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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將我送給了墨廷淵抵債,說這是我能為家族做的最後貢獻。
新婚夜,他掐著我下巴冷笑:蘇晚,你連她一根頭髮都比不上。
後來我逃了,卻被他抓回來鎖在暗室。
月光下,他摩挲著我剛剪的短髮輕笑:知道嗎我收集了她七年頭髮。
他打開密室,滿牆都是我的照片。
玻璃罐裡纏繞的髮絲在燈光下泛著冷光——那全是我每次去理髮店消失的落髮。
1
冰冷的雨水,像是無數根細密的鋼針,無休無止地砸在加長林肯寬大的車窗上,蜿蜒扭曲的水痕,將窗外飛速倒退的霓虹燈拉扯成一片片模糊而破碎的光斑。
我蜷縮在真皮座椅的角落裡,昂貴的皮革散發著生人勿近的冷硬氣息,貼著我單薄的裙襬,貪婪地汲取著我身上最後一點可憐的暖意。
父親那張在機場告彆時還勉強維持著體麵、此刻卻因過度鬆弛而顯得格外陌生的臉,又在我混亂的腦海裡清晰地浮現出來。
他緊緊攥著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我的骨頭,聲音嘶啞,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冰淩,狠狠紮進我的耳膜:晚晚,聽話!這是你唯一的價值了!五億!整整五億!隻有墨廷淵能救我們蘇家!他點名要你,這是你的福氣!彆不知好歹!
福氣
我猛地閉上眼,試圖將那刺耳的聲音隔絕在外,可心臟卻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死死攥住,每一次跳動都牽扯出尖銳的、令人窒息的痛楚。
指尖冰涼,無意識地撫過擱在腿上的那個硬質檔案夾。薄薄的幾張紙,此刻卻重若千鈞,壓得我幾乎喘不過氣——那是蘇氏集團徹底沉冇的判決書,白紙黑字,宣告著父親一生的心血化為烏有,也宣告著我蘇晚,從此不再是蘇家的大小姐,而是一件明碼標價、用以抵償天文數字債務的昂貴貨物。
五億。
我的價格。
車窗外的景象徹底變了。喧囂的都市被無情地甩在身後,彷彿一場光怪陸離的噩夢終於結束,又或者,是跌入了另一個更深沉、更粘稠的夢境。濃得化不開的夜色裡,一片龐大得令人心悸的莊園輪廓,如同蟄伏在黑暗中的巨獸,緩緩顯露出它沉默而冰冷的邊界。
高高的鐵藝大門無聲地向內滑開,門楣上纏繞著森然冰冷的金屬荊棘,在車燈掃過的瞬間,反射出刺骨的寒光。
車輪碾過濕漉漉的私家柏油路,兩旁是修剪得一絲不苟卻毫無生氣的巨大灌木叢,在夜雨中沉默地矗立著,如同兩列僵直的、冇有靈魂的守衛。
2
林肯最終停在一座龐大得幾乎令人眩暈的歐式主宅前。冰冷的大理石廊柱像巨人的骸骨,撐起一片深不可測的陰影。
車門被一個穿著黑色製服、麵無表情的男人從外麵拉開,一股混合著雨水腥氣和莊園深處某種冷冽植物氣息的風猛地灌了進來,激得我渾身一顫。
蘇小姐,請。男人的聲音平板無波,聽不出任何情緒,彷彿在對待一件冇有生命的物品。
我的手指在車門框上停留了一瞬,指尖下的金屬冰冷刺骨。深吸一口氣,帶著雨水的寒意,我強迫自己邁開腿。
高跟鞋踩在光滑如鏡的大理石台階上,發出清脆卻孤單的聲響,在空曠的門廳裡激起微弱的迴音。每一步,都像踏在薄冰上,腳下是深不見底的寒潭。
門廳高得離譜,穹頂上垂下的巨型水晶吊燈冇有點亮,隻有壁角幾盞光線慘白的壁燈幽幽地亮著,將我和引路男人單薄的身影拖得老長,扭曲地映在冰冷的地磚上。
空氣裡瀰漫著一種空曠的、消毒水混合著舊木頭的奇異氣味,寂靜得可怕,彷彿連塵埃落地的聲音都能聽見。冇有任何迎接的人,冇有一絲屬於家的溫度。
隻有無邊無際的、幾乎凝固的冷清和壓抑,像無形的潮水,從四麵八方湧來,一寸寸漫過我的腳踝,膝蓋,胸口……
男人將我引至二樓走廊儘頭的一扇厚重雕花木門前,微微躬身:先生在裡麵等您。說完,他便悄無聲息地退入了側邊的陰影裡,如同從未出現過。
我獨自站在門前。門內,是吞噬一切的未知。心臟在胸腔裡瘋狂擂動,幾乎要撞碎肋骨。
我甚至能清晰地聽到自己血液奔流時發出的轟鳴。指尖冰涼得失去了知覺,顫抖著,幾次想要抬起,又無力地垂下。
最終,還是那深入骨髓的、名為抵債品的自覺,像一根冰冷的鞭子抽打下來,逼著我伸出手,輕輕推開了那扇沉重的門。
沉重的門軸發出低啞的呻吟,緩緩向內洞開。首先闖入感官的,是濃烈到幾乎令人窒息的酒氣,辛辣、霸道,瞬間充斥了整個鼻腔。
緊接著,是視野中大片大片鋪展開的深紅——猩紅的地毯,厚重的暗紅色絲絨窗簾嚴絲合縫地垂落,隔絕了外麵最後一點天光。房間裡隻開著一盞低矮的落地燈,昏黃的光線在紅與黑的交織中艱難地掙紮,勾勒出傢俱龐大而模糊的輪廓,一切都浸泡在一種近乎凝固的、粘稠的奢華裡,華麗得讓人心頭髮慌。
而那個男人,就坐在那片昏沉光影的最深處。
3
巨大的絲絨沙發像王座,他深陷其中,修長的雙腿隨意交疊。一身剪裁完美的黑色西裝幾乎融進了背景的黑暗裡,隻有袖口處一點冰冷的金屬袖釦折射出微弱的寒芒。
他指間夾著一支快要燃儘的雪茄,猩紅的火點在昏暗的光線下明明滅滅,升騰起的淡青色煙霧繚繞著他輪廓分明的側臉,模糊了他此刻的表情。
他冇有動,甚至冇有抬眼看向門口的我。隻是那樣坐著,像一尊冇有溫度的、由最堅硬的黑曜石雕琢而成的神祇,周身散發著令人骨髓都為之凍結的壓迫感。
空氣彷彿被抽乾了,隻剩下濃烈的酒精味和他身上那股凜冽的、如同雪原鬆針般冷冽的氣息,沉沉地壓在我的肩頭。
時間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緩慢地爬行。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麼漫長。我隻能僵硬地站在門口,像一件被遺忘了的行李,承受著那無聲卻足以碾碎靈魂的審視。
地毯的絨毛似乎長出了無形的倒刺,穿透薄薄的鞋底,紮進腳心。
終於,那支雪茄被摁滅在厚重的黑曜石菸灰缸裡,發出輕微的嗤聲。他動了。
他緩緩站起身。身形異常高大,陰影瞬間籠罩過來,將我完全吞噬。他一步一步朝我走來,皮鞋踩在厚厚的地毯上,冇有發出絲毫聲音,卻像沉重的鼓點,一聲聲敲在我的心臟上。
那股混合著頂級菸草和昂貴古龍水的冷冽氣息,隨著他的逼近,變得越來越濃鬱,越來越具有侵略性,霸道地侵占著我的每一寸空間。
4
我下意識地想要後退,身體卻僵硬得如同被凍住,連挪動一寸都做不到。隻能眼睜睜看著他在我麵前站定,近得我能看清他黑色西裝上細密的紋理,能感受到他撥出的氣息拂過我額前的碎髮。
一隻冰冷的手,毫無預兆地、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道抬了起來。骨節分明的手指,帶著薄繭,像鋼鐵鑄就的鉗子,猛地攫住了我的下巴,迫使我不得不仰起頭,對上他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
那是什麼樣的一雙眼睛啊!
幽暗,深邃,如同暴風雨前夕最深沉的海麵,底下卻翻湧著足以吞噬一切的、冰封千裡的暗潮。
冇有一絲溫度,冇有半分屬於新婚之夜的喜悅或溫情。隻有審視,隻有一種近乎殘忍的、打量待價而沽的貨物般的冷漠。
他的目光像冰冷的刀刃,一寸寸刮過我的臉,帶著毫不掩飾的挑剔和……一種更深的、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那目光最終定格在我的眼睛上,帶著穿透靈魂的力度。
薄唇緩緩勾起一個冰冷的弧度,那笑容裡冇有半分暖意,隻有刺骨的嘲諷和一種高高在上的、令人心膽俱裂的輕蔑。
蘇晚
他的聲音低沉醇厚,卻像淬了毒的冰淩,每一個字都清晰地砸在我的耳膜上,帶著毀滅性的力量。
抬起頭,讓我好好看看這張臉……
他冰冷的手指用力,迫使我仰得更高,頸骨發出不堪重負的輕響。
嘖,
他發出一聲極輕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嗤笑,目光裡翻湧的冰寒幾乎要將我凍結,你……
冰冷的指尖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道,像烙鐵般緊緊扣住我的下頜骨,迫使我仰起臉,毫無遮蔽地迎向他審視的目光。那目光,像手術刀,精準而殘酷地剝離著我僅存的最後一絲尊嚴。
……連她一根頭髮都比不上。
他的聲音不高,甚至帶著一絲奇異的平靜,卻字字如冰錐,狠狠鑿進我的耳膜,貫穿心臟。每一個音節都裹挾著毫不掩飾的輕蔑和一種深入骨髓的厭棄,清晰地迴盪在鋪天蓋地的猩紅之中。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凝固了。
那根無形的冰錐不僅刺穿了我的耳膜,更狠狠紮進了心臟最深處。一股難以言喻的冰冷瞬間從腳底竄上頭頂,四肢百骸的血液似乎都在這一刻停止了流動,凍成了堅硬的冰棱,刺得骨頭生疼。
下巴被他鉗製著,連一絲細微的顫抖都無法做到,隻能僵硬地維持著那個屈辱的仰頭姿勢。
她
那個名字,那個影子,像一道無形的閃電,瞬間劈開了我混沌的思緒,也徹底照亮了我此刻可悲的處境。
原來如此。原來父親口中所謂的墨總點名要你,並非源於任何價值或認可,僅僅是因為……這張臉這具身體與某個他深埋心底、念念不忘的女人,有著某種微乎其微的相似
而我,不過是這巨大奢華的囚籠裡,一個聊以慰藉、用以緬懷的……拙劣替代品
巨大的荒謬感和隨之而來的尖銳屈辱感,如同洶湧的岩漿,猛地沖垮了理智的堤壩。被當作抵債物品的麻木感瞬間被點燃,燒成一股灼燙的怒火。
一股從未有過的力量猛地從身體深處爆發出來,我幾乎是憑著本能,猛地向後一掙!
放開我!
聲音嘶啞破碎,帶著我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尖銳和顫抖,在空曠得令人窒息的房間裡顯得異常刺耳。
5
也許是冇料到這看似溫順的貨物竟會反抗,也許是酒精的作用稍稍麻痹了他的神經,鉗製著我下巴的手指竟真的被我掙脫了開。皮膚上傳來火辣辣的痛感,是方纔他用力留下的指痕。
獲得自由的瞬間,我腦中隻有一個念頭——逃!逃離這令人作嘔的猩紅,逃離這窒息般的壓迫,逃離眼前這個視我為塵埃的男人!
身體比思維更快一步,我猛地轉身,不顧一切地衝向那扇沉重的、象征著唯一出口的雕花木門。
高跟鞋在地毯上踉蹌了一下,但我死死咬著牙,強迫自己穩住,伸手就去抓那冰冷的黃銅門把手!
指尖剛剛觸碰到那冰涼的金屬,一股巨大到無法抗拒的力量猛地從身後襲來!如同被高速行駛的列車狠狠撞上,我的身體完全不受控製地被一股蠻橫的力道向後拖拽,狠狠摜倒在地!
眼前一陣發黑,後背重重撞在厚實的地毯上,雖然緩衝了衝擊,但五臟六腑仍被震得翻江倒海。
濃烈的酒氣混合著他身上那股冷冽的雪鬆氣息,如同鋪天蓋地的巨浪,瞬間將我淹冇。
想逃
低沉的聲音貼著我的頭皮響起,帶著濃重的酒意,卻冰冷得冇有一絲醉酒的迷濛。他高大的身軀如同一座無法撼動的山,將我死死地壓製在身下,巨大的陰影完全籠罩下來,隔絕了房間裡僅存的那一點微弱光線。
我的手腕被他一隻鐵鉗般的大手輕而易舉地扣住,高舉過頭頂,死死按在冰冷的地毯上,動彈不得。
另一隻手則帶著令人毛骨悚然的力度,粗暴地攥住了我散落在臉頰旁的一縷長髮,用力向後拉扯!
呃!頭皮傳來撕裂般的劇痛,逼得我痛撥出聲,淚水瞬間盈滿眼眶,卻倔強地不肯落下。
6
他俯下身,滾燙的、帶著濃烈酒氣的呼吸噴灑在我的頸側,激起一片冰冷的戰栗。
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在極近的距離裡死死鎖住我,裡麵翻湧著駭人的風暴,是暴怒,是掌控欲被挑戰的陰鷙,還有……一種更深沉、更複雜、讓我完全無法解讀的、近乎痛苦的情緒。
蘇晚,他的聲音壓得極低,每一個字都像從齒縫裡碾磨出來,帶著毀滅性的力量,記住你現在的身份!你是我花五億買來的。買來的東西,就該乖乖待在我指定的地方……
他攥著我頭髮的手猛地用力一扯,劇痛讓我眼前陣陣發黑,意識幾乎要抽離。
這裡,冇有你選擇的餘地!
濃稠的黑暗如同沉重的幕布,嚴嚴實實地覆蓋下來。墨廷淵早已離開,留下這間巨大得令人心慌的新婚臥室,像一個冰冷華麗的墳墓,將我獨自囚禁其中。
空氣裡還殘留著他身上那股冷冽的雪鬆氣息和濃烈的酒氣,混合成一種令人作嘔的味道,絲絲縷縷鑽入鼻腔,提醒著我方纔發生的一切不是噩夢。
7
身體像是散了架,每一寸骨頭都在叫囂著疼痛。後背撞擊地毯的悶痛,手腕被箍緊的瘀青,還有……頭皮上那被粗暴拉扯後殘留的、尖銳的刺痛感,如同無數根細密的針,持續不斷地紮進神經。
我蜷縮在冰冷的地板上,昂貴的絲綢睡袍淩亂地裹在身上,沾染了地毯的絨毛和塵埃,顯得格外狼狽。眼淚早已流乾,隻剩下一種深不見底的麻木和冰冷,從心臟蔓延到四肢百骸。
手指無意識地撫上頭頂,觸碰到那一縷被扯得生疼的髮絲。光滑的,帶著我身體溫度的,卻也是將我拖入這萬劫不複深淵的……長髮。
一個念頭,如同黑暗中驟然亮起的鬼火,帶著玉石俱焚般的瘋狂和決絕,猛地攫住了我。
頭髮……他視若珍寶的她的頭髮他輕蔑地說我連她一根頭髮都比不上那如果……這唯一可能存在的、讓我淪為替代品的相似點,也消失了呢
這個想法一旦滋生,便如藤蔓般瘋狂纏繞、勒緊了我的心臟。一種近乎病態的報複欲混合著強烈的自我毀滅衝動,在胸腔裡熊熊燃燒起來。
他越是在乎什麼,我越要毀掉什麼!哪怕這代價是徹底激怒那頭野獸,哪怕粉身碎骨!
8
黑暗中,我掙紮著爬了起來,像一具失去靈魂的提線木偶,踉踉蹌蹌地走向房間角落那巨大的、鑲嵌著冰冷鏡麵的梳妝檯。
月光透過厚重的窗簾縫隙,吝嗇地投下一道慘白的光束,恰好落在梳妝檯上,映亮了檯麵上那些價值不菲、此刻卻顯得無比諷刺的珠寶匣和精緻梳妝用具。
我的目光,死死鎖定了其中一把。
那是一把銀色的剪刀。造型流暢,握柄是冰冷的金屬,在月華下閃爍著森然的寒光。它安靜地躺在絲絨托盤裡,像一件等待使用的藝術品,又像一把蓄勢待發的凶器。
我伸出手,指尖冰涼,帶著無法抑製的顫抖,握住了那冰冷的金屬握柄。寒意順著指尖瞬間蔓延至全身,激得我打了個寒顫。
鏡子裡映出一張蒼白如鬼魅的臉,眼睛紅腫,眼神卻空洞得嚇人,裡麵燃燒著一種近乎癲狂的火焰。
另一隻手,顫抖著,緩緩抓起腦後那束濃密順滑的長髮。髮絲滑過指尖,帶著曾經精心嗬護過的柔順觸感,此刻卻隻讓我感到一陣陣噁心。
剪刀冰冷的刃口,貼上了頸後溫熱的皮膚。金屬的寒氣激得那片皮膚瞬間起了一層細小的顆粒。我閉上眼,深吸一口氣,胸腔裡充斥著絕望和毀滅的氣息。
然後,手腕猛地用力!
哢嚓——
清脆、利落、帶著一種斬斷一切的決絕,在死寂的房間裡驟然響起,如同驚雷炸裂!
第一刀下去,大把烏黑的髮絲無聲地飄落,散在冰冷的梳妝檯麵和光潔的地板上,像被遺棄的生命殘骸。
哢嚓!哢嚓!哢嚓!
剪刀開合的聲音越來越快,越來越瘋狂。我睜大眼睛,死死盯著鏡子裡那個正在發生的劇變。
長髮一綹一綹地斷落,紛紛揚揚。鏡中的影像變得陌生而破碎,一個輪廓淩厲、頂著參差不齊短髮的影子,逐漸取代了曾經那個溫婉的影子。碎髮粘在臉頰、脖頸,淩亂不堪。
9
當最後一縷礙眼的長髮被狠狠剪斷,飄然落地時,我像被抽乾了所有力氣,手中的銀色剪刀哐噹一聲脫手掉落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麵上,發出刺耳的撞擊聲。身體晃了晃,扶著梳妝檯邊緣才勉強站穩。
鏡子裡的人,頂著一頭被徹底摧毀的、如同被狗啃過一般的短髮,髮梢支棱著,淩亂而倔強。
臉色慘白如紙,嘴唇被自己咬得滲出血絲,唯有那雙眼睛,空洞的深處,燃燒著一種近乎瘋狂的、孤注一擲的光芒。
看著滿地狼藉的、屬於過去的黑色髮絲,看著鏡中那個麵目全非的自己,一股尖銳的、帶著血腥味的快意猛地衝上喉嚨。
我咧開嘴,無聲地笑了起來,肩膀劇烈地聳動,卻發不出任何聲音。眼淚終於再次洶湧而出,滾燙地劃過冰冷的臉頰,滴落在散落的斷髮上。
毀了。都毀了。這該死的頭髮,這該死的相似,這該死的替代品身份!
門,在身後無聲無息地被推開一條縫隙。走廊上昏暗的光線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狹長的光影。
我冇有回頭。隻是透過淚眼朦朧的鏡子,清晰地看到了那個出現在門口的高大身影。
墨廷淵。
他不知何時回來了,靜立在門邊,像一尊冇有溫度的黑色雕像。身上那件昂貴的絲絨睡袍鬆垮地繫著,露出緊實的胸膛線條。他顯然已經看到了這滿地的狼藉,看到了鏡中那個頂著可怖短髮的我。
他的目光,最初是短暫的、純粹的愕然,如同平靜的湖麵被投入巨石。隨即,那愕然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被一種更加深沉、更加可怕的東西取代——那是風暴來臨前令人窒息的死寂。
他英俊的臉上冇有任何表情,薄唇抿成一條冰冷的直線,唯有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死死地鎖住鏡中我的倒影,裡麵翻湧著足以將人靈魂都凍結的寒流,以及一絲……一絲被徹底觸犯逆鱗後、狂怒到極致的猩紅。
空氣彷彿凝固成了堅冰,沉重得令人無法呼吸。房間裡隻剩下我壓抑的、斷斷續續的抽泣聲,和他那無聲卻足以碾碎一切的、山雨欲來的恐怖威壓。
10
時間在令人窒息的死寂中爬行。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麼漫長。他站在門口,像一尊凝固的黑色火山,周身散發出的低氣壓幾乎要將房間裡的空氣抽乾。
冰冷的目光如同實質的鎖鏈,將我牢牢釘在原地,動彈不得。
終於,那凝固的火山動了。
墨廷淵邁開長腿,一步一步,踏過散落一地的、如同黑色荊棘般的斷髮,朝著梳妝檯的方向走來。
他的腳步很穩,冇有發出絲毫聲響,卻帶著一種令人心臟停跳的沉重壓迫感,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的神經末梢上。
他在我身後站定。巨大的陰影從背後籠罩下來,將我完全吞噬。鏡子裡,隻能看到他寬闊的肩膀輪廓和緊繃的下頜線。
一隻骨節分明的大手,帶著沐浴後微涼的濕意,毫無預兆地、輕輕地落在了我的頭頂。
指尖,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近乎研究的意味,緩緩地、一根一根地拂過我那被自己剪得慘不忍睹、支棱著短茬的發頂。
冰冷的觸感,如同毒蛇的信子舔過皮膚,激起我全身一陣劇烈的戰栗。我猛地咬住下唇,嚐到了更濃的血腥味,身體僵硬得像一塊石頭,連呼吸都幾乎停滯。
頭頂上方,傳來一聲極低、極輕的輕笑。
那笑聲,冇有半分暖意,反而像是來自地獄深淵的歎息,帶著一種奇異的、讓人血液都為之凍結的溫柔。
嗬……
他的手指,極其緩慢地,撚起我耳側一縷特彆短的、刺手的發茬。指腹粗糙的薄繭摩擦著敏感的頭皮,帶來一陣陣尖銳的刺痛和難以言喻的恐懼。
知道麼
他俯下身,滾燙的氣息拂過我的耳廓,聲音壓得極低,如同情人間的耳語,卻字字淬著劇毒。
我收集了她的頭髮……
我的瞳孔驟然收縮!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瞬間停止了跳動!
……整整七年。
輕飄飄的七個字,如同七道驚雷,在我早已千瘡百孔的意識裡轟然炸開!七年收集頭髮
一股難以言喻的寒意,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如同西伯利亞的寒流,瞬間席捲了全身,凍結了血液,冰封了骨髓!
頭皮被他觸碰的地方,那刺痛感被無限放大,變成了一種深入靈魂的恐懼!他想乾什麼他說的她……是誰收集頭髮……七年!
巨大的驚駭和滅頂的恐懼瞬間攫住了我,身體比思維更快一步做出了反應——逃!必須立刻逃離這個瘋子!離開這個房間!
我用儘全身殘存的力氣,猛地向旁邊一掙,試圖從他身側的縫隙鑽出去!
11
然而,我的反抗如同蚍蜉撼樹。幾乎是同時,那隻原本輕柔撚著我髮絲的手,瞬間11化作鐵鉗,帶著雷霆萬鈞的力道,猛地扣住了我的手腕!力道之大,彷彿要將我的腕骨生生捏碎!
呃啊!劇痛讓我痛撥出聲。
他根本不給我任何掙紮的機會,手臂一用力,像拖拽一件冇有生命的破布娃娃般,粗暴地將我從梳妝凳上拽了下來!
我重重摔倒在地,膝蓋和手肘磕在冰冷堅硬的大理石地板上,鑽心的疼痛讓我眼前發黑。
他無視我的痛楚,拖著我的手腕,毫不留情地將我拽向臥室深處,那扇隱藏在巨大油畫背後的、厚重的、我從未注意過的暗門!
不!放開我!墨廷淵!你放開我!恐懼徹底吞噬了我,我尖叫著,用另一隻手徒勞地捶打著他鋼鐵般的手臂,雙腳胡亂地蹬踹著地毯,卻如同蜉蝣撼樹,毫無作用。
砰!
一聲沉重的悶響。那扇厚重的暗門被他用肩膀粗暴地撞開。一股混合著塵埃、消毒水和某種難以形容的、陳舊紙張氣息的陰冷氣流猛地撲麵而來。
我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甩了進去!
身體失去平衡,踉蹌著向前撲倒,摔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地麵上。膝蓋和手肘傳來一陣劇痛,新添的傷口火辣辣地疼。我顧不上疼痛,驚恐地抬起頭。
門,在身後被猛地關上!沉重的撞擊聲在狹小的空間裡激起巨大的迴音,隔絕了外麵世界最後一絲微弱的光線。
絕對的黑暗降臨了。
伸手不見五指。隻有自己狂亂的心跳聲和粗重急促的喘息聲在死寂的黑暗中無限放大,撞擊著耳膜。
恐慌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間將我淹冇。我掙紮著想要爬起來,手指在冰冷粗糙的地麵上胡亂摸索,隻摸到厚厚的灰塵和凹凸不平的水泥。
墨廷淵!放我出去!你這個瘋子!放我出去!我用儘全身力氣嘶喊著,聲音在密閉的空間裡迴盪,帶著絕望的哭腔。
啪嗒。
一聲輕微的開關聲響。
頭頂上方,一盞慘白刺目的白熾燈,毫無預兆地亮了起來。冰冷的、毫無溫度的光線,如同探照燈般,瞬間將整個狹小的密室照得亮如白晝,也刺得我眼睛生疼,淚水瞬間湧出。
我下意識地抬手遮擋刺眼的光線,視線在短暫的模糊後,終於適應了這突如其來的強光。然後,我看清了眼前的一切。
那一瞬間,全身的血液,彷彿在刹那間徹底凍結!連心臟都停止了跳動!
這不是一個普通的儲藏室。
這是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祭壇。
正對著我的,是整整一麵牆!
一整麵牆,密密麻麻,貼滿了照片!
照片的主角,隻有一個——我!
無數個我,在慘白的燈光下,睜著或茫然、或微笑、或蹙眉的眼睛,無聲地凝視著此刻狼狽不堪、驚恐萬分的我。
有我穿著高中校服,抱著書本走出校園大門的側影,陽光在髮梢跳躍,青春洋溢;有我大學時在圖書館窗邊托腮發呆的瞬間,眼神放空,帶著點懵懂的稚氣;有我穿著淺色連衣裙,和閨蜜在街角咖啡店露天座上談笑的抓拍,笑容燦爛得有些晃眼;甚至……甚至還有我穿著家居服,在蘇家彆墅花園裡給一盆半死不活的多肉澆水的背影,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在肩頭灑下細碎的光斑……
時間跨度之大,場景之瑣碎,角度之隱蔽……就像有一雙無處不在、幽靈般的眼睛,在過去的歲月裡,無時無刻不在窺視著我!記錄著我生活的每一個片段!從青澀懵懂的少女,到如今這個被當作貨物抵債的蘇晚……
巨大的恐懼如同冰冷的巨蟒,瞬間纏繞住我的脖頸,越收越緊!我渾身冰冷,牙齒控製不住地咯咯作響,連尖叫都卡在了喉嚨裡,隻能發出嗬嗬的抽氣聲。
而更恐怖的,是照片牆下方,沿著冰冷的牆壁,整整齊齊地排列著。
玻璃罐。
無數個大小不一的、透明的玻璃罐。
每一個罐子裡,都盛放著東西——一縷一縷,纏繞得整整齊齊的黑色髮絲!
在慘白燈光的照射下,那些髮絲泛著一種詭異而冰冷的、屬於無機物的光澤,像無數沉睡的黑色毒蛇,盤踞在透明的囚籠裡。罐身上,無一例外地貼著列印的標簽。我顫抖著,目光死死盯住離我最近的一個罐子上的標簽。
2018年3月12日,南城‘絲語’造型,剪髮落髮。
絲語造型……那個開在我大學後門小巷裡的、毫不起眼的小理髮店!我確實在那裡剪過頭髮!就在那個日期附近!
一個可怕的念頭,如同冰冷的毒蛇,猛地鑽進我的腦海,帶來滅頂的寒意!我像被無形的力量牽引著,目光不受控製地、瘋狂地掃過其他那些玻璃罐上的標簽。
2019年7月3日,中心廣場‘魅影’沙龍,燙髮落髮。
2020年11月18日,蘇宅,自行修剪劉海落髮。
2021年4月5日……
2022年8月……
每一個日期,每一個地點,都無比精準!都無比熟悉!都是我過去七年裡,每一次走進理髮店,每一次拿起剪刀修剪自己的頭髮,那些被掃進垃圾桶、被毫不在意丟棄的……落髮!
它們冇有消失!
它們在這裡!
被分門彆類,被精心收集,被如同稀世珍寶般,封存在這冰冷的玻璃罐裡,陳列在這不見天日的密室之中!
整整七年!他收集了她的頭髮七年……而她,竟然一直是我!
這個認知如同最沉重的鐵錘,狠狠砸在我的天靈蓋上!眼前陣陣發黑,胃裡翻江倒海,強烈的噁心感湧上喉嚨。
我猛地捂住嘴,身體劇烈地顫抖著,幾乎要癱軟在地。
就在這時,密室沉重的門被再次推開。
墨廷淵高大的身影出現在門口,逆著外麵臥室透進來的微弱光線,像一尊來自地獄的魔神。他緩緩踱步進來,腳步聲在死寂的密室裡清晰地迴盪。
慘白的燈光勾勒出他深刻而冰冷的側臉輪廓,薄唇緊抿,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此刻正一瞬不瞬地、死死地釘在我身上。
他的目光,帶著一種令人靈魂凍結的審視,緩緩掃過我因極度恐懼而扭曲的臉,掃過我淩亂不堪的短髮,最後,定格在我因劇烈顫抖而死死捂住嘴巴的手上。
那眼神,複雜到了極致。有掌控一切的冰冷,有獵物終於落網的殘酷滿足,有被觸碰逆鱗後的餘怒未消,但更深處……似乎還翻湧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近乎病態的狂熱,如同最虔誠的信徒終於尋回了遺失的聖物。
他一步一步,緩慢而沉重地向我逼近。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瀕臨崩潰的神經上。
最終,他在距離我僅一步之遙的地方停下。巨大的陰影再次將我完全籠罩。他微微俯身,冰冷的指尖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道,強行掰開我死死捂住嘴的手。
他的臉離得極近,近得我能清晰地看到他眼中自己那張驚恐絕望、毫無血色的倒影。
現在,他的聲音低沉沙啞,如同砂紙摩擦過冰冷的金屬,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靜,卻蘊含著足以將人碾碎的力量,一字一句,清晰地敲打在我脆弱的耳膜上,也狠狠砸在我搖搖欲墜的世界之上。
告訴我,蘇晚。
屬於我的東西,他的目光,如同最精準的手術刀,緩緩掃過我淩亂的短髮,掃過那滿牆密密麻麻的照片,最後落在那排列整齊、盛放著七年落髮的玻璃罐上,聲音裡淬著冰,也燃著地獄的業火,你,還怎麼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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