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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尖冰冷,幾乎要凍僵。我死死捏著那張薄薄的紙片,上麵印著刺眼的影像——我的丈夫沈修謹,摟著林薇薇的腰,兩人姿態親昵地走進一傢俬人會所,時間是昨天下午。結婚三週年紀念日,他告訴我他要通宵加班。
精心準備的週年禮物,那款他唸叨了半年的限量手錶,此刻正沉甸甸地壓在我的手袋底部,像個巨大的諷刺。
太太,您…您還好嗎保姆張姨的聲音在電話裡帶著小心翼翼,刻意壓低,先生他…下午就回來了,還帶了個…女人。我瞧著,像是您那位姓林的朋友他們…進了主臥就冇再出來過。
我喉嚨發緊,一個字也吐不出來,隻有急促的呼吸聲在話筒裡迴響。
太太您說話呀喂喂
我猛地掛斷了電話。血液似乎瞬間衝上了頭頂,又在下一秒褪得乾乾淨淨,留下冰冷的麻木。方向盤在我手中幾乎要扭曲變形,引擎發出一聲低吼,車子像離弦的箭一樣衝了出去,碾過濕漉漉的街麵,濺起渾濁的水花。
指紋鎖的綠光平穩地亮起,滴的一聲輕響,門開了。我站在玄關,昂貴的羊絨地毯吸走了高跟鞋叩擊地麵的聲音。客廳裡很安靜,隻有二樓隱約傳來一點異響。
我一步步走上旋轉樓梯,心臟在胸腔裡沉重地擂動,每一下都牽扯著酸澀的鈍痛。越靠近那扇緊閉的主臥門,空氣中那股令人作嘔的、混雜著甜膩香水和某種熟悉又陌生的氣息就越發濃烈。
……謹哥,彆鬨了,萬一她突然回來……
是林薇薇的聲音,帶著一種我從未聽過的、刻意拉長的嬌嗲。
怕什麼沈修謹的聲音含混不清,帶著饜足的慵懶,那個蠢女人今天她公司有重要項目,不到十點回不來。再說了,回來了又怎樣這個家,我說了算。
討厭~林薇薇咯咯地笑起來,聲音像淬了毒的蜜糖,不過,她畢竟是你老婆嘛……我們這樣,萬一她發現了……
發現了沈修謹發出一聲短促的嗤笑,那笑聲像冰錐,狠狠紮進我的耳膜。蘇晚嗬,她那個逆來順受的樣子,能翻起什麼浪給她點錢,再嚇唬嚇唬,她屁都不敢放一個。要不是老爺子當初……他頓了一下,似乎覺得晦氣,聲音陡然變得冷漠,薇薇,你彆想這些掃興的。她死了最好,正好給你騰位置。
死字像一顆燒紅的子彈,瞬間擊穿了我僅存的最後一絲幻想。腦子裡嗡的一聲,有什麼東西徹底斷裂了。我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凍結了,又被一股無法形容的、岩漿般的怒火猛地衝開。
沈修謹!積蓄的力量爆發出來,我嘶吼著,用儘全身力氣狠狠撞向那扇緊閉的房門!
門鎖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砰地一聲被撞開了!
臥室裡一片狼藉。昂貴的絲綢床單糾纏著滑落在地,空氣中瀰漫著令人窒息的腥甜。沈修謹赤著上身,慌亂地扯過被子蓋住自己,臉上是來不及掩飾的震驚和一絲被撞破的狼狽。而林薇薇,我那曾經最好的閨蜜,此刻隻裹著一條薄薄的浴巾,正尖叫著往沈修謹身後縮,長髮淩亂,臉上卻帶著一種近乎挑釁的潮紅。
晚晚你…你怎麼回來了沈修謹的聲音因為緊張而變調,眼神閃爍不定。
我的視線死死釘在林薇薇裸露的左手腕上。那裡,戴著一隻通體翠綠、水頭極足的翡翠玉鐲。那是我外婆留給我媽的唯一遺物,我媽臨終前親手交給我,千叮萬囑這是傳家寶,隻給沈家真正的媳婦。我視若珍寶,從未離身,隻在一次洗澡後忘記戴上,後來就再也找不到了。原來……
我的鐲子!憤怒和心痛瞬間淹冇了理智,我像一頭被徹底激怒的母獸,紅著眼,不管不顧地撲向林薇薇,還給我!你這個賤人!
啊!修謹!林薇薇尖叫著躲閃。
混亂中,我的手指幾乎要碰到那隻冰冷的玉鐲。沈修謹卻猛地衝了過來,臉上再冇有一絲溫情,隻剩下狠厲和決絕。他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力道大得驚人,狠狠地將我往後一搡!
蘇晚!你瘋了!
我的身體失去平衡,踉蹌著後退,高跟鞋踩在光滑的地板上,發出刺耳的摩擦聲。後背重重撞在二樓欄杆上,冰涼的金屬硌得生疼。
謹哥!林薇薇突然捂著肚子,誇張地彎下腰,臉色慘白,我的肚子…好痛…孩子…我們的孩子……
薇薇!沈修謹立刻丟開我,緊張地扶住她。
林薇薇靠在他懷裡,抬起臉,那雙總是顯得無辜的大眼睛裡,此刻清晰地映著我的身影,充滿了**裸的、惡毒的得意和嘲笑。她無聲地用口型對我說:去死吧,蠢貨。
這眼神,這口型,像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沈修謹!林薇薇!你們不得好死!我用儘全身力氣嘶喊,聲音淒厲得變了調,帶著濃重的血腥味。
閉嘴!沈修謹猛地轉頭,目光凶狠如野獸,再冇有半分往日溫文爾雅的影子。他一把抓住我的肩膀,臉上肌肉扭曲,聲音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冰冷刺骨:薇薇懷孕了!我的孩子!蘇晚,算我求你,你成全我們吧!彆鬨了!
成全
看著他眼中為了另一個女人和孩子而燃燒的瘋狂,看著他身後林薇薇那張寫滿勝利的臉,所有的愛、所有的信任、所有關於家的幻想,在這一刻徹底粉碎,灰飛煙滅。心口像被挖了一個巨大的洞,呼呼地灌著冷風,痛得麻木。
嗬…成全我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眼淚卻控製不住地洶湧而出,你們這對狗男女……
我的話冇能說完。
沈修謹眼中最後一絲猶豫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令人心悸的冰冷和決絕。他抓著我的手猛地用力,不是拉,而是狠狠地向後一推!
我的身體完全懸空。
時間彷彿被無限拉長。我看到沈修謹那張驟然放大的、因恐懼和狠毒而扭曲的臉,看到他身後林薇薇捂住嘴、眼睛裡卻閃爍著興奮光芒的詭異表情。我看到旋轉樓梯下方冰冷堅硬的大理石地磚,花紋清晰得如同死亡的邀請函。
然後,是急速的墜落。
風聲在耳邊尖銳地呼嘯,失重感狠狠攥住心臟。後背,後腦,四肢百骸……劇痛如同潮水般瞬間淹冇了所有意識。有什麼溫熱的液體從額頭流下,模糊了視線。最後的感知,是骨頭碎裂的清晰脆響,沉悶地迴盪在空曠的彆墅裡。
砰——
世界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
……
無邊無際的黑暗,冰冷,沉重,像浸透了水的棉絮,死死裹纏著每一寸意識。冇有光,冇有聲音,隻有一種永恒的、令人窒息的虛無感在緩慢流淌。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瞬,也許是千年。一點極其微弱的光感,如同遙遠星域中一顆行將熄滅的星辰,在黑暗的儘頭艱難地閃爍。它太微弱了,彷彿隨時會被無邊的墨色重新吞噬。
接著,是聲音。最初是模糊的嗡鳴,像是隔著重重大洋傳來的沉悶潮汐。漸漸地,那嗡鳴開始有了輪廓,分裂成一些斷斷續續的、極其遙遠又極其清晰的音節。
……晚……晚晚……
是誰誰在叫我這聲音……帶著一種深入骨髓的、撕心裂肺的悲傷和……一種無法形容的熟悉感不是沈修謹,也不是林薇薇。這聲音似乎穿透了厚重的冰層,帶著灼熱的溫度,試圖融化凍結的一切。
晚晚……我的孩子……睜開眼睛……看看爸爸……
爸爸
一個極其陌生又帶著奇異衝擊力的詞。我的爸爸……在我很小很小的時候,模糊的記憶裡隻有一張溫和但疲憊的臉,後來,就什麼都冇有了。媽媽說,他走了,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
血壓在回升!腦電波有反應了!顧董,小姐有意識了!一個陌生的、帶著激動和敬畏的女聲響起,年輕而乾練。
儀器!快!通知專家組!準備第二輪神經修複刺激!另一個沉穩的男聲立刻迴應,語速快而精準。
小姐顧董
混亂的資訊碎片如同冰冷的針,刺入混沌的意識海,帶來尖銳的疼痛和更深的迷茫。我不是蘇晚嗎不是那個被丈夫推下樓梯、像垃圾一樣拋棄在冰冷地磚上的女人嗎小姐是誰顧董又是誰
晚晚,彆怕。那個自稱爸爸的、充滿力量卻又帶著哽咽的聲音再次靠近,一隻寬大、溫暖、微微顫抖的手,極其輕柔地覆蓋在我冰冷的手背上。那掌心傳來的溫度,帶著一種奇異的安定力量,穿透了厚重的麻木。爸爸在。爸爸找到你了。再也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再也不會……
巨大的疲憊感如同黑色的海嘯,再次洶湧地席捲而來,將那些剛剛浮起的疑惑和那點微弱的光感狠狠拽回深淵。意識沉淪的最後一瞬,手背上那抹真實的、帶著顫抖的溫暖,成了唯一清晰的錨點。
……
意識再次浮沉,如同溺水者艱難地探出水麵。
感官像生鏽的齒輪,在巨大的外力下開始艱澀地轉動。最先恢複的是嗅覺。濃重的消毒水氣味頑固地鑽進鼻腔,帶著醫院特有的冰冷和潔淨感。緊接著,是聽覺。儀器單調規律的滴答聲,穩定地敲打著寂靜的背景板。還有細微的腳步聲,刻意放輕的交談聲,像隔著厚厚的毛玻璃。
眼皮沉重得如同壓著千斤巨石。每一次嘗試抬起,都需要耗費全身的力氣。光,刺目的白光,即使隔著薄薄的眼瞼,也帶來一陣酸澀的脹痛。我艱難地掀開一條縫隙。
模糊的視野裡,首先撞入的是一片純淨的、冇有一絲雜質的白色天花板。然後是柔和的頂燈光線,並不刺眼,卻足以讓久處黑暗的眼睛感到不適。視線艱難地移動,掠過懸掛在床邊、閃爍著複雜數據和波形的監護儀器螢幕,最終落在床邊。
一個男人坐在那裡。
他看起來五十多歲,鬢角已染上霜色,但輪廓依舊深刻而英挺,穿著剪裁極為考究的深灰色西裝,即使坐著,也給人一種淵渟嶽峙般的沉穩氣勢。此刻,他微微低著頭,專注地看著手中的平板電腦,螢幕幽藍的光映在他略顯疲憊卻依舊銳利的眉眼間。
似乎感應到了我的注視,他猛地抬起頭。那雙深邃如寒潭的眼睛瞬間捕捉到我微睜的眼縫,瞳孔驟然收縮,裡麵翻湧起極其複雜的情感巨浪——震驚、狂喜、難以置信,還有濃得化不開的、失而複得的巨大悲痛和憐惜。
晚晚!他失聲叫出來,聲音沙啞得厲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他幾乎是撲到床邊,小心翼翼地握住我放在被子外、插著輸液管的手,動作輕柔得如同捧著一件稀世珍寶。你醒了你真的醒了!感覺怎麼樣痛不痛醫生!醫生!
他慌亂地按著呼叫鈴,視線卻一秒也冇有離開我的臉,那眼神裡的關切和激動幾乎要溢位來。
顧董一個穿著白大褂、氣質沉穩的醫生帶著幾名護士快步走了進來,看到我睜開的眼睛,臉上也露出驚喜,太好了!顧小姐,您終於醒了!
顧小姐顧董
我張了張嘴,喉嚨乾澀灼痛,像被砂紙磨過,隻能發出幾個破碎嘶啞的氣音:……水……誰……
彆急,慢慢來。那位被稱為顧董的男人立刻阻止我說話,動作極其自然地拿起旁邊溫著的棉簽,蘸了溫水,極其輕柔地潤濕我乾裂的嘴唇。我是爸爸,顧振山。晚晚,彆怕,這裡是我們的私人醫院,很安全。
顧振山
這個名字像一道驚雷,在我混沌的腦海中炸開。財經新聞裡,那個執掌著龐大商業帝國遠山集團、常年盤踞在富豪榜頂端、行事低調卻手段雷霆的名字他是……我爸爸
荒謬感和劇烈的頭痛一起襲來。我痛苦地皺緊眉頭,試圖理清這混亂的一切。
蘇晚……我艱難地擠出這個名字,聲音微弱如蚊蚋。
顧振山的眼神瞬間暗沉下去,如同暴風雨來臨前的海麵,翻湧著駭人的怒濤和刻骨的痛楚。他握著我的手微微收緊,聲音卻放得更柔,帶著一種安撫的力量:晚晚,聽爸爸說。過去那個名字,那個身份,連同那些傷害過你的人……都結束了。
他頓了頓,似乎在壓抑著洶湧的情緒,一字一句,清晰而沉重地砸進我的意識深處:
你是顧晚。是我顧振山唯一的女兒,遠山集團未來的繼承人。那個叫蘇晚的女孩……已經在三個月前,死在了那棟冰冷的房子裡。
死字被他咬得極重,帶著一種斬斷過去的決絕和刻骨的恨意。
他微微側身,示意護士遞過來一麵小巧的化妝鏡。鏡麵冰冷,映出一張完全陌生的臉。
鏡中的女人,臉色帶著大病初癒的蒼白,卻依舊難掩五官的精緻。那是一張輪廓清晰、眉眼深邃的臉,鼻梁高挺,唇形優美,帶著一種天然的、疏離而冷豔的氣質。雖然眉眼間依稀能找到一點點蘇晚的影子,但那點影子微弱得像水中的倒影,風一吹就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陌生的、強大的、彷彿生來就該睥睨眾生的氣場。
你的身體遭受了重創,多處骨折,顱腦損傷,內臟出血……能活下來,已經是奇蹟。顧振山的聲音低沉而平緩,像是在陳述一件與己無關的事,但握著我的手卻泄露了他內心的波瀾,為了修複,也為了徹底告彆過去,我們做了必要的……調整。
我看著鏡子裡那張全然陌生的臉,指尖冰涼。蘇晚真的死了。那個傻乎乎相信愛情、相信閨蜜、最終被推下樓梯的蠢女人,確實已經死了。
沈修謹……林薇薇……喉嚨裡像堵著燒紅的炭,每吐出一個名字都帶來灼痛和翻湧的恨意。
顧振山的臉色驟然陰沉下來,如同暴風雪降臨。他眼中那深沉的悲痛瞬間被一種淬了冰的、令人膽寒的殺伐之氣取代。他抬手,極其溫柔地拂開我額前被冷汗浸濕的碎髮,動作輕柔,說出的話語卻冰冷刺骨,帶著不容置疑的裁決力量:
晚晚,記住這張臉。也記住你現在的名字——顧晚。
至於那兩個人……
他微微傾身靠近,低沉的聲音如同最寒冷的冰原上刮過的風,清晰地送入我的耳中,帶著一種掌控一切的冷酷和承諾:
爸爸向你保證。
他們欠你的,欠我們顧家的,我會讓他們……連本帶利,用最痛苦的方式,一點、一點、全部償還回來。
而你,隻需要養好身體。然後,親手去拿回屬於你的一切。
病房裡靜得可怕,隻有監護儀規律的滴答聲敲打著緊繃的空氣。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繁華都市永不熄滅的璀璨燈火,像一片流動的星河,無聲地鋪展在腳下。
我,顧晚,靜靜地看著鏡中那張冷豔而陌生的臉。那雙曾經屬於蘇晚的、盛滿溫順和怯懦的眼睛裡,此刻隻剩下深不見底的寒潭,映著窗外冰冷的光。
一點幽暗的火焰,在那片寒潭深處,無聲地點燃了。
……
奢華寬敞的複健室內,空氣裡瀰漫著淡淡的消毒水和昂貴理療精油混合的氣息。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精心修剪的莊園景緻,綠意盎然,卻透著一股被嚴格規劃過的疏離感。
汗水順著新生的、線條流暢的下頜線滑落,砸在光潔如鏡的木地板上,洇開一小片深色的濕痕。每一次肌肉的拉伸,每一次關節的屈伸,都伴隨著清晰的痠痛和骨骼深處傳來的細微抗議。這具身體經曆了徹底的毀滅和重塑,如同被敲碎又粘合起來的瓷器,每一次微小的動作,都在提醒著我那場墜落帶來的烙印。
小姐,今天的強度已經夠了。穿著熨帖製服、神情一絲不苟的複健師凱文站在一旁,語氣恭敬卻帶著不容商榷的堅持,您的恢複速度已經遠超預期,但過度訓練會損傷新生的韌帶組織。
我咬著牙,強行壓下肺部因缺氧而產生的灼燒感,將拉伸的幅度又加深了一寸。腿筋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不夠。遠遠不夠。三個月地獄般的複健,從癱瘓在床到重新站立行走,從連湯匙都拿不穩到能流暢地簽下自己的新名字顧晚……這具身體在頂級醫療資源的堆砌下,正以驚人的速度恢複著力量。但這力量,距離撕碎那兩個人渣,還差得太遠。
繼續。我的聲音因為喘息而微啞,卻異常清晰平穩,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這是顧晚的聲音,冷冽,疏離,帶著天生的掌控力。蘇晚那軟糯的、總是帶著一絲討好意味的聲線,早已被徹底埋葬。
凱文幾不可察地皺了下眉,最終還是微微頷首:是,小姐。請保持呼吸節奏。他上前一步,動作專業地輔助我完成下一個高難度的核心力量訓練動作。
汗水浸透了昂貴的定製運動服。鏡牆裡映出的女人,臉色蒼白,眼神卻像淬了火的冰刃,銳利得驚人。那張臉,是顧振山動用頂級資源,集合全球最頂尖的整形外科專家和生物材料學家,耗時數月精心雕琢的傑作。它完美融合了蘇晚僅存的一點點骨相特征和一種全新的、極具攻擊性的冷豔美感。眉骨更高,眼窩更深,鼻梁的線條如同精心打磨過的玉石,下頜的輪廓清晰利落。這不是一張用來取悅男人的臉,這是一件武器,一件宣告著權力和複仇的華麗鎧甲。
門被無聲地推開。顧振山走了進來。他依舊穿著挺括的深色西裝,隻是眉宇間少了幾分之前的沉鬱,多了幾分不易察覺的滿意。他冇有打擾我的訓練,隻是負手站在一旁,靜靜地看著,眼神銳利地評估著我每一個動作的力量、穩定性和爆發力。
直到凱文再次示意停止,我才緩緩放鬆下來,接過助理遞來的溫熱毛巾擦拭汗水。
感覺如何顧振山的聲音響起,沉穩有力。
力量恢複了七成左右,爆發力和耐力還需要時間。我如實回答,聲音已經恢複了平穩。在他麵前,無需掩飾自己的目標和評估。
顧振山走近幾步,目光落在我被汗水打濕的額發上,眼神深處掠過一絲極淡的、屬於父親的疼惜,但很快被更強大的理性覆蓋。三個月,從瀕死到這種程度,很好。他微微頷首,心理評估報告我看過了,羅森博士認為你的精神韌性和目標感遠超常人。這很好。
他頓了頓,語氣陡然變得嚴肅,如同在戰場上釋出命令:但晚晚,記住。複仇不是發泄情緒,它需要精準的計算、絕對的耐心和一擊必殺的力量。你現在擁有的,隻是入場券。
我知道。我迎上他的目光,眼神冇有絲毫閃躲,爸爸,我需要更多的‘武器’。
顧振山的唇角幾不可察地向上牽動了一下,那是一個極其冷峻的弧度。遠山集團戰略投資部,明天上午九點,你準時去報道。職位,特彆顧問。你的頂頭上司,是唐睿。
唐睿。這個名字我聽過。遠山集團最鋒利、最冷酷的一把刀,顧振山的絕對心腹,以眼光毒辣、手段果決著稱,主導過數起震動業界的併購案。
戰略投資部……我咀嚼著這幾個字,眼中銳芒閃動,目標是沈氏
沈修謹那個空殼子顧振山嗤笑一聲,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不過是開胃前菜。你的戰場,是整個資本市場。你要學會用資本的力量碾壓對手,用規則的漏洞埋葬敵人。沈氏,是你磨刀的第一塊砥石。
他遞給我一個極其輕薄、邊緣泛著冷光的平板電腦。這裡麵,是沈氏集團過去五年所有的公開財報、重大合同、股權結構、核心客戶名單……以及,他意味深長地停頓了一下,他們最近正在全力推進、試圖挽救股價的那個‘智慧新城’項目,所有的底標方案和風險評估報告。
我接過平板,指尖觸到冰冷的金屬外殼。螢幕亮起,無數複雜的圖表、數據流、密密麻麻的文字資訊瞬間湧入眼簾。這是沈修謹視若生命的公司機密,是他汲汲營營、踩著彆人屍骨爬上去的基石。此刻,它們像剝光了皮的獵物,**裸地攤開在我麵前。
心臟在胸腔裡沉穩而有力地跳動著,冇有激動,冇有狂喜,隻有一種冰冷的、如同精密儀器開始運轉的篤定。蘇晚或許會為得到這些而欣喜若狂,但顧晚隻覺得理所當然。
另外,顧振山的聲音再次響起,打斷了我的思緒。他朝門口微微示意。一個穿著黑色西裝、身形挺拔如標槍、眼神銳利如鷹隼的男人無聲地走了進來,步伐沉穩得冇有一絲聲響。他手裡拿著一個看起來很普通的牛皮紙檔案袋。
這是阿森,以後你的安全由他全權負責。顧振山介紹道,他手裡,是你‘複活’後,需要知道的關於那兩個人渣的最新‘近況’。
阿森麵無表情地將檔案袋放在我身旁的理療台上,動作精準得如同丈量過。然後他退後一步,如同融入背景的影子,存在感極低,卻又讓人無法忽視。
我拿起檔案袋,入手沉甸甸的。撕開封口,抽出裡麵的東西。
最上麵是幾張高清照片。
第一張:沈修謹一身剪裁完美的黑色西裝,站在一處墓園裡,表情沉痛哀傷,正對著鏡頭說著什麼。照片下方印著一行小字標題:沈氏總裁深情悼念亡妻:斯人已逝,吾心永殤——獨家專訪。
照片上的男人,眉宇間籠罩著恰到好處的憂鬱,眼神深情地望向遠方,彷彿真的痛失所愛。演技精湛,足以騙過所有不知情的媒體和公眾。隻有我,能看到他眼底深處那極力掩飾卻依舊泄露的一絲如釋重負和……隱秘的興奮。
第二張:沈氏集團總部大樓外,沈修謹被一群記者簇擁著。他臉上帶著堅強的微笑,對著鏡頭侃侃而談:……晚晚雖然離開了,但她善良、堅韌的精神永遠激勵著我。我會帶著她的那份愛,將沈氏發展得更好……
虛偽的言辭透過紙麵都能聞到那股令人作嘔的氣息。
第三張:主角換成了林薇薇。她穿著寬鬆的孕婦裙,小腹已經有了明顯的隆起。她依偎在沈修謹身邊,兩人十指緊扣,麵對鏡頭笑得甜蜜而羞澀。標題更是刺眼:走出悲痛!沈氏總裁與紅顏知己共譜新章,新生命帶來新希望!
好一個走出悲痛!好一個新希望!用我的死亡來粉飾他們的姦情,用我的遺產來填沈氏的資金窟窿,用我的墳墓來墊高他們通往幸福的台階!
一股冰冷的戾氣從腳底直衝頭頂,握著照片的手指因為用力而指節泛白。鏡子裡映出我的臉,蒼白,冰冷,那雙深邃的眼眸裡,最後一絲屬於人性的溫度徹底消失,隻剩下純粹的、淬毒的恨意和毀滅欲。
還有這個。阿森的聲音冇有任何起伏,如同在彙報天氣。他遞過來一個更小的密封袋,裡麵裝著幾張薄薄的紙片。
我抽出其中一張。抬頭赫然印著:XX婦產醫院。姓名:林薇薇。下麵是幾項關鍵的檢查數據。
我的目光,死死釘在最後一行結論性文字上:
【超聲提示:宮內單活胎,孕約18周±3天,胎兒發育未見明顯異常。】
18周±3天……
時間像被按下了慢放鍵。我的大腦飛速運轉,冰冷而精確地計算著。從我被推下樓梯那天到現在,不多不少,正好是……18周零2天!
也就是說,在我還躺在冰冷的樓梯下,血流如注、生死未卜的時候,在我還愚蠢地以為沈修謹隻是偶爾的迷失、林薇薇隻是鬼迷心竅的時候……他們肮臟的種子,早已在我和沈修謹的婚床上、在我精心挑選的床單上,生根發芽了!
胃裡一陣劇烈的翻攪,強烈的噁心感直衝喉頭。我死死咬住下唇,口腔裡瞬間瀰漫開一股濃鬱的鐵鏽味。
嗬……一聲極輕、極冷的笑,從我齒縫間溢位,在寂靜的複健室裡顯得格外清晰詭異。
我將那張孕檢報告輕輕放迴檔案袋,動作慢條斯理,彷彿在整理無關緊要的廢紙。然後,我抬起眼,看向落地窗外那片被精心規劃過的、象征著財富和權力的莊園景緻。
爸爸,我的聲音平靜無波,甚至聽不出絲毫怒意,隻有一種深入骨髓的冰冷,沈氏那個‘智慧新城’的標,下週一開
對。顧振山看著我,眼神銳利如鷹,冇有詢問,隻有等待。
很好。我微微勾起唇角,鏡中那張冷豔的臉上,浮現出一個極其完美的、卻毫無溫度的笑容。
那就讓沈總……和他的新希望……
我的指尖,輕輕拂過平板電腦螢幕上顯示的、沈氏集團那份標書上最核心的最終底價數字。
提前感受一下,什麼叫‘絕望’。
窗外,一隻不知名的鳥雀振翅飛過,劃破凝滯的空氣。複健室裡,隻剩下我指尖敲擊平板螢幕邊緣的、規律而冰冷的輕響,嗒…嗒…嗒…如同倒計時的喪鐘。
……
沈氏集團總裁辦公室。
厚重的紅木門隔絕了外界的喧囂,昂貴的香薰也掩蓋不住空氣裡瀰漫的焦灼。沈修謹煩躁地扯開一絲不苟的領帶,昂貴的絲質麵料被他揉得一團糟。他死死盯著電腦螢幕上不斷跳動的數字——沈氏集團的股價,像坐了過山車一樣,經曆了一場驚心動魄的跳水後,正艱難地試圖爬回一個慘綠的點位。
廢物!一群廢物!他猛地將手中的水晶菸灰缸砸向牆壁,碎片四濺。‘智慧新城’!我們準備了整整兩年的項目!投入了多少資源!公關費都喂狗了嗎!為什麼遠山集團會突然橫插一腳!還正好卡在我們的底線上!
市場總監和項目負責人垂著頭,大氣不敢出,額頭上全是冷汗。他們也想不通,遠山集團這個龐然大物,之前對這個三線城市的區域開發項目毫無興趣,怎麼就在投標截止前最後一週,毫無征兆地殺了出來而且出手精準狠辣,報價死死壓著沈氏的盈虧平衡線,擺明瞭就是要趕儘殺絕!
沈總,市場總監硬著頭皮開口,聲音發顫,遠山那邊……負責這個項目的人查到了,是新調任戰略投資部的特彆顧問,叫……顧晚。
顧晚沈修謹皺眉,這個名字有點耳熟,卻想不起在哪裡聽過。遠山集團高層變動頻繁,一個名不見經傳的特彆顧問什麼來頭
非常神秘,隻知道是顧董親自安排進去的,空降,權限極高。行事風格……極其強硬,不按常理出牌。項目負責人補充道,臉色灰敗,我們內部……可能有人泄密了底價。否則,不可能這麼精準……
泄密沈修謹的心猛地一沉。難道是那幾個一直覬覦他位置的老東西還是……他猛地想起林薇薇最近總在他書房裡翻看檔案……不,不可能,薇薇那麼單純……
就在這時,辦公室門被輕輕敲響,他的助理神色古怪地探頭進來:沈總,前台電話,有……有位顧晚小姐,說是遠山集團的,想見您。
顧晚!
沈修謹瞳孔驟然收縮。就是她!這個壞了他大事的女人!她竟然還敢找上門來
不見!沈修謹幾乎是咆哮出聲,讓她滾!
助理猶豫了一下,壓低聲音:她說……她說她帶來了一份您絕對不想讓媒體看到的‘私人紀念品’,關於……關於您已故的太太蘇晚的……
蘇晚!
這個名字像一道驚雷,狠狠劈在沈修謹的神經上。他臉上的暴怒瞬間僵住,血色褪得一乾二淨,隻剩下一種驚疑不定的慘白。關於蘇晚的……私人紀念品那個女人都死透了!骨灰盒都埋進土裡了!還能有什麼難道是……那段監控!
不可能!那段監控他明明親自銷燬了!彆墅裡所有的備份都清理乾淨了!
巨大的恐懼攫住了他,心臟狂跳得幾乎要衝破胸腔。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不行,不能慌。也許對方隻是虛張聲勢但萬一是真的……後果不堪設想!
……讓她去一號會客室。沈修謹的聲音乾澀沙啞,帶著他自己都冇察覺的顫抖,我……馬上過去。
一號會客室是沈氏用來接待最重要客戶的場所,奢華寬敞,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繁華的城市景觀。此刻,沈修謹卻覺得這裡像一個冰冷的審訊室。
門被推開。
高跟鞋叩擊大理石地麵的聲音,清脆,穩定,帶著一種冷硬的節奏感,由遠及近。
沈修謹猛地抬頭。
逆著光,一個高挑纖瘦的身影走了進來。她穿著一身剪裁極簡卻氣場十足的象牙白西裝套裙,勾勒出利落的線條。海藻般的黑色長捲髮隨意地披散在肩後,襯得那張臉愈發冷豔逼人。眉骨高挑,鼻梁挺直,唇色是飽滿而冷淡的豆沙紅。她的眼神平靜無波,像兩口深不見底的寒潭,掃過沈修謹時,冇有絲毫溫度,彷彿在看一件無關緊要的擺設。
美得極具侵略性,卻也冷得讓人心底發寒。
沈修謹有一瞬間的恍惚。這張臉……明明是完全陌生的,可那眼神深處……似乎又藏著一絲極其遙遠、極其模糊的熟悉感一種……讓他脊背莫名發涼的熟悉感。
他甩甩頭,將這荒謬的念頭拋開。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
顧顧問沈修謹勉強擠出一個公式化的笑容,站起身,伸出手,久仰大名,冇想到顧顧問如此年輕有為。不知顧顧問今日大駕光臨,有何指教他刻意加重了指教二字,帶著壓抑的怒火。
顧晚——我,並未理會他伸出的手,甚至冇有多看他一眼。我的目光掠過他刻意維持的鎮定表情,落在他身後落地窗外那片灰濛濛的天空上。助理阿森如同最沉默的影子,無聲地跟在我身後半步,手裡拿著一個看起來平平無奇的黑色公文包。
指教談不上。我徑直走到會客室中央那張寬大的沙發前,姿態優雅地坐下,雙腿交疊,動作帶著一種渾然天成的矜貴和疏離。阿森立刻上前一步,將公文包放在我手邊的茶幾上。
我這才抬眼,第一次真正對上沈修謹的視線。那眼神,平靜得像暴風雨來臨前的死寂海麵。
隻是受人所托,給沈總送一份小小的……‘賀禮’。我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會客室的寂靜,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
賀禮沈修謹的眉頭擰緊,不好的預感越來越強烈。他強作鎮定,顧顧問說笑了。沈某最近似乎冇什麼值得慶賀的事情。
哦我微微挑眉,唇角勾起一抹極淡、極冷的弧度,如同冰麵上裂開的一道細縫,沈總即將雙喜臨門,怎麼不算慶賀
沈修謹的心臟猛地一跳。
我慢條斯理地打開公文包,從裡麵取出一個冇有任何標識的深藍色絲絨首飾盒,輕輕推到他麵前的茶幾上。
打開看看。我的語氣平淡無波。
沈修謹狐疑地看著那個首飾盒,又看看我冰冷的臉,一種巨大的不安攫住了他。他伸出手,指尖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慢慢掀開了盒蓋。
盒內,黑色的天鵝絨襯布上,靜靜地躺著一隻玉鐲。
通體翠綠,水頭極足,在會客室明亮的燈光下,流轉著溫潤而冰冷的光澤。鐲身內圈,一道極其細微、卻清晰可見的天然棉絮紋路,如同凝固的淚痕。
嗡——
沈修謹的腦子像是被重錘狠狠砸中!瞬間一片空白!他臉上的血色褪得一乾二淨,嘴唇哆嗦著,瞳孔因為極度的震驚和恐懼而縮成了針尖大小!
這鐲子!他認識!太認識了!這是蘇晚那個賤人的外婆留給她的傳家寶!是他親手從昏迷不醒的蘇晚手腕上擼下來,送給林薇薇討她歡心的!後來蘇晚死了,林薇薇嫌晦氣,把它鎖進了保險櫃最底層!它怎麼會……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在這個遠山集團的女人手裡!
這……這……沈修謹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他猛地抬頭,死死盯著我,眼神裡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駭和一種見了鬼般的恐懼,這鐲子……你從哪裡弄來的!這不可能!
不可能我輕輕重複著這三個字,身體微微前傾,靠近茶幾。這個動作讓我清晰地看到了沈修謹眼底那幾乎要溢位來的恐慌。我的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種冰冷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嘲弄:
沈總親手從自己髮妻手腕上搶下來,送給情婦的東西……自己倒認不出來了
你胡說!沈修謹像被踩了尾巴的貓,猛地站起來,臉色由慘白轉為漲紅,額角青筋暴跳,蘇晚是意外墜樓!意外!你血口噴人!你到底是誰!你想乾什麼!他指著我的鼻子,手指因為激動而劇烈顫抖。
我是誰我緩緩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因為恐慌和憤怒而扭曲的臉。巨大的落地窗映出我們兩人的身影,一個驚惶失措如同困獸,一個冷冽沉靜如同審判者。
我微微歪了歪頭,臉上那抹冰冷的笑容倏然放大,帶著一種近乎殘忍的玩味,清晰地、一字一頓地吐出那個早已被他釘在恥辱柱上的名字:
沈總,這麼快就忘了被你推下樓梯的……亡妻蘇晚了嗎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徹底凝固了。
沈修謹臉上的所有表情——憤怒、驚駭、恐慌、強裝的鎮定——如同被打碎的玻璃,瞬間崩裂、剝落,隻剩下一種純粹的、凍結靈魂的、如同見了地獄惡鬼般的極致恐懼!
他的眼睛瞪得幾乎要裂開,嘴巴無意識地張著,卻發不出一絲聲音。身體劇烈地搖晃了一下,像被抽走了所有骨頭,踉蹌著後退一步,重重撞在冰冷的落地窗玻璃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不……不可能……他失神地喃喃自語,聲音破碎得不成調,眼神渙散地盯著我的臉,試圖從那陌生的五官裡找出熟悉的痕跡。你……你是鬼……你是蘇晚的鬼魂……不……
鬼魂我輕笑一聲,那笑聲在死寂的會客室裡迴盪,冰冷刺骨。我抬手,指尖輕輕拂過自己冷豔而陌生的臉頰,沈總,你親手推下去的那個蘇晚,確實死了。死得很透。
我的目光如同淬了冰的鋼針,牢牢釘在他失魂落魄的臉上。
而我,顧晚,我清晰地吐出自己的新名字,帶著一種宣告般的重量,是回來……收債的。
我微微側頭,對身後的阿森示意。
阿森麵無表情地從公文包夾層裡,取出一個極其小巧的銀色U盤,輕輕放在那隻翠綠的玉鐲旁邊。
這隻鐲子,物歸原主。我的視線掃過那冰冷的U盤,最後落回沈修謹那張因極致恐懼而灰敗的臉上,聲音如同來自九幽寒淵的判決:
至於這個U盤裡的東西……就當是送給沈總和林小姐婚禮的……第一份‘驚喜’。
沈總,我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一個毫無溫度的笑容,婚禮那天,請務必……‘笑納’。
說完,我不再看沈修謹一眼,彷彿他隻是腳下一粒微不足道的塵埃。轉身,高跟鞋踩在光潔的地麵上,發出清脆而規律的聲響,如同敲響的喪鐘,一步一步,從容不迫地離開了這間瀰漫著絕望氣息的會客室。
身後,傳來重物倒地的悶響和男人壓抑到極點、終於崩潰發出的、如同野獸瀕死般的嘶嚎。
陽光透過巨大的落地窗,切割出冰冷的光影,將沈修謹癱倒在地、蜷縮抽搐的身影,拉得扭曲而漫長。
……
希爾頓酒店,頂層水晶宮宴會廳。
這裡被佈置成了夢幻的海洋。數以萬計的香檳玫瑰和白色鈴蘭組成馥鬱的花牆,巨大的水晶吊燈折射出璀璨如星河的光芒,悠揚的絃樂在空氣中流淌。賓客雲集,衣香鬢影,空氣中瀰漫著香檳、香水和虛偽祝福混合的甜膩氣息。
今天是沈氏集團總裁沈修謹,與他的紅顏知己林薇薇小姐的盛大婚禮。
沈修謹一身剪裁完美的白色禮服,站在鮮花拱門下,臉上帶著無可挑剔的、深情款款的笑容。然而,隻有站在他身邊的林薇薇能感覺到,他握著自己的手,冰冷而僵硬,甚至在微微顫抖。他的目光不時飄向宴會廳入口的方向,帶著一種無法掩飾的焦灼和……深入骨髓的恐懼。
自從那天在會客室見過那個叫顧晚的女人,那個U盤和那隻玉鐲就像最惡毒的詛咒,日夜折磨著他。他動用了所有能用的關係去查,得到的回覆都是:顧晚,遠山集團顧振山獨女,三個月前才從國外回來,背景深厚,深居簡出。再多的資訊,如同石沉大海。那個U盤他不敢碰,找了最頂尖的技術人員試圖破解,得到的回覆卻是:加密方式前所未見,強行破解會導致內容自毀。
未知,纔是最深的恐懼。他如同被架在火上炙烤,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謹哥林薇薇穿著價值連城的定製婚紗,小腹的隆起被巧妙地用褶皺設計遮掩。她臉上洋溢著幸福的光暈,輕輕捏了捏沈修謹的手,聲音帶著一絲嬌嗔和不安,你怎麼了手好涼。是不是……還在想那個瘋女人的話彆怕,她就是嫉妒我們,故意來搗亂的!今天是我們的大日子,開心點嘛!
沈修謹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拍了拍她的手背,目光卻依舊無法從那扇緊閉的宴會廳大門上移開。那個顧晚……她說的驚喜,到底是什麼她會不會真的……
各位尊貴的來賓!司儀充滿激情的聲音通過麥克風響徹全場,吉時已到!讓我們用最熱烈的掌聲和祝福,迎接我們最幸福的新人,沈修謹先生,林薇薇小姐!
雷鳴般的掌聲響起。沈修謹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心頭的驚悸,挽著林薇薇的手臂,在漫天飄落的花瓣和眾人的注目禮中,沿著鋪滿玫瑰花瓣的甬道,一步步走向舞台中央。燈光聚焦在他們身上,彷彿世界的主角。
林薇薇臉上洋溢著勝利者的甜蜜笑容,依偎在沈修謹身邊,享受著這萬眾矚目的時刻。她終於等到了!沈太太的位置,沈家的財富,還有肚子裡這個護身符……一切都屬於她了!
然而,就在他們即將踏上舞台台階的那一刻——
宴會廳那扇緊閉的、厚重的雕花大門,毫無征兆地,被從外麵緩緩推開。
一道高挑纖瘦的身影,逆著門外走廊明亮的燈光,出現在門口。純黑色的高定禮服裙,如同夜色流淌,勾勒出冷冽而強大的線條。海藻般的黑髮挽成一個簡潔而鋒利的髮髻,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和那張冷豔得近乎淩厲的臉龐。紅唇如血,眼神如冰。
她的出現,自帶一種強大的、令人窒息的壓迫感。瞬間,如同按下了靜音鍵,喧囂的宴會廳驟然陷入一片詭異的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如同被無形的磁石吸引,齊刷刷地聚焦在那個不速之客身上。
沈修謹臉上的笑容瞬間凍結,血色褪得一乾二淨,身體僵硬得如同石化。他死死地盯著門口那個身影,瞳孔因為極致的恐懼而劇烈收縮。是她!顧晚!她真的來了!
林薇薇也看清了來人,她臉上的甜蜜笑容瞬間僵住,隨即化為一絲難以掩飾的嫉恨和警惕。這個女人是誰好強的氣場……她來乾什麼
我,顧晚,無視了全場聚焦的目光,無視了沈修謹和林薇薇那兩張瞬間變色的臉,踩著鑲嵌碎鑽的黑色高跟鞋,步履從容而穩定地走進這夢幻的婚禮殿堂。阿森如同最忠誠的影衛,沉默地跟在我身後半步,手裡捧著一個看似普通的銀色手提箱。
空氣凝固了,隻剩下我高跟鞋敲擊地麵的清脆聲響,嗒,嗒,嗒……如同死神的腳步,一步步踏在沈修謹瀕臨崩潰的神經上。
這位女士,司儀最先反應過來,試圖維持場麵,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請問您是……
我冇有看他,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燈,直接鎖定了舞台中央那對僵硬的新人。
沈總,我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死寂的空氣,帶著一種奇異的、令人心顫的穿透力,清晰地傳遍宴會廳的每一個角落,新婚大喜。
我的唇角緩緩勾起,那笑容完美無瑕,卻冰冷得毫無溫度,如同覆蓋在刀刃上的薄霜。
亡妻蘇晚泉下有知,想必也會為二位……感到‘由衷’的‘欣慰’。
亡妻蘇晚四個字,如同四顆重磅炸彈,狠狠砸在寂靜的宴會廳裡!瞬間激起一片壓抑不住的嘩然!
蘇晚沈修謹那個死了的前妻
她是誰提蘇晚乾什麼
她剛纔說什麼‘由衷欣慰’這語氣……
賓客們交頭接耳,驚疑不定的目光在沈修謹、林薇薇和我之間來回掃視。沈修謹的臉色已經慘白如紙,嘴唇哆嗦著,身體搖搖欲墜。林薇薇緊緊抓著他的胳膊,指甲幾乎要嵌進他的肉裡,臉上血色儘失,隻剩下驚惶。
你…你到底想乾什麼!沈修謹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嘶啞地吼出來,帶著破音的恐懼和絕望,保安!保安呢!把這個瘋子給我轟出去!
幾個穿著製服的保安聞聲衝了過來,試圖靠近。
我看誰敢動顧小姐!一個冰冷威嚴的聲音驟然響起。顧振山不知何時已出現在宴會廳側翼的貴賓休息區門口,他身後跟著幾名神情冷峻、氣場迫人的黑衣保鏢。他並未上前,隻是站在那裡,眼神如同實質的冰錐,冷冷地掃過那幾個保安。那幾個保安瞬間被那強大的氣勢所懾,僵在原地,動彈不得。
顧振山!遠山集團的顧振山!他竟然也在這裡!還公然維護這個顧晚!
賓客們的震驚達到了頂點,意識到事情遠非他們想象的那麼簡單。
我微微抬手,示意阿森。
阿森立刻上前一步,將手中的銀色手提箱放在早已被清空的、原本用來播放新人甜蜜VCR的巨大投影設備操作檯上。動作精準利落。
沈總彆急。我看向舞台上如同待宰羔羊般的沈修謹,聲音依舊平穩,甚至帶上了一絲近乎溫柔的殘忍,我說過,今天是來送賀禮的。
我的指尖,輕輕點在銀色手提箱的密碼鎖上。
這份禮物,是我代表蘇晚,送給二位……遲來的‘新婚祝福’。
哢噠。
一聲輕響,在死寂的宴會廳裡清晰得如同驚雷。手提箱應聲彈開。
裡麵並非實物,而是一個連接著複雜介麵的精密設備。
阿森動作迅捷地將設備連接到投影儀。瞬間,宴會廳前方巨大的、原本播放著新人婚紗照的LED螢幕,暗了下去。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不祥的預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冇了整個水晶宮。
沈修謹目眥欲裂,發出絕望的嘶吼:不——!關掉!給我關掉!!他發瘋似的想衝下舞台。
晚了。
螢幕猛地亮起!
冇有唯美的婚紗照,冇有甜蜜的過往。
出現的畫麵,赫然是沈家彆墅二樓走廊的監控視角!
畫麵清晰得纖毫畢現。時間戳顯示:三個月前,下午4點27分。
隻見主臥房門猛地被撞開!穿著居家服的蘇晚(我)踉蹌著衝了出來,臉上是極致的憤怒和悲傷,撲向裹著浴巾、躲在沈修謹身後的林薇薇,目標直指她手腕上的翡翠鐲子!
接著,是沈修謹那張因狠毒而扭曲的臉!他一把抓住蘇晚的胳膊,毫不留情地狠狠向後一推!
蘇晚的身體瞬間失去平衡,後背重重撞在欄杆上!
然後,是林薇薇那張寫滿得意和惡毒的臉!她用口型無聲地說出那四個字:去死吧,蠢貨!
最後,是沈修謹那充滿殺氣的、冰冷刺骨的吼聲:薇薇懷孕了!我的孩子!蘇晚,算我求你,你成全我們吧!彆鬨了!
伴隨著這聲成全,畫麵中,沈修謹的手,帶著一股凶殘的、決絕的力量,狠狠推向蘇晚的胸口!
蘇晚的身體如同斷線的風箏,在一聲絕望的嘶喊中,從二樓欄杆處,直直地墜落下去!
啊——!畫麵定格在蘇晚墜落瞬間那張因恐懼和劇痛而扭曲的臉上。
與此同時,監控裡清晰地錄下了沈修謹那最後一句,如同地獄傳來的詛咒:
蘇晚嗬……她死了最好,正好給你騰位置。
轟——!!!
宴會廳徹底炸了!
尖叫聲!倒吸冷氣聲!難以置信的驚呼聲!打翻杯碟的碎裂聲!瞬間交織成一片混亂的海洋!
天啊!是謀殺!
是沈修謹推下去的!他親口承認了!
還有那個林薇薇!她當時就在現場!她還笑了!
孩子原來那時候林薇薇就懷孕了!
偽君子!殺人犯!畜生!
報警!快報警啊!
閃光燈瘋狂地亮起,記者們像嗅到血腥味的鯊魚,不顧一切地往前湧,鏡頭貪婪地對準了舞台上那對徹底崩潰的新人。
假的!這是假的!是合成的!是誣陷!沈修謹像一頭徹底瘋狂的困獸,揮舞著手臂,歇斯底裡地咆哮著,試圖撲向投影設備,卻被衝上來的保安(這次是攔他的)死死按住。他精心維持的深情麵具徹底碎裂,露出底下猙獰醜陋的真相。
林薇薇更是發出一聲淒厲到變調的尖叫,雙手死死捂住耳朵,彷彿這樣就能隔絕那可怕的畫麵和聲音。她精心描畫的妝容被涕淚糊成一團,婚紗裙襬被自己慌亂中踩住,整個人狼狽不堪地跌坐在舞台上,小腹的隆起暴露無遺,引來更多鄙夷和唾棄的目光。她看著台下那些指指點點的賓客,看著鏡頭,巨大的恐懼和羞恥讓她渾身篩糠般抖起來。
孩子……我的孩子……她神經質地喃喃自語,雙手護住肚子,眼神渙散,已然瀕臨崩潰。
我站在人群的漩渦中心,如同礁石般冷硬。冷漠地看著這場由我親手導演的、盛大而華麗的崩塌。
禮物送到了。我的聲音通過麥克風,清晰地傳遍每一個角落,冰冷得不帶一絲波瀾。祝二位……
我的目光掃過舞台上失魂落魄的林薇薇,最終定格在如同喪家之犬般被按住的沈修謹臉上,唇角緩緩勾起,吐出最後三個字:
新、婚、快、樂。
說完,我轉身,不再看身後那場由天堂直墜地獄的鬨劇。阿森立刻上前,為我分開混亂的人群。
閃光燈瘋狂追逐著我離去的背影,記者們聲嘶力竭的提問被隔絕在身後。顧振山在不遠處對我微微頷首,眼神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讚許。
走出奢靡而混亂的水晶宮,外麵清冷的空氣湧入肺腑。
身後,警笛聲由遠及近,尖銳地撕破了希爾頓酒店上空虛偽的喜慶。
複仇的火焰,纔剛剛開始燃燒。
……
冰冷的探視玻璃,將內外分割成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玻璃這邊,是窗明幾淨的會客室。陽光透過百葉窗,在地板上切割出條狀的光影。我,顧晚,穿著一身剪裁利落的菸灰色羊絨套裝,長髮一絲不苟地挽起,露出光潔的額頭和那張線條冷硬的臉。指尖端著一杯黑咖啡,嫋嫋的熱氣在空氣中盤旋,氤氳不了眼底的半分冰寒。
玻璃那邊,是森然的精神病院特護病房。牆壁是令人壓抑的灰白色。沈修謹穿著藍白條紋的病號服,形容枯槁,眼窩深陷,曾經打理得一絲不苟的頭髮如今亂如蓬草,油膩地貼在額前。他像一頭焦躁的困獸,在狹小的空間裡來回踱步,雙手神經質地抓撓著自己的手臂,留下一道道血痕。嘴裡不停地唸叨著破碎的詞語:鐲子……視頻……蘇晚……顧晚……魔鬼……她是魔鬼……
偶爾,他那雙渾濁、佈滿血絲的眼睛會猛地抬起,死死地盯住玻璃這邊的我,眼神裡充滿了刻骨的怨毒、深入骨髓的恐懼,還有一絲……病態的、扭曲的希冀。
晚晚……蘇晚……他的聲音透過通話器傳來,嘶啞乾澀,帶著一種令人作嘔的黏膩感,如同毒蛇滑過枯葉。是你嗎我知道是你……你回來了……你原諒我了是不是我知道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
他猛地撲到玻璃前,枯瘦的手掌啪地一聲拍在冰冷的玻璃上,留下一個汗涔涔的手印。佈滿紅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我,急切地、語無倫次地哀求:
我們複婚!對!複婚!我娶你!我馬上和林薇薇那個賤人離婚!她騙了我!是她勾引我的!孩子……孩子也不是我的!都是她的錯!晚晚,你纔是我的妻子!我們重新開始!我把沈氏都給你!都給你!求求你……放我出去……這裡全是瘋子!他們會弄死我的!
他用力捶打著厚厚的防彈玻璃,發出沉悶的咚咚聲,狀若癲狂。
複婚我輕輕晃動著手中的咖啡杯,看著深褐色的液體在杯壁掛出完美的弧度。唇角緩緩勾起一個冰冷而嘲諷的弧度,聲音透過通話器,清晰地傳入對麵那個瘋子的耳中,如同淬了冰的針。
沈修謹,我微微傾身,靠近通話口,清晰地吐出最後一句判決,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和厭惡:
臟了的男人……
我嫌噁心。
話音落下的瞬間,我清晰地看到沈修謹眼中最後那絲扭曲的希冀之光,如同被重錘擊碎的玻璃,徹底崩裂、熄滅,隻剩下無邊的、死寂的絕望和瘋狂。他喉嚨裡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絕望到極點的嘶嚎,額頭和手掌更加瘋狂地撞擊著玻璃,發出令人牙酸的悶響。
我麵無表情地直起身,將手中那杯一口未動的黑咖啡,連同那份廉價的溫情和最後的憐憫,隨意地放在旁邊的桌子上。
轉身,冇有絲毫留戀。高跟鞋踩在光潔的地麵上,發出清脆而決絕的迴響。
阿森,我的聲音平靜無波,如同在吩咐一件最尋常不過的小事,通知院方,加強看管。下次探視……
我微微側頭,眼角的餘光掃過玻璃後那個徹底崩潰、瘋狂撞擊的身影,如同掃過一堆散發著腐臭的垃圾。
不必再安排了。
陽光透過走廊儘頭的窗戶,灑下大片金色的光斑。我迎著光走去,每一步都踏得沉穩而堅定。身後那歇斯底裡的撞擊聲和絕望的嘶吼,被厚重的門徹底隔絕,迅速消散在寂靜的空氣中,再也無法侵擾分毫。
嶄新的世界,在腳下鋪開,冰冷而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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