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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

冰冷的,帶著深秋最後一點狠毒的雨,劈頭蓋臉地砸下來,砸在塑料傘麵上,發出劈劈啪啪的悶響,像是無數隻小拳頭在不知疲倦地擂鼓。傘骨很單薄,每一次風從樓宇間的狹窄縫隙裡呼嘯而過,它都可憐地呻吟著,扭曲變形,彷彿下一秒就要徹底散架投降。冰冷的雨水趁機鑽進來,順著我的後脖頸滑下去,像一條條狡猾的蛇,貼著脊椎一路蜿蜒,鑽進廉價外套裡,激起一層又一層止不住的寒顫。

我死死抱著懷裡那個被超市塑料袋裹了好幾層、此刻卻依然被雨水打濕了邊角的紙袋。裡麵裝著林薇薇唸叨了快一個月、死貴死貴的進口零食。為了這一小袋,我啃了整整三週食堂最便宜的饅頭鹹菜。手指因為用力過度,又凍得發僵,指節繃得發白,幾乎要嵌進那濕漉漉的紙袋裡去。

眼睛死死盯著女生宿舍樓那扇黑洞洞的單元門。雨水模糊了視線,看什麼都像隔著一層晃動的毛玻璃。時間一分一秒地爬,每一下都像鈍刀子割在凍僵的皮肉上。手機螢幕亮起又暗下,最後一條資訊孤零零地躺在對話框裡,是我三個小時前發的:薇薇,東西買到了,在樓下等你。

石沉大海,連個水花都冇有。

冷。一種從骨頭縫裡滲出來的冷,混雜著腳底下水窪裡不斷漫上來的濕氣,一點點蠶食著身體裡殘存的熱量。廉價運動鞋的鞋底薄得像紙,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寒氣直沖天靈蓋。我縮了縮脖子,把濕透的領口又往上扯了扯,徒勞地試圖阻擋更多的風雨。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十分鐘,也許一個世紀。單元門內側的聲控燈啪一聲亮了,昏黃的光線刺破黑暗和雨幕。我的心猛地一跳,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攥緊又鬆開。來了!

門被推開一條縫,一隻穿著精緻小羊皮短靴的腳先探了出來,踩在濕漉漉的地麵上。緊接著,林薇薇半個身子探出來,隨即整個人輕盈地跳下台階。她今天真漂亮,精心打理過的捲髮蓬鬆地披在肩上,臉上化著得體的淡妝,身上那件米白色的羊絨大衣一看就價格不菲,襯得她整個人在昏暗的光線下都在發光。她臉上帶著一種我從未在她麵前見過的、嬌俏又依賴的笑容,整個人像隻溫順的小貓,緊緊依偎在身邊那個高大男人的臂彎裡。

那男人一手撐著把一看就質量極好的黑色長柄傘,穩穩地遮住兩人頭頂的天空,另一隻手則占有性地環在林薇薇纖細的腰肢上。他穿著剪裁合體的深色風衣,肩線挺括,雨水落在那麵料上,隻留下幾點深色印記,很快又滾落下去,絲毫不見狼狽。他的臉在傘沿的陰影下看不太真切,但那份與生俱來的、被金錢和優越感浸泡出來的從容氣度,隔著冰冷的雨幕,依舊像針一樣紮過來。

是王浩。我們係裡出了名的富二代,也是林薇薇朋友圈裡時常出現的那個好朋友。

他們說說笑笑地走下台階,王浩甚至還體貼地側過身,用自己高大的身軀替林薇薇擋了擋側麵吹來的冷風。林薇薇的笑聲清脆,在嘩嘩的雨聲中格外刺耳。

我像根被釘在原地的木頭樁子,渾身濕透,抱著那個已經有些軟塌塌的紙袋,僵在原地。血液似乎瞬間凝固,又被某種滾燙的、名叫羞恥的東西沖刷過,冰火兩重天。腳底下的雨水像是突然有了吸力,死死地拖拽著我,動彈不得。喉嚨發緊,想喊一聲薇薇,卻隻發出一點嘶啞的、不成調的氣音。

就在他們快要走到我麵前時,林薇薇的目光終於掃了過來。那目光,從王浩帶著寵溺笑容的臉上移開,落在我身上。像是一盆冰水混合著滾油,兜頭澆下。她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如同精緻的瓷器表麵陡然裂開一道縫隙,嬌俏和依賴迅速褪去,被一種毫不掩飾的錯愕、隨即是濃烈的嫌惡取代。那眼神,比這深秋的冷雨還要刺骨百倍。

王浩也順著她的視線看過來。他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個玩味的弧度,那弧度裡冇有絲毫溫度,隻有**裸的、居高臨下的審視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嘲弄。他像在看一件礙眼又滑稽的垃圾。

陳默林薇薇的聲音拔高了,帶著一種尖利的、被冒犯的不悅,瞬間穿透了雨聲,你怎麼還在這兒我不是說了讓你彆來找我了嗎

雨水順著我的額發流進眼睛裡,又澀又痛,但我連眨眼都忘了。懷裡的紙袋彷彿有千斤重,又輕飄飄的冇有著落。我張了張嘴,乾澀的喉嚨裡擠出一點聲音:薇薇…你…你說想要這個…我買到了…

我幾乎是憑著本能,把那濕漉漉的紙袋往前遞了遞。袋子邊緣的紙板已經泡軟了,手指一用力就陷進去一塊,裡麵的零食包裝發出輕微的窸窣聲。

林薇薇的目光落在那寒酸的紙袋上,又飛快地掃過我渾身濕透、廉價外套還在滴水的狼狽樣子。她的眉頭嫌惡地擰得更緊了,紅唇抿成一條刻薄的直線。

誰稀罕你這破玩意兒她猛地伸手,動作快得帶起一股冷風,一把打在我伸出的手腕上。

啪!

力道不大,卻帶著十足的羞辱意味。我手腕一麻,五指下意識地鬆開。

那包著我省吃儉用三週才換來的心意的紙袋,在空中劃過一個短暫而可憐的弧線,像一隻被拋棄的、濕透的鳥,噗地一聲,砸進旁邊一個積滿汙濁雨水的泥坑裡。渾濁的泥水瞬間濺起,有幾滴甚至濺到了林薇薇光潔的羊絨大衣下襬上,留下幾點難看的汙漬。

啊!林薇薇驚叫一聲,像被燙到一樣猛地後退一步,臉上血色儘褪,隻剩下被極度噁心和憤怒扭曲的表情,聲音尖利得幾乎要撕裂雨幕,陳默!你故意的!你這人怎麼這麼噁心!看見你就煩!滾遠點!

她一邊尖聲咒罵,一邊厭惡地、用力地拍打著大衣下襬,彷彿沾染了什麼致命的瘟疫細菌。

旁邊的王浩發出一聲短促的嗤笑,像是看到了什麼極其滑稽的鬨劇。他摟著林薇薇腰肢的手緊了緊,用一種施捨般的、帶著濃濃優越感的語氣開口,聲音不高,卻清晰地鑽進我的耳朵:行了薇薇,跟這種窮酸廢物有什麼好置氣的平白臟了你的手和心情。走吧,彆讓叔叔阿姨等急了。

他甚至懶得再看我一眼,彷彿我隻是一團礙眼的空氣,撐著傘,護著林薇薇,就要繞過我。

看見你就噁心!

窮酸廢物!

臟了手和心情!

這些冰冷惡毒的話語,混合著雨水砸在傘上的劈啪聲、林薇薇尖利的咒罵、王浩那高高在上的嗤笑,像無數把淬了毒的冰錐,瘋狂地、狠狠地紮進我的耳膜,穿透皮肉,直直捅進心臟最深處。每一次心跳,都攪動著那些毒液,帶來一陣陣撕裂般的劇痛和足以焚燬一切的灼熱羞恥。

身體控製不住地劇烈顫抖起來,牙齒咯咯作響,不是因為冷,而是因為一種從靈魂深處爆發的、無法抑製的憤怒和絕望。眼前的一切都開始扭曲、旋轉。冰冷的雨水打在臉上,卻感覺不到絲毫涼意,隻有血液在血管裡奔湧咆哮的滾燙轟鳴。

就在這極致的屈辱和憤怒的頂點,一種前所未有的、詭異的感受猛地從脊椎骨竄了上來!

不是寒冷,也不是滾燙。是一種…奇特的抽離感。彷彿靈魂被硬生生從這副飽受屈辱的軀殼裡拽出了一小部分。緊接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冰冷又灼熱的洪流,毫無征兆地、粗暴地衝進了我的大腦!

嗡——!

像是有人在我顱骨裡敲響了一口巨大的銅鐘,震得我眼前猛地一黑,無數細碎的金色光點瘋狂炸裂。所有的聲音——雨聲、咒罵聲、嗤笑聲——瞬間被拉長、扭曲,然後徹底消失。世界陷入一片死寂的空白。

短暫的失重感後,意識猛地被拉回身體。眼前依舊是冰冷的雨幕,林薇薇和王浩正要與我擦肩而過。但一切都不同了!

一種全新的、無法理解的感官被強行打開了。

我清晰地看到了!

不是用眼睛,而是用…一種更直接、更本質的觸覺。在離我最近的地方,林薇薇身上,正散發著兩股強烈到刺目的氣流。一股是熾烈的、翻滾不休的猩紅色,那是她對我洶湧澎湃的厭惡和憤怒;另一股是粘稠的、令人作嘔的粉紫色,像廉價香精一樣濃烈,正源源不斷地纏繞、包裹著她身邊的王浩——那是她刻意討好、諂媚的情緒。

而在王浩身上,則覆蓋著一層傲慢的、冰冷的銀灰色氣流,其中夾雜著幾絲對我如同看待螻蟻般的深灰色鄙夷。他對林薇薇的情緒反饋,卻是一種居高臨下的、帶著玩味佔有慾的暗金色。

這些五顏六色、代表著不同情緒的能量流,不再是虛無縹緲的感受,而是變成了某種可以被觸碰、甚至可以被塑造的實質!它們像無形的觸手,在我周圍的空間裡狂亂地舞動、交織。

一股強烈的、近乎本能的衝動瞬間攫住了我!身體比思維更快一步做出了反應。那隻剛剛被打落紙袋、還僵在半空的手,那隻沾滿雨水和泥汙的手,猛地向前一探!

目標,並非林薇薇的身體,而是她身上那團最刺眼、最洶湧的猩紅色厭惡能量!

指尖,帶著冰冷的雨水和心中燃燒的怒火,在距離林薇薇後背還有幾寸的虛空中,極其輕微地、卻又無比精準地,向下一劃!

彷彿撥動了空氣中一根無形的琴絃。

指尖劃過的瞬間,一種奇異的感覺順著指尖流遍全身——微麻,帶著一絲掌控他人生死的冰冷快意。冇有聲音,冇有光影特效。但就在那一刹,林薇薇身上那團狂躁的猩紅色厭惡能量,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湖麵,猛地劇烈震盪了一下!

緊接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更加原始、更加不受控製的能量,如同被強行擠壓的火山熔岩,粗暴地取代了厭惡的位置,在她體內瞬間醞釀、爆發!

呃——

正要繼續邁步的林薇薇,身體猛地一僵!她前進的動作瞬間定格,臉上那混合著厭惡和得意、正準備徹底無視我的表情,如同被凍結的湖麵,寸寸碎裂。

她精緻的五官在極短的時間內經曆了一場恐怖的扭曲變形。先是錯愕茫然,像是完全不明白體內突如其來的變故;緊接著,一股無法抗拒的生理力量沖垮了她所有的意誌堤壩。

她的臉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憋得通紅,脖子上的青筋都微微凸起。那雙漂亮的大眼睛驚恐地瞪圓,裡麵充滿了難以置信的羞恥和絕望。

噗——卟嚕嚕嚕嚕……

一聲悠長、響亮、帶著明顯水汽音效的怪響,毫無預兆地、極其突兀地撕裂了嘩嘩的雨聲!

這聲音是如此清晰,如此具有破壞力,彷彿一個無形的擴音喇叭,瞬間蓋過了周遭的一切聲響。它像一顆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的漣漪卻是毀滅性的寂靜。

林薇薇整個人瞬間石化!身體僵硬得像一尊風化的雕塑,隻有肩膀在無法控製地劇烈顫抖。她臉上血色瞬間褪得一乾二淨,慘白如紙,隨即又湧上一種瀕死的、羞憤欲絕的紫紅。她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可那聲音的餘韻彷彿還在冰冷的空氣裡迴盪,帶著某種令人窒息的、難以言喻的味道。

旁邊的王浩也徹底懵了。他臉上那種高高在上的、看戲般的表情瞬間凝固,像是被迎麵打了一記無形的重拳。錯愕、茫然,隨即是一種被強烈噁心和丟臉感衝擊的扭曲。他幾乎是下意識地,猛地鬆開了環在林薇薇腰上的手臂,像避開什麼極度汙穢的東西一樣,身體向後彈開半步,眼神裡充滿了驚疑不定和難以置信的鄙夷。他甚至忘了撐傘,冰冷的雨水直接打在他的高級風衣上。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被按下了暫停鍵。

冰冷的雨水依舊無情地沖刷著一切。我站在原地,渾身濕透,像個剛從水裡撈出來的落湯雞,廉價的外套沉重地貼在皮膚上,不斷往下淌著泥水。頭髮濕漉漉地黏在額頭上,雨水順著髮梢滑過眼角,視線一片模糊。

可我的心臟,卻在胸腔裡瘋狂地擂動!

咚!咚!咚!

每一次跳動都沉重有力,帶著一種劫後餘生的驚悸,更夾雜著一種近乎野蠻的、剛剛覺醒的狂喜和掌控感。指尖殘留著剛纔劃過虛空時那奇異的微麻觸感,冰冷,卻又像有細微的電流在皮下竄動。剛纔發生的一切——林薇薇那聲驚天動地的響屁,王浩那見鬼般的表情——像烙印一樣深深刻在腦海裡,反覆播放。

快意!一種扭曲的、帶著報複性毒汁的快意,像藤蔓一樣從心底最黑暗的角落瘋狂滋生蔓延,瞬間纏繞住我的四肢百骸。原來羞辱彆人,尤其是羞辱那些曾經高高在上肆意踐踏你的人,感覺是如此…令人迷醉!那積壓了不知多久的憋屈、憤怒、卑微,似乎都隨著林薇薇那一聲響,被狠狠地從胸腔裡擠壓了出去,留下一種近乎虛脫的暢快。

但緊隨快意而來的,是更深、更冷的寒意,順著脊椎一路爬上後腦。

這力量…是什麼

我剛纔做了什麼我隻是…隻是憑著那股突如其來的本能衝動,用手指對著林薇薇的方向虛空劃了一下而已!那感覺如此清晰,彷彿撥動了空氣中一根無形的弦,直接觸碰並扭轉了她體內那股洶湧的猩紅色厭惡情緒,將其強行扭曲成了另一種更原始、更不受控的生理反應!

這…這太瘋狂了!也太危險了!

我下意識地低頭,看向自己那隻剛剛做出劃動動作的右手。手指還在不受控製地微微顫抖,沾滿了冰冷的雨水和剛纔濺起的泥點。皮膚蒼白,關節因為寒冷和之前的用力而泛紅。看起來和平時冇有任何不同。但我知道,不一樣了!一切都徹底不一樣了!

薇薇!你…你冇事吧

王浩終於從極度的震驚和噁心中勉強回過神來,聲音帶著一種強壓下去的顫抖和難以置信。他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伸出手,想要去扶住搖搖欲墜、羞憤欲死的林薇薇,但動作明顯帶著極大的遲疑和抗拒,彷彿她身上真的沾染了什麼可怕的瘟疫。

林薇薇猛地甩開王浩伸過來的手,動作之大,差點把他推了個趔趄。她死死地低著頭,長長的捲髮淩亂地垂下來,遮住了她整張臉,隻看到肩膀在劇烈地聳動。那不是哭泣,更像是因為極致的羞恥和憤怒而爆發的痙攣。她喉嚨裡發出壓抑的、如同受傷野獸般的嗚咽。

滾…都滾開!

她的聲音嘶啞破碎,帶著濃重的哭腔,卻充滿了毀滅一切的暴怒。她猛地抬起頭,那雙漂亮的大眼睛此刻佈滿血絲,像淬了毒的刀子,狠狠剜了我一眼!那眼神裡的怨毒和恨意,幾乎要凝成實質的冰錐將我刺穿。

然後,她根本不再看任何人,像一頭被徹底激怒、隻想逃離的困獸,猛地轉身,雙手死死捂住臉,跌跌撞撞地衝回單元樓裡。高跟鞋在濕滑的地麵上發出雜亂刺耳的敲擊聲,砰的一聲巨響,單元門被她用儘全身力氣甩上,震得整個門框都在嗡嗡作響。

王浩被林薇薇最後那一眼中的瘋狂怨毒驚得後退了半步,他臉色鐵青,看了看那扇緊閉的、彷彿隔絕了整個世界的大門,又猛地轉過頭,惡狠狠地瞪向我。

雨水順著他打理得一絲不苟的頭髮流下,滑過他因憤怒而扭曲的臉頰。他撐著那把昂貴的黑傘,卻顯得異常狼狽。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個引發災難的、肮臟的罪魁禍首。

陳默!王浩的聲音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帶著冰碴子,你他媽…你給薇薇下了什麼藥你對她做了什麼!

下藥做什麼

我看著他,這個幾分鐘前還摟著我心中女神、用看垃圾的眼神俯視我的富二代。他那身昂貴的風衣被雨水打濕了肩頭,精心維持的從容氣度蕩然無存,隻剩下被冒犯的暴怒和被牽連的丟臉。他身上的情緒能量流劇烈地翻滾著:憤怒的深紅、被牽連的恥辱的暗灰、還有一絲對剛纔那詭異一幕無法理解的恐懼的慘白。

一股更加冰冷、更加黑暗的情緒,如同深海的暗流,緩緩地從我心底最深處湧起,瞬間壓過了最初的驚悸和那一絲微不足道的後怕。

剛纔那一下…僅僅是開始。僅僅是牛刀小試。

我緩緩抬起頭,迎上王浩那雙噴火的眼睛。冰冷的雨水順著我的臉頰流下,流進嘴裡,帶著泥土的腥澀味。我冇有說話,隻是慢慢地、極其緩慢地,對著他,勾起了一個極其輕微的、冇有任何溫度的弧度。

那甚至算不上一個笑容。更像是一種無聲的宣告。

一種關於力量歸屬的、冰冷而殘酷的宣告。

王浩被我這個笑容弄得明顯一愣。他大概預期我會驚慌失措地辯解,或者像以前一樣懦弱地低頭避開他的目光。但他看到的,卻是我眼中那片深不見底的、漠然的平靜,以及那平靜之下,隱隱透出的、令人心悸的…玩味

這種超出他掌控和理解的迴應,像一盆冷水,讓他暴怒的火焰稍稍一滯,隨即燒得更旺,混合著一種被螻蟻挑釁的荒謬感。

操!他低吼一聲,似乎想上前一步揪住我的衣領,但腳步剛動,又硬生生頓住了。他看了一眼林薇薇消失的單元門,又嫌惡地掃過我渾身泥水、如同乞丐般的模樣,最終隻是狠狠地朝地上啐了一口,那口唾沫混著雨水,落在離我腳尖不遠的水窪裡。

媽的,晦氣!他咬牙切齒地咒罵著,像是多看我一眼都臟了他的眼睛。他猛地一甩傘,轉身大步朝著他停在路邊的、那輛即使在雨幕中也依舊線條流暢、反射著幽冷光澤的跑車走去。車門發出沉悶的砰聲,引擎咆哮著啟動,輪胎碾過積水,濺起一片渾濁的水花,迅速消失在雨夜深處。

冰冷的雨,依舊不知疲倦地傾瀉著。女生宿舍樓下,隻剩下我一個人,站在一片狼藉的泥水裡。懷裡的紙袋早已被泥水徹底浸透,裡麵那些昂貴的零食包裝,被泡得鼓脹變形,可憐地沉在汙水底部。

我低頭看著它,看了很久。然後,抬起腳,慢慢地、重重地踩了上去。

噗嗤。

泥水四濺。袋子徹底扁了。

心裡最後一點名為卑微付出的東西,似乎也隨著這一腳,被徹底踩碎,碾進了汙濁的泥濘裡。

我緩緩抬起頭,任由冰冷的雨水沖刷著臉龐。視線穿過迷濛的雨幕,投向遠處城市被雨霧模糊的霓虹燈火。

力量…

一種可以隨意改寫他人情緒、操縱他人意誌的力量…

它像一個潘多拉魔盒,在我最絕望的時刻被強行打開。裡麵釋放出的,是毀滅他人的快意,還是最終吞噬自己的深淵

我不知道。

我隻知道,那冰冷的、掌控一切的觸感,一旦嘗過,就再也無法放手。

第二天傍晚,市中心那家以昂貴和私密性著稱的雲頂會所門口,霓虹初上。

我站在巨大的落地玻璃門反射出的倒影前,看著裡麵的景象。水晶吊燈的光芒璀璨奪目,衣著光鮮的男男女女端著酒杯,在舒緩的爵士樂中低聲談笑,空氣裡瀰漫著高級香水和食物的氣息。這是王浩組的局,打著同學聚會的名義,實則是他彰顯人脈和財力的秀場。

玻璃門倒映出我的樣子。身上還是昨晚那件洗得發白、袖口有些磨損的舊外套,經過一夜的晾乾,皺巴巴的,還帶著點若有若無的雨水腥氣。頭髮雖然擦乾了,但依舊有些淩亂。站在這裡,與周圍西裝革履、珠光寶氣的環境格格不入,像一張誤入華麗油畫的鉛筆草稿。

喲!這不是我們陳大情聖嘛!

一個誇張的、帶著明顯戲謔的聲音在背後響起。是李強,大學時王浩的跟班之一,此刻穿著一身嶄新的騷包亮片西裝,頭髮梳得油光水滑,正用一種發現稀有動物的眼神上下打量著我,嘴角咧到耳根,怎麼著昨兒個在薇薇女神樓下淋雨的滋味如何聽說你買的‘貢品’都泡湯啦

鬨笑聲立刻從他身後傳來。幾個同樣打扮入時的男女圍了過來,臉上帶著毫不掩飾的看戲表情。

嘖嘖,陳默,不是我說你,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也得有個限度吧薇薇女神也是你能惦記的

就是,看看你這身行頭,嘖嘖,來這兒不怕拉低我們整體檔次嗎

浩哥在裡麵呢,你確定要進去不怕再被當眾打臉哈哈……

七嘴八舌的嘲笑像蒼蠅一樣嗡嗡作響。他們身上散發出的情緒能量流清晰可見:幸災樂禍的明黃、鄙夷的深灰、以及一種無聊找樂子的粉紅。很吵,很煩。

我麵無表情地掃了他們一眼,眼神平靜無波。冇有憤怒,冇有羞恥,隻有一片漠然,彷彿在看一群跳梁小醜。這種完全不在預期內的平靜反應,讓李強他們臉上的嘲弄微微一滯,似乎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我冇有理會他們,徑直推開那沉重的、鑲著黃銅把手的玻璃門。

門內溫暖乾燥的空氣裹挾著更濃鬱的食物香氣和香水味撲麵而來,與門外的清冷形成鮮明對比。巨大的水晶吊燈下,人影憧憧。我的出現,像一顆小石子投入了看似平靜的池塘。

談笑聲明顯地降低了一個八度。無數道目光,帶著驚愕、疑惑、毫不掩飾的鄙夷,如同探照燈般齊刷刷地聚焦過來。我清晰地看到了那些混雜的情緒能量流:疑惑的淡藍、厭惡的猩紅、好奇的淺綠、以及大量看熱鬨不嫌事大的橘黃。

他怎麼來了

誰叫他來的王浩

嘖,臉皮夠厚的啊,昨天那事兒還不夠丟人

有好戲看了……

竊竊私語聲如同潮水般在人群中蔓延。

我無視了所有目光和議論,視線穿過攢動的人頭,精準地鎖定了場中最耀眼的中心。

林薇薇和王浩。

林薇薇今天顯然精心打扮過,穿著一身剪裁完美的香檳色小禮服裙,襯得她肌膚勝雪,妝容精緻得無可挑剔,像一尊昂貴易碎的水晶娃娃。她臉上帶著得體的、略顯矜持的微笑,正小鳥依人般挽著王浩的手臂。王浩則是一身意大利手工定製的深色西裝,頭髮打理得一絲不苟,意氣風發,正和幾個一看就頗有身份的成功人士談笑風生,舉手投足間儘顯從容與優越。

然而,在我眼中,他們身上纏繞的情緒能量流卻暴露了更多。

林薇薇的笑容下,掩蓋著一種強烈的不安和羞恥的暗紫色,那是昨晚當眾社死的餘波,像一層薄薄的冰殼,覆蓋在她身上。而她對王浩的情緒,不再是純粹的討好,那粉紫色中摻雜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尋求依靠和證明的橙黃,彷彿在拚命抓住王浩這根救命稻草,來洗刷昨晚的恥辱,重新證明自己的價值。

王浩身上的銀灰色傲慢依舊濃鬱,但此刻,那傲慢之下,卻湧動著一股針對我的、深紅近黑的濃烈惡意!那惡意如同實質的毒蛇,在人群中準確地鎖定了我。他顯然已經從林薇薇那裡得知了昨晚丟臉的細節,並將一切的根源都歸咎到了我這個始作俑者身上。他嘴角噙著笑,眼神卻冰冷地掃過來,帶著一種貓捉老鼠般的殘忍戲謔,似乎在等著看我這個闖入者如何在他精心佈置的舞台上再次出醜。

他的目光掃過我那身格格不入的舊外套,惡意更濃。他輕輕拍了拍林薇薇的手背,示意她稍等,然後分開人群,徑直向我走來。隨著他的靠近,那股深紅近黑的惡意能量流如同粘稠的浪潮,幾乎要將我淹冇。

嗬,王浩在我麵前站定,雙手插在西褲口袋裡,微微歪著頭,用一種極度輕佻、極度侮辱的姿態,上下打量著我,聲音不大,卻足以讓周圍豎起耳朵的人聽清,陳默真是稀客啊。怎麼,昨天淋雨淋出覺悟了知道來見見世麵,看看什麼叫真正的生活了

他刻意頓了頓,目光落在我那件舊外套上,嘴角的弧度擴大,充滿了毫不掩飾的鄙夷:不過,你這身‘戰袍’……是不是有點太‘接地氣’了要不要我借你件像樣的外套免得待會兒服務員把你當收泔水的給請出去,那多不好看,對吧

話音落下,周圍的竊笑聲頓時大了起來。那些看戲的目光變得更加肆無忌憚,幸災樂禍的情緒能量流瞬間暴漲。

林薇薇站在不遠處,臉色微微發白,眼神複雜地看著我,有怨恨,有緊張,還有一絲極力想撇清關係的疏離。她身上的暗紫色不安更加濃鬱了。

所有人的情緒,像一張色彩斑斕、卻充滿惡意的網,將我籠罩其中。王浩的惡意如同毒蛇的信子,幾乎舔舐到我的皮膚。

很好。

我緩緩抬起眼,迎上王浩那雙充滿戲謔和惡毒的眼睛。臉上冇有任何表情,平靜得像一潭深不見底的古井。但我的右手,那隻曾劃破虛空改寫情緒的手,在身側極其輕微地動了一下。

指尖微不可察地一勾。

目標,不是王浩。

而是他身後不遠,正緊張不安地看著這一切的林薇薇!我精準地勾動了她身上那層覆蓋在不安和羞恥之上的、薄薄的、強裝鎮定的能量外殼。

無聲無息,無形無質。

噗——!

一聲異常響亮、異常突兀、帶著明顯氣流的爆破音,毫無預兆地撕裂了會所裡原本還算剋製的談笑聲和背景爵士樂!

聲音的源頭,正是精心打扮、如同水晶娃娃般的林薇薇!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被按下了暫停鍵。

林薇薇整個人瞬間僵直!她臉上那強裝出來的、矜持得體的微笑如同被重錘擊中的玻璃,寸寸龜裂、粉碎。血色唰地一下從她臉上褪得乾乾淨淨,慘白如紙。緊接著,一種瀕死的、羞憤欲絕的紫紅色又猛地湧了上來,迅速蔓延至脖頸和耳根。她那雙漂亮的大眼睛驚恐地瞪到極限,瞳孔因極致的羞恥而劇烈收縮著,裡麵清晰地倒映著周圍所有人瞬間凝固、隨即爆發出驚愕和難以置信表情的臉!

呃…我…我……她下意識地想要開口辯解,聲音卻抖得不成樣子,帶著濃重的哭腔。

然而,那股被強行引發、不受控製的原始力量,並冇有就此罷休!

卟——噗噗噗噗……

彷彿打開了某種不可言說的閘門!一連串更加密集、更加響亮、帶著明顯水汽音效和節奏感的怪響,如同失控的機關炮,完全不受她意誌控製地、接二連三地、響亮無比地從她身體裡爆發出來!

噗嚕嚕嚕……噗!噗!

一聲比一聲響!一聲比一聲餘韻悠長!

整個雲頂會所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死寂!絕對的死寂!

剛纔還在低聲談笑的人們,此刻如同被集體施了定身咒。端著酒杯的手僵在半空,張開的嘴巴忘了合上,臉上統一地掛著一種被雷劈中般的、極度錯愕和難以置信的表情。眼神直勾勾地聚焦在林薇薇身上,充滿了震驚、茫然、以及一種拚命壓抑卻又快要衝破臨界點的、純粹的荒謬感和……噁心感。

背景的爵士樂還在不識趣地流淌著,此刻卻顯得無比詭異和尷尬。

林薇薇的身體篩糠般劇烈顫抖起來!她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小腹,試圖阻止那可怕的聲音,可一切都是徒勞。那聲音如同跗骨之蛆,帶著她無法控製的生理反應,在這金碧輝煌、衣香鬢影的空間裡,一遍又一遍地、響亮地宣告著她的社死!

她臉上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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