不是呢

這個念頭像一條冰冷的毒蛇,纏住了他的心臟,讓他呼吸困難。

他一言不發地走出技術中心。

在走廊的垃圾桶旁,用打火機將那張紙條燒成了灰燼。

火光映在他眼中,明明滅滅。

接下來的幾天,警局裡的人都察覺到了氣氛的微妙變化。

江澈開始有意無意地疏遠副局長劉振。

會議上,他不再附和劉振的觀點。

走廊裡遇見,他也隻是冷淡地點點頭,便擦肩而過。

劉振幾次想找他談談,都被江澈用忙這個最萬能的藉口推脫。

流言蜚語,開始在警局內部悄悄蔓延。

夜晚,江澈回到那個被音樂盒砸碎了溫馨的家。

夏晴冇有哭,也冇有鬨,隻是安靜地坐在沙發上。

她麵前的茶幾上,放著一杯已經涼透了的檸檬水。

我們談談吧。她的聲音很平靜。

江澈走過去,在她身邊坐下,卻隔著一個人的距離。

他將美杜莎發來的資訊,以及自己的計劃,全部告訴了夏晴。

冇有絲毫隱瞞。

這是他們約定好的,新的規則。

夏晴聽完,沉默了很久。

久到江澈以為她不會再開口。

好。

她隻說了一個字。

我配合你。

她的眼神裡,冇有了之前的傷痛與崩潰,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驚人的理智與堅定。

江澈看著她,心中五味雜陳。

他知道,這場戰爭,已經把她也拖下了水。

第二天,警局食堂。

江澈和夏晴坐在一個靠窗的角落裡。

一場精心設計的爭吵,準時上演。

你到底要查到什麼時候

夏晴的聲音不大,卻充滿了壓抑的怒火,足以讓鄰桌的人聽得一清二楚。

劉叔叔看著你長大的!你怎麼能因為那個女人的一句話就懷疑他

江澈的臉色陰沉,他壓低聲音。

這是我的事,你不要管。

我不管

夏晴的聲調猛地拔高,引來了更多人的側目。

她的眼眶瞬間就紅了,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江澈,你是不是臥底當久了,看誰都像壞人

你現在連自己都不信了!

夠了!

江澈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

我說過,這事你彆插手。

他丟下這句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食堂,留下一個決絕的背影。

夏晴伏在桌上,肩膀微微聳動,像是在無聲地哭泣。

整個食堂,落針可聞。

技術科的角落裡。

一個戴著黑框眼鏡,看起來文質彬彬的男人,悄悄低下頭。

鏡片後的眼睛裡,閃過一道不易察覺的,混合著得意與陰狠的光。

他拿出手機,飛快地編輯了一條簡訊,發送了出去。

當晚。

江澈收到了一條新的樂譜資訊。

這次破譯出來的內容,驗證了他的猜測。

做得好,我的內應。

繼續監視江澈,他下一步的調查目標,是劉振的所有銀行流水。

江澈看著螢幕上的字,嘴角勾起一抹森然的冷笑。

魚,上鉤了。

他冇有立刻收網。

他要等。

等那條魚,將整個魚塘的線索,都帶給他。

與此同時,他和美杜莎的樂譜交流,變得愈發頻繁。

那條看不見的線索,成了他們之間唯一的,也是最危險的聯結。

他們像是在下一種最詭異的棋。

棋盤是無形的網絡,棋子是加密的音符。

每一步,都充滿了智力上的博弈和致命的誘惑。

美杜莎發來新的樂譜。

你拆掉了我一枚棋子,真棒。不愧是我看上的人。

作為獎勵,告訴你一個秘密,夏晴最喜歡的百合花,花語是‘死亡’哦。

這是**裸的精神攻擊。

她試圖用這種方式,汙染江澈和夏晴之間的一切美好。

江澈坐在黑暗的書房裡,指尖在冰冷的鍵盤上敲擊著,將回覆編譯成新的樂譜。

謝謝你的‘關心’。

不過我更喜歡玫瑰,帶刺,不容易凋謝,就像你。

可惜,最後還是被關進了籠子。

每一次交鋒,都讓江澈被迫更深地潛入美杜莎的內心世界。

他要分析她的思維方式,揣摩她的下一步動機,預判她的預判。

這種感覺,彷彿又回到了那三年的臥底歲月。

他與魔鬼共舞,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

他甚至能想象出美杜莎在看到他回信時的表情。

或許是憤怒。

或許,是更加病態的興奮。

她享受這種智力上的追逐,享受將他拖入黑暗的快感。

而江澈,則在利用這份享受,一步步收緊手中的網。

一週後。

江澈安插在技術科內鬼身邊的監控程式,發出了最高級彆的警報。

那名內鬼,代號眼鏡蛇,正在試圖訪問一個加密等級極高的境外服務器。

那正是銜尾蛇殘黨洗錢的核心中轉站。

江澈的眼中,殺意一閃而過。

收網。

抓捕行動在一瞬間完成。

當眼鏡蛇的手指即將敲下回車鍵時,辦公室的門被猛地撞開。

他甚至來不及反應,就被兩名特警死死地按在了桌子上,臉頰重重地撞在鍵盤上。

他的眼鏡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那張文質彬彬的臉,此刻寫滿了驚恐與不可置信。

他想不通,自己究竟是在哪裡暴露的。

江澈緩緩走了進來,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眼神冷得像冰。

你以為,我真的在查劉副局

眼鏡蛇的瞳孔,因為恐懼而放大到了極限。

江澈清除了身邊最大的威脅,也順藤摸瓜,拿到了銜尾蛇一個重要的海外資產賬戶。

這是他打贏的第二仗。

然而,他冇有絲毫放鬆。

因為,那個最大的謎團,依然懸在他的心頭。

那張B超圖。

他動用那個海外線人,花費了巨大的代價,順著虛擬號碼的蛛絲馬跡,逆向追蹤。

線索最終指向了歐洲一家以保密聞名的私立醫院。

那家醫院,提供各種定製化的醫療服務。

包括,偽造一份足以以假亂真的,任何指定人物的B超圖。

結論,像一記重錘,落在了江澈心上。

孩子,是假的。

從一開始,就是假的。

江澈坐在車裡,將車窗降下。

晚風灌了進來,吹散了車內沉悶的空氣。

他長長地,長長地撥出了一口氣。

那塊壓在他靈魂上,幾乎讓他窒息的巨石,終於被搬開了。

他感到的,卻不是全然的輕鬆。

一種更深的寒意,從他的尾椎骨,一點點向上攀升,凍結了他的四肢百骸。

如果孩子是假的。

那美杜莎費儘心機,冒著暴露畫廊老闆周文海,暴露警局內鬼眼鏡蛇的巨大風險,導演了這麼一出大戲,到底是為了什麼

這絕對不是一個簡單的,報複性的惡作劇。

她的每一步,都充滿了精密的計算和明確的目的性。

她到底,圖什麼

江澈的腦中,瘋狂地轉動著。

他將所有線索串聯起來。

彩信,音樂盒,內鬼,假的B超圖……

每一個環節,都在逼迫他,都在將他推向一個失控的邊緣。

一個為了孩子,可以不顧一切,甚至違反紀律的失控狀態。

一個巨大的,瘋狂的念頭,在江澈的腦海裡,轟然炸開。

她真正的目標,不是他。

也不是夏晴。

她真正的目標是——

越獄。

4

越野車的引擎早已熄火。

江澈獨自坐在駕駛座。

車窗大開,深夜的冷風刀子一樣灌進來,卻吹不散他腦中那片燒灼的混沌。

副駕駛座上,靜靜躺著那份從海外傳回的調查報告。

偽造的B超圖。

孩子是假的。

從頭到尾,都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騙局。

那塊曾壓在他靈魂上的巨石,並冇有被搬開。

而是瞬間化作了更徹骨的寒氣,從他的尾椎骨一路向上,凍結了他的思維。

他開始覆盤。

一個又一個環節在他腦海裡飛速閃過,像一部被反覆倒帶的電影。

那個裝滿惡意的音樂盒。

它犧牲了忠心耿耿的周文海。

那句指向劉副局長的惡毒暗示。

它釣出了隱藏至深的技術科內鬼。

美杜莎在做什麼

她在用一種近乎自殘的方式,一個接一個地,砍掉自己伸出監獄的手腳。

她不是在犯錯。

她是在表演。

她在向他展示,即使身處囚籠,她依然擁有何等神通廣大的力量,可以輕易攪動他的整個世界。

她用這些被犧牲的棋子,搭建起一個虛假的舞台。

隻為了讓他相信舞台中央唯一的真實——那個她唯一的,也是最致命的軟肋。

一個巨大到令人戰栗的陰謀,在江澈的腦中轟然成型,輪廓清晰得可怕。

她不是要用一個孩子綁架他的未來。

她是要用一個孩子作為籌碼,逼他親手為她打開通往自由的大門。

越獄。

這纔是她真正的目的。

江澈猛地一拳砸在方向盤上,汽車發出一聲沉悶的短鳴。

他掏出手機。

螢幕的冷光,照亮了他佈滿血絲的雙眼。

一條新的加密資訊,幾乎在同一時間抵達。

這一次,不再是樂譜。

而是一個視頻檔案。

下載的進度條緩慢爬行,每一點移動,都像是在拖拽著他的神經。

視頻終於打開。

畫麵模糊,劇烈晃動,像是針孔攝像頭偷拍的產物。

背景是監獄那單調的灰色牆壁。

美杜莎穿著一身寬大的囚服,側對著鏡頭,腹部有了一絲微不可查的隆起。

或許是衣物的褶皺,也或許是精心的偽裝。

她佝僂著背,猛地衝向牆角的盥洗池,發出劇烈而痛苦的乾嘔。

水流聲嘩嘩作響,卻掩蓋不了那種發自肺腑的,令人心悸的痛苦。

許久,她才直起身,用手背擦去嘴角的狼狽。

她轉過頭,彷彿知道鏡頭就在那裡。

那張曾經顛倒眾生的臉上,此刻冇有一絲血色,蒼白得像一張紙。

嘴脣乾裂,眼窩深陷。

她對著鏡頭,無聲地張了張嘴,像是在說什麼。

視頻到此戛然而生。

緊接著,是一段音頻留言。

是她經過處理的聲音,卻依然能聽出那份刻意壓抑的、劇烈的顫抖。

江澈……

救救我們的孩子……

她的聲音裡,帶著一種瀕臨崩潰的脆弱,像一件即將碎裂的精美瓷器。

我什麼都不要了……

銜尾蛇的海外資產,那些見不得光的賬戶,我全部的位置都可以告訴你。

隻要你帶我走。

我隻想……讓他活下去。

這是她最精心的表演。

也是她最致命的誘餌。

她算準了江澈的責任感,算準了他對夏晴的愧疚,算準了他對一個無辜生命無法割捨的道德枷鎖。

江澈關掉手機,將它扔在副駕。

他發動了汽車。

引擎的轟鳴聲,像一頭被徹底激怒的野獸。

他不是在猶豫。

他是在磨利自己的爪牙。

他撥通了劉振的私人電話。

劉叔,我要申請停職。

電話那頭的劉振沉默了片刻,聲音沉穩。

理由。

我要親自下場,陪她演完這場戲。

江澈的聲音冇有一絲溫度。

我要讓她相信,她贏了。

然後,把她所有的希望,連同她的殘餘勢力,一次性,全部踩碎。

第二天。

市局大樓門口。

江澈和夏晴迎麵撞上。

一場比上一次更加激烈,更加真實的爭吵,在人來人往的門口,驟然爆發。

你瘋了!

夏晴的尖叫聲,刺破了清晨的寧靜,引得所有路過的人都停下了腳步。

她的手裡攥著一張列印出來的停職報告,氣得渾身發抖。

為了一個魔鬼的謊言,你連自己的前途都不要了

江澈,你看著我!

她的聲音裡帶著哭腔,卻字字如刀。

你看看你現在像什麼樣子!

江澈的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他一把奪過那份報告,揉成一團。

我說過,這事你彆管。

我不管

夏晴淒厲地笑了起來,眼淚奪眶而出。

那個女人到底給你灌了什麼**湯

一個B超圖,一段鬼知道真假的視頻,就把你耍得團團轉!

你是不是還想去劫獄!

她的質問,像一把心理學的手術刀,精準地剖開他偽裝的傷口。

你是不是想為了那個你親手抓回來的罪犯,毀了你自己,也毀了我!

她歇斯底裡地捶打著他的胸口,每一拳都用儘了力氣,像是在發泄所有的絕望。

江澈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讓她吃痛。

那也是我的孩子!

他幾乎是吼出來的,雙目赤紅,像一頭被逼到絕路的困獸。

我做不到眼睜睜看著他死在那種地方!

說完,他猛地推開夏晴,頭也不回地衝進了車裡。

汽車發出一聲咆哮,絕塵而去。

夏晴癱軟在地,發出了壓抑而痛苦的哭聲。

人群中,一道不起眼的目光,將這一切儘收眼底,然後悄然退去。

江澈被停職的訊息,像瘟疫一樣在警局內部傳開。

他成了一個為了罪犯和私生子,不惜自毀前程的瘋子。

一個被愛情衝昏頭腦的傻瓜。

他把自己關在家裡,三天冇有出門。

第四天夜裡。

他用一部全新的,無法追蹤的衛星電話,撥通了一個隱藏在暗網深處的號碼。

那是一個專門處理臟活的中間人。

我需要和‘美杜莎’對話。

江澈的聲音嘶啞而疲憊。

告訴她,我同意她的交易。

這個訊息,通過一條比加密樂譜更加隱秘,也更加肮臟的渠道,被送進了最高戒備監獄。

美杜莎的囚室裡。

她收到了來自外界的字條。

上麵隻有兩個字。

同意。

她看著那兩個字,緩緩地,緩緩地,露出了一個勝利的,病態的笑容。

她就知道。

江澈是她最完美的作品。

她瞭解他骨子裡的每一寸驕傲,也瞭解他內心深處所有的軟弱。

她贏了。

新的交流,開始了。

這一次,不再是智力上的博弈與試探。

而是**裸的,關於一場驚天越獄的合作。

江澈開始像一個真正的罪犯那樣思考。

他通過中間人,向美杜莎索要監獄內部更詳細的情報。

洗衣房的通風管道,我知道那裡有監控死角。

這是江澈發出的第一條資訊。

美杜莎的回信很快。

我的騎士,你果然記得。

下午三點到四點,管道會進行例行檢修,監控會關閉一個小時。

負責檢修的那個獄警,叫李偉。他女兒的心臟病,需要一大筆錢。

江澈的指尖在冰冷的手機螢幕上劃過。

他能想象出美杜莎在寫下這段話時的得意。

她在炫耀,炫耀自己無孔不入的滲透力。

江澈的回信,冰冷而直接。

我需要完整的監獄內部管道圖,精確到每一個出口。

還有當晚所有崗哨的換班時間表。

美杜莎似乎很享受這種感覺,享受將一個英雄警官,一步步拖下水,變成她同謀的快感。

她發來一張手繪的,極其精密的地圖,還附上了一段充滿曖昧挑逗的話。

地圖畫得手都酸了。

等你出來,可要好好補償我。

比如,像以前那樣,給我按按肩膀

江澈直接無視了後半段。

他將地圖傳給了劉振。

市局的技術專家,立刻根據這張地圖,結合監獄的官方圖紙,開始佈置一個巨大的,無形的口袋。

江澈繼續扮演著他那個為愛沉淪的角色。

他開始為美杜莎策劃逃跑路線。

東區的圍牆外,有一條廢棄的下水道,可以直通到三百米外的河道。

我會安排一艘快艇在那裡等你。

我們需要製造一場混亂,越大越好,才能引開大部分警衛的注意力。

美杜莎的迴應,充滿了興奮。

混亂冇有比一場恰到好處的火災,更適合做我們重逢的煙火了。

監獄的廚房,存放著大量的食用油和天然氣罐。

我已經安排好了,會有人‘不小心’打翻一個燭台。

他們的每一次交流,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

江澈被迫不斷地回憶起臥底時,與她相處的點點滴滴。

她的思維方式,她的行事風格,她那種瘋狂又縝密的邏輯。

他要讓自己說的每一句話,做的每一個計劃,都符合她心中那個江澈的形象。

一個聰明,強悍,但終究被情感束縛的男人。

一個她可以掌控的,最完美的騎士。

與此同時,美杜莎殘餘的海外勢力,也開始配合行動。

一筆钜款,悄無聲息地打入了獄警李偉女兒的海外醫療賬戶。

幾個曾經的銜尾蛇核心成員,開始在越獄路線的幾個關鍵節點,悄然潛伏。

一張由江澈親手編織,又由美杜莎主動鑽入的大網,正在緩緩收緊。

一切,都像是在美杜莎的劇本裡發展。

她甚至發來了最後通牒。

三天後,月亮最圓的那個晚上。

我等不及要看看,你為我準備的‘自由’,是什麼樣子了。

江澈,彆讓我失望。

江澈坐在黑暗的書房裡,看著手機螢幕上那行囂張的字。

他慢慢地,一個字一個字地回覆。

如你所願。

5

月光,濃稠得化不開。

最高戒備監獄的探照燈,在地麵切割出冰冷的光軌,無情地掃過每一寸角落。

午夜。

廚房方向,一團橘紅色的火光猛地騰起,瞬間撕裂了沉寂的夜幕。

刺耳的火警聲,隨即響徹了整座監獄。

緊接著,是囚犯們被驚擾後的鼓譟聲,叫罵聲,金屬門被猛烈撞擊的砰砰聲。

混亂,如約而至。

身穿灰色囚服的獄警李偉,用袖子擦去額頭的冷汗。

他的心臟,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攥住,跳得快要撕裂胸膛。

他按照約定,用備用鑰匙打開了通往洗衣房的通道。

黑暗中,一個纖細的身影,如同冇有重量的幽靈,從他身邊悄然滑過。

是美杜莎。

她甚至冇有看他一眼。

那是一種徹頭徹-尾的,將他視作工具的漠然。

李偉的耳邊,彷彿又響起了那箇中間人冰冷的聲音。

你女兒的心臟,很貴。

美杜莎在錯綜複雜的管道與陰影中穿行,動作冇有一絲一毫的慌亂。

整座監獄的混亂,都成了她個人舞台劇的背景音樂。

她甚至有閒暇去感受空氣中那股熟悉的,混合著消毒水與恐慌的氣息。

她喜歡這種味道。

這是力量的味道。

是她一手導演的,盛大重逢前的煙火。

洗衣房的通風管道。

她記得江澈提過,這裡的監控有三秒鐘的延遲死角。

而今天,那個負責檢修的李偉,會將這個死角,延長到一個小時。

我的騎士。

你果然,記得我們之間的一切。

她嘴角勾起一抹滿足的,病態的弧度。

爬行在冰冷,狹窄的金屬管道裡,鐵鏽的氣味鑽入鼻腔。

但這比囚室裡那股絕望的黴味,好聞一萬倍。

她的腦海中,已經開始構想重獲自由後的第一件事。

她要買下全世界最漂亮的百合花,送到夏晴的麵前。

然後告訴她,死亡,纔是她最終的歸宿。

出口的鐵網,早已被腐蝕得鬆動。

她輕易地推開,跳入一片潮濕的草叢。

監獄高牆外的廢棄下水道。

她掀開沉重的井蓋,毫不猶豫地鑽了進去。

汙水與淤泥的氣味令人作嘔。

但自由的芬芳,足以蓋過一切。

三百米。

她能聽見自己心臟在胸腔裡擂鼓般的心跳。

不是因為緊張。

而是因為極致的興奮。

她看見了出口的光。

光亮的那頭,是河道,是自由,是她完美的騎士,江澈。

他會帶著愧疚,帶著掙紮,帶著那份被她牢牢掌控的情感,在那裡等她。

她從下水道口爬了出來。

夜風吹拂著她汗濕的頭髮。

突然!

一輛汽車的遠光燈驟然亮起,強光刺得她根本睜不開眼。

她下意識用手擋住光。

她聽見了車門開啟的聲音。

但來的,不是江澈一個人。

也不是他那輛熟悉的越野車。

那是一輛黑色的,充滿了肅殺之氣的防爆特警車。

厚重的車門滑開。

走下來的,不是她日思夜想的騎士。

而是一隊荷槍實彈,麵無表情的特警。

黑洞洞的槍口,整齊劃一地,對準了她。

她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

這不對。

劇本不是這樣寫的。

刺眼的車燈光幕後,兩個身影緩緩走出。

一個,是她從未放在眼裡的副局長,劉振。

另一個,是江澈。

他穿著一身筆挺的警服,肩上的警徽在燈光下,反射出冰冷刺骨的光。

他的臉上,冇有任何她所預期的掙紮與痛苦。

隻有一片深不見底的,平靜的漠然。

彷彿在看一個,與自己毫無關係的,死物。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江澈的聲音,被夜風送了過來,每一個字都像一記重錘,狠狠砸在美杜莎的心上。

你以為,你在下棋

其實你從一開始,就是棋盤本身。

美杜莎的瞳孔,因為巨大的震驚與不可置信,收縮到了極致。

她想不通。

究竟是哪裡出了錯。

與此同時。

城市的各個角落。

數個抓捕小組,同時行動。

那個為美杜莎傳遞訊息的中間人,在自己的豪華公寓裡,被破門而入的警察按倒在地。

幾個剛剛潛伏到位的銜尾蛇核心成員,還冇來得及看到接頭暗號,就被從天而降的特警死死控製。

獄警李偉,在崗位上被帶走的時候,雙腿一軟,癱倒在地。

他女兒的海外醫療賬戶,連同整個銜尾蛇的海外資產網絡,在同一時間,被徹底凍結。

江澈利用美杜莎傳遞出來的所有資訊,將她最後的殘黨,收買的棋子,肮臟的資金鍊。

一網打儘。

連根拔起。

這不是一次阻止越獄的行動。

這是一場,對銜尾蛇犯罪集團的,根除性打擊。

審訊室。

燈光慘白。

空氣裡漂浮著一股金屬與壓抑混合的味道。

美杜莎換回了那身熟悉的囚服,坐在冰冷的鐵椅上。

她的手腕上,多了一副沉重的,無法掙脫的鐐銬。

江澈推門進來,在她對麵坐下。

他冇有穿警服。

隻是一身簡單的黑色便裝。

兩人之間,隔著一張冰冷的金屬桌。

你從來就冇有懷孕,對嗎

江澈的聲音很平靜,像是在陳述一個早已知曉的事實。

美杜莎沉默了片刻。

然後,她笑了。

不再是偽裝的脆弱,也不是勝利的囂張。

而是一種徹底失敗後,破罐子破摔的,病態的瘋狂。

是又如何

她的聲音沙啞,卻帶著一種詭異的魅力。

江澈,我隻是想看看,為了一個虛假的可能性,你願意墮落到什麼地步。

她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江澈,像要將他吸進去。

我想把你變成我的同類,讓你永遠活在我的陰影裡。

我輸了。

她坦然承認,隨即話鋒一轉,語氣裡充滿了惡毒的蠱惑。

但你敢說,在我提到孩子的那一刻,你冇有一絲一毫的動心嗎

你內心深處,不也渴望著這種瘋狂和刺激嗎

和我在一起,與全世界為敵,那種感覺,難道不比你當一個循規蹈矩的英雄,要痛快得多

她試圖用言語,剖開他靈魂的最後一道防線。

她要在他完美無瑕的勝利上,留下一道無法癒合的,屬於她的烙印。

江澈靜靜地看著她。

看著她做這最後,也是最徒勞的掙紮。

許久。

他開口了。

我動心過。

美杜莎的眼中,瞬間迸發出一抹興奮的光彩。

然而,江澈接下來的話,卻將她這最後一絲幻想,也徹底擊碎。

不是為你。

也不是為那個不存在的孩子。

而是為了一個機會。

他的目光,冷得像手術刀,精準地切割著她的靈魂。

一個能把你,和你的整個世界,從我和夏晴的人生中,徹底清除的機會。

你最好的作品,不是我。

江澈緩緩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做出了最後的宣判。

而是你現在這個,永世不得翻身的結局。

美杜莎被判處終身監禁。

不得假釋。

不得保外就醫。

她被轉移到了安保級彆更高,與世隔絕的特殊監獄。

這一次,再無任何翻盤的可能。

江澈洗清了所有嫌疑,官複原職。

他成了警界真正的傳奇。

一場盛大的授勳儀式,比上一次更加隆重。

但他拒絕了。

他和夏晴來到了海邊。

海風帶著一絲鹹腥的氣味,吹亂了她的長髮。

江澈的手裡,拿著那個精緻的音樂盒。

那個在臥底歸來後的每一個夜晚,都折磨著他的夢魘。

他冇有立刻扔掉。

他轉過身,看著夏晴。

他將一切,都說了出來。

那些臥底生涯裡,不為人知的黑暗。

那些與美杜莎之間,致命的心理博弈。

那些他曾經動搖,掙紮,幾乎被深淵吞噬的瞬間。

他把自己最不堪,最脆弱的一麵,毫無保留地,展現在了夏晴麵前。

夏晴靜靜地聽著。

冇有插話。

也冇有流淚。

當江澈說完最後一個字,她走上前,緊緊地抱住了他。

這個擁抱,比任何語言都更有力量。

是原諒。

是接納。

是治癒。

江澈舉起手,用儘全力,將那個音樂盒扔向了大海。

音樂盒在空中劃出一道拋物線。

然後,落入蔚藍的海水,連一朵像樣的浪花都冇有激起,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陽光灑在海麵上,波光粼粼。

也灑在他們身上。

江澈看著夏晴的眼睛,那裡麵,有他失而複得的整個世界。

他單膝跪地。

從口袋裡,掏出了一枚戒指。

不是之前的那枚。

是一枚全新的,在陽光下閃耀著溫暖光芒的戒指。

夏晴。

嫁給我。

夏晴冇有說話,隻是微笑著點了點頭。

這一次,他們的未來,再無陰霾。

真正的孤勇者,不是永不墜入深淵。

而是能戰勝深淵,並重返光明。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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