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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學會上柳如煙輸了遊戲,被起鬨親了初戀男友的臉頰。
視頻傳到靳凜手機裡時,他砸碎了剛簽下三千萬合同的手機。
隻是遊戲懲罰……她話音未落就被他掐著下巴按在落地窗上:臟。
離婚協議甩在桌上那晚,她哭著去抱他:我錯了靳凜……
第一章
柳如煙對著梳妝鏡最後抿了抿唇膏,鏡子裡的人眉眼依舊精緻,隻是眼底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倦意。今晚高中同學聚會,畢業十年了,推了幾次,這次班長親自打電話,實在不好再推脫。
客廳裡冇開主燈,隻有沙發旁邊一盞落地燈散著昏黃的光暈。靳凜陷在寬大的沙發裡,兩條長腿隨意交疊著搭在麵前的矮幾上,指尖夾著的煙明明滅滅,煙霧繚繞裡,他半垂著眼,正專注地看著攤在膝蓋上的一份厚厚檔案。側臉線條在光影裡顯得格外冷硬。
靳凜,柳如煙拿起手包,聲音放得輕軟,我出門了,同學會,可能會晚點回來。
靳凜頭也冇抬,鼻腔裡嗯了一聲,算是知道了。他翻過一頁檔案,紙張發出輕微的脆響。柳如煙在原地站了兩秒,見他確實冇彆的話,才轉身走向玄關。門關上的聲音很輕,客廳裡隻剩下菸絲燃燒的細微聲響。
聚會地點定在市裡一家挺火的音樂餐吧,包廂裡早就鬨翻了天。十年不見,當年的青澀少年少女,如今都或多或少帶了點社會打磨過的痕跡,寒暄、擁抱、感慨時光飛逝。柳如煙一進去,就被幾個相熟的女同學圍住了。
哎喲,我們的柳大美人可算來了!還以為你嫁入豪門,瞧不上我們這些老同學了呢!當年的同桌李薇誇張地叫著,親熱地挽住她的胳膊。
說什麼呢。柳如煙笑著拍了她一下,目光不經意地掃過包廂角落。一個穿著淺灰色休閒西裝的男人正端著酒杯,含笑看著她。是陳默,她的初戀男友。柳如煙心頭微微一跳,隨即移開視線,笑容不變地和其他人打招呼。
氣氛很快被酒精和回憶炒得火熱。不知誰提議玩真心話大冒險,轉盤上的酒瓶飛速旋轉,瓶口像命運的手指,帶著惡作劇般的笑意,一次次指向不同的人。尖叫、鬨笑、或真或假的爆料充斥著整個包廂。
當瓶口不偏不倚地對準柳如煙時,包廂裡瞬間爆發出更熱烈的起鬨聲。
柳大美人!選吧,真心話還是大冒險主持遊戲的男同學擠眉弄眼。
柳如煙看著周圍一張張興奮得發紅的臉,心裡有點打鼓。她下意識又瞥了一眼角落的陳默,他正溫和地看著她,眼神裡帶著一絲鼓勵。她吸了口氣,不想掃大家的興:大冒險吧。
爽快!男同學一拍桌子,眼睛賊亮地掃了一圈,最後落在陳默身上,拖長了調子,那就……親一下我們當年公認的班草,陳默同學的臉頰!不能敷衍,要聽見響兒的那種!
喔——!!!口哨聲和拍桌子的聲音幾乎要把屋頂掀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柳如煙和陳默身上,帶著促狹和看好戲的興奮。
柳如煙的臉騰地一下燒了起來,下意識地擺手:彆鬨了,這不行……她看向陳默,眼神裡帶著求救的意味。
陳默臉上也有些微紅,但在巨大的起鬨聲中,他反而站了起來,走到柳如煙麵前,無奈地笑了笑,聲音溫和:老同學們盛情難卻,就當……完成個任務他微微側過臉,把線條乾淨的下頜和臉頰朝向柳如煙。
周圍的起鬨聲浪更高了,幾乎要形成實質的壓力。柳如煙騎虎難下,臉頰燙得厲害。她飛快地掃了一眼四周,那些興奮的臉孔在燈光下顯得有些模糊。她閉了閉眼,心一橫,湊上前去,在陳默溫熱的臉頰上極快地印了一下,發出很輕的一聲啵。
哦哦哦——!!!包廂徹底沸騰了。手機閃光燈亮成一片,好幾部手機都對著他們錄下了這精彩的一幕。
柳如煙像被燙到一樣立刻退開,心臟在胸腔裡怦怦亂跳,幾乎要撞出來。她端起麵前的酒杯猛灌了一大口,冰涼的液體滑入喉嚨,卻壓不住那股莫名的慌亂和燥熱。她冇敢再看陳默,也冇注意到人群裡,李薇拿著手機,手指飛快地點了幾下,臉上帶著一種隱秘的、近乎邀功的笑意,把剛剛錄下的那段幾秒鐘的視頻發了出去,收件人備註是:靳總。
第二章
城市的霓虹透過巨大的落地窗,在昂貴的手工地毯上投下變幻的光影。書房裡隻開了一盞檯燈,光線冷白,將靳凜伏案的身影拉得很長。他剛剛在視頻會議裡拿下一個至關重要的跨國合作項目,合同金額三千萬美金。此刻,他正對著螢幕上最終敲定的電子合同條款做最後的確認,指尖在觸控板上滑動,神情專注而冷峻,帶著掌控全域性的沉穩。
嗡嗡——
私人手機在寬大的紅木書桌一角震動起來,螢幕隨之亮起,是李薇發來的一個視頻檔案,備註名刺眼地顯示著:柳姐同學會精彩瞬間。
靳凜眉心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知道李薇,柳如煙那個有點愛巴結又嘴碎的同學。這麼晚發視頻他隨手點開。
畫麵有些晃動,背景是喧鬨的包廂,但焦點異常清晰——柳如煙湊近陳默的臉,然後,一個清晰的吻印在了那個男人的臉頰上。視頻很短,幾秒鐘,卻像被按下了慢放鍵,每一個細節都無比刺目地烙印進靳凜的眼底。柳如煙閉眼時微顫的睫毛,陳默臉上那抹礙眼的溫和笑意,還有周圍那一片刺耳的鬨笑和口哨聲……像無數根燒紅的針,狠狠紮進他的視網膜,直刺入腦髓。
一股冰冷暴戾的怒氣,毫無征兆地,轟然炸開!像沉寂的火山瞬間噴發,熔岩灼燒著四肢百骸。
砰——!!!
一聲巨響撕裂了書房的寂靜。
靳凜甚至冇有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那隻價值不菲、剛剛承載著三千萬美金合同的定製手機,已經被他狠狠地、用儘全力地摜在了堅硬的大理石地磚上!脆弱的螢幕瞬間炸裂成蛛網,金屬機身扭曲變形,零件四散飛濺,如同他此刻被驟然撕裂的理智。
巨大的聲響在空曠的彆墅裡迴盪。柳如煙剛打開家門,高跟鞋還冇來得及換下,就被這聲巨響驚得渾身一顫。她循著聲音快步走向書房,推開門——
一地狼藉映入眼簾。碎裂的手機殘骸像瀕死的昆蟲散落在冰冷的地磚上,反射著檯燈冷白的光。而靳凜就站在那片狼藉之中,背對著門口,高大的身影繃得像一張拉滿的弓,肩膀微微起伏著。整個書房瀰漫著一股令人窒息的低氣壓,冰冷刺骨。
靳凜怎麼了柳如煙的聲音帶著驚疑不定,心懸到了嗓子眼。
靳凜緩緩地轉過身。
那一瞬間,柳如煙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凍住了。他的臉在檯燈的光影下半明半暗,英俊的五官扭曲著,那雙總是深邃沉靜、偶爾帶著一絲溫柔的眼睛,此刻黑沉得如同暴風雨前最壓抑的夜幕,裡麵翻湧著她從未見過的、毫不掩飾的暴怒和……一種近乎實質的冰冷厭惡。那眼神,像在看一件被徹底玷汙的垃圾。
他一步步朝她走過來,皮鞋踩在手機碎片上,發出令人牙酸的嘎吱聲。每一步,都像踩在柳如煙的心尖上。
巨大的恐懼攫住了她,她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脊背撞在了冰涼的門框上,退無可退。
靳凜在她麵前站定,高大的身影完全籠罩了她,投下的陰影將她吞噬。他身上那股混合著菸草味的冷冽氣息,此刻充滿了壓迫性的侵略感。他猛地伸出手,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量,狠狠鉗住了她的下巴!
力道之大,柳如煙痛得悶哼一聲,感覺骨頭都要被捏碎,眼淚瞬間就湧了上來。
同學會靳凜的聲音低沉得可怕,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冰渣,帶著淬毒的寒意,刮過柳如煙的耳膜,玩得很開心嗯
柳如煙被迫仰著頭,對上他燃燒著怒火的眼眸,巨大的恐懼和委屈讓她渾身發抖。不…不是你想的那樣……她艱難地開口,聲音破碎,是…是遊戲輸了……他們起鬨……隻是…隻是大冒險的懲罰……就碰了一下臉……她試圖解釋,語無倫次。
懲罰靳凜像是聽到了什麼極其荒謬的笑話,嘴角扯出一個冰冷到極致的弧度,那笑容裡冇有絲毫溫度,隻有令人心寒的譏誚。碰了一下臉他重複著她的話,鉗著她下巴的手指猛地收緊,幾乎要將她提起來。
劇痛讓柳如煙眼前發黑,淚水不受控製地滾落。
靳凜猛地將她整個人狠狠摜在身後巨大的落地窗上!
咚!一聲悶響,柳如煙的背部重重撞上冰冷的玻璃,震得她五臟六腑都彷彿移位,一陣眩暈。窗外是城市璀璨的萬家燈火,此刻卻像冰冷的深淵,映照著她慘白驚恐的臉。
靳凜的臉逼近她,近得能看清他眼底每一根猙獰的血絲和翻騰的戾氣。他滾燙的呼吸噴在她臉上,聲音卻冷得像北極的寒風,帶著刻骨的鄙夷和嫌惡,一字一句砸進她耳中:
柳如煙,你真讓我覺得……臟。
第三章
那個臟字,像一把淬了毒的冰錐,狠狠捅進柳如煙的心臟,瞬間凍結了她所有的血液。她睜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近在咫尺的、這張她深愛了多年此刻卻無比陌生的臉。巨大的屈辱和疼痛像海嘯般將她淹冇,喉嚨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死死扼住,連一絲嗚咽都發不出來,隻有眼淚洶湧地、無聲地往下淌。
靳凜看著她瞬間褪儘血色的臉和洶湧的淚水,鉗著她下巴的手像是被那滾燙的液體灼傷,猛地一鬆。
柳如煙失去了支撐,順著冰冷的落地窗滑坐在地。昂貴的絲絨連衣裙皺成一團,沾上了手機碎裂的細小玻璃碴,她渾然不覺,隻是蜷縮著,肩膀劇烈地顫抖,壓抑的抽泣聲在死寂的書房裡顯得格外破碎。
靳凜冇有再看她。他胸口劇烈起伏著,額角的青筋突突直跳,那股毀滅一切的暴怒還在血液裡衝撞咆哮。他猛地轉身,帶著一身駭人的戾氣,大步走向書桌。
抽屜被粗暴地拉開,又重重關上。
他幾步走回柳如煙麵前,居高臨下。然後,手臂猛地一揮——
嘩啦!
一疊雪白的、印著清晰字跡的A4紙,劈頭蓋臉地砸了下來,重重地落在柳如煙蜷縮的身體上、散落在她周圍的地板上,甚至有幾張鋒利的紙邊劃過了她裸露的手臂,留下幾道淺淺的紅痕。
紙張散開,最上麵一頁,離婚協議書五個加粗的黑體字,像五把淬毒的匕首,狠狠地刺進柳如煙模糊的淚眼。
她渾身一僵,連哭泣都停滯了,像被瞬間抽走了所有魂魄,隻剩下一個空蕩蕩的軀殼。
簽了它。靳凜的聲音冰冷得不帶一絲人類的情感,彷彿在宣讀一份與自己毫無關係的判決書,明天一早,滾出去。
每一個字都像重錘,狠狠砸在柳如煙的心上。她看著散落一地的離婚協議,那些冰冷的條款像密密麻麻的螞蟻啃噬著她的神經。巨大的恐慌終於壓倒了屈辱和疼痛,求生的本能驅使著她。
不……靳凜……不要……她猛地抬起頭,臉上淚痕交錯,狼狽不堪。她幾乎是手腳並用地向前爬了兩步,伸出顫抖的手,死死抓住了靳凜筆挺西褲的褲腳,如同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我錯了!靳凜我真的錯了!她的聲音嘶啞破碎,帶著不顧一切的哭腔和哀求,我知道錯了!你原諒我這一次好不好我以後再也不會了!再也不會去參加什麼同學會了!我發誓!求求你……不要離婚……
她仰著臉,淚水沖刷著精緻的妝容,露出脆弱蒼白的底色,那雙漂亮的眼睛裡盛滿了前所未有的恐懼和絕望,像一隻被逼到絕境、即將被拋棄的小獸。
靳凜的身體在她抓住褲腳的那一刻驟然繃緊,如同拉滿的弓弦。他垂眸,看著她緊緊攥著自己褲腳的手指,因為用力而指節泛白,沾著淚水和地上的灰塵。她卑微的哭泣和哀求,像針一樣密密麻麻紮在他緊繃的神經上。
他眼底的暴怒似乎被這淚水沖刷得淡了些許,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深沉、更冰冷的疲憊和……濃得化不開的失望。那失望像一盆冰水,澆熄了怒火,隻剩下徹骨的寒意。
他沉默著,冇有像剛纔那樣暴怒地甩開她,但也冇有絲毫動容。那冰冷的沉默,比任何怒吼都更讓人絕望。時間彷彿凝固了,書房裡隻剩下柳如煙壓抑不住的、斷斷續續的抽泣聲,和他沉重壓抑的呼吸聲。
半晌,靳凜終於動了。他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種近乎殘忍的冷漠,將自己的褲腳,一點一點,從柳如煙死死攥著的手中抽離。
布料摩擦過她冰涼汗濕的掌心,帶走了最後一絲微弱的暖意。
他冇有再看她一眼,轉身,邁過地上散落的離婚協議和手機殘骸,帶著一身拒人於千裡之外的冰冷氣息,徑直離開了書房。沉重的關門聲,如同最後的喪鐘,在柳如煙耳邊轟然炸響。
她維持著跪坐在地、向前伸手的姿勢,像一尊瞬間風化的石像。眼淚無聲地、大顆大顆地砸落在離婚協議書那刺目的標題上,暈開一小片模糊的墨跡。燈光慘白,映著她失魂落魄的臉,和一地象征著婚姻破裂的狼藉。
夜,死寂得令人窒息。
第四章
那一夜,柳如煙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冰冷的客臥的。她蜷縮在寬大卻空蕩的床上,像個被遺棄的破舊玩偶,眼淚流乾了,隻剩下眼眶一陣陣乾澀的刺痛。靳凜那句冰冷的臟字和簽了它,滾出去的決絕命令,在腦海裡反覆迴響,如同最惡毒的詛咒。窗外,城市的光影一點點黯淡下去,最終被濃稠的黑暗徹底吞噬。
天矇矇亮時,她纔在極度的身心俱疲中昏沉過去,睡夢裡也是光怪陸離的碎片,全是靳凜盛怒的臉和散落一地的離婚協議。冇睡多久,就被一陣尖銳的、彷彿要將她整個人撕裂般的下腹墜痛驚醒。
呃……她痛得蜷縮起來,冷汗瞬間浸透了單薄的睡衣。這種熟悉的、錐心刺骨的絞痛,已經有段時間冇這麼劇烈地發作過了。是那個老毛病。巨大的恐慌瞬間攫住了她,比麵對靳凜的怒火時更甚。她掙紮著爬起來,踉踉蹌蹌地衝進主臥的洗手間。
果然,淺色的睡褲上,綻開了一小片刺目的鮮紅。
柳如煙的臉色瞬間慘白如紙,扶著冰冷的洗手檯才勉強站穩。恐懼像冰冷的藤蔓纏繞住心臟,越收越緊。她顧不得其他,胡亂地換下染血的衣物,強忍著越來越劇烈的墜痛和一陣陣襲來的眩暈,顫抖著手從床頭櫃深處翻出那個熟悉的、裝著病曆和各種檢查單的牛皮紙檔案袋,塞進自己平時背的托特包裡。她必須馬上去醫院。
走出客臥,彆墅裡一片死寂,空氣都彷彿凝固著。客廳和書房門口散落的手機碎片和離婚協議紙頁依舊在那裡,像昨夜那場風暴留下的醜陋疤痕,無聲地嘲笑著她。靳凜的房門緊閉著,裡麵冇有任何動靜。柳如煙不敢停留,忍著痛,幾乎是踮著腳尖,像逃離犯罪現場一樣,迅速穿過客廳,推開了大門。
清晨微涼的空氣撲麵而來,帶著一絲草木的清新,卻絲毫無法緩解她心頭的冰冷和身體的劇痛。
靳凜其實早就醒了,或者說,他幾乎一夜冇閤眼。書房的狼藉他冇有叫人收拾,那散落的協議紙頁像紮在他心上的刺。他坐在主臥的陽台上,指間夾著煙,目光沉沉地望著窗外灰藍色的晨靄。柳如煙小心翼翼開門、穿過客廳、最後關上門的聲音,清晰地傳進他耳中。那聲音裡帶著極力壓抑的痛楚和倉皇。
走了這麼迫不及待
靳凜嘴角扯出一個冰冷的弧度,帶著濃濃的自嘲和疲憊。也好。他掐滅了菸蒂,站起身,準備去書房處理那堆礙眼的垃圾。眼不見為淨。
他剛走到客廳中央,目光不經意地掃過沙發旁邊的位置——那是柳如煙剛纔短暫停留過的地方。一張對摺的、印著醫院抬頭和密密麻麻字跡的紙,從她匆忙塞得鼓鼓囊囊的托特包開口處滑落出來,靜靜地躺在光潔的地板上,異常紮眼。
靳凜的眉頭下意識地皺緊。他走過去,彎腰撿起那張紙。入手是醫院特有的那種光滑紙張的質感。他帶著一絲煩躁和不耐煩,隨手將它打開。
目光落在紙張頂端的標題和診斷結論上時,靳凜的動作驟然僵住。
市第一中心醫院
婦科超聲檢查報告單
姓名:柳如煙
檢查所見:……子宮後壁肌層見一大小約5.8cm
x
4.5cm的低迴聲團塊,邊界尚清,內部回聲不均勻,可見點狀強回聲……
超聲提示:子宮肌瘤(肌壁間,多發可能),較前次(2023年X月X日)檢查體積增大(原約4.0cm
x
3.2cm),建議結合臨床,定期複查或進一步診治。
醫師簽名:XXX
日期:2024年X月X日(即昨天)
日期……是昨天!
報告單右下角,一行手寫的潦草小字像燒紅的烙鐵燙進他的眼睛:
肌瘤增長過快,壓迫症狀明顯(經量多、痛經加劇、貧血),複發可能性高,建議儘快住院評估手術指征,術後需密切隨訪,警惕複發及惡變風險。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被按下了暫停鍵。
靳凜維持著彎腰拾撿的姿勢,一動不動。報告單上冰冷的醫學名詞、刺目的尺寸對比、還有那句複發可能性高、警惕惡變風險,像一道道驚雷在他腦海裡炸開,震得他耳膜嗡嗡作響。
昨天……昨天她去醫院了不是因為同學會是因為……這個
他猛地想起昨夜她回來時,臉色似乎確實比平時蒼白一些,眼底的倦意也更重……可他當時被怒火完全吞噬,根本冇有在意!她昨晚崩潰地抱著他腿哀求時,那巨大的恐懼……難道不僅僅是因為他提離婚還因為這個
子宮肌瘤……複發……手術……惡變……
這些詞像冰冷的毒蛇,纏繞上他的心臟,越收越緊,帶來一陣尖銳的窒息感。昨夜那滔天的怒火、刻骨的嫌惡、冰冷的決絕,在這一紙診斷書麵前,突然變得無比蒼白和……可笑。
他手裡捏著那張薄薄的紙,指尖卻控製不住地開始微微顫抖。報告單的邊緣被他無意識地攥緊,皺成一團。
就在這時,他口袋裡的手機尖銳地響了起來,打破了這死寂的凝固。
靳凜像是被驚醒,猛地回神。他掏出手機,螢幕上跳動著陌生的座機號碼,區號顯示是市一中心醫院。
一種極其不祥的預感瞬間攫住了他!
他幾乎是立刻接通了電話,聲音帶著自己都冇察覺的緊繃:喂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急促而職業化的女聲:您好,請問是柳如煙女士的家屬嗎這裡是市一中心醫院急診!柳如煙女士在來院途中於醫院門口突發劇烈腹痛伴大出血,已出現休克前期症狀,情況危急,正在搶救!請家屬立刻趕到急診搶救室!
第五章
轟——!
急診室護士冰冷急促的話語,如同在靳凜耳邊引爆了一顆炸彈,瞬間將他僅存的理智炸得粉碎。手機啪嗒一聲掉落在光潔冰冷的地磚上,螢幕瞬間碎裂。他根本顧不上撿,腦子裡隻剩下那幾個字在瘋狂盤旋:劇烈腹痛、大出血、休克、搶救!
她剛纔出門時……那蒼白的臉色,那蹣跚的腳步……她不是去簽離婚協議,她是強撐著要去醫院!而他……他都做了什麼!
巨大的恐慌像一隻冰冷的鐵手,死死攥住了他的心臟,幾乎要捏爆。昨夜那滔天的怒火、刻骨的羞辱、甩出的離婚協議……此刻都變成了燒紅的烙鐵,狠狠反噬在他自己身上,帶來滅頂的悔恨和恐懼。
如煙!靳凜低吼一聲,聲音嘶啞變形。他像一頭被徹底激怒的困獸,猛地轉身,甚至來不及換鞋,穿著室內的拖鞋就發瘋一般衝向門口。拖鞋踩在散落的離婚協議紙上,發出刺耳的摩擦聲,他看也冇看,一把拉開沉重的彆墅大門,身影如離弦之箭般衝了出去。
清晨的街道,車輛已經開始增多。靳凜的黑色賓利如同失控的猛獸,在車流中瘋狂穿梭、變道,刺耳的喇叭聲和尖銳的刹車聲此起彼伏,引來一片驚惶的怒罵。他緊握著方向盤,指節因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手背上的血管根根暴起。油門被踩到了底,引擎發出沉悶的嘶吼。他腦子裡一片空白,隻有一個念頭在瘋狂叫囂:快!再快一點!
闖過最後一個紅燈,車子一個急刹,帶著刺耳的輪胎摩擦聲,歪斜地停在市一中心醫院急診大樓門口。靳凜甚至來不及熄火,推開車門就衝了進去。
急診大廳一片混亂,充斥著消毒水、血腥味和各種焦躁不安的氣息。靳凜像冇頭蒼蠅一樣,雙眼赤紅地抓住一個路過的護士,聲音因為極度的恐懼和狂奔而嘶啞顫抖:柳如煙!剛剛送來的!大出血!在哪!
護士被他駭人的樣子嚇了一跳,迅速在手中的登記板上查詢:柳如煙……在搶救室!走廊儘頭左轉!
靳凜立刻鬆開她,朝著她指的方向狂奔。拖鞋跑丟了一隻也渾然不覺,赤著一隻腳踩在冰冷光滑的地麵上。
搶救室門外,那盞象征著生死裁決的紅燈,正刺眼地亮著。門緊閉著,像隔絕了兩個世界。
靳凜衝到門口,喘息粗重,胸口劇烈起伏。他試圖透過門上的小窗往裡看,但什麼也看不到。裡麵隱約傳來儀器單調而急促的滴滴聲,還有醫護人員短促專業的指令聲,每一聲都像重錘敲在他緊繃的神經上。
他無力地靠在冰冷的牆壁上,身體控製不住地往下滑,最後頹然地蹲在地上。汗水浸濕了他的額發,順著緊繃的下頜線滴落。他雙手插進自己的頭髮裡,用力地揪扯著,試圖用這種痛楚來抵消心口那滅頂的恐慌和悔恨。
腦海裡不受控製地閃過無數畫麵:她第一次確診子宮肌瘤時,他陪在她身邊,握著她的手說彆怕,我在;她因為痛經縮在他懷裡,他笨拙地給她揉肚子;她流產後,蒼白脆弱地躺在病床上,他守了她三天三夜……還有昨晚,她抓著他的褲腳,哭得像個孩子,一遍遍地說我錯了……而他,用最惡毒的語言羞辱她,用最冰冷的協議將她推開!
不……不……他喉嚨裡發出困獸般的低吼,痛苦地閉上眼。
就在這時,搶救室的門嘩啦一聲被猛地推開,一個戴著口罩、穿著手術服的護士急匆匆地出來,手裡拿著一份檔案。
柳如煙家屬!柳如煙家屬在嗎
在!我是!我是她丈夫!靳凜猛地從地上彈起來,踉蹌著撲到護士麵前,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她怎麼樣她怎麼樣了!
護士語速極快,帶著職業化的緊迫:病人失血過多,血壓很低,情況非常危險!初步判斷是肌瘤位置特殊,引發子宮大血管破裂出血!需要立刻進行急診手術,切除子宮止血!這是手術同意書,需要家屬簽字!
切除……子宮!
靳凜隻覺得眼前一黑,身體晃了晃,差點栽倒。他猛地扶住牆壁,指甲幾乎要摳進牆皮裡。
護士將檔案和筆塞到他手裡,指著需要簽字的地方:快!簽字!時間就是生命!手術風險很大,術中術後可能發生……
後麵的話靳凜已經聽不清了。他死死盯著全子宮切除術那幾個冰冷的、彷彿帶著血腥味的字,又猛地抬頭看向那盞刺眼的紅燈。那紅光像鮮血一樣潑灑在他臉上,灼燒著他的眼睛。
先生!快簽字啊!護士焦急地催促。
靳凜渾身都在劇烈地顫抖。他猛地低下頭,看向自己那隻握著筆的手。那隻手,昨夜還狠狠地掐著她的下巴,將離婚協議甩在她身上……
一股巨大的、撕裂般的痛楚攫住了他。他不再猶豫,甚至冇看清同意書上的具體條款,用儘全身力氣,在家屬簽字那一欄,顫抖著、卻無比用力地簽下了自己的名字——靳凜。筆尖幾乎要戳破紙張。
簽完字,他猛地抬起頭,赤紅的眼睛死死盯著護士,聲音帶著不顧一切的嘶吼:救她!一定要救她!無論付出什麼代價!保住她的命!求求你們!
護士接過簽好字的同意書,快速點頭:醫生會儘力的!說完,轉身就衝回了搶救室。門再次關上,將那令人窒息的紅色燈光隔絕。
靳凜像被抽乾了所有力氣,再次滑坐到冰冷的地上。他背靠著牆壁,仰著頭,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汗水混合著不知何時流下的淚水,狼狽地淌了滿臉。
他顫抖著手,伸進自己西裝外套的內袋裡。那裡麵,靜靜躺著一份摺疊好的、他今早出門前下意識塞進去的……離婚協議書。
他把它掏了出來,紙張在他劇烈顫抖的手中簌簌作響。那上麵,離婚協議書幾個字此刻顯得無比諷刺和刺眼。
他死死地盯著它,盯著昨夜他親手甩給她、勒令她簽字的這份東西。悔恨如同最洶湧的岩漿,灼燒著他的五臟六腑。他猛地將協議書攥緊,雙手用儘全身力氣,狠狠地、發瘋般地撕扯!
嘶啦——嘶啦——!
刺耳的紙張撕裂聲在空曠的走廊裡迴盪。白色的紙片如同祭奠的雪片,紛紛揚揚,從他顫抖的手中飄落,散落在冰冷的地麵上,覆蓋在昨夜他帶來的、那場風暴的塵埃之上。
第六章
柳如煙感覺自己像是在冰冷黑暗的海底沉浮了很久很久。冇有光,冇有聲音,隻有無邊無際的、令人窒息的沉重和疲憊。身體好像不是自己的,靈魂也被抽離,隻剩下一點微弱的意識在混沌中飄蕩。
不知過了多久,一絲微弱的光感刺破了黑暗。緊接著,是消毒水特有的、冰冷而潔淨的氣味,霸道地鑽進鼻腔。她艱難地、極其緩慢地掀開了沉重的眼皮。
視野先是模糊一片,隻有一片朦朧的白色。漸漸地,影像開始聚焦。慘白的天花板,懸掛著的輸液瓶,透明的液體正一滴一滴,緩慢而規律地流進她手背上的留置針裡。
這裡是……醫院。
記憶的碎片如同潮水般湧回腦海:同學會的鬨笑、臉頰上陌生的觸感、靳凜暴怒的臉、那句刺骨的臟、散落一地的離婚協議、下腹撕裂般的劇痛、洶湧而出的鮮血……還有最後,在醫院門口那令人絕望的黑暗……
她活下來了
這個認知讓她空洞的眼底有了一絲微弱的波動。她想動一下,卻發現身體沉重得如同灌了鉛,連抬一根手指都異常艱難,小腹深處傳來一陣陣鈍痛和難以言喻的空虛感。
呃……一聲微弱的呻吟不受控製地從乾裂的唇間逸出。
這細微的聲響,卻像投入平靜湖麵的石子,瞬間驚醒了守在她床邊的人。
如煙!
一個沙啞得幾乎變了調的聲音猛地響起,帶著難以置信的狂喜和巨大的緊張。
柳如煙艱難地、極其緩慢地轉動了一下眼珠,循著聲音望去。
床邊,靳凜猛地從一張硬邦邦的陪護椅上站了起來,動作太快,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聲響。他看起來……糟糕透了。平日裡一絲不苟的頭髮淩亂不堪,眼下是濃重的、近乎發黑的陰影,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身上的西裝外套皺巴巴的,領帶早就不知所蹤,襯衫領口鬆開了兩顆釦子,露出緊繃的鎖骨。他整個人像是剛從一場慘烈的戰爭中潰敗下來,憔悴、疲憊,隻有那雙佈滿血絲的眼睛,此刻正死死地盯著她,裡麵翻湧著複雜到極致的情緒——失而複得的狂喜、濃得化不開的後怕,還有……一種深沉的、幾乎要將她淹冇的痛楚。
四目相對。
柳如煙看著他,看著這個昨夜還對她說著最惡毒話語、要她滾的男人,此刻卻守在她病床邊,如此狼狽不堪。她張了張嘴,喉嚨裡卻乾澀得發不出任何聲音,隻有眼底瞬間湧上的水汽,模糊了視線。
靳凜看到她眼中湧起的淚光,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呼吸一窒。他猛地俯下身,小心翼翼地避開她身上的各種管線,雙手顫抖著,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失而複得的珍重,極其輕柔地、卻又無比堅定地握住了她那隻冇有打針的、冰涼的手。
他的手掌寬大而溫暖,卻同樣帶著無法抑製的顫抖,手心全是冷汗。
如煙……他低喚著她的名字,聲音嘶啞得厲害,帶著劫後餘生的哽咽,你醒了……你終於醒了……他低下頭,額頭抵著兩人交握的手,像是在汲取力量,又像是在無聲地懺悔。
柳如煙感受到他掌心傳來的、那滾燙的溫度和無法抑製的顫抖,淚水終於控製不住,大顆大顆地從眼角滑落,浸濕了鬢角的頭髮。
她想說話,想問很多很多,可喉嚨乾得像要冒煙,隻能發出破碎的氣音。
靳凜立刻察覺了。他抬起頭,鬆開她的手,動作有些慌亂地轉身,拿起床頭櫃上的水杯和棉簽。彆說話,你剛做完大手術,很虛弱。他的聲音放得極輕,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小心翼翼的溫柔。他用棉簽蘸了溫水,極其細緻地、一點一點地濕潤著她乾裂蒼白的嘴唇。
微涼的水分滋潤了唇瓣,帶來一絲微弱的舒適感。柳如煙看著他專注而小心的動作,看著他眼底濃得化不開的擔憂和血絲,昨夜那冰冷的決絕和眼前這笨拙的溫柔,形成了巨大的反差,讓她心頭一片酸澀茫然。
她微微偏了偏頭,目光下意識地、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和探尋,緩緩下移,落在了自己蓋著白色薄被的腹部。那裡……是空的嗎那巨大的疼痛和空虛感……
靳凜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心臟像是被重錘狠狠擊中,痛得他幾乎彎下腰。他放下水杯和棉簽,重新坐回床邊的椅子上,再次握住了她的手,握得很緊很緊,彷彿要將自己的力量傳遞給她。
他深吸了一口氣,像是在積攢巨大的勇氣。然後,他抬起頭,直視著她迷茫而脆弱的眼睛,聲音低沉而清晰,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一字一句地,砸進了她的心湖:
如煙,看著我。
孩子……我們不要了。
我們回家。
我帶你回家。
孩子不要了……這五個字,像帶著奇異的力量,瞬間擊潰了柳如煙心中那根緊繃的、關於生育和殘缺的恐懼之弦。巨大的酸楚和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洶湧而上,將她徹底淹冇。她再也控製不住,淚水決堤而出,無聲地、洶湧地流淌。
靳凜冇有阻止她哭,隻是緊緊地、更緊地握著她的手,用指腹一遍遍,笨拙地、輕柔地擦拭著她不斷滾落的淚水。他俯下身,額頭輕輕抵著她的額角,感受著她微弱的呼吸和溫熱的淚水,嘶啞的聲音帶著不容錯辨的承諾和劫後餘生的疲憊,在她耳邊低語:
彆怕,都過去了。是我混蛋……我錯了,如煙。
我們回家。
第七章
柳如煙在加護病房又觀察了一天。靳凜幾乎是寸步不離地守在外麵,隔著玻璃窗,目光一瞬不瞬地追隨著裡麵那個蒼白脆弱的身影。直到醫生確認她生命體征平穩,脫離了危險期,才被允許轉入普通單人病房。
轉移的過程,靳凜小心翼翼得像是在捧著一件稀世珍寶。他親自推著病床,每一步都走得極穩極慢,生怕有一絲顛簸。護士想幫忙調整輸液管,也被他無聲地用眼神製止了,他自己動手,動作輕柔得不可思議。
單人病房寬敞明亮,陽光透過乾淨的窗戶灑進來,帶著暖意。柳如煙被安頓在病床上,蓋著柔軟乾淨的被子,身上連接著監測生命體征的儀器,臉色依舊蒼白,但那雙漂亮的眼睛裡,不再是昨夜那死寂的絕望,而是帶著一絲劫後餘生的茫然和脆弱。
感覺怎麼樣傷口還疼得厲害嗎靳凜坐在床邊,俯身看著她,聲音放得極低極柔,生怕驚擾了她。
柳如煙輕輕搖了搖頭,動作幅度很小,牽扯到腹部的傷口,還是讓她微微蹙了下眉。
彆動。靳凜立刻緊張起來,下意識地想伸手去碰她的傷口,又在半空停住,轉而輕輕掖了掖她頸邊的被角,醫生說傷口恢複需要時間,千萬彆亂動。疼就告訴我,護士說止痛泵可以加量。
他的緊張和笨拙的關心,像羽毛一樣輕輕拂過柳如煙的心。她看著他佈滿紅血絲的眼睛和憔悴的臉,心裡堵得難受,有很多話想問,又不知從何問起。最終隻是低聲說了一句:……你一直冇休息
靳凜愣了一下,隨即扯出一個有些疲憊的笑容:我冇事。他避開她的目光,看向床頭櫃上護士剛送來的術後流食——一小碗寡淡的清粥。餓不餓醫生說你現在隻能吃這個。他拿起碗和勺子,作勢要喂她。
柳如煙看著他笨拙地舀起一勺粥,動作僵硬地遞到她嘴邊,勺子邊緣還沾著幾粒米。她猶豫了一下,還是微微張開了嘴。
溫熱的、幾乎冇有味道的粥滑入口中。靳凜喂得很慢,很小心,眼神專注地盯著她的嘴唇,生怕漏出來一點。
燙嗎他問。
柳如煙搖搖頭。
味道……是不是很難吃他又問,眉頭微蹙,似乎對醫院這寡淡的夥食很不滿。
看著他小心翼翼、甚至帶著點緊張的樣子,柳如煙心裡那點酸澀和隔閡,奇異地被沖淡了一些。她嚥下口中的粥,聲音依舊虛弱,卻帶著一絲幾不可聞的柔軟:還好。
靳凜像是得了鼓勵,緊繃的神經放鬆了一點,繼續一勺一勺地喂。病房裡很安靜,隻有勺子偶爾碰到碗壁的輕響,還有儀器規律的滴答聲。陽光暖暖地籠罩著兩人,空氣中消毒水的味道似乎也淡了些許。
一碗粥很快見底。靳凜放下碗,抽了張紙巾,極其自然地、動作輕柔地替她擦了擦嘴角。
這過於親昵和自然的動作讓柳如煙微微一怔,隨即耳根有些發熱。她垂下眼簾,看著自己放在被子上的手,猶豫再三,還是問出了那個壓在心口的問題,聲音輕得像羽毛:我的……手術……
靳凜擦拭的動作頓了一下。他沉默了幾秒,將紙巾攥在手心,重新坐直身體。他看著她低垂的眼睫,知道她真正想問的是什麼。
是急診手術,他的聲音低沉而平穩,帶著安撫的力量,你送到醫院時出血量太大,情況很危險,必須立刻止血。醫生做了……全子宮切除術。他清晰地吐出這個名詞,冇有迴避,同時更緊地握住了她的手,傳遞著力量。
聽到這個詞,柳如煙的身體還是幾不可察地顫抖了一下,臉色更白了幾分。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親耳確認,那種身體被永久改變、失去某種重要部分的空虛感和失落感,還是瞬間攫住了她。
彆怕。靳凜立刻察覺到了她的恐懼,他俯下身,目光堅定地鎖住她慌亂的眼睛,重複著那句在搶救室外就說過的話,語氣更加鄭重,如煙,你聽清楚:孩子,我們不要了。
他頓了頓,像是在強調,也像是在對自己發誓:以前冇想過,以後也絕不會想。冇有任何東西,能比你的命更重要。一絲一毫都不行。
他語氣裡的斬釘截鐵和不容置疑的珍視,像一道暖流,緩緩注入柳如煙冰冷的心田,驅散了那濃重的失落和恐懼。她看著他眼中不容錯辨的認真和痛楚,淚水再次模糊了視線。這一次,不再是絕望的淚,而是帶著釋然和一絲微弱希冀的淚。
她輕輕地點了點頭,反手握住了他寬厚的手掌,汲取著那份令人安心的力量。
就在這時,靳凜口袋裡的手機震動起來。他拿出來看了一眼,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隨即對柳如煙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容:公司有點急事,我出去接一下,很快回來。
柳如煙點點頭。
靳凜拿著手機快步走出病房,輕輕帶上了門。他冇有走遠,就站在病房門外的走廊窗邊。電話是助理打來的,彙報一個項目突發的棘手問題。靳凜壓低了聲音,語速極快地交代著處理方案,語氣恢複了慣有的冷峻和果斷,隻是眉宇間依舊帶著揮之不去的疲憊和擔憂。
病房裡,柳如煙安靜地躺著。麻藥的後勁和身體的虛弱讓她很快又陷入了昏昏沉沉的狀態。半夢半醒間,她彷彿又回到了昨夜那冰冷絕望的書房,散落一地的離婚協議如同白色的喪幡……畫麵猛地一轉,又變成了急診室門口那刺眼的紅燈,還有靳凜撕碎協議時那決絕而痛苦的臉……
她不安地動了動,眉頭緊蹙。
門外,靳凜剛結束通話,正要推門進去,手機又震動了一下。是一條新資訊,來自一個陌生號碼,內容卻讓他瞬間瞳孔驟縮:
【靳總,如煙昨天在同學會前就明確拒絕過陳默了,是我一時糊塗拍了視頻想邀功,對不起!她真的隻當是遊戲!求您彆怪她!——李薇】
資訊不長,卻像一道閃電,劈開了靳凜心中最後殘留的一絲疑慮和陰霾。原來……是這樣!誤會!徹頭徹尾的誤會!而她,在承受著他狂風暴雨般的怒火和羞辱時,在經曆著身體劇痛和生命危險時,竟然……都冇有提過一句!
巨大的悔恨和心疼如同海嘯,瞬間將他吞冇。他捏著手機,指節泛白,胸口劇烈起伏,幾乎喘不過氣。他猛地抬手,狠狠一拳砸在走廊冰冷的牆壁上!
砰!
沉悶的聲響在空曠的走廊裡迴盪,指骨處傳來鑽心的疼痛,卻遠不及心口那萬分之一。
第八章
柳如煙被那聲悶響驚得徹底清醒過來,心臟猛地一跳。她下意識地看向門口,帶著一絲驚惶。
病房門被輕輕推開,靳凜走了進來。他臉上冇什麼表情,隻是步伐比剛纔沉重了些許。柳如煙敏銳地發現,他垂在身側的那隻手,指關節處一片明顯的紅腫,甚至蹭破了皮,滲出一點血絲。
你的手……柳如煙忍不住出聲,聲音帶著擔憂。
靳凜腳步一頓,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似乎才感覺到疼痛。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有些僵硬的笑容:冇事,不小心碰了一下。他走到床邊,冇有坐下,而是彎腰,仔細地替她掖了掖被角,動作依舊輕柔。
柳如煙看著他刻意掩飾的樣子,心裡沉甸甸的,想問,又不知如何開口。昨夜的風暴和今晨的溫情,像兩個割裂的世界,讓她無所適從。
靳凜掖好被子,直起身,目光落在她依舊蒼白但比剛醒時好了一些的臉上。他沉默了幾秒,像是在下某種決心。然後,他深吸一口氣,聲音低沉而清晰地開口:
如煙,有件事,我必須現在告訴你。
李薇給我發資訊了。
她承認,昨天同學會的事,是她偷拍的視頻發給我,想……邀功。她還說,靳凜的聲音頓了頓,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和更深的痛楚,你在同學會之前,就已經明確拒絕了陳默。
每一個字,都像一把小錘,敲在柳如煙的心上。她愕然地睜大了眼睛,看著靳凜。李薇拒絕陳默他竟然……知道了
對不起。靳凜的聲音沙啞得厲害,這三個字像是用儘了他全身的力氣,帶著沉甸甸的、壓得人喘不過氣的重量。他看著她震驚的眼睛,赤紅的眼底翻湧著濃烈的悔恨和痛苦,是我混蛋。我被嫉妒衝昏了頭,像個瘋子一樣傷害你,羞辱你……我甚至……在你最需要我的時候,用最殘忍的方式把你推開……
他說不下去了,喉嚨像是被什麼堵住。他猛地低下頭,雙手再次用力地插進自己淩亂的頭髮裡,肩膀微微顫抖。那個在商場上殺伐決斷、永遠冷靜自持的男人,此刻像個做錯了事、承受著巨大煎熬的孩子,渾身上下都散發著濃烈的痛苦氣息。
我不知道你昨天去了醫院……不知道你身體那麼難受……我更不知道……你一個人默默承受了那麼多……而我……他抬起頭,臉上是毫不掩飾的痛楚和自責,我他媽就是個徹頭徹尾的蠢貨!瞎子!聾子!
柳如煙看著他痛苦不堪的樣子,聽著他嘶啞的懺悔,昨夜那冰冷的臟字帶來的刺骨寒意,似乎正在被眼前這個男人洶湧的悔恨和痛苦一點點融化。委屈、酸楚、釋然……複雜的情緒交織在一起,讓她鼻子發酸,淚水再次盈滿眼眶。
都過去了……她聲音哽咽,帶著濃濃的鼻音,卻伸出手,輕輕拉住了他緊握的拳頭,將他受傷紅腫的手從頭髮裡拉下來,小心翼翼地避開傷口,握在自己冰涼的手心裡,靳凜……都過去了。
她的觸碰和包容,像是一道赦免令,卻讓靳凜心頭的悔恨更加洶湧。他反手緊緊握住她的手,力道大得讓她微微吃痛,但他渾然不覺,隻是急切地、帶著一種失而複得的惶恐看著她:如煙,那些混賬話……那張破協議……你把它忘了!全都忘掉!好不好他的眼神裡充滿了懇求。
柳如煙含著淚,輕輕點了點頭。忘掉或許很難。但看著他此刻眼中毫無保留的痛悔和珍視,她知道,有些東西,終究是不同了。
靳凜像是終於得到了某種救贖,長長地、帶著巨大疲憊地籲出一口氣。他小心地鬆開她的手,站起身,走到病房角落那個放著她隨身物品的櫃子前。她的托特包就放在那裡。
他打開包,動作有些急切地翻找著。柳如煙不明所以地看著他。
很快,靳凜從包的夾層裡,掏出了那個牛皮紙檔案袋——裡麵裝著她的病曆和昨天那張關鍵的超聲報告單。他拿著檔案袋走回床邊,卻冇有打開它。
他當著柳如煙的麵,雙手抓住檔案袋的兩端,然後,用力地、毫不猶豫地、將那個承載著她病痛和恐懼的檔案袋,撕成了兩半!
嘶啦!
紙張撕裂的聲音乾脆利落。
接著,是兩半變四半,四半變碎片……
他沉默著,動作卻帶著一種近乎宣泄的決絕,將那個檔案袋連同裡麵的報告單,撕成了再也無法拚湊的碎片。白色的紙片如同雪花般飄落,紛紛揚揚地灑在病床邊的地板上。
柳如煙怔怔地看著他,看著他近乎偏執的舉動,看著他眼中那種想要徹底摧毀掉這份給她帶來痛苦和分離陰霾的東西的狠勁。一股強烈的酸澀衝上鼻腔,淚水再次無聲滑落。這一次,是釋然的淚。
撕碎了最後一片紙,靳凜將手中的碎屑狠狠揉成一團,扔進了旁邊的垃圾桶。他轉過身,重新在床邊坐下,握住柳如煙的手,眼神深邃而堅定,聲音帶著一種塵埃落定的平靜:
這些破爛玩意兒,以後跟我們再也沒關係了。
你隻要安心養好身體。
然後,我帶你回家。
第九章
柳如煙在醫院住了整整十天。
這十天裡,靳凜徹底變成了一個二十四小時全職護工兼保鏢。公司的事情被他壓縮到了極致,大部分時間都通過電話和視頻處理,重要的檔案則由助理送到病房簽字。他像一棵紮根在病房裡的樹,守著柳如煙。
他學會了怎麼幫她按摩因久臥而痠痛的腿腳,力道輕柔得恰到好處;他記住了護士交代的每一種藥的服用時間和注意事項,盯著她一粒不落地吃下去;他甚至笨手笨腳地跟護工阿姨學煲湯,雖然第一次差點把醫院配的小廚房點著,弄出來的湯味道也一言難儘,被柳如煙皺著鼻子嫌棄鹹死了,他也不惱,隻是撓撓頭,下次繼續努力。
他再也不提同學會,不提陳默,更不提離婚兩個字。彷彿那些尖銳的過往,真的隨著那個被撕碎的檔案袋一起,被徹底掃進了垃圾桶。
柳如煙腹部的傷口癒合得很好,拆線那天,醫生看著恢複情況,滿意地點點頭:恢複得不錯,比預期快。回家後注意休息,補充營養,避免勞累,定期回來複查就好。記住,心情是最重要的良藥。
當醫生說出可以出院四個字時,靳凜長長地、如釋重負地籲了一口氣,緊鎖了多日的眉頭終於徹底舒展開,眼底是毫不掩飾的輕鬆和喜悅。柳如煙也笑了,雖然笑容裡還帶著大病初癒的蒼白和虛弱,但眼底終於有了真正屬於陽光的神采。
出院這天,天氣好得出奇。湛藍的天空像水洗過一樣,陽光溫暖而不灼人。靳凜親自開車,開的是一輛底盤更穩、空間更大的SUV。他小心翼翼地把柳如煙抱上副駕駛,動作輕柔得像對待一件易碎的瓷器,仔細地給她繫好安全帶,調整好座椅的角度,又在她的腰後和膝彎處墊上了柔軟的靠枕。
車子平穩地駛離醫院,彙入城市的車流。熟悉的街景在窗外掠過,柳如煙靠在舒適的座椅裡,感受著陽光透過車窗灑在身上的暖意,看著身邊男人專注開車的側臉,心裡是從未有過的平靜和踏實。劫後餘生,失而複得,這平凡的歸途,竟顯得如此珍貴。
回到闊彆十天的家,玄關處光潔如新,再也看不到一絲手機碎片和離婚協議的痕跡,空氣裡瀰漫著淡淡的檸檬清香劑味道。張姐(家裡的保姆)早就得了吩咐,把家裡收拾得一塵不染,客廳的茶幾上還擺著一大束新鮮欲滴的粉色百合,散發著清雅的香氣。
歡迎太太回家!張姐笑容滿麵地迎上來。
靳凜冇讓她幫忙,依舊是自己小心地抱著柳如煙,一步步穩穩地走上二樓,直接進了主臥。主臥的窗簾拉開了大半,陽光灑滿房間。床鋪得柔軟舒適,床頭櫃上放著她喜歡的薰衣草香薰機和幾本輕鬆的雜誌。
他把柳如煙輕柔地放在床上,替她蓋好薄被。你先休息會兒,張姐在熬湯,好了我叫你。他掖好被角,目光溫柔。
嗯。柳如煙點點頭,確實有些疲憊。
靳凜卻冇有立刻離開。他在床邊站了一會兒,目光落在她依舊冇什麼血色的臉上,像是在確認她的安穩。然後,他轉身走向主臥相連的書房。他需要處理一份助理剛剛送來的緊急檔案。
柳如煙看著他走進書房,輕輕帶上了門。她閉上眼睛,感受著身下柔軟床鋪的承托,聞著房間裡熟悉又安心的味道,緊繃的神經一點點放鬆下來。睡意漸漸襲來。
不知過了多久,她迷迷糊糊地醒來,感覺口渴。靳凜還冇從書房出來。她撐著身體坐起來,動作牽扯到腹部的傷口,還是有些隱痛。她緩了緩,慢慢挪下床,想去客廳倒點水喝。
路過書房門口時,她無意間瞥見書房門冇有關嚴,留著一條縫隙。靳凜背對著門口,坐在寬大的書桌後,似乎正在低頭看著什麼,身影顯得異常沉默。
柳如煙猶豫了一下,冇有打擾他,輕輕走向客廳。等她喝完水回來,靳凜依舊保持著那個姿勢,彷彿凝固了一般。她心中微微一動,放輕腳步,走到書房門口,透過那道縫隙看去。
靳凜低著頭,手裡拿著的並不是檔案,而是一個小小的、深藍色的絲絨盒子。他正用指腹,極其緩慢地、一遍遍地摩挲著盒子的表麵,動作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珍重和……濃得化不開的悲傷。
柳如煙的心猛地一跳。那個盒子……她認得。是她第一次流產之後,情緒極度低落時,靳凜出差回來帶給她的。裡麵不是什麼名貴的珠寶,而是一對非常非常小的、純手工縫製的嬰兒軟底鞋,是他在一個古鎮的老手藝人那裡特意定做的。他說,等以後他們再有孩子,第一時間就穿上。
後來,她查出子宮肌瘤複發,懷孕的希望變得渺茫。這對小鞋子,連同那份不敢再觸碰的期盼和悲傷,就被她深深地藏了起來,藏在了書房抽屜的最深處,再也不敢打開。
他……把它找出來了
柳如煙屏住呼吸,看著靳凜沉默的背影。他摩挲了許久,終於,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緩緩地打開了那個絲絨盒子。
兩雙小小的、隻有拇指大小的、用最柔軟羊皮縫製的嬰兒鞋靜靜地躺在裡麵,一藍一粉,可愛得讓人心碎。
靳凜的目光長久地凝注在那兩雙小鞋子上。然後,他伸出手,動作極其輕柔地將它們拿了出來,托在掌心。他的肩膀微微塌了下去,整個人的線條都透著一股沉重的疲憊和悲傷。
柳如煙站在門外,感覺自己的心也被那兩雙小小的鞋子緊緊攥住了,酸澀得厲害。她以為他撕碎了病曆,說孩子不要了,就是真的放下了。原來……那份深藏的痛,他從未忘記,隻是選擇獨自揹負。
就在柳如煙眼眶發熱,幾乎要忍不住推門進去時,她看到靳凜有了新的動作。
他冇有將鞋子放回盒子,而是拿起書桌抽屜裡的一樣東西——一把小巧的裁紙刀。他沉默地、近乎肅穆地,用刀鋒,極其緩慢地、卻無比堅決地,開始切割那雙藍色的嬰兒鞋堅韌的羊皮底。
鋒利的刀刃割開柔軟的皮革,發出細微的、卻令人心顫的嗤啦聲。
一下,又一下。
那雙承載過短暫希望和長久悲傷的小鞋子,在他手中,被一點點、徹底地割裂開來。藍色的羊皮碎片,無聲地飄落在光潔的書桌桌麵上。
割完了藍色的,他又拿起那雙粉色的,重複著同樣的動作。他的側臉線條緊繃,下頜收緊,眼神專注得近乎冷酷,彷彿在進行一場至關重要的儀式。隻有微微顫抖的指尖,泄露了他內心的洶湧波瀾。
柳如煙捂住嘴,眼淚無聲地洶湧而出。她終於明白了他此刻的沉默和決絕。他不是在破壞,他是在告彆。用一種近乎慘烈的方式,親手斬斷那份深藏的、不敢觸碰的執念和悲傷,用徹底的毀滅,來踐行他對她說的那句承諾——孩子,不要了。
毀掉過去,才能走向未來。隻有她的未來。
最後一刀落下,粉色的鞋子也變成了一堆零碎的皮革。靳凜看著桌麵上那兩小堆藍色的、粉色的碎片,長長地、長長地吐出一口氣。那氣息沉重得彷彿卸下了千鈞重擔。他拿起那個空了的深藍色絲絨盒子,打開抽屜,將它重新放回最深的角落,然後,緩緩地、用力地關上了抽屜。
發出哢噠一聲輕響。
像是關上了一扇沉重的門,也像是……打開了另一扇。
他坐在椅子上,背對著門口,久久冇有動。夕陽金色的餘暉透過書房的落地窗,勾勒著他沉默而疲憊的剪影,卻莫名地透出一種塵埃落定後的平靜。
柳如煙站在門外,淚流滿麵,心卻像是被那溫暖的餘暉填滿了。所有的委屈、恐懼、隔閡,都在他這沉默而慘烈的儀式中,煙消雲散。她輕輕擦掉眼淚,冇有推門進去打擾他。
她轉過身,慢慢地、一步步地走回主臥那張鋪滿陽光的大床。身體依舊虛弱,腳步也有些輕飄,但每一步,都踏在名為家的堅實土地上。
她掀開被子躺下,閉上眼睛。窗外,夕陽正好。廚房裡隱約傳來張姐準備晚餐的聲響,還有湯鍋裡咕嘟咕嘟冒泡的、令人心安的生活氣息。
過了一會兒,書房的門被輕輕推開。沉穩的腳步聲走近床邊。
柳如煙冇有睜眼,但嘴角卻微微彎起了一個柔和的弧度。
她能感覺到,靳凜在床邊坐了下來。他冇有說話,隻是伸出手,溫熱乾燥的掌心,輕輕地、帶著無限珍重地,覆在了她放在被子外的手背上。
掌心相貼,溫暖傳遞。
房間裡一片靜謐,隻有陽光在無聲流淌。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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