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洱長歌 第一章

小說:戈洱長歌 作者:沐得菜子 更新時間:2025-07-09 12:01:31 源網站:dq_cn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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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母女訣彆夜

祁戈洱記得母親最後的樣子。

那天的安平公主美得驚人。她穿著大婚時的嫁衣,金線繡的鳳凰在燭光下振翅欲飛。母親的手指冰涼,卻溫柔地梳理著祁戈洱散亂的頭髮,為她繫上從未戴過的珍珠髮帶。

戈洱,要不要跟娘一起走啊母親的聲音輕得像一片雪花。

六歲的祁戈洱不懂這句話的分量。她隻看到母親笑了,這是三年來第一次。於是她用力點頭,小手緊緊攥住母親繡著並蒂蓮的衣袖。

祁府後山的古槐樹下,月光被枝椏切得支離破碎。安平公主踩著繡墩將白綾拋過粗壯的樹枝,打了個死結。她先抱起祁戈洱,冰涼的手指在她頸後交錯。

閉上眼睛。母親說,娘馬上就來。

白綾勒進皮肉的疼痛讓祁戈洱本能地掙紮,珍珠髮帶滑落在地。在意識渙散的邊緣,她聽見母親服下毒藥後倒地的悶響。最後一刻,她想的竟是父親出征前放在她掌心的那塊玉佩——上麵雕著展翅的雄鷹,如今不知被扔在哪個角落。

混沌中有竹香浮動。

祁戈洱咳出喉間的血腥味,映入眼簾的是一截青玉般的竹笛。執笛的男子一襲白衣,眉目如畫,正俯身檢視她頸間的勒痕。他身後,母親的屍體已經被白布覆蓋,隻露出一綹鴉羽般的黑髮。

可憐。男子歎息,祁展安造孽。

他自稱姬蘅,是途經此地的修士。當祁府上下為老夫人壽宴推杯換盞時,是這個陌生人將祁戈洱從死亡邊緣拉回。姬蘅用竹笛挑開她衣領,露出鎖骨下方形如紅纓槍的胎記。

槍魂入胎,天生的將星。他眼中閃過訝異,可惜生為女兒身。

這句話祁戈洱太熟悉了。從她記事起,母親就總對著那柄掛在牆上的紅纓槍喃喃自語:為什麼你不是個哥兒後來父親帶著新婦和幼子回府,這句話就變成了染血的詛咒。現在她明白了,原來在所有人眼裡,她的罪過僅僅是身為女子。

我要學殺人。祁戈洱聽見自己嘶啞的聲音。

姬蘅挑眉。月光下,小女孩脖頸淤紫,眼睛卻亮得駭人。他忽然笑了,解下白袍裹住她單薄的身軀。

2

重生為姚戈

從今日起,你叫姚戈。竹笛輕點她眉心,我教你殺該殺之人。

鄱桂山的清晨總是裹著霧氣。祁戈洱——現在該叫姚戈了——在寅時便起身練劍。姬蘅的竹舍建在懸崖邊,三位師兄住在山腰的草廬。她刻意避開眾人,每日往返於懸崖與瀑布之間。

小師弟又躲著我們。二師兄姚翩的聲音從竹林傳來。他總愛穿緋色衣衫,像隻花蝴蝶似的在枝頭翻飛。今日師父要考校劍法,你可彆又被揍得哭鼻子。

祁戈洱收劍入鞘。五年來她始終作男子打扮,束胸的布帶勒得肋骨生疼。有次練劍時布帶鬆脫,是三師兄姚戩恰好路過,她險些暴露。後來姚戩再冇靠近過她沐浴的溫泉,卻會在她練功到深夜時,恰好留下溫在炭火上的飯菜。

聽說山下女子都要裹小腳。大師兄姚星曾無意間說起,走起路來像踩高蹺,難怪總需要人攙扶。當時祁戈洱正在磨刀,聞言差點劃破手指。她偷瞄自己藏在靴子裡正常生長的腳,突然慶幸師父帶她離開了那個吃人的世界。

姬蘅的教學嚴苛到近乎殘忍。背錯一句心法,戒尺就會抽在手心;劍招慢半分,竹枝便挾著風聲襲來。但祁戈洱甘之如飴。當疼痛成為常態,那些關於性彆、關於被拋棄的噩夢反而淡去了。她甚至開始享受師兄們拍她肩膀時毫無顧忌的力道——這意味著她真正成為了姚戈。

第三年冬至,鄱桂山下了百年不遇的暴雪。姬蘅讓四人在冰瀑前比武,勝者可學他的獨門絕技破軍槍。祁戈洱連敗兩位師兄,最後與姚星對決時,她的木劍被震飛,虎口裂開一道血口。

認輸吧小師弟。姚星劍尖指她咽喉,你受傷了。

祁戈洱舔掉掌心血跡。恍惚間她看見母親懸在槐樹下的身影,看見父親抱著庶弟轉身離去的衣角。她突然撲向冰瀑,借反彈之力淩空踢飛姚星的劍,落地時袖中暗藏的匕首已抵住他心口。

兵不厭詐。姬蘅撫掌大笑,姚戈勝。

那天夜裡,祁戈洱在溫泉邊解開束胸的布帶。月光下,她看見自己胸口與背上縱橫交錯的傷疤,還有那道形如紅纓槍的胎記。她忽然明白姬蘅為什麼救她——或許師父早就看穿,她骨子裡流的不是閨閣女子的血,而是與父親一樣的戰意。

下山那日,姚戩塞給她一包金瘡藥,姚翩送了件刀槍不入的軟甲。姚星什麼也冇說,隻是將陪伴自己二十年的玄鐵劍掛在她腰間。姬蘅站在山門前,竹笛輕點她眉心,如同五年前那個月夜。

3

將星初現

記住,你首先是姚戈。師父眼中映著朝霞,其次纔是祁戈洱。

皇城比記憶中小了許多。祁戈洱以遊俠身份投軍,很快在剿匪中立功。當她被引薦入朝時,金鑾殿上的祁展安已經兩鬢斑白。昔日的大將軍如今掛著閒職,身邊站著個錦衣華服的青年——那是祁隆,她同父異母的弟弟。

邊關告急,諸位愛卿誰願領兵龍椅上的年輕帝王揉著太陽穴。

祁隆搶先出列。他提出分兵三路的策略,侃侃而談的模樣像極了當年的祁展安。祁戈洱冷眼旁觀,發現他腰間竟掛著父親當年的玉佩——那隻展翅雄鷹如今被養在錦繡堆裡,早冇了銳氣。

末將認為不妥。她出列時,聽見祁展安倒吸冷氣的聲音,突厥騎兵擅襲糧道,分兵正中其下懷。

爭論持續到日暮。最終皇帝命二人各領三千兵模擬對戰。沙盤前,祁隆的每一步都在她預料之中。當她的輕騎突襲他大營時,這位嫡子竟慌得碰翻了代表中軍的旗幡。

姚將軍勝。帝王意味深長地看向祁展安,虎父無犬子...哦不,該說將門無弱兵

祁戈洱接過虎符時,父親的眼神像在看一個怪物。她突然很想笑。原來不需要變成男兒身,隻要足夠強大,連帝王都會主動替她掩飾性彆。出征前夜,她獨自去了後山。古槐樹還在,樹皮上甚至殘留著當年白綾摩擦的痕跡。祁戈洱解下軟甲,將母親那根珍珠髮帶埋在了樹下。

邊關的月亮比京城冷。祁戈洱用兵如神,三個月便平定叛亂。慶功宴上,副將醉醺醺地拍她肩膀:姚將軍這般人才,回京必得封侯!到時候說親的怕要踏破門檻!

帳外傳來女子的哭聲。祁戈洱循聲而去,發現是幾個士兵在欺辱突厥俘虜。少女最多十五六歲,衣不蔽體地蜷縮在草堆裡。祁戈洱砍斷了鎖鏈,將自己的披風扔給她。月光下,女孩驚恐的眼睛讓她想起槐樹下的自己。

解甲歸田皇帝皺眉看著她的奏摺,愛卿正值壯年...

臣倦了。祁戈洱低頭掩飾眼中的波動。她冇說的是,每當捷報傳回,眼前就會浮現那些在戰火中哭泣的婦孺——她們和母親一樣,是權力遊戲中最脆弱的棋子。

皇帝最終賜她江南一片竹林。祁戈洱在那裡建了簡樸的草廬,每日練劍、種藥,與山鳥為伴。師兄們常來信,說天下將亂,勸她早作打算。她總回信說亂世不如一壺酒,直到某個雨夜,沉重的腳步聲打破了竹林的寧靜。

來人穿著殘破的鎧甲,腹部傷口深可見骨。祁戈洱剪開血衣時,束胸的麻布已經和皮肉黏在一起。昏迷中的女將軍突然抓住她手腕,力道大得驚人。

彆聲張...傷者氣若遊絲,我是祁梓...

燭光下,祁戈洱看清了對方的臉。這個叫祁梓的姑娘最多十**歲,眉目間竟有幾分祁展安的輪廓。她忽然明白了什麼——先帝駕崩後各方勢力割據,祁家這是又送了個兒子上戰場。

放心。她蘸濕帕子擦拭對方臉上的血汙,動作輕柔得像在對待當年的自己,我幫你保守秘密。

祁梓昏迷了三天。祁戈洱換藥時發現她身上有和自己一樣的紅纓槍胎記,隻是位置在右肩。第四天清晨,草廬外傳來嘈雜的馬蹄聲。祁戈洱提劍出門,看見竹林外黑壓壓的軍隊。

姚前輩!為首的將領高喊,叛軍攻破潼關,聖上請您出山!

祁戈洱回頭,發現祁梓已經扶著門框站起來。女將軍臉色慘白,眼神卻銳利如刀。她們對視的刹那,祁戈洱彷彿看見兩條命運線在此交彙——一個是僥倖活下來的祁戈洱,一個是可能戰死的祁梓。

醒了她擦拭著長劍上不存在的灰塵,戰場帶我一個。

祁梓警惕地盯著她,手按在空蕩蕩的劍鞘上。

4

姐妹相認

祁戈洱輕笑。她突然解開衣領,露出鎖骨下方的紅纓槍胎記。晨光中,兩個女扮男裝的將軍相對而立,竹葉在她們之間紛飛。

就像當年有人幫我一樣。祁戈洱將玄鐵劍拋給祁梓,這次,我教你殺該殺之人。

潼關的城牆在暮色中像一道血痕。祁戈洱勒馬駐足,身後是祁梓和三千輕騎。三天急行軍,士兵們臉上都蒙著塵土,隻有祁梓的眼睛亮得驚人——像極了當年第一次握劍的自己。

叛軍至少有五萬。祁梓壓低聲音,我們...

兵不在多。祁戈洱用劍尖在沙地上畫出地形,你帶五百人繞到北坡,放火驚馬。

祁梓瞳孔微縮:你要用火攻但百姓...

所以隻驚馬,不燒營。祁戈洱指向地圖上的淺灘,等他們陣腳大亂,從這裡突襲中軍。

月光下,她看見祁梓喉結滾動——這個動作太過刻意,是女扮男裝者常有的習慣。祁戈洱突然伸手按住對方肩膀:記住,戰場上最重要的是決斷。猶豫就會...

猶豫就會死。祁梓接話,嘴角揚起稚嫩的弧度,師父也常這麼說。

誰是你師父祁戈洱眯起眼睛。

祁梓卻已翻身上馬,鐵甲在月光下泛著寒光:等打完這仗,我告訴你個秘密。

火起的時候,祁戈洱正在溪邊磨劍。北麵天空突然被映成橘紅色,緊接著是潮水般的馬蹄聲。她吹了聲口哨,潛伏在蘆葦叢中的士兵們立刻整裝列隊。

記住,隻殺抵抗者。她劍指潼關,投降的一律不斬。

戰鬥比她預想的順利。叛軍根本冇料到會有援軍,被火馬衝得七零八落。祁梓的五百騎兵像尖刀般插入敵陣,而祁戈洱率主力直取中軍。黎明時分,叛軍首領的首級已掛在潼關城頭。

傷亡七十三人,殲敵四千。祁梓彙報時,左臂的傷口還在滲血,俘虜正在清點。

祁戈洱盯著她蒼白的嘴唇:你該去包紮。

將士們看著呢。祁梓聲音發顫,不能...弱了氣勢...

話音未落,她整個人向前栽倒。祁戈洱一把接住,掌心立刻被溫熱的液體浸透。她這才發現祁梓腹部有道被臨時縫合的傷口已經崩裂——看結線手法,至少是十天前的舊傷。

都出去。祁戈洱對湧上來的親兵喝道,準備熱水和針線。

帳內很快隻剩她們二人。祁戈洱剪開祁梓的衣衫,倒吸一口冷氣——少女單薄的身體上縱橫交錯著箭傷、刀傷,最新的一道幾乎貫穿腹腔。最觸目驚心的是右肩那塊紅纓槍形狀的胎記,此刻被血染得更加鮮豔。

你瘋了她邊縫合傷口邊低吼,這種傷勢還敢上馬衝鋒

祁梓在劇痛中醒來,渙散的目光落在自己被解開的束胸布帶上。她突然掙紮起來:彆...暴露...

帳外傳來嘈雜聲。祁戈洱知道,此刻有無數雙耳朵貼在營帳外——如果祁梓女兒身的秘密泄露,不僅軍職不保,更可能被軍法處置。她看著祁梓驚恐的眼睛,想起當年被師父救下時的自己。

看著我。祁戈洱突然扯開自己的領口,露出鎖骨下的胎記,知道這是什麼嗎

祁梓瞪大眼睛。兩個相似的胎記在燭光下彷彿共鳴般發燙。

5

真相大白

我姓祁,叫祁戈洱。她一字一句地說,和你一樣,是個女人。

帳外傳來倒吸冷氣的聲音。祁戈洱充耳不聞,繼續為祁梓包紮。當最後一根繃帶繫緊時,帳簾突然被掀開。滿臉胡茬的副將站在門口,目光在她們裸露的肩膀上遊移。

將、將軍...副將結結巴巴地說,朝廷援軍到了...是、是祁展安老將軍...

祁戈洱的手頓住了。二十年了,她設想過無數次與父親重逢的場景,卻冇想到會是在這種情況下。帳外傳來整齊的腳步聲,接著是一個蒼老卻威嚴的聲音:

姚將軍何在

這個稱呼讓祁戈洱冷笑。祁展安甚至認不出自己的女兒。她隨手抓起染血的外袍披上,大步走出營帳。晨光中,白髮蒼蒼的祁展安端坐在戰馬上,身後是黑壓壓的中央軍。

末將在此。祁戈洱抱拳,故意用當年離家的少年音色說話。

祁展安眯起眼睛。歲月在他臉上刻下溝壑,卻冇能磨去將軍的銳氣。他翻身下馬,走近時忽然皺眉:我們是否見過

或許在某個壽宴上。祁戈洱意有所指,畢竟祁府喜事多。

老將軍臉色驟變。就在這時,帳內傳來祁梓虛弱的呼喊:叔父...

這個稱呼像閃電劈中祁戈洱。她猛地轉身,看見祁梓拖著傷腿爬出營帳。少女顫抖的手指解開頸間項鍊,露出暗格裡的玉牌——上麵刻著祁氏家徽。

我是祁展寧之女...祁梓咳出血沫,父親戰死後...母親讓我扮作男兒繼承爵位...

祁展安如遭雷擊。祁展寧是他早逝的弟弟,二十年前戰死沙場。他看看祁梓,又看看祁戈洱,最後目光落在她們肩上相似的胎記上。

紅纓槍胎記...祁家血脈的象征...他聲音發顫,可族譜記載展寧隻有一子...

就像記載您隻有祁隆一個兒子祁戈洱冷笑。她突然解開束髮,長髮如瀑般垂落:安平公主的女兒,您還記得嗎

整個軍營鴉雀無聲。祁展安踉蹌後退,彷彿看見鬼魂。他嘴唇顫抖著,卻發不出聲音。遠處傳來號角聲——叛軍正在重整隊伍。

報!敵軍集結五萬兵馬撲來!

祁戈洱重新束起長髮,拾起地上的長劍:老將軍,敘舊可以等打完仗。她故意強調那個老字,或者您需要晚輩教教怎麼打仗

祁展安的臉由白轉青。最終他沉默地拔出佩劍,翻身上馬。這是個微妙的妥協——默許了兩個女將軍的存在。

戰鬥持續到日落。祁戈洱和祁梓背靠背守在潼關城頭,腳下堆積著叛軍的屍體。祁展安則率領騎兵三次衝陣,寶刀未老。當最後一縷陽光消失在地平線時,叛軍終於潰散。

我們贏了。祁梓癱坐在箭垛旁,肩上傷口又滲出血來,姐...

這個稱呼讓祁戈洱心頭一顫。她蹲下身,用帕子擦拭祁梓臉上的血跡:你早就知道我是誰

父親...我是說我生父...留了封信。祁梓從懷中掏出發黃的紙張,他說如果見到肩有紅纓槍胎記的女子,就是我的堂姐...

信紙在夕陽下泛著柔光。祁戈洱讀到一半就哽嚥了——原來祁展寧早知道弟弟祁展安拋棄妻女的罪行,多年來一直在暗中尋找她們母女。

母親懸梁那晚...祁戈洱輕撫信紙,如果來的是你父親...

祁梓突然抱住她。少女的體溫透過鎧甲傳來,帶著鮮活的生命力。祁戈洱恍惚想起母親冰冷的手指,想起槐樹下飄蕩的白綾。二十年輪迴,命運給了她一個妹妹作為補償。

姚將軍。祁展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可否借一步說話

老將軍站在城牆陰影處,彷彿一下子老了十歲。祁戈洱讓祁梓先去療傷,自己跟著父親走到箭樓旁。夜風吹起她的長髮,露出鎖骨下的胎記。

戈洱...祁展安終於叫出這個名字,我找過你們...但隻找到安平的...

屍體祁戈洱冷笑,您當然找不到我,因為您找的是兒子。

老將軍的佩劍噹啷落地。他顫抖著從懷中掏出一塊褪色的繡帕——上麵歪歪扭扭地繡著爹爹平安,是幼年祁戈洱的手筆。

我錯了。叱吒沙場三十年的將軍跪了下來,錯得離譜...

祁戈洱望著遠處篝火。士兵們正在慶祝勝利,祁梓被眾人簇擁著,臉上終於有了少女應有的笑容。她突然明白,自己這些年執著的不隻是複仇,更是一個答案——為什麼女子就不能繼承紅纓槍的意誌

您起來吧。她最終說道,我不原諒您,但也不恨您了。

祁展安抬頭,渾濁的眼中泛起淚光。

我會帶著祁梓離開。祁戈洱解下佩劍放在地上,告訴朝廷姚將軍戰死了。至於祁梓...就讓她以祁展寧之子的身份活下去,或者...她看向歡呼的士兵們,讓天下知道,女子也能為將。

三個月後,南方某處深山裡建起一座特殊軍營。招募的全是無家可歸的女子,教習武藝的則是三位神秘人——一個總戴著鬥笠的高挑女子,一個喜歡穿紅衣的俊美青年,還有個右肩帶傷的少年將軍。

偶爾有樵夫聽見山穀中傳來操練聲,還有清越的女聲在唱:戈矛錚錚,洱水湯湯,女子從軍,保我家邦...

有人說那是前朝流亡的公主,有人說是一群女匪。隻有途經此地的白髮老將軍知道真相——他每次都在山腳下放下一車糧草,從不打擾。車轅上總掛著一塊陳舊的玉佩,雕著展翅欲飛的雄鷹。

6

女將傳奇

山霧在晨曦中呈現出淡淡的粉色。祁戈洱站在新搭建的瞭望台上,看著下方操練場裡二十幾個揮汗如雨的身影。這些女子最小的隻有十二歲,最大的不過二十五,都是亂世中無處可去的浮萍。

手腕再壓低三分。她朝下麵喊道,紅纓槍不是鋤頭!

名叫阿蕪的農家女趕緊調整姿勢。這姑娘三天前被祁梓從人牙子手中救下,右手小指還缺了一截——是被前任主家砍掉的。祁戈洱移開視線,望向正在藥圃裡教導識彆草藥的祁梓。少女將軍的腿傷已經痊癒,此刻正耐心地給一群女子講解金瘡藥的配方。

看入迷了

帶著竹葉清香的嗓音在耳畔響起。祁戈洱不用回頭就知道是姚翩——二師兄總愛像片葉子似的悄無聲息出現。果然,緋色衣袖掠過木欄,俊美青年已經坐在瞭望台邊緣,兩條長腿在空中晃盪。

藥圃太小。祁戈洱接過他遞來的竹筒飯,而且缺三味關鍵藥材。

姚翩變戲法似的從袖中掏出個布包:川芎、當歸、血竭,夠用三個月。見祁戈洱挑眉,他得意地眨眨眼,大師兄托商隊捎來的,他下個月到。

祁戈洱捏著布包的手緊了緊。自從決定建立女子軍營,三位師兄陸續前來相助。姚戩負責訓練,姚翩管情報,而最嚴謹的姚星則在各地為她們籌措物資。這種無需言明的支援讓她胸口發燙。

對了,今天該來糧草的日子。姚翩突然壓低聲音,冇來。

祁戈洱皺眉。這半年來,每月初五都有匿名者送來整車的米麪藥材,偶爾還有兵器。她早知道是祁展安——車轅上那塊玉佩太顯眼了。老將軍固執地保持距離,卻用這種方式彌補虧欠。

七天。她最終說,如果七天後還不到,我去查。

姚翩吹了聲口哨:終於要見你爹了

隻是去看看他死了冇。祁戈洱轉身下樓,卻聽見身後二師兄的輕笑。

操練場上的塵土沾滿了靴麵。祁戈洱走過一排排木樁,檢查上麵的砍劈痕跡。三個月前這些女子連菜刀都握不穩,現在至少有了自保之力。她停在最邊上的木樁前——上麵的刀痕深而準,是祁梓的手筆。

姐!

說曹操曹操到。祁梓小跑過來,額頭上還沾著藥草碎屑。少女將軍已經褪去了初見時的青澀,舉手投足間有了將領的氣度,唯獨在祁戈洱麵前仍像個孩子。

西村又送來兩個姑娘,發熱的已經隔離了。祁梓彙報道,突然壓低聲音,還有個訊息...山下來了個賣鹽的貨郎,說皇城在征召所有十五到二十歲的官家女子入宮。

祁戈洱的指甲陷入掌心。新帝才八歲,這顯然是攝政王的手筆。她想起母親被迫嫁人的往事,胃裡像塞了塊寒冰。

加強警戒。她簡短地說,等大師兄到了再...

報!阿蕪氣喘籲籲地跑來,北麵林子裡有動靜!

祁戈洱和祁梓同時按劍。當她們趕到北坡時,發現姚戩正拖著一個血淋淋的男子往營地走。三師兄的藍布衫被染成了紫色,臉上卻帶著罕見的興奮。

撿到個寶貝。他踢了踢昏迷中的俘虜,皇城禁軍教頭,說是追查逃奴來的。

俘虜腰間的令牌證實了身份。祁戈洱蹲下身,從對方懷中摸出一卷絹帛——上麵詳細繪製了紅纓營周邊的地形,還有潦草的文字標註:疑為前朝餘孽祁氏女聚集處,建議火攻。

祁梓倒吸一口冷氣:他們怎麼找到...

他。姚戩用下巴指了指林子深處。

樹後走出個顫巍巍的老樵夫,是每月來送柴的周老漢。老人撲通跪下:將軍饒命!他們抓了小老兒的孫女...

祁戈洱扶起老人,心中已有計較。禁軍既然能找到一個眼線,就能找到更多。紅纓營不再安全了。

當夜,議事廳的油燈亮到三更。四位師兄妹和幾個骨乾女子圍坐在粗糙的木桌旁,桌上攤著禁軍教頭招供的情報。

攝政王以充實後宮為名,實則是要控製各地官員。姚翩轉著匕首,已經抓了三百多人,關在舊皇陵的地宮裡。

祁梓突然站起來:祁...老將軍反對此事,被軟禁在府中。

所有目光都投向祁戈洱。她盯著地圖上代表皇陵的標記,想起父親跪在城牆上的身影。那塊繡著爹爹平安的舊帕子,此刻正貼在她心口的位置。

我們人手不夠。姚戩客觀指出,就算加上大師兄帶來的十人,能作戰的不過四十。

但地宮結構我知道。祁梓眼睛發亮,小時候叔父...祁展安帶我去過。

爭論持續到東方泛白。當姚翩提出可以聯絡各地反攝政王的勢力時,祁戈洱突然拍案而起。

不求助外人。她斬釘截鐵,紅纓營的事,紅纓營自己解決。

眾人愕然。祁戈洱走到窗前,望著操練場上漸漸亮起的天光。那裡有幾個早起的女子已經開始練習——阿蕪在練刀,斷指的手綁著布條;曾經是繡孃的柳兒在調試弓弦;被丈夫家暴逃出來的李娘子在磨槍。

女子從軍,保我家邦...祁梓輕聲哼起營歌。

祁戈洱轉身,眼中燃著久違的戰意:我們分三步走。姚翩去散佈謠言,說在北方發現安平公主舊部;姚戩帶十人佯攻皇陵西門;我和祁梓走密道救人。

那我呢一個低沉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姚星風塵仆仆地站在晨光中,腳邊放著兩個大箱子。大師兄比上次見麵更瘦了,顴骨高高凸起,唯有眼睛依然銳利如劍。

你負責最難的。祁戈洱難得微笑,守家。

計劃進行得出奇順利。十天後,當姚戩的隊伍在皇陵西門放火時,祁戈洱和祁梓已經通過排水密道潛入地宮。陰暗的甬道裡瀰漫著黴味和哭聲,她們循聲找到關押女子的牢房——三百多人擠在三個石室裡,狀況比想象的更糟。

不是救她們的時候。祁戈洱按住激動的祁梓,先找祁展安。

她們在地宮最深處找到了老將軍。祁展安被鐵鏈鎖在牆上,白髮散亂,但眼神依然清明。看見兩個姑娘,他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光亮。

果然...來了...他咳嗽著說,鑰匙...在...

祁梓已經撬開了鎖。祁展安癱倒在地,卻死死抓住祁戈洱的手腕:名單...在我鞋底...攝政王要...用這些女子...要挾她們父兄...

祁戈洱展開染血的絹布,上麵列滿了朝中反對派官員的名字。一個大膽的計劃在她腦中成形。

祁梓,你帶老將軍先走。她塞給少女將軍一塊令牌,按計劃去第三個彙合點。

那你呢祁梓瞪大眼睛。

祁戈洱笑了笑,從懷中取出早已準備好的火摺子:我要給這些姑娘一個選擇的機會。

當夜,皇陵燃起滔天大火。奇怪的是,火勢剛好燒燬了牢房門鎖,三百多名女子奇蹟般逃生。更奇怪的是,她們中不少人後來都消失在南方某處山脈中。而攝政王在三天後的朝會上,收到了一份特彆的禮物——他派去調查紅纓營的禁軍教頭被扒光衣服吊在宮門上,背上用烙鐵燙著四個字:

女子當立。

一個月後,紅纓營的規模擴大了一倍。新建的校場上,祁展安正在指導女子們槍法。老將軍的傷還冇好利索,教起人來卻格外耐心。祁戈洱站在遠處看著,突然感到有人碰了碰她的手。

給。祁梓遞來一塊新繡的帕子,上麵歪歪扭扭地繡著紅纓永存,我繡工不好...

祁戈洱將帕子收入懷中,與母親那根珍珠髮帶放在一起。山風掠過她的長髮,帶來藥圃的清香和校場上的喊殺聲。在這片不被世俗認可的小天地裡,一個新的傳說正在誕生。

(本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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