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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司掌世間姻緣的神明,我從未想過自己會有失控的一天。
而這罪魁禍首,當屬那位淩霄帝君!
他,九天之主,萬古神尊,性情素來孤高如雲巔之雪,卻心血來潮要去凡間渡什麼七情劫。他倒是揮揮衣袖走了,卻將我的司緣殿攪得天翻地覆,不得安寧。自他下凡後,我這裡便香火鼎盛,日夜不休。
所有不速之客,登門拜訪的第一句話,無一例外:聽聞淩霄帝君此番下界,是要渡情劫
緊接著便是第二句:還請司緣仙子成全,將我的命格與帝君牽在一起!
要知道,淩霄帝君是何等存在他是天道規則的化身,威嚴冷峻,萬年不沾俗情。除了他殿前那棵從不開花的梧桐,冇有任何生靈能在他麵前維持常態。他那高懸於九天之上的淩霄殿,層層疊疊的仙障如同不可逾越的壁壘,隔絕了三界無數仙神的敬畏與仰慕。
如今,這萬年神尊要渡情劫,不啻於冰川在赤道上行走,引得無數自命不凡者紛至遝來。
我剛送走一位哭訴著五萬年前在論道大會上被帝君風姿折服的女神,又迎來一位雙目含淚地追憶三萬年前如何與帝君有過一麵之緣的仙君……
我身心俱疲。
不知從何處聽來的流言,說我殿中的同心結能引動命數,於是那些仙神便明搶暗奪,不過幾日,我殿中掛滿梁宇的同心結就變得七零八落。
我痛心疾首。
她們又打聽到,凡塵俗世的男女,需有姻緣紅線牽引方能締結連理,便日日上門求索,糾纏不休,言語囉嗦。
我已然麻木。
最終,她們又探聽到,神仙之間的緣分,非姻緣簿上親筆所書不可。
我下意識地護住我的姻緣簿,終於忍無可忍,發出了來自靈魂深處的怒吼:都給我適可而止!
淩霄帝君不過是下凡曆個劫,你們究竟要鬨到什麼地步
一個個都想和他綁定命格,是嗎
好!
我發出一聲冷笑,在眾目睽睽之下翻開姻緣簿,找到淩霄帝君的那一頁。金色的神文烙印在書頁之上,玄奧而神聖。
【九天之主,帝君淩霄,命格天定,無慾無情。】
你們都想染指淩霄帝君我偏要讓你們的癡心妄想化為泡影。
我雙手抓住書頁,在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中,猛地用力一撕!
嘶啦——
那記載著帝君命格的一頁,竟被我硬生生從姻緣簿上撕了下來!
我將那頁金色的紙張揉成一團,神火自掌心燃起,瞬間將其化為飛灰。
冇有了命格,看你們還如何糾纏!我叉著腰,黑化得明明白白,他的命,他自己過去吧!
那群仙神們都看傻了,呆若木雞地望著我,半晌纔有人小聲嘀咕:可是……司緣仙子,您撕毀了帝君的命格之頁,這……這是逆天大罪啊!
我,司緣仙子本人,瞬間語塞:
凡人時運不濟,是喝涼水都塞牙。神仙倒黴,是親手把天給捅了個窟窿。
淩霄帝君的命格之頁被我付之一炬,他便成了遊離於天道之外的存在。
我本以為他會像斷了線的風箏,在凡間隨波逐流,曆完劫數便罷。
可事情遠比我想象的嚴重。
他如同一顆投入平靜湖麵的頑石,激起的漣海外層層,凡間的命數因他而亂,無數人的姻緣線糾纏錯亂,甚至連生死簿都出現了大片無法書寫的空白。
這下罪過可大了!
我不敢再有任何隱瞞,立刻前往天宮,向天帝負荊請罪。
天帝表現得異常寬和,他撚著鬍鬚對我說:你既親手撕毀了淩霄的命格,那便由你下凡去為他重塑命軌。你要為他編織一段完整的人生,讓他經曆七情六慾,最終得以善終。若能助他圓滿劫數,重返天庭,自然最好……如若不能,也無大礙。屆時,朕便抽你神源,散你仙魄,用你的神魂去填補天道因你而出的裂隙。如此小懲大誡,想必你不會有異議吧。
不!這絕對不行!
以神魂補天,便是形神俱滅,永不超生!
我清楚這懲罰的嚴重性,絕非兒戲。可闖下的大禍已無法挽回。
我隻剩下最後一世的機會。
在這一世裡,我必須親手為淩霄帝君譜寫一段完美的人生,讓他愛有所依,老有所終!
我返回司緣殿,閉關凝神,將全部神力彙聚成一個執念——為他編織命運。
隨著我翻掌施法,紅光迸發,我的神體漸漸變得虛無,神魂則化作無數光點,飄然墜向凡間,去尋找那一世的淩霄帝君。
我叫沈思緣,是一名入殮師,官府備案,祖傳手藝的那種。
我天生便能看到一些常人看不見的東西,比如人身上的氣。或黑或白,或濃或淡。因此,我從不與人親近。
如今我已二十有二,仍是孑然一身。
在這個時代,二十二歲還未出嫁的女子,又做著這等與死人打交道的行當,基本就斷了成家的念想。
我的父母早亡,隻有一個師父帶我入行。他總為我發愁,生怕我無人問津,孤獨終老。他的擔憂不無道理,我的確……成了眾人眼中的不祥之人。
可我對此毫不在意。我雖孤身一人,卻送了無數人最後一程的體麵。
可以毫不誇張地說,除了大理寺卿蕭凜,經我之手送走的逝者,無一不是麵目安詳,走得平靜。
至於為何大理寺卿成了唯一的例外。
原因很簡單,他是個活人,而且活得比誰都精神。
說出來旁人或許不信,但我就是發自內心地想為他送終。
當然,是壽終正寢的那種。
若問我與他有何淵源那純屬孽緣。
他貴為大理寺卿,當今聖上最信任的鷹犬,怎會與我這區區一介入殮師扯上關係。
可我就是想讓他的人生有個圓滿的結局。
一年前,他第一次出現在我的義莊。
【城西富商慘死家中,死狀詭異,仵作束手無策,特請沈氏入殮師協助查驗……】
那時的我,對他尚無瞭解,隻當是一樁棘手的案子。我整理好工具,便動身前往。
我滿心盤算的,是如何讓這位富商走得體麵些,莫要嚇著來弔唁的親友。
然而,當我親眼見到蕭凜時,內心卻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衝擊。
當時,他正立於屍身旁。清冷的月光透過窗欞灑下,落在他玄色的官服上,也照亮了他那張俊美得不似凡人的臉。
我當場就呆住了,腳步像是被釘在原地,腦中一片空白。
他身上的氣,不是凡人該有的黑或白,而是一片混沌的灰色,彷彿被濃霧包裹,看不清過去,也望不見未來。
我承認,那第一眼,我確實被他這獨特的氣震撼到近乎失語。
可還不等我回過神,他便轉過頭,一雙深不見底的眼眸望了過來。
你就是沈思緣他的聲音像他的人一樣,冷得冇有一絲溫度。
我回過神,斂衽一禮:民女便是。
聽聞你有一雙巧手,能讓逝者如生。他語調平淡無波。
一名下屬在他耳邊低語:大人,她就是城中有名的‘鬼手’思緣。
蕭凜的目光落在我提著的工具箱上:開始吧,本官要看你如何‘妙手回春’。
大人說笑了,我垂下眼簾,走到屍身旁,民女隻會讓逝者安息,而非起死回生。
他冇有再說話,隻是站在一旁,靜靜地看著。
他帶來的壓迫感太強,周圍的官差大氣都不敢出。
我定了定神,開始工作。清洗,縫合,上妝……每一個步驟都一絲不苟。
一炷香後,原本麵目猙獰的富商,在我的手下變得神態安詳,彷彿隻是沉沉睡去。
周圍響起一片壓抑的驚歎聲。
而立於一旁的蕭凜,依舊麵無表情。
他緩緩將目光從屍身上移開,投向我。
那淡漠的視線,彷彿能看穿人心。
我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主動開口:大人,可還滿意
他冇有回答,而是反問:你驗屍時,可有發現什麼
我心頭一跳,猶豫片刻,還是輕聲說:死者心口有針孔大小的傷口,深可見骨,應是銳器所致。且他死前神情驚恐,雙目圓睜,不似尋常仇殺。
此言一出,周圍的官差都麵露驚色。這些細節,連經驗最豐富的仵作都未曾發現。
蕭凜的眼中終於有了一絲波瀾。他走近我,聲音壓低了幾分:還有呢
……他身上有淡淡的檀香味,與這凶案現場格格不入。我將自己的發現和盤托出。
蕭凜定定地看了我片刻,轉身道:收隊。
他雷厲風行地帶著人走了。
我以為此事就此了結。冇想到第二天,他就派人送來了一百兩酬金,以及一句話。
……從今往後,大理寺的案子,你隨時候命。
我立刻擠出笑容,對來人說:民女遵命!請轉告蕭大人,民女定當儘心竭力,保準大人您查案他閉眼,您問訊他安眠,您定罪他長眠!
來人被我這番話嚇得臉色發白,連滾帶爬地跑了。
撿回一條小命的我(至少當時是這麼覺得的),開始了我與蕭凜長達一年的孽緣。
他是個查案狂魔,京中大小命案,他無一不親力親為。而我,便成了他專屬的屍體顧問。
這樣一個冷酷無情、斷案如神、眼神能殺人的男人,根本不可能擁有正常的人生。
他的人生,隻有案件、屍體和無窮無儘的黑暗。
我苦思冥想了半個月後,終於得出了一個結論。
——我必須為他的人生增添一些色彩!
從那天起,我立刻開始行動。
作為一名合格的命運編織者,我深諳如何潛移默化地影響一個人。
很快,大理寺的同僚們發現,他們那位不食人間煙火的蕭大人,身邊開始出現一些變化。
第一年開春,我藉口義莊的桃花開了,給他送去了一籃親手做的桃花酥。
他看著點心,皺眉道:本官不喜甜食。
我將籃子放下,笑道:大人日夜操勞,需得補充些糖分。這不叫甜食,叫‘精力’。
他冇再拒絕。
第二年盛夏,京中酷熱難耐,我親手熬了綠豆湯,用井水鎮得冰涼,送去大理寺。
他看著湯碗,冷聲道:公務在身,無暇享用。
我將湯碗推到他手邊:大人心火旺盛,需得降降暑氣。這不叫享用,叫‘清心’。
他默默地喝了。
第三年深秋……如今已是第四個年頭。
大理寺那位令人聞風喪膽的活閻王,依舊是那個活閻王。但在他冰冷的世界裡,似乎多了一絲若有若無的煙火氣。
對於這個進展,我十分滿意。
但蕭凜顯然不滿意。
於是,我被請進了大理寺,這是今年的第十次了。
昏暗的停屍房裡,燭火搖曳。
一隻骨節分明的手執著一把解剖刀,正慢條斯理地颳著一塊骨頭上的殘肉。刀鋒與骨骼摩擦,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響。
我站在門口,看著蕭凜的舉手投足,心中暗自讚歎:真是個衣冠禽獸、玩弄屍骨的絕色美人。
感慨完畢,我恭敬地行禮:民女參見大人。
蕭凜垂眸,繼續著手上的活計。
不等他發話,我便搶先一步,用袖子半掩著臉,帶上了哭腔:大人,您又尋民女來,可是又有棘手的案子了民女實在無能,這雙眼睛都快看花了。
眼睛花了蕭凜的動作一頓,淡淡地反問,我看你倒是精神得很,還能給本官送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呃……
我咬了咬唇,故作無辜地望著他:並非民女多事,實在是看大人您形銷骨立,心中不忍。您為國為民,民女也想儘些綿薄之力。
蕭凜放下解剖刀,抬眸看我,一字一頓地說:本官如今的清淨,皆被你所擾。
哎呀!我故作驚詫,用手帕輕拭眼角,大人此話,民女實在不解。自從為大人效力,民女一直安分守己,從未逾越。隻盼大人能身體康健,長命百歲,將來能得個善終。民女如此赤誠,大人可要明察秋毫。
蕭凜從停屍台上走下來,逼近我,單手撐在我身後的牆壁上,將我困於他和牆壁之間。
嘶~
我這顆不安分的心啊!
美色當前,不多看幾眼簡直是暴殄天物。活閻王再凶,那也是美人。
我嘴上請他明鑒,眼睛卻毫不客氣地在他身上打量。
蕭凜的目光與我交彙,眉峰微揚:這幾年,你倒是越發膽大了。
我抿嘴一笑:民女不敢。
不然還能怎樣總不能每次見他都嚇得發抖吧
如今我三五日便要見他一次,四年下來,我對他身上的氣比對我自己還熟悉。
正因如此,我才無所畏畏懼,甚至敢於捋虎鬚,明裡暗裡地關心他。
蕭凜垂下眼簾:坐。
好嘞!我毫不客氣地在旁邊的小凳上坐下,搓了搓手,舒了口氣,視線又悄悄挪回他臉上,大人,民女能討杯熱茶喝嗎這裡太冷了。
案子還冇破,你倒有臉討茶。蕭凜不冷不熱地回了一句。
我義正辭嚴道:大人放心,民女此生,必定為您尋得所有凶手,助您斷儘天下奇案!
說完,我便自顧自地走到角落的茶爐邊,倒茶,品茶,一氣嗬成,好不自在。
蕭凜拿起一份卷宗,翻了幾頁,狀似無意地說:這番保證,幾年前你也說過。本官若信你,恐怕真要被你氣死了。
我捧著茶杯,歪頭對他笑道:大人若是真被民女氣死了,那小女子也就不活了,下去陪著大人,權當是贖罪,您看可好
蕭凜的目光緩緩從卷宗上移開,與我四目相對。
我輕咬著杯沿,一雙眼睛凝視著他,又問了一遍:那樣,不好嗎
停屍房裡燭火跳動,映得他眸色深沉,像是某種無聲的漩渦。
許久,蕭凜輕哼一聲:區區一個入殮師,也敢有此妄想。
入殮師怎麼了,也是憑手藝吃飯。我抿嘴笑道,大人若是嫌棄民女身份低微,民女也無能為力,這輩子怕是到頭了。若有來生,民女定當努力投個好胎,與大人一般,生來便是人上人,門當戶對。
蕭凜斜睨了我一眼:油嘴滑舌,巧言令色。
民女本就是與死人打交道的,見了大人這般活生生的貴人,自然是想多說幾句話。我眨了眨眼,說道,大人您是朝廷重臣,是天下最明察秋毫之人,不知可否分些心思,看看民女的赤誠之心
蕭凜握緊了卷宗,眉頭微蹙:你……
民女怎麼了我繼續裝傻。
蕭凜定定地看了我片刻,終是垂下眼簾:不知死活。
這算不上什麼好話,可從他口中以這般語氣說出,我心中竟湧起一股莫名的歡喜和滿足。
真是莫名其妙,又暗自得意。
我並未欺騙蕭凜。
我對他說的話,句句發自肺腑。
我一定要讓他的人生圓滿,哪怕最後要我親自為他入殮。
因此,我與蕭凜,註定是一個為生者查案,一個為死者安魂,糾纏到底。
我原以為這一生,便能如我所願,安然度過。可萬萬冇想到,事情還是發生了變故。
京中接連發生數起官員被殺案,死狀與四年前的富商案如出一轍。人心惶惶,矛頭直指大理寺辦案不力。
蕭凜承受著巨大的壓力,幾乎住在了大理寺,幾天幾夜不曾閤眼。
我看著他眼下濃重的青黑,和他身上那愈發混沌的灰色霧氣,心中焦急萬分。
我知道,這是他命中的大劫。
我不能讓他一個人扛。
那夜,我照例去給他送宵夜,卻在書房外聽到了他與心腹的對話。
……線索都斷了,對方手法乾淨利落,像是憑空出現,又憑空消失……
大人,再查下去,恐怕會牽連到……上麵的人。
本官要的,是真相。蕭凜的聲音裡滿是疲憊,卻依舊堅定。
我端著食盒,推門而入。
大人,民女為大人燉了些安神的湯。
蕭凜看到我,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最終隻是揮手讓下屬退下。
我將湯碗放在他桌上,輕聲說:大人,有些事,或許換個角度看,便能柳暗花明。
他抬起頭,眼中佈滿血絲:什麼角度
我笑了笑,伸出手,輕輕覆在他的眼睛上。
比如,閉上眼睛,用心去看。
他身體一僵,卻冇有推開我。
我的指尖能感受到他長長的睫毛在顫動。
我用神力悄然探入他的意識,將我通過氣所看到的,那些支離破碎的線索和畫麵,化作一連串的夢境,植入他的腦海。
做完這一切,我已是滿頭大汗,臉色蒼白。
你……他拉下我的手,看到我虛弱的模樣,眉頭緊鎖,你做了什麼
我對他虛弱地一笑:冇什麼,隻是想讓大人好好睡一覺。您放心,一覺醒來,一切都會有答案的。
他握著我的手腕,力道之大,彷彿要將我捏碎。
沈思緣,你到底是什麼人
我望著他,第一次冇有嬉皮笑臉,而是認真地回答:我是……註定要為你送終的人。
說完,我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識。
……
我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蕭凜臥房的床上。
他坐在床邊,神情是我從未見過的凝重和……恐慌。
見我醒來,他一把將我擁入懷中,聲音沙啞得厲害:你究竟是誰
我靠在他懷裡,感受著他有力的心跳,輕聲說: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現在知道該怎麼做了,對嗎
他沉默了許久,才緩緩點頭。
之後的三天,蕭凜根據我給他的啟示,雷厲風行,順藤摸瓜,竟真的揪出了一個意圖謀反的親王。人贓並獲,鐵證如山。
京城震動,陛下龍顏大悅,對蕭凜大加封賞。
而我,卻因耗費了太多神力,身體一日不如一日。
我知道,我在凡間的時日不多了。
但我很滿足。
我為他擋了死劫,助他立下不世之功,讓他的人生軌跡,從一片混沌,走向了清明坦途。
他的人生,已經完整了。
蕭凜似乎也察覺到了我的變化。他不再去大理寺,每日都守在我身邊,尋遍名醫,用儘珍稀藥材,卻都無濟於事。
我笑著對他說:彆白費力氣了,我的‘命’,早就定好了。
他紅著眼,固執地搖頭:我不同意。
我撫上他的臉,看著這個我親手從深淵邊拉回來的男人,心中一片柔軟。
蕭凜,你聽我說。我用儘最後的力氣,捧著他的臉,你的人生,會很長,很精彩。你會遇到一個好姑娘,娶妻生子,兒孫滿堂,最後……壽終正寢。
不,他打斷我,字字泣血,我隻要你。
我笑了,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
傻瓜,我從一開始,就是來為你‘送終’的啊……
我的手無力地垂下,眼前的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命格重塑,劫數已滿。】
【司緣仙子,即刻歸位。】
重返天界已有一段時日。
我的司緣殿大門緊閉,任憑那些因我下凡而耽誤了姻緣的神仙們如何叫門,我概不理會。
此刻,我所有的心神都繫於淩霄殿之上!
我在凡間以身補了他的命軌,一杯清茶便羽化登仙。可淩霄帝君仍在凡塵,不知何時才能歸來。
我便日日在淩霄殿外蹲守。
淩霄殿的仙障堅不可摧,我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卻不得其門而入。我心中甚至怨念叢生:蕭凜怎麼還活著,快些曆完劫數吧!
我一連守了七七四十九日,終有一日,九天之上紫氣東來,磅礴的神力充斥四方。
我知道,淩霄回來了!
淩霄殿的仙障一層層解開,最後一層結界薄如輕紗,隱約可見其後巍峨的殿宇。
我提著裙襬三步並作兩步地跑上前去,卻被一個身著玄衣的仙官攔住:帝君曆劫歸來,正在重塑神體。仙子若無要事,還請回吧。
我有要事!我有天大的要事!我急切地說道。
仙官卻不為所動,依舊一臉肅穆:仙子有何要事,不妨直言。
我淩空一抓,一卷空白的畫軸便出現在我懷中。
我抱著畫軸,望向宮殿深處,大聲喊道:我來給帝君畫一幅像,為他的人生添一筆圓滿的結局!
話音剛落,那道輕紗般的結界,便緩緩向兩側拉開。
……
在凡間時,我向來膽大妄為。
可回到天界,我卻變得小心翼翼,甚至有些瑟縮。
倒不是我膽子變小了,隻是麵對此刻的淩霄,我實在……不敢輕舉妄動。
淩霄殿威嚴肅穆,雲霧繚繞,卻遠不及此間主人的半分威嚴。
淩霄是近乎無情的神,千萬年來,執掌規則。
我與他,一個是司掌姻緣的小神,一個是化身天道的帝君,本是雲泥之彆。
因此,我從未親身體會過傳聞中帝君一怒,天道變色是何等景象,如今總算是見識到了。
那日,淩霄迴歸天庭,我抱著一卷畫軸前去拜見。
我本以為,他會像在凡間那般,對我多有縱容。可結果,他卻連大殿的門都不讓我踏入。
我抱著那捲畫軸,站在殿外,隻聽見他那如金石般的聲音傳來。
凡塵因果,終為虛妄。既已歸位,便當斬斷前塵,勿要再生執念。
聽完這話,我險些捏碎了手中的畫軸。
什麼叫當斬斷前塵
他老人家活得太久,記性不好,我可忘不了。
他說得如此灑脫,彷彿隻有我一人深陷其中。
……我應該自信點,把彷彿二字去掉。
他已不在意,放不下的,唯有我一人。
我看遍了世間男女的相愛相守,絕不容許自己抱憾終生。
吃了閉門羹後,我回到司緣殿,翻出那本被我撕掉一頁的姻緣簿,擼起袖子就要想辦法把他的名字重新寫回去。
他不把凡間的緣分當回事,好,我也不當回事!
凡間的緣分不要了,我便給你添一段天界的姻緣,如何
冇有生離死彆,大家都是神仙,隻要天劫不至,便可永生永世綁在一起。
我身邊的仙侍見我這副凶神惡煞的模樣,遲疑地問:仙上,您這樣做……豈不是以權謀私
我頭也不抬地回答:不謀私,要這權柄何用
仙侍默默地對我豎起了大拇指。
我閉關三日,想儘了辦法,卻發現被撕毀的命格之頁,除非天道重塑,否則絕無可能複原。
這意味著,淩霄帝君,永遠地成了姻緣簿上的一個空白。
世間再無任何人,能與他共譜情緣。
包括我。
我趴在桌上,怔怔出神。
夜幕降臨,星辰高懸,我維持著這個姿勢,直到黑暗將我徹底吞噬。
凡間的深夜,尚有更夫打更。天界的深夜,卻隻有無邊的寂寥。
以及……殿外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淩霄殿的玄衣仙官麵色凝重地出現在我殿外:司緣仙子,帝君有請。
我心頭一跳,不知是喜是憂。
一路無話,我跟著他來到淩霄殿。這一次,大門敞開,暢通無阻。
殿內,淩霄背對著我,身姿挺拔如鬆。
你可知罪他冇有回頭,聲音依舊冰冷。
我低下頭,悶聲道:知罪……我不該撕毀你的命格,讓你……
本君問的不是這個。他轉過身,一雙金色的眼眸牢牢地鎖定我,你可知,你騙了本君。
我猛地抬頭:我冇有!
他緩緩走到我麵前,眼中是我從未見過的痛楚與憤怒:你告訴本君,本君會娶妻生子,兒孫滿堂,壽終正寢……可你走後,本君守著你的承諾,等了一百二十年。冇有妻,冇有子,隻有一座孤墳,和無儘的思念。你告訴本君,何為圓滿
天上一日,凡間一年。
我在淩霄殿外守了他四十九天。
他在凡塵中等了我一百二十年。
我渾身顫抖,眼眶發燙,再也無法忍耐,霍然起身,大步向外走去。
淩霄。
蕭凜。
你再說一遍前塵往事!再說一遍當斬則斬!
我若真忘了,你又該如何自處!
我咬緊牙關,雙拳緊握,剛走幾步,手腕便被他抓住。月華流轉,將我拉入一個冰冷而顫抖的懷抱。
放肆。他聲音沙啞。
不許說放肆!我將臉埋在他懷中,又氣又急,又惱又怒。
說了又如何。淩霄不解我這小小的仙子,脾氣竟比他還大,便冷聲道,你這般無禮……
不許說我無禮!我抬起頭,眼眶通紅地對他吼道。
淩霄低頭看我,頓了頓,淡哼一聲:放……
我踮起腳尖,狠狠地吻了上去。
淩霄怔在原地。待他反應過來時,我已落回了地麵。
可他卻順勢攬住我的腰,廣袖一揮,將殿門關閉,同時加深了這個吻。
唇齒相依,情意綿綿。
再分開時,我抿了抿沾染著雲雪氣息的唇瓣,拽著他的一縷長髮,低著頭,抬著眼,可憐巴巴地問:……你不是不要我了嗎
你不是要為本君的人生添一筆圓滿嗎淩霄淡淡地看著我,這最後一筆,尚未畫完。
那我以後永遠都不給你畫了!我立刻喊道。
淩霄捏了捏我的耳垂:不畫,那做什麼
我又被他捏住了命運的耳朵,這次想也不想,脫口而出:做你命格裡,唯一的敗筆!
淩霄改捏為揉,將我溫軟的耳垂在指尖把玩:你是姻緣神,成了本君的敗筆,豈不是說本君的姻緣,註定失敗
我扁了扁嘴:你可彆不要……你若不要,那姻緣簿上,就永遠是片空白了。
誰說空白,便不能書寫淩霄問。
我拉著他的手,將他帶到大殿中央的觀星台前,委屈地說:你的命格不在其上,我雖是姻緣神,卻也無法逆天改命。
淩霄隨手一揮,那本殘缺的姻緣簿便出現在他手中。
他將姻緣簿翻到最後一頁的空白處,取過我的手,握住一支筆,蘸了蘸我眼角的淚。
你還真是,淩霄搖了搖頭,無論為神為人,都是一個樣。
話語雖是嫌棄,落筆卻不含糊。
在那空白的冊頁上,他握著我的手,一筆一劃,寫下了兩個名字。
我驚訝地發現,那本不該顯現的字跡,此刻卻金光大盛,清晰無比。
寫完兩個名字,他又握著我的手,鄭重地批下了箴言。
九天淩霄,司緣神女。
命格無書,以身為譜。
前塵為序,餘生為續。
天道為證,永世為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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