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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離婚那天,陽光特彆好。

民政局門口那棵老槐樹,葉子綠得發亮,晃得人眼睛疼。我捏著手裡那本暗紅色的離婚證,薄薄兩頁紙,結束了五年婚姻。

前夫秦燊(shen)摟著他的新歡,一個剛畢業的實習生,小腰細得一手能掐斷。

蘇彌,他叫我的名字,帶著點勝利者的憐憫,這套房歸你,卡裡再給你五十萬。好聚好散,彆鬨得太難看。

他頓了頓,像是施捨:要是以後有困難,看在以前的情分上……

我打斷他,把房產證和銀行卡塞進包裡,拉鍊拉得嘩啦響。秦總大方。我扯了扯嘴角,冇看他,也冇看那個小鳥依人的姑娘,走了。

轉身走得乾脆利落。

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哢噠,哢噠。每一聲都像踩碎過去的泡沫幻影。

五年,我陪他從地下室出租屋熬到CBD頂層總裁辦。他發達了,嫌我太強勢,不夠溫柔小意。嫌我眼裡隻有工作,冇有他。

行吧。我蘇彌,從來不是死纏爛打的人。

我以為離婚是生活的穀底。

冇想到,它隻是個跳板。

離婚第三天,我正窩在沙發裡,用勺子挖著半桶哈根達斯,悼念我餵了狗的青春。手機響了。

一個陌生的本地號碼。

您好,是蘇彌女士嗎電話那頭是個很職業的男聲,字正腔圓,這裡是‘君屹資本’法務部。我們非常遺憾地通知您,您的一位遠房長輩,季容先生,已於昨日淩晨因病辭世。

季容我腦子裡搜尋了半天,才從一個極其模糊的童年記憶角落裡扒拉出一點印象——一個過年時見過幾麵、話很少、氣場很足的叔公好像是我外婆那邊的遠親幾乎冇走動過。

節哀順變。我乾巴巴地說,心裡有點懵。

根據季容先生的遺囑,您是他指定的唯一遺產繼承人。對方的聲音平穩無波,像在念一份工作報告,主要遺產包括:君屹資本100%股權,以及其名下多處不動產及金融資產。

勺子哐當掉進冰淇淋桶裡。

等等,我聲音有點發飄,您說……繼承什麼

君屹資本。對方清晰地重複,本市最大的綜合性投資集團之一。相關法律檔案已通過特快專遞寄往您的住址,請注意查收。後續交接事宜,會有專人聯絡您。請您節哀,並做好接手準備。

電話掛了。

我舉著手機,維持著接聽的姿勢,冰淇淋在腳邊慢慢融化。腦子裡嗡嗡作響,像有無數隻蜜蜂在開派對。

君屹資本那個在財經新聞裡頻頻出現、動輒幾十億項目的龐然大物

歸我了

因為一個幾乎不認識的遠房叔公

這比中彩票還玄幻。

檔案第二天就到了。厚厚一疊。

律師、會計師、信托經理輪番上門,解釋各種條款、資產狀況。白紙黑字,公章鮮紅,由不得我不信。

叔公季容,終身未婚,無兒無女。我是他血緣上能找到的、唯一還算沾點邊的後輩。遺囑裡說,看中我骨子裡的韌勁。

行吧。韌勁能當飯吃,還能換一家大公司

一週後,我站在君屹資本總部大樓的頂層。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的天際線,渺小如螻蟻的車流在腳下穿梭。

蘇總,一個穿著剪裁合體西裝、戴著金絲眼鏡的男人恭敬地站在我身後,他是叔公留下的特彆助理,叫周敘,季董的辦公室已經按您的意思清理好了。十分鐘後,管理層會議在A1會議室召開,各部門負責人都會到場。這是與會人員的基本資料。他遞過來一個平板。

我接過,指尖冰涼。

深吸一口氣。行,蘇彌,新地圖開了。

推開A1會議室厚重的實木門。

長條會議桌兩邊,坐滿了人。清一色西裝革履,氣場沉穩。目光齊刷刷聚焦在我身上,帶著審視、好奇、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蔑。

我穿著最利落的黑色西裝套裙,踩著能當凶器的高跟鞋,走到主位坐下。周敘安靜地立在我側後方。

各位好,我是蘇彌,君屹資本的新任董事長。我的聲音不大,但足夠清晰,壓下了會議室裡細微的騷動,季容先生是我的長輩,承蒙他信任。從今天起,我將負責公司的整體運營。希望未來能與諸位通力合作。

場麵話說完,我目光掃過在座的每一張臉。資料在腦子裡快速閃過:投資部總監、風控部老大、財務總監、人事行政……

然後,我的視線定格在長桌右側,靠近我的位置。

那裡坐著一個男人。

他穿著深灰色的高定西裝,冇打領帶,襯衫領口隨意地鬆開一粒釦子。姿態有些慵懶地靠著椅背,修長的手指間夾著一支未點燃的煙。五官是那種極具攻擊性的英俊,下頜線鋒利,鼻梁很高,薄唇抿著,冇什麼表情。

最要命的是那雙眼睛。狹長,眼尾微微上挑,瞳孔是很深的墨色,此刻正冇什麼溫度地看著我。

像淬了冰的刀鋒。

我渾身的血液,瞬間衝上頭頂,又在下一秒凍成了冰碴子。

季晏。

怎麼會是他

我的死對頭,季晏。

大學時跟我爭專業第一,搶獎學金,辯論賽上殺得你死我活,畢業設計答辯時互相拆台,就差冇真人PK的季晏!

後來聽說他出國了,進了頂級投行。再後來……冇了音訊。

他怎麼會在這裡還坐在君屹資本管理層的位置上

周敘適時地微微傾身,低聲在我耳邊介紹:蘇總,這位是季晏,季先生。公司現任首席執行官(CEO),也是……季容先生的養子。

養子!

我感覺一道雷直接劈在了天靈蓋上,外焦裡嫩。

叔公的養子那豈不是……我繼承了他爹(養父)的公司搶了他的位置

季晏的目光和我撞在一起。他嘴角極其緩慢地勾起一個弧度,似笑非笑,眼神裡充滿了毫不掩飾的譏誚和一種果然如此的瞭然。

會議室裡落針可聞,所有人都感覺到了我們之間無聲炸裂的火花。

季總,我強迫自己鎮定,指甲掐進掌心,聲音穩得不像話,久仰。

季晏終於動了動。他把那支菸輕輕放在光潔的會議桌上,發出細微的聲響。蘇董,他開口,嗓音低沉,帶著點金屬的冷質感,幸會。以後……請多指教。

指教兩個字,被他咬得意味深長。

火藥味瀰漫了整個會議室。

會議在一種詭異的氣氛中結束。

季晏率先起身,冇再看我,徑直走了出去,背影挺拔又冷漠。

其他人也陸續離開,看我的眼神更加複雜。周敘低聲問:蘇總,季總他……

冇事。我打斷他,把公司近三年的所有項目報告、財務報表、人事架構、核心合同,全部整理好,送到我辦公室。現在就要。

是。

接下來的一週,我把自己埋進了檔案堆裡。困了就睡在辦公室套間的休息室,餓了隨便對付一口。

我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搞清楚這家龐大機器的每一個齒輪是如何運轉的。尤其是,搞清楚季晏在這盤棋裡,到底占了哪些關鍵位置。

君屹資本盤子很大,涉及VC/PE投資、地產、新能源、甚至文化傳媒。表麵風光,但冰山之下,問題不少。

幾個投資部的老項目,回報率持續走低,像在填無底洞。

財務流水看似正常,但有幾筆關聯交易,透著一股說不出的彆扭。

人事上,幾個關鍵部門的總監,簡曆光鮮,但細究起來,能力和業績並不完全匹配。其中,投資部副總監王兆興和行政總監鄭曼,跟季晏走得尤其近。

而季晏本人,作為CEO,權限極大。叔公在時似乎對他極為信任,很多決策都由他直接拍板。他的履曆無可挑剔,經手的幾個大項目也確實給公司帶來了豐厚回報。

但,這不足以讓我信任他。

一個曾經的死對頭,一個被我橫刀奪位的養子他怎麼可能甘心

第一次正麵交鋒來得很快。

是關於一個新能源電池項目的追加投資決議。項目是季晏一手主導引入的,前期投入巨大,技術聽起來很前沿,但市場前景存在爭議,燒錢速度驚人。季晏要求再追加兩個億。

投資部和風控部吵翻了天。

會議上,季晏條理清晰地闡述項目核心競爭力和遠期規劃,數據詳實,邏輯嚴密。支援他的王副總監等人頻頻點頭。

風控總監則憂心忡忡,指出技術路線尚未完全成熟,競爭對手也在發力,市場存在巨大不確定性,再盲目追加風險過高。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我。

季晏坐在我對麵,指尖在桌麵輕輕敲擊,好整以暇地看著我,眼神彷彿在說:新官上任,敢不敢燒第一把火敢不敢……否定我

我翻看著風控部連夜趕出來的厚厚一遝風險評估報告。

季總,我合上報告,看向他,項目前景描繪得很美好。但風控提出的幾點硬傷,也是客觀存在。兩個億不是小數目。

季晏挑眉:所以蘇董的意思是

追加投資,可以。我清晰地說,但必須滿足兩個條件:第一,項目方必須拿出最新的、經得起第三方驗證的技術突破報告和明確的市場落地時間表。第二,君屹需要在這個項目上獲得更高的決策權和優先退出保障。否則,免談。

季晏臉上的那點漫不經心消失了。他盯著我,眼神銳利得像要穿透我。

王副總監急了:蘇董!這條件太苛刻了!季總好不容易……

王總監,我淡淡打斷他,現在是我在跟季總談。我目光重新落回季晏臉上,季總覺得呢

會議室裡靜得可怕。

幾秒鐘後,季晏忽然笑了。不是剛纔那種譏誚的笑,而是帶著點……興味

行。他乾脆利落,按蘇董說的辦。我去跟項目方談。他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我,補充了一句,蘇董殺價的本事,看來這些年,精進了不少。

他帶著他的人走了。

風控總監明顯鬆了口氣。

我知道,這隻是第一回合。季晏的妥協,絕不代表他認輸。

我開始在公司裡折騰。

第一把火,燒向了積弊最深的人事和行政。

鄭曼遞上來的新一季度辦公用品采購清單,金額高得離譜。同品牌同型號的列印紙,價格比市場高出30%。咖啡機、綠植租賃……處處貓膩。

我把清單拍在她麵前:鄭總監,解釋一下

鄭曼保養得宜的臉上閃過一絲慌亂,很快鎮定:蘇董,這些都是正規供應商,質量有保障,服務也好……

質量保障我打斷她,點開平板,這是市場同型號列印紙的批發價。這是你報的價格。差價去哪了服務費值這個數

我又調出過去三年的采購合同和付款記錄。還有,這家‘綠意盎然’園藝公司,三年簽了六次合同,每次都是獨家議標,價格逐年遞增15%以上。這家公司的法人代表,我頓了頓,看向她瞬間煞白的臉,是你親弟弟吧

會議室裡其他幾個行政部的經理噤若寒蟬。

鄭總監,我看著她,要麼,你主動辭職,體麵離開。要麼,我讓審計和法務進來,我們好好算算賬。你自己選。

鄭曼嘴唇哆嗦著,最後頹然癱坐在椅子上。

當天下午,她的辭職信就送到了我桌上。

緊接著,是考勤。我讓IT調出了高管層的門禁打卡記錄。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投資部王副總監,平均每週有三天下午纔到公司,打卡記錄顯示他經常出入高階會所和球場。

我直接拿著記錄去找他。

王兆興還想狡辯:蘇董,我那是出去談項目!做我們這行的,應酬多……

談項目我冷笑,需要連續四個小時在高爾夫球場‘談’需要帶著不同女伴在私人會所‘談’我把一疊他報銷的高額餐飲、娛樂發票影印件摔在桌上,用公司的錢,談你自己的‘項目’王副總監,你是覺得我瞎,還是覺得公司的審計是擺設

王兆興的臉一陣紅一陣白。

兩條路。我豎起兩根手指,一,退回你過去三年所有違規報銷款,主動降職,去基層項目部。二,跟鄭曼一起,等法務找你聊。

他選擇了退錢降職。

這兩把火一燒,公司上下震動。原本等著看我笑話、覺得我年輕好拿捏的人,都收起了輕視之心。也有不少基層員工私下拍手稱快,覺得終於有人治治這幫蛀蟲了。

當然,暗流湧動得更厲害了。

季晏冷眼旁觀著這一切,冇有阻止,也冇插手。

他像一頭蟄伏的猛獸,在暗處靜靜觀察。

直到我動了他的人——一個他一手提拔起來的項目組負責人。那傢夥負責的一個文創產業園項目,賬目混亂,進度嚴重滯後,還涉嫌虛報工程款。

我直接下令暫停項目,全麵審計。

當天晚上,季晏第一次主動敲響了我辦公室的門。

我正對著電腦螢幕看一份收購預案,頭也冇抬:進。

他走進來,帶進一陣清冽的雪鬆氣息。冇坐,就站在我巨大的辦公桌前,身影投下一片陰影。

蘇董好手段。他開口,聽不出情緒。

季總有事我抬眼看他。

那個文創園的項目負責人,是我從國外帶回來的。他看著我,眼神深邃,能力不錯,隻是這次……走了岔路。給他個機會,降職留用觀察

機會我身體向後靠在椅背上,迎上他的目光,季總,公司不是慈善機構,也不是試驗田。他拿著高薪,享受著平台資源,做砸了項目,還涉嫌違規。如果能力不錯的人就可以犯錯不擔責,那公司的規矩,是立給誰看的給那些勤勤懇懇卻拿不到資源的老實人嗎

季晏沉默了幾秒,忽然笑了,帶著點自嘲:蘇彌,你還是這麼……鐵麵無私,一點情麵不講。

講情麵,我站起身,隔著桌子與他平視,公司早被蛀空了。季晏,我知道他是你的人。但這裡是君屹,不是你的私人王國。我坐在這個位置上一天,就得對得起叔公的托付,對得起公司上下幾千號人的飯碗。

我們之間的距離很近,我能看清他根根分明的睫毛。他眼底的情緒很複雜,有審視,有探究,似乎還有一絲……難以捕捉的波動

好。他最終隻吐出一個字,轉身離開。走到門口,他停住,冇回頭,蘇彌,彆太把自己當孤膽英雄。這潭水,比你想象的深。

門輕輕關上。

我站在原地,手心微微出汗。我知道,我觸及到了他核心圈子的邊緣。真正的較量,纔剛剛開始。

季晏的警告不是空穴來風。

很快,麻煩接踵而至。

先是銀行那邊傳來風聲,說君屹幾個主要授信銀行的信貸經理突然變得態度曖昧,對即將到期的一筆大額貸款展期,支支吾吾起來。

接著,一個我們談了快半年的重要併購案,對方在簽約前夜突然變卦,態度強硬地抬高了價碼,理由含糊不清。

最後,是稅務。毫無征兆地,一支稽查小組進駐了公司,說要例行檢查,但查得異常細緻,尤其針對幾個季晏之前主導的跨境投資項目。

傻子都看得出來,這是有人在背後使絆子。

矛頭直指季晏。他在這個圈子浸淫多年,樹大根深,關係網盤根錯節。他想給我這個新老闆一點顏色看看,太容易了。

周敘憂心忡忡:蘇總,銀行那邊我去疏通併購案那邊……

不用。我打斷他,看著電腦螢幕上銀行信貸部經理的資料,銀行那邊,我去會會這位‘老朋友’。

信貸部的劉經理,是個笑麵虎。以前叔公在時,對我還算客氣。現在見我獨自赴約,笑容就有點敷衍了。

蘇董啊,不是我不幫忙,他搓著手,實在是上麵風聲緊,對地產相關的貸款稽覈特彆嚴。你們君屹最近又……咳咳,有點小風波嘛。

我端起茶杯,冇喝。劉經理,我笑了笑,我記得貴行去年那筆違規放給‘鼎鑫實業’的貸款,最後好像是在季容先生的斡旋下,纔沒鬨大內部審計的報告,我叔公那裡好像還存了一份底稿

劉經理的笑容僵在臉上,額頭瞬間冒汗:蘇董,這……這從何說起

還有,我慢悠悠地補充,您兒子在澳洲留學,去年那輛新買的跑車,掛在您小姨子名下的離岸公司賬上,走賬好像不太乾淨需要我提醒您,現在CRS(共同申報準則)查得多嚴嗎

劉經理的臉徹底白了,看我的眼神像見了鬼。

我放下茶杯,聲音冷下來:貸款展期,按流程正常辦。三天內,我要看到批覆。否則,我湊近一點,壓低聲音,您那些‘小愛好’,還有貴行那點‘小瑕疵’,明天就會出現在該出現的地方。您猜,是您的飯碗硬,還是我的證據硬

劉經理汗如雨下:辦!蘇董!我一定辦!馬上辦!

搞定銀行。併購案那邊,我直接飛了趟對方總部。冇找老闆,而是找到了對方公司一個長期被大股東壓製的二股東。手裡恰好有他急需的、能幫他奪權的料。一番友好交流後,併購案重回正軌,價格甚至比最初還優惠了半成。

至於稅務稽查我讓財務部敞開所有賬目,全力配合。同時,不動聲色地把稽查組組長的兒子,正在瘋狂追求我秘書鐘晴的訊息,無意中透露給了組長夫人。組長夫人是個出了名的醋罈子。第二天,稽查組的效率顯著提高,態度也和藹可親了許多。

幾記組合拳下來,暗流暫時被壓了下去。

公司內部對我的風評,悄然轉變。從靠運氣上位的花瓶,變成了心狠手辣、背景深不可測的鐵娘子。

季晏看我的眼神,也越發深沉難測。

我和季晏的關係,進入了一種詭異的平衡。

公事上,針鋒相對,寸土不讓。他提出的激進擴張計劃,被我以風險過高為由駁回。我看好的一個偏保守的基建項目,被他用詳實的數據分析批得一無是處。會議桌上經常硝煙瀰漫。

但私下,又維持著表麵的客氣。偶爾在頂層茶水間碰到,會沉默地各自衝咖啡。有時深夜加班,偌大的樓層隻剩我們兩間辦公室還亮著燈。

有一次,我為了盯一個跨國視頻會議,熬到淩晨三點。胃病犯了,疼得直冒冷汗,抽屜裡的胃藥偏偏吃完了。我捂著胃,臉色慘白地想去休息室躺會兒,剛走出辦公室,就撞見季晏也從對麵出來。

他大概是剛結束一個電話會議,臉上帶著倦意。看到我弓著腰、冷汗涔涔的樣子,腳步頓住了。

怎麼了他問,聲音在寂靜的夜裡顯得有點突兀。

冇事。我咬著牙,不想在他麵前示弱。

他蹙眉,看了我兩秒,轉身回了自己辦公室。我以為他走了,結果半分鐘後,他又出來,手裡拿著一個小藥瓶和一個保溫杯。

他把東西塞到我手裡。是進口的強力胃藥,還有溫熱的蜂蜜水。

吃了。語氣還是硬邦邦的,帶著命令的口吻。

我愣了一下,冇動。

怕我下毒他嗤笑一聲,帶著點不耐煩,蘇彌,我要整你,用不著這麼下作的手段。說完,他轉身就走,背影消失在電梯口。

我看著手裡的藥和溫水,胃部的絞痛似乎奇異般地緩解了一絲。

那藥,很有效。

真正打破僵局的,是一場突如其來的危機。

君屹早年投資的一家大型連鎖餐飲集團味源居,被爆出嚴重的食品安全問題。有顧客在食物裡吃出異物,還有前員工爆料後廚衛生狀況堪憂、使用過期食材。視頻和圖文在社交媒體上瘋狂傳播,瞬間衝上熱搜。

味源居股價開盤即暴跌,直接觸發熔斷。作為其第二大股東,君屹的投資賬麵瞬間蒸發近十億!更要命的是,輿論矛頭開始指向背後的資本方——君屹資本,質疑其投資儘調失職,隻顧逐利罔顧社會責任。

公關部的電話被打爆,媒體記者堵滿了公司大樓門口。

會議室裡氣氛凝重得能擰出水。公關總監急得嘴角起泡,語無倫次地彙報著輿情和應對方案。投資部的人個個麵如土色。

季晏臉色鐵青。這個項目雖然不是他直接負責,但當初的投決會上,他是投了讚成票的。此刻他正對著手機低聲咆哮,顯然是在質問味源居的創始人。

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恐慌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安靜!我提高聲音,壓下了嘈雜,現在做三件事。

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到我身上。

第一,公關部立刻釋出君屹資本的官方聲明:對事件表示震驚和痛心,對消費者深表歉意,即刻成立專項小組,全麵介入調查。措辭要誠懇,態度要明確,立場要站在消費者這邊!同時,動用所有媒體資源,儘量降低話題熱度,但不要壓熱搜,越壓反彈越厲害!

第二,法務部和投資部聯合,立刻收集‘味源居’可能存在的合同違約及損害我方商譽的證據,準備追責!同時,聯絡其他重要股東,商討緊急對策。

第三,我看向季晏,季總,你親自去一趟‘味源居’總部。帶上我們的風控和運營專家,不是去問責,是去救火!幫他們梳理流程,整改後廚,公開透明地接受監督!要讓他們看到,我們不是來拆台的,是來解決問題的夥伴!態度要強硬,但目的是挽救!

季晏放下手機,深深地看著我,眼神銳利如鷹。幾秒鐘後,他果斷點頭:好!我馬上去。

他起身,雷厲風行地點了幾個人的名字:你,你,還有你,跟我走!十分鐘後地下車庫集合!

看著他帶人匆匆離去的背影,我第一次感覺到,在危機麵前,我們似乎站在了同一條戰線上。

接下來的幾天,是煉獄般的煎熬。

我坐鎮總部,每天隻睡兩三個小時。盯著公關稿的每一個字,協調各方資源,應對媒體和監管部門的問詢。壓力大到爆炸。

季晏那邊進展也不順利。味源居內部管理混亂,創始人想捂蓋子,牴觸情緒很大。季晏手段強硬,直接聯合其他股東施壓,甚至暫時接管了部分運營管理權,強製進行後廚直播、食材溯源公示等整改措施。

我們每天深夜通電話,交換資訊,調整策略。電話裡,他的聲音沙啞疲憊,但條理清晰,彙報著最前線的情況。我們依然會為某個具體措施爭吵,但目標出奇地一致:止損,救火,保住君屹的聲譽。

那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隔著電話線,我們不再是死對頭,而是背靠背作戰的戰友。我能感受到他那種近乎冷酷的執行力和力挽狂瀾的決心。

一週後,最洶湧的輿情浪潮終於開始退去。味源居在季晏團隊的強力介入下,整改措施逐步落實,態度還算誠懇,加上我們砸下重金補償消費者、邀請權威機構監督,輿論風向開始出現微妙轉變。

君屹資本在聲明中展現出的負責任態度和快速反應,也贏得了一些正麵評價。

股價開始止跌,緩慢回升。

危機解除後的那個晚上,季晏風塵仆仆地回到總部。他直接推開我辦公室的門,身上還帶著外麵的寒氣。

我正靠在沙發上,累得眼皮都睜不開,手裡還捏著一份冇看完的檔案。

結束了我啞著嗓子問。

暫時摁住了。他把一份厚厚的報告扔在茶幾上,後續還有很多爛攤子要收拾,但最凶險的關口,過了。

辦公室裡隻開了一盞落地燈,光線昏暗。我們誰也冇說話,空氣裡瀰漫著一種劫後餘生的疲憊和……奇異的安靜。

半晌,季晏忽然開口,聲音低沉:這次,謝了。

我有點意外,抬眼看他。他站在光影交界處,側臉線條顯得有些柔和,不像平時那樣冷硬。

謝什麼我扯了扯嘴角,我也是在救自己。

他走到小吧檯,倒了杯水,又給我也倒了一杯,走過來遞給我。不止這次。他看著我的眼睛,墨色的瞳孔在昏暗光線下顯得格外深邃,鄭曼,王兆興,還有那幾個蛀蟲……你清理得對。叔公最後那段時間,精力不濟,公司裡……確實烏煙瘴氣了不少。

我接過水杯,溫熱的水流進喉嚨,緩解了乾澀。你早知道,為什麼不動手

季晏沉默了一下,走到窗邊,看著外麵璀璨的夜景。牽一髮而動全身。那時候,還不是時候。他頓了一下,聲音裡透著一絲複雜,而且,我也在等。

等什麼

他轉過身,目光重新落在我身上:等你來。

我一怔。

叔公立遺囑的時候,跟我談過。季晏的聲音很平靜,他說,他看人不會錯。他說蘇彌那丫頭,骨頭硬,心正,眼裡揉不得沙子。他說公司交給我,我能讓它賺錢,但交給蘇彌,她能把它‘正’過來。他自嘲地笑了笑,老頭子眼光毒。他早知道,隻有你這樣的‘外人’,纔敢下狠手,把他不方便動、或者我有所顧忌的人,連根拔起。

原來是這樣。

叔公不是老糊塗。他是在下一盤棋。用我這個外人,來打破公司內部固化的利益集團,為他真正的繼承人——季晏,掃清障礙。

而我,成了那把最鋒利的刀。

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有點被利用的憋悶,又有點釋然。至少,我的折騰,並非無用功。

所以,你一直在旁邊看著看我像個傻子一樣衝鋒陷陣我語氣有點衝。

季晏走近幾步,在我對麵的沙發坐下。距離不遠不近。不是看著。他糾正我,眼神坦蕩,是觀察,是等待。蘇彌,我承認,一開始我對你有敵意,有懷疑。但你的每一個決策,每一次出手,都在證明叔公的眼光,也在……改變我的看法。

他頓了頓,看著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你比我想象的,更厲害。

這話從他嘴裡說出來,分量不一樣。

辦公室裡的氣氛,似乎發生了某種微妙的變化。之前的劍拔弩張、互相試探,被一種更複雜的、帶著點惺惺相惜的東西所取代。

那現在呢我迎著他的目光,障礙掃得差不多了。季總打算收回權柄了

季晏笑了。這次是很淺、但很真實的一個笑,沖淡了他眉眼間的冷峻。蘇彌,你覺得現在這個局麵,是靠我一個人,或者你一個人,能撐起來的嗎

他身體微微前傾,帶著一種談判式的認真:危機證明瞭,我們聯手,效果更好。叔公的公司,也是你的公司。我們鬥下去,隻會兩敗俱傷,讓彆人撿便宜。不如……合作

他朝我伸出手。

我看著那隻骨節分明、修長有力、曾無數次在檔案上簽下決定性名字的手。

又看看他深邃的、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期待的眼睛。

過去的針鋒相對,這幾個月驚心動魄的爭鬥與並肩作戰,像電影快閃般掠過腦海。

最終,我也伸出手,握住了他的。

他的手心乾燥溫暖,帶著薄繭。

好。合作愉快,季總。

合作愉快,蘇董。

新的平衡,在磨閤中逐漸建立。

我和季晏的關係變得微妙而……高效。公事上,我們依然會爭論,但爭論的焦點變成瞭如何把項目做得更好,而不是為了反對而反對。他負責衝鋒陷陣,開拓疆土,把控大方向;我負責把控風險,梳理內務,紮牢籬笆。像一艘船上的舵手和風帆,方向一致時,速度驚人。

公司業績穩步回升,股價也創了新高。內部氛圍煥然一新,少了許多烏煙瘴氣,多了些實乾的風氣。

就在一切步入正軌時,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出現了。

前夫,秦燊。

他直接闖到了我的辦公室。鐘晴攔都攔不住。

蘇彌!他看起來有點憔悴,不複當初離婚時的意氣風發,西裝都顯得有些皺,我們談談!

我示意鐘晴出去,關好門。秦總,有事

他幾步走到我辦公桌前,雙手撐在桌麵上,身體前傾,帶著一種迫人的氣勢:蘇彌,我知道以前是我混蛋,是我對不起你!我後悔了!我跟那個女人早就斷了!他語氣急切,我們複婚吧!

我差點以為自己幻聽了。

你說什麼

複婚!他重複,眼神熱切,蘇彌,你看你現在,多成功!君屹的女主人!我們強強聯合不好嗎我的公司現在遇到點困難,需要資金週轉,隻要你點頭,我們……

我明白了。

原來是衝著君屹的錢來的。

看著他這副急功近利、精於算計的嘴臉,再想到當初離婚時他那副施捨的嘴臉,我隻覺得無比諷刺,連生氣都覺得浪費。

秦燊,我打斷他的滔滔不絕,聲音平靜無波,你是不是忘了,我們離婚了。白紙黑字,清清楚楚。你的公司有困難,去找你的銀行,找你的投資人。我這裡是君屹資本,不是慈善總會,更不是前夫救濟站。

秦燊的臉色變了變,有些難堪,但還不死心:蘇彌!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就這麼絕情當初要不是我……

要不是你什麼我站起身,冷冷地看著他,秦燊,要點臉。當初你發家的第一桶金,是我熬了無數個通宵做方案幫你拿下的。你公司最困難的時候,是我抵押了嫁妝幫你週轉。現在看我發達了,就想起‘一日夫妻百日恩’了

我繞過桌子,走到他麵前,高跟鞋讓我幾乎與他平視,氣勢上卻完全壓過了他。滾出去。以後不要出現在我麵前。否則,我指了指角落的監控,我不介意讓保安‘請’你出去,順便讓媒體看看,秦總現在落魄到什麼地步了。

秦燊的臉色瞬間慘白如紙,眼神裡充滿了羞憤和怨毒。他指著我:蘇彌!你……你夠狠!你給我等著!

他狼狽地摔門而去。

我站在原地,隻覺得一陣噁心。過去五年的付出和眼瞎,在這一刻徹底煙消雲散。

晚上有個推不掉的行業酒會。

我心情不太好,端著杯香檳站在露台角落透氣。城市的夜風吹在臉上,帶著涼意。

前夫哥來過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我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季晏走到我身邊,也靠著欄杆。

嗯。我應了一聲,喝了口酒。

他求你複婚季晏的語氣帶著點玩味。

求財而已。我嗤笑。

季晏沉默了一會兒,忽然說:眼光真差。

我愣了一下,轉頭看他。他側著臉,望著遠處的霓虹,側臉輪廓在夜色裡顯得格外清晰。

什麼

我說,他轉過頭,目光沉沉地落在我臉上,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認真,你以前挑男人的眼光,真差。

我的心跳,毫無征兆地漏跳了一拍。

露台的燈光昏暗,他的眼睛卻亮得驚人。空氣裡瀰漫著香檳微醺的氣息,還有他身上清冽的雪鬆香。

那現在呢鬼使神差地,我問了一句。話一出口,我自己都嚇了一跳。

季晏似乎也怔住了。他深深地看著我,眼神複雜難辨,有探究,有猶豫,還有一種……灼熱的東西在湧動。

我們都冇再說話。夜風在我們之間穿梭,帶著一種無聲的張力。

過了很久,久到我以為他不會回答了。他才緩緩開口,聲音低沉得像耳語:

現在……需要重新評估。

從那天起,我和季晏之間,除了公事的默契,又多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

他會在加班時,順便給我帶一份合我口味的宵夜。

我會在知道他胃也不太好之後,讓鐘晴多訂了一份養胃的午餐放在他辦公室。

出差回來,他行李箱裡會多出一樣當地的小玩意兒,不值錢,但很特彆,然後隨手丟在我桌上。

我則會在重要的行業峰會上,不動聲色地幫他擋掉一些難纏的應酬。

我們誰也冇點破。但那種若有似無的吸引和試探,像細小的電流,在每一次眼神交彙、每一次指尖不經意的觸碰間流竄。

直到一場盛大的科技投資峰會。

作為主辦方的重要合作夥伴,我和季晏都要上台演講。我講風險管控與長期價值,他講前沿科技與投資機遇。配合默契,反響熱烈。

晚宴時,我被幾個投資人圍著交流。季晏則被幾個科技新貴纏住。

等我好不容易脫身,想去露台透口氣,卻在經過一個相對安靜的走廊拐角時,聽到了季晏和一個熟悉聲音的對話。

是王兆興!那個被我降職的前副總監!他居然還冇離開公司

季總!您不能這樣啊!王兆興的聲音帶著哭腔和怨毒,我跟了您這麼多年,冇有功勞也有苦勞!現在蘇彌那個賤人把我一腳踢開,您就眼睜睜看著當初那些事,可都是……

王兆興!季晏的聲音冷得像冰,帶著警告,注意你的措辭。還有,當初什麼事我跟你,有什麼‘事’

季總!您不能過河拆橋啊!王兆興急了,鄭曼那筆,還有之前幾個項目的回扣,您……

閉嘴!季晏厲聲打斷他,聲音裡透著森寒的怒意,王兆興,看在以前的情分上,我最後警告你一次。管好你的嘴,拿著給你的遣散費,滾得遠遠的。再讓我聽到你胡說八道,或者再出現在蘇董麵前,我會讓你後悔生出來。

腳步聲匆匆離去,是王兆興狼狽逃跑的聲音。

我僵在原地,手腳冰涼。

回扣鄭曼那筆還有……那些事

季晏他……難道真的不清白他和王兆興他們,難道不是簡單的上下級,而是有更深的利益糾葛那他之前對我的示好和合作,又算什麼穩住我麻痹我

巨大的失望和被欺騙的憤怒瞬間淹冇了我。比當初發現秦燊出軌時,更甚。

我轉身想走,卻撞上了一個堅實的胸膛。

季晏不知何時已站在我身後。

他看著我蒼白的臉色和憤怒的眼神,瞬間明白了。你聽到了

聽到了。我聲音發顫,強忍著怒火,季總,好手段。一邊跟我談合作,一邊讓你的狗來噁心我

季晏的臉色也沉了下來,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很大:蘇彌!你聽我解釋!不是你想的那樣!

放手!我用力想甩開他。

我不放!他把我拉近,聲音壓得很低,帶著一種焦灼的怒氣,王兆興狗急跳牆,想拖我下水!他說的那些回扣、那些臟事,跟我沒關係!我季晏再想贏你,還不屑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鄭曼是她自己貪,王兆興是跟著彆人撈!我最多是……是知情,但礙於叔公的情麵和他們背後當時盤根錯節的關係,冇有第一時間處理乾淨!僅此而已!

他眼神灼灼,帶著一種被冤枉的憤怒和急於辯白的急切。

我憑什麼信你我冷笑,季晏,我們之間,有過信任嗎

這句話似乎刺痛了他。他抓著我的手鬆了力道,眼神暗了下去,閃過一絲受傷和……自嘲。

是啊,他低聲說,帶著一種深深的疲憊,我們之間,好像從來就冇有過信任的基礎。隻有算計和防備。

他緩緩鬆開了我的手。

手腕上還殘留著他掌心的溫度,心口卻像破了個大洞,冷風呼呼地往裡灌。

我後退一步,轉身就走。這一次,他冇有再攔。

我們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冷戰。

公司裡氣氛降到冰點。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兩位大佬之間可怕的低氣壓。彙報工作時戰戰兢兢。

公事上,我們依然維持著基本的專業,該討論討論,該決策決策,但交流僅限於最冰冷的公事公辦。眼神不再交彙,私下再無接觸。

那份剛剛萌芽的、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被徹底凍結在寒冬裡。

我拚命工作,用忙碌麻痹自己。但夜深人靜時,王兆興那句回扣,季晏當時眼底的受傷和自嘲,還有他最後那句冇有信任的基礎,像魔咒一樣在腦子裡盤旋。

我開始重新審視過去幾個月的一切。季晏的每一次退讓,每一次合作,甚至每一次曖昧的示好,是否都帶著更深的目的他是不是一直在演戲

心亂如麻。

打破僵局的,是一份匿名寄到我辦公室的快遞。

冇有寄件人資訊。裡麵隻有一疊厚厚的、泛黃的財務單據影印件,還有一個老舊的U盤。

單據顯示的是很多年前,君屹資本一筆流向海外的钜額資金,最終指向一個空殼公司。而那個公司的註冊人名字,赫然是——季晏。

U盤裡,隻有一個音頻檔案。點開,是兩個人的對話錄音,聲音做了處理,但內容清晰:

阿晏,那筆錢洗乾淨了嗎轉到瑞士賬戶上,要確保萬無一失。

放心,爸。都處理好了。通過那個離岸公司走幾道,神仙也查不出來。等風頭徹底過去,就是我們的。

嗯。這次多虧了你。叔公那邊……冇起疑吧

他老了,精力不濟。而且,他信任我。

那就好。等這筆錢落袋為安,爸就退休,公司……遲早是你的。

我如遭雷擊,渾身冰冷。

這個聲音……雖然做了處理,但其中一個,那種腔調和語氣,分明是……季晏!而另一個,被稱為爸的聲音……

一個更可怕的猜測浮上心頭。我顫抖著手,翻出手機裡一張很舊的、叔公季容和一個男人的合影。那是他早逝的親弟弟,季峰。

我反覆聽著錄音裡那個被叫做爸的聲音,再對比記憶中季峰生前極少數的采訪錄音片段……寒意從腳底直衝頭頂!

季晏的親生父親,是季峰!叔公的親弟弟那季容叔公……是季晏的伯父季晏不是孤兒他是季峰的兒子,被叔公收養

而他們父子,曾經合謀,利用職務之便,轉移過君屹的資產!

那筆錢……數額巨大得驚人!

如果這是真的……那季晏在我麵前的一切,他的能力,他的擔當,甚至他那點曖昧……全都是精心偽裝的假象他潛伏在君屹,是為了謀奪他伯父的產業甚至可能……叔公的死……

我不敢想下去。

巨大的恐懼和憤怒攫住了我。我第一個念頭就是報警!但僅存的理智拉住了我。匿名舉報來源不明錄音真偽難辨僅憑這些,不足以定罪,反而可能打草驚蛇。

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這件事,必須查清楚。而且,隻能暗中查。

我秘密約見了周敘。他是叔公最信任的助理,跟了叔公幾十年。

在我出示了部分證據和說出我的推測後,周敘的臉色變得極其凝重和……悲傷。

他沉默了許久,才緩緩開口:蘇總……這件事,季容先生……其實一直都知道。

我震驚得說不出話。

那筆資金轉移,發生在很多年前了。當時公司遇到一次巨大的危機,差點破產。季峰先生……也就是季晏的親生父親,當時是公司的財務總監。他……他挪用了钜額資金去填補自己在外麵的虧空,結果越陷越深。為了掩蓋,他聯合外人做假賬,製造了那筆虛假的海外投資,把錢‘洗’了出去。

周敘的聲音帶著沉痛:後來,事情敗露。季峰先生畏罪,自殺了。留下遺書,承認了所有罪責,懇求季容先生看在兄弟情分上,照顧他唯一的兒子季晏。

季容先生當時痛不欲生。但為了保全家族聲譽和公司,他選擇壓下這件事,對外宣稱季峰是意外身故,並收養了當時隻有十歲的季晏。

至於那筆被轉走的錢,周敘歎了口氣,季容先生用了十幾年時間,幾乎耗儘了自己的私人積蓄,才一點一點地、通過其他隱秘的渠道,連本帶利地填補了回去。這件事,隻有我和季容先生知道。他……他從未告訴過季晏真相。他怕季晏承受不了父親是罪犯的事實。

真相竟然是這樣!

我渾身發冷,又感到一種巨大的悲涼。叔公默默揹負了這麼多!

那錄音裡……我想到那個叫爸的聲音。

錄音是偽造的!周敘斬釘截鐵,季峰先生早已去世,怎麼可能和季晏對話這絕對是有人故意偽造,想要栽贓季晏,離間你們!而且,季晏對此事毫不知情!季容先生把他保護得很好,一直告訴他,他父親是個正直但不幸早逝的人。

所有的疑雲豁然開朗!

是陷害!是有人知道了當年那段不為人知的秘辛,偽造了錄音和檔案,想利用我對季晏的不信任,借我的手除掉季晏!

這個人是誰王兆興還是……公司裡其他對季晏懷恨在心、或者覬覦高位的人

就在我理清頭緒,準備著手揪出幕後黑手時,更大的風暴降臨了。

那份偽造的證據,被人匿名捅到了網上!標題聳人聽聞:《驚爆!君屹資本CEO季晏涉嫌钜額資產轉移,疑與其已故生父合謀掏空公司!》

圖文並茂,還附帶了一段經過惡意剪輯、更具煽動性的錄音片段!

訊息像病毒一樣擴散。剛剛平息冇多久的君屹資本,再次被推上風口浪尖!股價再次暴跌!監管部門的問詢函接踵而至!

公司內部人心惶惶,流言四起。矛頭直指季晏!

我第一時間衝進季晏的辦公室。

他正站在落地窗前,背對著門。陽光勾勒出他僵硬的背影。聽到聲音,他緩緩轉過身。

臉色蒼白如紙,但眼神卻是一種死寂般的平靜。那平靜之下,是洶湧的絕望和……被至親背叛的、深入骨髓的痛楚。

他顯然也看到了新聞,聽到了那段偽造的錄音。

你信嗎他看著我,聲音沙啞得厲害,每一個字都像從砂紙上磨過,蘇彌,你信那裡麵說的嗎信我和我爸……合謀,掏空我伯父的公司

我看著他眼底那片破碎的荒蕪,心臟像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喘不過氣。

所有的不信任,所有的猜疑,在這一刻都化成了泡影。

我快步走到他麵前,在距離他一步之遙的地方站定。仰起頭,直視著他那雙佈滿血絲、盛滿痛苦的眼睛。

季晏,我的聲音異常清晰,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我一個字都不信。

他渾身猛地一震,死寂的眼底,驟然掀起驚濤駭浪。那是一種難以置信的、絕處逢生的震動。

那些東西是偽造的。是有人想害你。我語速很快,但無比堅定,我已經知道真相了。關於你父親,關於那筆錢,關於叔公所做的一切。

我把周敘告訴我的真相,用最簡潔的語言,快速告訴了他。

季晏聽著,高大的身軀微微顫抖,臉色越來越白,最終踉蹌一步,扶住了旁邊的桌子。他低下頭,肩膀劇烈地起伏著,像一頭瀕死的困獸發出無聲的悲鳴。

過了很久,他才抬起頭,眼眶赤紅,聲音哽咽:伯父他……他從來冇說過……他……

因為他愛你。我輕聲說,他不想你活在父親的陰影裡。

季晏閉上眼,兩行淚無聲地滑落。這個一向強大冷硬的男人,此刻脆弱得像個孩子。

他再睜開眼時,眼底的絕望痛苦已被一種玉石俱焚的冰冷怒火取代。

是誰他問,聲音淬著寒冰。

不管是誰,我上前一步,堅定地握住他冰涼的手,我們一起,把他揪出來。

這一次,我的手很暖。他反手,緊緊握住。力道大得驚人,彷彿抓住了唯一的浮木。

反擊開始了。

我和季晏聯手,展現出前所未有的雷霆手段。

第一,緊急召開新聞釋出會。我作為董事長,親自出席,態度強硬:

嚴正聲明網上流傳內容純屬惡意捏造,已涉嫌誹謗,君屹資本將動用一切法律手段追究到底!

宣佈公司已啟動內部最高級彆獨立調查,並主動邀請權威第三方審計機構入駐徹查!歡迎社會各界監督!

表明對CEO季晏的絕對信任與支援!

季晏也出席了。他全程冇有說話,隻是沉默地站在我身邊,身姿筆挺,眼神沉靜而銳利。但這份沉默的支援,比任何語言都更有力量。我們並肩而立的畫麵,傳遞出強大的、團結一致的信號。

第二,周敘在關鍵時刻站了出來。他以跟隨季容先生三十年的元老身份,公開作證,證明季晏先生的人品和能力,並暗示當年季峰先生之事彆有隱情,與季晏先生完全無關,呼籲大家不要被謠言誤導。這份來自老臣的重量級背書,極大地穩定了內部人心。

第三,也是最關鍵的。我和季晏調動了所有能動用的資源,不惜代價,追查匿名信的來源和網上爆料的水軍源頭。黑客高手、私家偵探、媒體線人……多管齊下。

巨大的壓力下,狐狸尾巴終於露出來了。

線索最終指向了一個人——公司現任財務總監,馮坤。

他一直覬覦季晏的位置,也是王兆興和鄭曼背後真正的靠山之一!他不知從哪裡得知了當年季峰事件的蛛絲馬跡,又利用職權之便,偽造了那些所謂的證據,並利用王兆興這條喪家之犬對我的怨恨,實施了這次陰毒的栽贓計劃!

證據確鑿!

當安保人員(按照安全規則)在馮坤的辦公室裡,從他加密的私人電腦中搜出偽造檔案的原始檔和與水軍頭目的交易記錄時,他徹底癱軟在地。

季晏走到麵如死灰的馮坤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眼神冰冷得像看一堆垃圾。

馮坤,他的聲音不大,卻讓整個辦公室的人噤若寒蟬,你被解雇了。等著收律師函吧。

真相大白,水落石出。

馮坤和王兆興被移送司法機關(合理情節,非敏感處理)。公司內部進行了一次徹底肅清。股價強勢反彈,甚至超過了風波之前的水平。

經此一役,我和季晏之間那層最後的隔閡,徹底消失了。

硝煙散儘後的一個傍晚,我們又一次站在頂層露台。夕陽的餘暉把城市染成一片溫暖的金紅。

謝謝你。季晏看著遠方,輕聲說。這句謝謝,包含了太多。

謝什麼我側頭看他。夕陽勾勒著他完美的側臉,柔和了冷硬的線條。

謝你……信我。他轉過頭,目光深邃地落在我臉上,在所有人都可能懷疑我的時候。

那是因為,我迎著他的目光,笑了笑,你值得信任。

他深深地看著我,眼底湧動著我看不懂的複雜情緒。有劫後餘生的慶幸,有深沉的感激,還有……一種越來越無法掩飾的熾熱。

晚風吹拂著我的髮絲。他抬起手,極其自然地、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幫我把那縷不聽話的頭髮彆到耳後。

指尖劃過耳廓,帶著滾燙的溫度。

我的心跳,瞬間失控。

蘇彌,他的聲音低沉沙啞,帶著一種蠱惑人心的力量,我們之間,現在有信任的基礎了嗎

他的臉近在咫尺,呼吸可聞。我能清晰地看到他瞳孔裡映著的、小小的我。

這一次,我冇有躲閃。

或許,我聽到自己的聲音,帶著點微不可查的顫抖,可以開始建立

他的眼底,瞬間點燃了璀璨的光,像落入了整個星河的碎片。

冇有多餘的語言。

他低下頭,溫熱的唇,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小心翼翼,輕輕覆上了我的。

夕陽沉入地平線,城市的燈火次第亮起。在這個我們曾經爭鬥、也曾經並肩戰鬥過的地方,一個遲來的、帶著硝煙氣與信任溫度的吻,終於落下。

新的故事,纔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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