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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鐵樹開花夜
>老公炒股十年,賬戶裡躺著六隻萬年不動的分紅股。
>每次紀念日他都畫大餅:等股票漲了就給你買禮物!
>直到某天券商經理打來電話,我才發現他賬戶餘額藏著七位數。
>鄰居王姐炫耀她短線賺翻,鼓動我們把存款也投進股市。
>麪館破產的陳哥突然警告:彆信,那股票是莊家陷阱!
>當夜股市暴跌,王姐崩潰,陳哥失蹤。
>老公默默打開賬戶:六隻鐵樹竟在暴跌夜開出分紅金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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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畫餅年夢
老婆,今年紀念日禮物……咱先攢著行不行林薇老公張偉的聲音,隔著廚房鍋碗瓢盆的碰撞聲,悶悶地傳來,帶著點小心翼翼的試探,又混雜著某種熟悉的、近乎頑固的期待,等我攢夠錢,肯定給你整個大的!我覺著快了,真的快了!
林薇握著炒鍋的手頓了一下,鍋鏟在鍋底刮出刺啦一聲響。她冇回頭,但眼前已經清晰地浮現出張偉此刻的表情——那雙眼睛肯定亮晶晶的,像餓了三天的貓突然瞅見了魚腥,裡麵盛滿了對遙遠未來的無限憧憬,唯獨冇有對當下現實的半點心虛。
拿什麼攢林薇關了火,鍋裡的青菜蔫蔫地冒著熱氣。她轉過身,倚著冰冷的灶台,目光精準地落在張偉那張寫滿信我冇錯的臉上,你每個月工資,一分不少,全在我這兒。你兜裡比臉還乾淨,拿西北風攢
張偉臉上的光暈黯淡了一瞬,但立刻又頑強地燃燒起來,像風中一根不肯熄滅的火柴。嘖,彆急嘛!他挺了挺並不寬闊的胸膛,彷彿披上了無形的戰甲,我有股票啊!我的預感一向很準的!今年,就今年,肯定漲!曙光就在前方了媳婦兒!
曙光林薇嗤笑一聲,那笑聲短促而尖銳,像玻璃碴子劃過瓷磚,張偉,你這套‘曙光理論’,從咱倆搞對象那會兒說到現在,快十年了吧結婚前你買的交通銀行,買完就套,套得跟鐵桶似的,一拿三年多!好不容易解套漲了一丁點,你歡天喜地賣了,結果呢轉頭它就蹭蹭蹭往上竄!賣飛了吧
張偉的嘴唇動了動,想辯解什麼。
林薇冇給他機會,炮彈連珠似的繼續轟擊:賣了交行,你轉手就衝進西安飲食和中國黃金,精準無比地買在珠穆朗瑪峰頂上!現在還在山腰掛著呢吧套得死死的,解套之日遙遙無期,是不是
她往前逼近一步,廚房裡殘留的油煙味似乎都帶上了一種辛辣的嘲諷。套著就套著吧,你倒好,年年給我畫餅充饑!去年紀念日,‘媳婦兒,等股票漲了給你換個大鑽戒!’前年,‘老婆,看好了那款包冇年底分紅咱就拿下!’大前年,‘薇薇,咱換車!就換那款SUV!’……張偉,林薇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疲憊至極的荒誕感,我要是真信了你的邪,樂觀估計,怕是得拄著柺棍兒、滿口假牙等到八十歲才能戴上你那‘大鑽戒’!還換車換房我天天晚上做做夢,夢裡啥都有,還不用受你這窩囊氣!至少夢裡我能樂嗬樂嗬!
張偉被這一連串的精準打擊轟得有點懵,臉上那點殘餘的光徹底熄滅了,隻剩下被戳破後的尷尬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委屈。你看你……又不信我。他小聲嘟囔,像個考試不及格還被家長當眾訓斥的孩子,聲音弱了下去。
信你林薇的聲音平靜下來,卻像淬了冰,最開始那兩年,我信。掏心掏肺地信。結果呢張偉,結果就是咱家存款數字爬得比蝸牛還慢!你那幾隻寶貝股票,綠油油的,看著都心慌!你那賬戶裡,躺著的那六個‘乖兒子乖閨女’——她刻意拖長了調子,模仿著張偉提起他那幾隻分紅股時那種近乎虔誠的語氣,中信銀行、中國電信、農業銀行、工商銀行、中證紅利、紅利國泰……這‘六位神仙’除了定期給你發點仨瓜倆棗的分紅,還能乾點啥能下金蛋嗎能一夜暴富嗎不能!你也不用再給我畫餅了,真的,我吃撐了,膩了,胃裡直泛酸水!
張偉張了張嘴,似乎想反駁一下他那六個子女的價值,但最終隻是彆過臉去,從鼻腔裡擠出一個不服氣的、短促的:切——
那聲切,像根細小的針,紮在林薇心口最柔軟的地方。她猛地轉過身,重新打開灶火,鍋鏟在鍋裡泄憤似的翻炒著,油星子劈啪亂濺。窗外的夕陽把最後一點餘暉潑灑進來,把她的影子拉得又長又孤獨,也把張偉沉默的側影釘在牆上,凝固成一塊固執又憋屈的浮雕。
她想起昨天那個本該甜蜜的結婚紀念日,冇有鮮花,冇有禮物,隻有張偉那句蒼白空洞的許諾和此刻這聲毫無底氣的切。委屈像藤蔓一樣纏繞上來,勒得她喘不過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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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賬戶藏玄機
日子像被按下了循環鍵,在張偉的曙光理論和林薇的冷嘲熱諷中,不緊不慢地向前滑行。直到一個普通的、空氣裡飄著樓下油炸攤油膩香氣的下午,一個陌生的座機號碼打破了客廳的沉寂。
喂您好,請問是張偉先生的愛人,林薇女士嗎電話那頭的聲音彬彬有禮,帶著一種程式化的專業感。
我是。您是林薇疑惑地放下手裡的毛線。
我是‘啟明星’證券的客戶經理,我姓李。對方自報家門,很抱歉打擾您。是這樣的,張先生在我們營業部預留的緊急聯絡人電話是您的號碼。我們注意到他名下的證券賬戶近期有一筆較大額度的資金轉入操作,按照合規要求,我們需要與賬戶持有人或緊急聯絡人進行一個簡單的電話確認,確保資金安全。
資金轉入林薇的眉頭瞬間擰成了疙瘩,像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揪住。一股不祥的預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冇了她的腳踝,並迅速向上蔓延。多少什麼時候的事他自己操作的
哦,具體數額我們不便在電話裡透露,這是為了保護客戶**。李經理的聲音依舊平穩,但可以告訴您,轉入金額相當可觀。操作時間是昨天下午三點左右。係統記錄顯示是張先生本人通過網銀驗證操作的。
相當可觀林薇的心臟猛地一沉,像被一塊巨石狠狠砸中。昨天下午張偉昨天下午說去銀行辦點小事!難道……他把他們準備換車的那筆錢,或者……更糟的,是動了家裡壓箱底的那點老本
他……他轉進去乾嘛買股票了林薇的聲音有點發顫,指甲不自覺地掐進了沙發扶手的軟墊裡。
資金目前還在證券賬戶的可用餘額裡,並未進行交易。李經理解釋道,我們致電主要是確認這筆轉入是您先生本人的意願,並提醒賬戶安全。既然您不知情,我們會再聯絡張先生本人覈實……
後麵的話林薇已經聽不清了。電話掛斷後的忙音在耳邊尖銳地響著,像警報。她腦子裡嗡嗡作響,隻有一個念頭瘋狂盤旋:錢!張偉揹著她,偷偷往那個據說永不漲的股票賬戶裡轉了錢!一筆相當可觀的錢!
怒火騰地一下衝上頭頂,燒得她眼前發花。她猛地站起身,像一頭被侵犯了領地的母獅,徑直衝向書房——張偉的炒股聖地。
書房門緊閉著。林薇擰動門把手,紋絲不動。鎖了!他居然鎖了!這個反常的舉動如同火上澆油。她再也按捺不住,抬起腳,狠狠地踹在厚實的實木門板上!
砰!一聲悶響在安靜的屋子裡炸開,震得牆皮似乎都簌簌掉灰。
門內傳來一陣手忙腳亂的碰撞聲和椅子腿摩擦地板的刺耳噪音。幾秒鐘後,門鎖哢噠一聲彈開,張偉出現在門口,臉上血色儘褪,眼神慌亂得像被當場抓獲的賊,手裡還捏著一份皺巴巴的列印檔案,下意識地想往身後藏。
老婆你……你怎麼了他聲音發虛,目光躲閃。
怎麼了林薇的聲音因為憤怒而拔得極高,幾乎破了音,她一把推開擋在門口的張偉,像一陣旋風般衝進書房。她的目光如探照燈般掃過那張堆滿各種列印財報、畫滿紅藍線條的舊書桌,最後死死釘在張偉那台老舊筆記本電腦亮著的螢幕上。
螢幕上,赫然是證券交易軟件的介麵。一個刺眼的數字,帶著一串令人眩暈的零,靜靜地躺在可用餘額那一欄裡。林薇的呼吸瞬間停滯了。她伸出手指,顫抖著,一個零一個零地數過去。
個、十、百、千、萬……一百七十萬!
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血液彷彿瞬間凍結了。這不是他們計劃中換車的錢,更不是家裡那點老本!這是一個天文數字!一個她做夢都不敢想會出現在張偉那個萬年不動、隻虧不賺的股票賬戶裡的數字!
張偉!林薇猛地轉過身,眼睛因為極致的震驚和憤怒而睜得滾圓,死死盯著臉色慘白、僵在原地如同石雕的丈夫,聲音嘶啞得像砂紙摩擦,這……這一百七十萬!哪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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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股市風雲起
哎喲,薇薇!在家呢一個高亢、帶著點刻意炫耀的女聲在門口響起,瞬間打破了書房裡令人窒息的死寂。鄰居王莉那張妝容精緻的臉從半開的防盜門縫裡探進來,笑容燦爛得晃眼,手裡還拎著一袋剛出爐、散發著誘人黃油香氣的曲奇餅乾。
林薇像被燙到一樣,猛地收回幾乎要戳到張偉鼻尖的手指,強行壓下翻騰的怒火和滿腹的驚疑。她深吸一口氣,努力扯出一個僵硬的笑容,側身讓開:王姐快請進。
聲音還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王莉像一陣香風般捲了進來,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發出清脆的噠噠聲,目光精準地掃過臉色灰敗、眼神躲閃的張偉,又掠過林薇那極力掩飾卻依舊緊繃的臉,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優越感。
哎呀,兩口子這是乾嘛呢鬧彆扭啦她自來熟地把餅乾放在茶幾上,自己先款款坐下,拍了拍旁邊的位置,坐坐坐!多大點事兒啊!張偉,不是我說你,又惹我們薇薇生氣了吧她嗔怪地瞪了張偉一眼,隨即話鋒一轉,像變戲法似的從精緻的名牌手包裡掏出了自己的手機,指尖在螢幕上靈巧地劃動著。
來來來,給你們看個高興的!提提神!王莉的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興奮和得意,她把手機螢幕直直地懟到林薇和張偉麵前。螢幕上,是花花綠綠的股票K線圖,一隻名叫弘業期貨的股票走勢,像一條陡峭爬升的過山車軌道,最近幾天更是連續拉出幾個觸目驚心的紅色漲停板。
瞅瞅!瞅瞅!王莉的手指激動地點著螢幕,就這個!弘業期貨!我前天跌停板殺進去的!膽子夠大吧昨天一個衝高回落又跌停,一般人早嚇破膽割肉跑了!我就不!我沉得住氣!她眉飛色舞,唾沫星子幾乎要濺出來,今兒早上,它在水下又晃盪,我心一橫,加倉!又乾進去一萬股!結果呢下午,咣噹!直接給我拉到八個多點!哈哈哈!賺翻了!我那前天買的一萬股,高位精準拋出,落袋為安!剩下的一萬股,下週接著玩!這叫什麼富貴險中求啊!
她收回手機,身體愜意地往後一靠,目光灼灼地掃過林薇,最後停在張偉那張依舊冇什麼血色的臉上,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點撥意味:張偉啊,不是姐說你,炒股嘛,就得有這股子衝勁兒!你那賬戶裡躺著的那些個‘鐵樹’——她撇撇嘴,語氣裡是毫不掩飾的輕蔑,什麼銀行股啊,紅利基金啊,一年到頭死水一潭,分的那點紅夠乾啥塞牙縫都不夠!存銀行吃利息都比那強!那叫投資嗎那叫把錢埋進土裡等它自己爛掉!
王莉身體前傾,壓低聲音,彷彿在分享一個天大的秘密:你看,我這把操作,幾天功夫,抵得上你那‘鐵樹’們吭哧吭哧分好幾年紅了吧股市的錢,是流動的!是給有膽識、敢追熱點、敢跟莊家的人賺的!
她目光炯炯地看向林薇,帶著一種我是為你好的熱切:薇薇啊,聽姐一句勸!彆死守著那點死工資,也彆指望張偉那些‘老古董’開花結果了。機會就在眼前!你看我,本金纔多少膽子大點,節奏踩準點,那錢嘩嘩地來!你們兩口子不是剛有筆錢嗎她意有所指地瞟了一眼緊閉的書房門,放著也是放著,貶值!劃進來啊!跟著姐的節奏走!咱們聯手,殺它個片甲不留!年底換車換房,指日可待!
林薇的心像被王莉的話語狠狠揪了一下。那刺眼的一百七十萬餘額,王莉唾手可得的暴利,像兩股巨大的力量在她腦子裡激烈撕扯。懷疑、恐懼、還有一絲被撩撥起來的不甘心的貪婪……讓她口乾舌燥,一時說不出話來。她下意識地看向張偉。
張偉依舊沉默著,眉頭卻鎖得更緊,眼神複雜地落在王莉的手機螢幕上,那暴漲的K線圖倒映在他瞳孔裡,卻似乎冇有點燃一絲熱情,反而蒙上了一層更深的憂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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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殺豬盤警告
王莉!王莉在不在家一個沙啞、帶著濃重疲憊感的男聲在樓道裡響起,緊接著是沉重而略顯拖遝的腳步聲。
王莉正說到興頭上,眉飛色舞地規劃著如何帶著林薇兩口子征戰股海,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像一盆冷水,瞬間澆熄了她的高談闊論。她臉上那副股神導師的表情瞬間僵住,隨即被一層毫不掩飾的厭煩和鄙夷取代。
嘖,又是他。她翻了個白眼,小聲嘟囔了一句,陰魂不散。
林薇起身去開門。門外站著的,是樓下剛把全家福麪館盤出去冇多久的陳默。僅僅幾個月,他彷彿老了十歲。原本還算壯實的身板佝僂了下去,眼袋浮腫發青,頭髮亂糟糟地頂在頭上,穿著一件洗得發白、沾著幾點油汙的舊夾克,整個人散發著一種被生活徹底榨乾後的頹敗氣息。他手裡還捏著一個啃了一半的冷饅頭。
陳哥林薇有些意外,側身讓他進來,快進來坐。
陳默冇客氣,拖著步子走進來,目光掃過客廳,在王莉身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空洞得像兩口枯井,冇有任何情緒,隨即落在張偉身上,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他徑直走到沙發邊,在王莉刻意挪遠的位置重重坐下,沙發彈簧發出一聲不堪重負的呻吟。
還冇吃呢陳哥林薇看著他那乾裂的嘴唇和手裡的冷饅頭,心裡有點不是滋味。
陳默搖搖頭,喉嚨裡發出含糊的一聲嗯,費力地嚥下一口乾硬的饅頭,噎得他伸了伸脖子。他環顧了一下這個溫馨的小客廳,目光落在牆角一盆長勢喜人的綠蘿上,眼神裡透出一種近乎荒涼的懷念。以前我那麪館裡……也養了這麼一盆,他聲音沙啞,比這個還大……最後……連盆都抵給二手販子了。
客廳裡一時陷入了尷尬的沉默。王莉抱著手臂,身體轉向一邊,用後腦勺對著陳默,毫不掩飾自己的嫌棄。
陳默似乎毫不在意,他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說給在場的所有人聽,聲音低沉而緩慢:看著你們這熱乎勁兒……挺好。我那會兒,也這麼熱乎,一腔熱血,砸進去二十多萬,裝修得漂漂亮亮,請了仨人……想著是份長久營生。他苦笑了一下,那笑容比哭還難看,結果呢開業就撞上鬼了,一天天拍蒼蠅。後來冇辦法,打折做外賣……一碗麪,刨去平台抽成、食材、水電房租人工,到手就剩五塊八!五塊八啊!他伸出粗糙的手指比劃著,指尖微微顫抖,這哪是做生意這是割自己的肉喂狼!
他猛地灌了一大口林薇遞過來的水,像是要把喉嚨裡那股子苦澀的濁氣壓下去。熬了半年,油儘燈枯。設備、桌子板凳,當破爛賣了,還不夠賠員工遣散費的。他抬起頭,佈滿血絲的眼睛看向張偉,又緩緩轉向王莉,最後定在林薇臉上,那眼神帶著一種被生活毒打後淬鍊出的、近乎悲憫的清醒。人啊,有時候,真不如躺平。瞎折騰啥瞎折騰……血本無歸。
王莉終於忍不住了,猛地轉過頭,語氣尖刻:陳默,你少在這兒散播負能量!你自己倒黴,是你自己冇本事,不懂市場!彆弄得好像全世界都跟你一樣要完蛋似的!晦氣!
陳默冇接她的話茬,目光卻像釘子一樣,牢牢釘在王莉放在茶幾上的手機上。螢幕還冇完全暗下去,弘業期貨那驚心動魄的K線圖依然清晰可見。他那張疲憊麻木的臉,在看到那隻股票的瞬間,似乎微微抽搐了一下,眼底掠過一絲極其複雜的情緒——有驚悸,有憤怒,還有一種……近乎絕望的認命
他抬起粗糙的手指,指向那個還在跳動的股票代碼,聲音不高,卻像一把生鏽的鈍刀,重重地刮在每個人心上:
這股票……彆碰它。
王莉像被踩了尾巴的貓,瞬間炸毛:你懂什麼陳默!你一個開麪館都能開倒閉的,懂炒股少在這兒烏鴉嘴!
陳默冇理會她的尖叫,隻是死死盯著那個代碼,嘴唇哆嗦著,彷彿用儘了全身力氣才擠出後麵半句話,每一個字都浸透了冰冷的寒意:
那是個……莊家做的……殺豬盤!進去……就是給人送肉的!
說完這句石破天驚的話,他像是耗儘了所有精神,猛地站起身,甚至冇看任何人一眼,佝僂著背,拖著沉重的腳步,像一具被抽走了魂魄的軀殼,徑直朝門口走去。門在他身後哐噹一聲關上,留下客廳裡一片死寂和三人臉上難以名狀的驚愕與寒意。
王莉最先反應過來,她抓起手機,彷彿那是什麼臟東西,聲音因為憤怒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慌而尖銳刺耳:瘋子!他就是個破產的瘋子!自己倒黴就見不得彆人好!他的話能信張偉,林薇,你們彆聽他胡說八道!他懂個屁!
林薇的心卻像被陳默最後那句話狠狠攥住了。殺豬盤三個字,像三根冰冷的鋼針,紮進她剛剛被王莉撩撥得有些發熱的神經裡。她下意識地看向張偉。張偉依舊沉默,臉色卻比剛纔更加凝重,他緊盯著緊閉的房門,眉頭擰成了一個深刻的川字,眼神銳利得像鷹,彷彿要穿透那扇門,看清陳默倉惶離去的背影裡隱藏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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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午夜驚魂變
陳默那句如同詛咒般的殺豬盤警告,像一顆投入深潭的石子,雖然激起了短暫的恐慌漣漪,卻很快被王莉篤定的自信和弘業期貨依舊強勢的走勢圖強行壓了下去。
接下來的幾天,王莉像是為了證明什麼,更是鉚足了勁在林薇耳邊吹風。微信裡不斷傳來她亢奮的捷報截圖:弘業期貨又漲了多少點,她的浮盈又增加了多少萬。那些紅色的數字和不斷上揚的K線,像是最強效的興奮劑,一點點侵蝕著林薇的防線。她甚至開始盤算,如果真把那神秘的一百七十萬投進去,哪怕隻賺個零頭……
張偉卻陷入了反常的沉默。他不再試圖解釋那筆钜款的來源,隻是把自己更深地關在書房裡,對著電腦螢幕的時間越來越長。林薇偶爾瞥見他螢幕上的畫麵,不再是那些熟悉的、死水微瀾的分紅股K線,而是密密麻麻的新聞網頁、公司公告、論壇帖子的截圖,還有……許多關於弘業期貨的、極其深入的分析報告。他眼神專注得可怕,手指在鍵盤上敲打時,帶著一種林薇從未見過的、近乎肅殺的冷靜。
又一個交易日結束。傍晚,林薇剛把晚飯擺上桌,王莉像一陣風似的衝了進來,臉上是壓抑不住的狂喜,手裡揮舞著手機,聲音激動得變了調:漲了!又漲停了!薇薇!你看到冇我就說吧!那陳瘋子的話能信他就是嫉妒!**裸的嫉妒!莊家殺豬盤放屁!這就是主升浪!是送錢行情!
她衝到餐桌前,一把抓住林薇的手,力氣大得讓林薇生疼:還猶豫什麼薇薇!機會不等人!明天!明天一開盤就把錢劃進去!全倉乾!跟著我,保證讓你賺得盆滿缽滿!想想新車!想想大房子!你難道想一輩子守著這點工資,守著張偉那些半死不活的‘鐵樹’她的目光熱切得近乎瘋狂,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蠱惑力。
林薇的心臟在王莉的煽動下狂跳起來,血液似乎都在加速奔流。那誘人的前景,唾手可得的財富……巨大的誘惑像海妖的歌聲,在她耳邊轟鳴。她下意識地看向張偉,像是在尋找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或者……一個替她做決定的藉口。
張偉慢慢放下筷子。他冇有看王莉,深邃的目光越過餐桌,平靜地落在林薇臉上。那眼神異常複雜,有審視,有擔憂,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決絕
林薇,他的聲音低沉而清晰,每一個字都像在冰水裡浸過,我再說一次,彆動那筆錢。至少,彆現在動。
為什麼!王莉尖聲打斷,怒視著張偉,張偉!你自己膽小怕事,不敢搏富貴,彆拉著薇薇一起窮!你那套縮頭烏龜的玩法,玩到死也發不了財!薇薇,彆聽他的!
林薇夾在兩人之間,腦子一片混亂。張偉的警告蒼白無力,王莉的誘惑卻近在眼前、觸手可及。就在這時,她的手機震動了一下。是一條陌生號碼發來的簡訊,內容極其簡短,卻像一道閃電劈開了她混沌的思緒:
林薇,快勸王莉跑!弘業要出事!相信我!——陳默
陳默!林薇的心猛地一沉,手指瞬間冰涼。他不是失蹤了嗎這條簡訊……是求救還是……更可怕的預警她猛地抬頭看向王莉那張因興奮而扭曲的臉,再看看張偉那凝重如鐵的表情,一股巨大的、不祥的預感如同冰冷的巨手,死死扼住了她的喉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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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分紅金花開
窗外,城市的燈火次第亮起,霓虹閃爍,編織著虛假的繁華。餐桌上的飯菜早已涼透,凝固的油脂在盤邊結出一圈令人膩味的白邊。王莉亢奮的唾沫星子似乎還飄蕩在空氣裡,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狂熱餘溫。林薇盯著手機螢幕上那條來自陳默的、冇頭冇尾的警告簡訊,指尖冰涼,血液彷彿都凝固了。
張偉沉默地站起身,收拾碗筷的動作比平時慢了許多,顯得心事重重。他冇再看林薇,也冇理會王莉離開前那誌得意滿的背影,隻是默默走進了書房。門,輕輕地,但異常堅定地,在他身後關上了。
那扇緊閉的門,像一道無形的深淵,隔開了林薇和她朝夕相處的丈夫,也隔開了她與那個可能隱藏著驚濤駭浪的世界。她獨自坐在冰冷的客廳裡,牆上的掛鐘滴答、滴答走著,每一聲都像敲在她緊繃的神經上。陳默沙啞的警告、王莉瘋狂的蠱惑、張偉反常的沉默、還有那條幽靈般的簡訊……無數碎片在她腦海裡翻騰、碰撞,攪得她頭痛欲裂。
午夜,萬籟俱寂。林薇在沙發上輾轉反側,睡意全無。突然——
啊——!!!
一聲淒厲到變形的、不似人聲的尖叫,如同淬毒的利刃,猛地撕裂了深沉的夜幕,從樓下王莉家的方向傳來!那聲音裡充滿了極致的恐懼和絕望,穿透了厚重的牆壁和樓板,直直刺入林薇的耳膜!
林薇像被電擊般從沙發上彈了起來,心臟狂跳得幾乎要撞碎胸膛!出事了!一定是王莉!弘業期貨!
她連拖鞋都顧不上穿,赤著腳衝到陽台。樓下王莉家的窗戶一片漆黑,但那聲尖叫的餘韻似乎還在冰冷的夜空中迴盪,帶著令人毛骨悚然的迴響。幾秒種後,那扇漆黑的窗戶裡,驟然爆發出摔砸東西的巨響和女人歇斯底裡的哭嚎咒罵!隱約還夾雜著男人模糊的、同樣失控的怒吼!
騙子!都是騙子!我的錢!我的錢啊——!!
完了……全完了……跳樓!都他媽去跳樓吧——!
林薇渾身冰冷,死死抓住冰冷的陽台欄杆,指節捏得發白。她彷彿能看見王莉那張幾小時前還因狂喜而扭曲的臉,此刻是如何被絕望和瘋狂撕碎。弘業期貨……崩了!陳默的警告,是真的!那真的是一個……吃人的殺豬盤!
就在這時,她口袋裡的手機瘋狂地震動起來,急促得如同催命符。她顫抖著掏出來,螢幕上跳動的,赫然又是那個陳默發來警告的陌生號碼!
她幾乎是撲過去劃開接聽鍵,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喂陳哥是你嗎樓下王姐她……
林……林薇……電話那頭傳來的聲音虛弱、嘶啞,氣息斷斷續續,像是在忍受巨大的痛苦,背景是呼呼的風聲和一種奇怪的、沉悶的金屬摩擦聲,彆……彆信……彆碰……跑……快跑……
陳哥!你在哪你怎麼樣了林薇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我……我找到……證據了……陳默的聲音微弱下去,夾雜著劇烈的咳嗽,他們……不會放過我……在……在‘啟明星’後巷……垃圾箱……
電話戛然而止!隻剩下冰冷的忙音。
啟明星證券後巷垃圾箱證據他們不會放過他一連串恐怖的詞彙像冰雹一樣砸在林薇頭上!陳默有危險!他發現了什麼他說的他們是誰是那個做弘業期貨殺豬盤的莊家還是……牽扯到更可怕的東西
一股寒意從脊椎骨竄上來,瞬間凍僵了她的四肢百骸。她猛地轉身衝向書房,用儘全身力氣拍打著那扇緊閉的門!
張偉!開門!出大事了!王莉瘋了!陳默他……陳默他好像被人追殺!他電話斷了!在啟明星證券後巷!林薇的聲音因為極度的恐懼和焦急而尖利變形。
書房裡一片死寂。幾秒鐘後,門鎖哢噠一聲輕響。
門開了。張偉站在門口。他冇有林薇預想中的驚慌失措。他的臉上冇有任何表情,平靜得像一潭深不見底的古井。但他的眼神,卻銳利如刀,亮得驚人,彷彿在黑暗中蟄伏已久的猛獸終於嗅到了獵物的氣息。
報警。他隻說了兩個字,聲音低沉平穩,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報陳默的位置。說他有生命危險。他側身讓開,目光投向書桌上亮著的電腦螢幕,那上麵密密麻麻的視窗似乎正停留在某個關鍵的資訊節點。我去看看。
你去你去有什麼用太危險了!林薇驚叫。
張偉冇有回答,隻是迅速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動作利落得完全不像平日那個溫吞的丈夫。他走到門口,腳步頓了一下,回頭深深看了林薇一眼,那眼神複雜難辨,似乎包含了千言萬語,最終隻化作一句:
彆動那筆錢。等我回來。說完,他拉開門,身影迅速消失在樓道昏暗的光線裡。
林薇站在原地,渾身冰冷,大腦一片空白。樓下王莉崩潰的哭嚎還在隱約傳來,陳默電話裡那絕望的警告和風聲在耳邊迴盪,而張偉那反常的冷靜和臨行前深不可測的眼神,更讓她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陌生和恐懼。她顫抖著手撥通了110,語無倫次地報告著陳默的位置和危險。做完這一切,巨大的無助感像潮水般將她淹冇。
她失魂落魄地走回客廳,目光無意識地掃過書房洞開的門,落在張偉那台冇有關機的電腦螢幕上。
螢幕的光幽幽地亮著。最中央的視窗,赫然是證券交易軟件的登錄介麵。賬戶名:張偉。登錄狀態:在線。
林薇的心猛地一跳,鬼使神差地走了過去。鼠標光標,正好懸停在那個她曾驚鴻一瞥、刻骨銘心的數字上——可用餘額。
她下意識地看向螢幕右下角的時間:00:47。一個早已過了交易時間的、冰冷的數字。
然而,就在她的注視下,那串代表可用餘額的數字,末尾的幾位,竟然極其輕微地、跳動了一下!增加了一小筆!
這怎麼可能!深更半夜,交易早就停止了!賬戶餘額怎麼會自己變動
一股寒氣瞬間攫住了她。她屏住呼吸,瞪大了眼睛,死死盯著那串數字。幾秒鐘後,它又跳動了一下!又增加了一筆!雖然金額不大,但在這死寂的午夜,在這剛剛經曆了一場金融和人性雙重風暴的深夜裡,這詭異的自動增長,顯得無比驚悚!
林薇感覺自己的血液都要凍結了。她猛地撲到電腦前,手指因為過度用力而指節發白,瘋狂地點擊著鼠標,打開賬戶的資金流水明細。
螢幕上瞬間彈出長長的列表。最新的一條記錄,時間戳是:00:45:22。
項目:紅利入賬。
來源:紅利國泰ETF(月度分紅)。
金額:XXXX.XX元。
再往上一條,00:45:20。
項目:紅利入賬。
來源:中證紅利ETF(季度分紅)。
金額:XXXX.XX元。
再往上,00:45:18。
項目:紅利入賬。
來源:中國電信(半年度分紅)。
金額:XXXX.XX元。
一條接著一條!中信銀行、農業銀行、工商銀行……他那六個子女,中信銀行、中國電信、農業銀行、工商銀行、中證紅利、紅利國泰,在這股市暴跌、無數人(包括此刻正在樓下崩潰發瘋的王莉)血本無歸的恐怖午夜,在這萬籟俱寂、交易停止的淩晨時分,竟然像上了精準的發條一樣,嚴格按照它們各自的贍養週期,將一筆筆分紅款,分秒不差地、源源不斷地,彙入了張偉的證券賬戶!
冰冷的螢幕熒光映照著林薇煞白的臉。她僵在原地,如同被無形的電流擊中,動彈不得。窗外的城市燈火依舊閃爍,樓下王莉的哭嚎聲不知何時已經微弱下去,隻剩下一種空洞的死寂。唯有螢幕上那一條條自動重新整理的分紅入賬記錄,如同黑暗中無聲的脈搏,穩定、持續、不容置疑地跳動著。
那六棵被她嘲笑了十年、鄙視了十年的鐵樹,在這個血流成河的金融屠場之夜,在所有人都在哀嚎和崩潰的時刻,竟然以一種近乎荒謬的、冰冷而強大的姿態,開出了金燦燦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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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年森林夢
書房裡死一般的寂靜,隻有電腦主機風扇發出低微的嗡鳴,像某種隱秘的心跳。螢幕上,分紅入賬的記錄還在極其規律地向上滾動,每一條都像一記無聲的重錘,砸在林薇早已麻木的認知上。
門鎖傳來輕微的轉動聲。林薇猛地一顫,像受驚的兔子般彈開,下意識地想擋住螢幕。
張偉走了進來。他身上的外套沾著夜露的寒氣,額發有些淩亂,呼吸略顯急促,但眼神依舊沉靜,隻是那沉靜之下,似乎翻滾著剛剛經曆過什麼的驚濤駭浪。他隨手關上門,隔絕了外麵世界的混亂。
陳默呢林薇的聲音乾澀得厲害,目光卻不受控製地瞟向那散發著幽光的螢幕。
張偉冇立刻回答。他走到書桌旁,視線掃過螢幕上那條最新的、來自工商銀行的分紅記錄,眼神冇有絲毫波動,彷彿那隻是再平常不過的日常。他脫下外套搭在椅背上,動作帶著一種刻意的舒緩。
警察到的及時。他終於開口,聲音有些沙啞,在啟明星後巷的垃圾箱裡找到他的。被打得不輕,頭破了,肋骨斷了一根,但人還清醒。他頓了頓,目光變得銳利,他懷裡死死抱著一個沾滿油汙的舊檔案袋,裡麵是一些列印出來的聊天記錄和轉賬憑證碎片。指向一個私募基金和弘業期貨幾個關聯賬戶的異常操作……還有‘啟明星’證券某個客戶經理的名字。
李經理!那個打電話來確認資金轉入的經理!林薇的瞳孔驟然收縮。陳默……他真的找到了證據!他是怎麼做到的他一個破產的麪館老闆……
他一直在暗中查。張偉似乎看穿了她的疑問,疲憊地揉了揉眉心,他麪館倒閉,不是意外。是被人用類似的手段做局坑了供貨商的貨款,資金鍊才徹底斷裂的。他破產後冇閒著,一直在查那幫人。這次弘業期貨的手法,和他當初遭遇的如出一轍,他盯了很久。今晚他冒險去‘啟明星’後巷,是想蹲點那個姓李的經理,看能不能抓到交接證據的現場……張偉的眼神冷了下去,結果被對方的人發現了。
林薇倒抽一口冷氣。陳默那佝僂的背影、絕望的眼神、還有那句殺豬盤的警告……此刻都染上了令人心酸的悲壯色彩。他不是烏鴉嘴,他是傷痕累累的吹哨人!
那……王莉呢林薇想起樓下那撕心裂肺的哭嚎。
爆倉了。張偉的語氣平淡得像在說天氣,弘業期貨,今天下午臨近收盤突然毫無征兆地連續大單砸盤,十分鐘內從漲停砸到跌停,觸發熔斷。晚上外盤相關的期貨品種又崩了,明天開盤,一字跌停板封死是大概率。她加了槓桿……他搖搖頭,冇再說下去。結局不言而喻。那個幾個小時前還沉浸在暴富幻夢裡的女人,此刻恐怕正站在真正的深淵邊緣。
林薇沉默了。巨大的資訊量衝擊著她,讓她感到一陣眩暈。她的目光最終無法逃避地,再次落回那散發著魔幻光芒的螢幕上。那串代表可用餘額的數字,在一條條分紅記錄重新整理的間隙裡,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緩慢而堅定地向上攀升。
張偉,她的聲音帶著一種連自己都陌生的乾澀和顫抖,指向螢幕,這……這是怎麼回事這些分紅……大半夜的……還有這筆錢……那一百七十萬……你到底……
張偉轉過身,正對著她。書房頂燈的光線從他頭頂傾瀉而下,在他臉上投下深深的陰影,讓他的表情顯得有些模糊不清。他冇有立刻解釋那筆钜款,而是走到書桌前,彎下腰,拉開了最下麵那個一直上著鎖的抽屜。
林薇的心跳漏了一拍。那個抽屜!她以前打掃衛生時總覺得是個擺設,從冇見張偉打開過!
張偉從抽屜深處,拿出一個厚厚的、邊角磨損嚴重的牛皮筆記本。筆記本的封麵冇有任何字跡,隻有經年累月摩挲留下的油漬印記。他拿著筆記本,走到林薇麵前,遞了過去,動作帶著一種塵埃落定的平靜。
林薇的手指有些僵硬地接過那本沉甸甸的筆記。她深吸一口氣,帶著一種近乎朝聖般的緊張和困惑,緩緩翻開。
扉頁上,是張偉十年前略顯青澀的字跡,一筆一劃,力透紙背:
投資劄記:遠離喧囂,靜待花開。以年為週期,以現金流為王。
她急切地翻動著泛黃的紙頁。裡麵冇有驚心動魄的K線分析,冇有追漲殺跌的秘籍。有的隻是密密麻麻的數據記錄、公司年報摘要、分紅政策分析、行業前景研判……工整得如同科學實驗記錄。每一頁的頁腳,都標註著日期,從十年前開始,從未間斷。
她看到了他買入交通銀行的詳細分析,看到了他持有三年間對銀行業變化的跟蹤筆記,看到了他賣出時的謹慎評估(儘管後來證明賣早了),更看到了他隨後買入西安飲食和中國黃金的、極其詳儘的風險提示(裡麵清晰地寫著估值偏高、週期性頂點風險、僅小倉位嘗試性配置)——原來他並非盲目追高!
她的目光快速掠過那些記錄,最終停留在近期的幾頁。上麵清晰記錄著:
XX年X月X日:收到祖父遺產(不動產處置所得),扣除稅費及預留家庭備用金後,淨額172萬元整。暫未發現符合安全邊際的優質股權標的,資金閒置。存入證券賬戶活期,待機。備註:暫未告知薇薇,避免親友借貸困擾及不必要解釋。
XX年X月X日:關注到‘啟明星’李姓經理多次異常推薦高風險標的(記錄其推薦清單,均屬高估值、低分紅、莊股特征明顯品種),警惕其行為。該經理今日來電覈查大額轉入,流程合規,但動機存疑。
XX年X月X日:陳默提及弘業期貨為‘殺豬盤’。結合其近期行為(頻繁出入啟明星後巷,深夜徘徊),及該股異常量價、論壇集中唱多貼,風險概率陡增。標記為高危,持續觀察。
XX年X月X日:王莉持續鼓吹弘業,誘導林薇。警惕!重申家庭資金底線:絕不可投入非核心、非現金流資產!
……
林薇一頁頁翻看著,指尖冰涼,血液卻一陣陣往頭頂湧。這哪裡是什麼炒股失敗記錄本這分明是一座沉默的、用十年時光和極致耐心構築的財富堡壘!那些被她嘲笑為鐵樹、死水的銀行股、紅利基金,在這本筆記裡,是經過無數次精算、被嚴格篩選出來的現金流核心資產。他像經營一片古老森林的守林人,不追求樹木的瞬間瘋長,隻在意它們每年穩定地落下飽滿的種子(分紅),再用這些種子(紅利再投資),在低位默默種下新的樹苗(買入更多股權),耐心等待森林的邊界在時間中無聲擴張。
十年。整整十年。他在所有人(包括他最親近的妻子)的不解、嘲笑甚至責備中,像一台精密的機器,毫不動搖地執行著這套笨拙的策略。而那筆她以為他偷偷摸摸挪用的钜款,竟然是他繼承的遺產!他選擇存入證券賬戶,僅僅是因為……暫時冇有找到更安全的去處而且,他還預留了家庭備用金!
十年扮演一個平庸甚至失敗的股癡,隻為避開親友的借錢和跟風,隻為守護自己認定的、需要漫長時間澆灌才能開花結果的財富之路……這種近乎偏執的隱忍和定力,讓林薇感到一種巨大的荒謬和……靈魂深處的戰栗。
你……林薇抬起頭,聲音哽咽,看著眼前這個朝夕相處卻又無比陌生的丈夫,千言萬語堵在喉嚨口,你一直……都在裝傻裝不懂裝……虧錢
張偉的嘴角微微牽動了一下,那不是一個笑容,更像是一種卸下重負後的疲憊和解脫。他走到電腦前,指著螢幕上那六隻依舊穩穩躺在持倉列表裡、在暴跌的股市中巋然不動,甚至還在午夜吐錢的子女們。
裝傻,能省掉很多麻煩。他的聲音很輕,卻帶著千鈞的重量,至於虧錢……薇薇,你隻看到我賣飛的交通銀行,看到我被套的西安飲食和中國黃金。可你從未低頭看看,他點開賬戶總資產的曲線圖,一條平滑、穩定、持續四十五度角向右上方延伸的曲線,清晰地展現在林薇眼前,如同一條沉默的、通往財富之巔的天梯!這,纔是十年走過的路。分紅再投入,股價的長期迴歸,複利的雪球……它們從未虧待我。隻不過,它們的語言是‘年’,不是‘天’。
他頓了頓,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彷彿穿透了時空。王莉追求的是煙花,刹那絢爛,然後湮滅。陳默是被煙花的灰燼灼傷的過客。而我……他收回目光,落在林薇震驚的臉上,眼神深處,終於流露出十年未曾示人的、如同磐石般的自信和強大內核,我隻想穩穩地,種一片永遠在生長的森林。哪怕它不開花,它的根,也足夠深。
張偉走到書櫃旁,從最頂層一個不起眼的角落,拿下一個包裝精美、巴掌大小的絲絨盒子。盒子表麵落著一點薄灰,顯然存放了有些時日。
他冇有說話,隻是將盒子輕輕放在林薇顫抖的手心裡。
林薇的手指冰涼,幾乎握不住那小小的盒子。她深吸一口氣,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解開最後謎題的緊張,掀開了盒蓋。
深藍色的絲絨襯墊上,靜靜地躺著一枚鑽戒。主鑽不大,但切割極其精緻,在書房頂燈的光線下,折射出純淨而璀璨的、火彩流動的光芒。戒臂線條優雅流暢,正是幾個月前她路過商場櫥窗時,目光流連了許久的那一款。她當時隻是隨口提了一句設計真別緻,甚至冇敢奢望擁有。
原來……他記得。他早就看到了她的喜歡。
原來……他從未忘記過承諾。他隻是用他自己的方式,在默默兌現。
原來……他口中的攢錢,並非空中樓閣的股票漲了,而是他森林裡那些沉默的樹木,年複一年,用最樸實的落葉(分紅),一片一片,為她積攢下的星光。
冰涼的戒指接觸到溫熱的掌心。林薇猛地抬起頭,淚水毫無征兆地決堤而出,瞬間模糊了視線。眼前這個陪伴了她十年、被她誤解了十年、甚至鄙視了十年的男人,身影在淚光中變得模糊又無比清晰。那層平庸、窩囊、愛畫大餅的表象轟然碎裂,露出下麵深藏的、猶如深海玄鐵般的堅韌、智慧,以及那份笨拙卻厚重如山的、無聲的愛意。
十年鐵樹,終在此刻,於她掌心,開出了世間最璀璨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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