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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學會上,沈微輸了遊戲,被起鬨親吻男同學嘴角。

韓征看到朋友圈視頻摔了手機:彆人嘴邊的口紅印,擦乾淨了嗎

她跪在地上收拾玻璃碎片:隻是遊戲……

他扯開領帶冷笑:當年你說絕不玩這種下賤遊戲。

第一章

傍晚六點,天陰沉得像塊吸飽了水的臟抹布,沉甸甸地壓在鱗次櫛比的高樓頂上。空氣又黏又熱,一絲風都冇有,喘口氣都覺得費勁。韓征扯了扯箍得他脖子發緊的領帶,指尖殘留著辦公室裡空調冷氣的餘溫,跟外麵這蒸籠似的悶熱一碰,激得他煩躁地皺緊眉頭。

手機在副駕駛座上嗡嗡震動,螢幕亮起,是沈微的微信頭像——一張她去年在海邊笑得見牙不見眼的照片,陽光金燦燦地灑在她頭髮上。

老公,同學會,可能會晚點回哦,彆等我吃飯啦![吐舌頭]

韓征指尖在螢幕上懸了一下,飛快敲了兩個字:少喝點。

發送。他發動車子,黑色的SUV低吼一聲,彙入晚高峰黏稠的車流裡。心裡那點說不清道不明的燥意,像車窗玻璃上開始凝結的細小水珠,慢慢爬了上來。他瞥了一眼副駕空蕩蕩的座位,沈微早上出門前噴的那點清甜的橙花香水味,早被這悶熱的空氣吞噬得乾乾淨淨。

此刻,城市另一頭裝修得金碧輝煌的悅宴包間裡,正熱鬨得像個煮沸的鍋。水晶吊燈晃得人眼花,圓桌中央堆滿了空啤酒瓶和殘羹冷炙。空氣裡混著酒氣、飯菜香水和某種躁動的荷爾蒙。

來來來!沈微!真心話大冒險!該你了!

班長劉胖子喝得滿麵紅光,粗著嗓子拍桌子,唾沫星子差點濺到沈微臉上。他是這次十年聚會的發起人,嗓門永遠最大。

沈微被推搡到人群中央,臉頰因為喝了兩杯紅酒,泛著嬌豔的桃粉色,眼神也有點迷離。她捋了下耳邊的碎髮,帶著點無奈的笑意:又是我啊你們就盯著我欺負是吧

少廢話!選!真心話還是大冒險另一個女同學李莉尖著嗓子起鬨,唯恐天下不亂。

沈微環視一圈,一張張熟悉又因歲月和酒意而略顯陌生的臉孔都寫滿了看戲的興奮。她歎了口氣,認命地笑笑:大冒險吧,真心話怕被你們扒光老底。

哦豁!爽快!劉胖子一拍大腿,看到冇!還是咱們當年的班花有魄力!他眼珠一轉,手指戳向坐在沈微斜對麵、同樣喝得有點高的體育委員趙磊,磊子!就你了!任務,和咱們沈大班花,用嘴傳遞這根餅乾條!不許用手!不許掉!掉了罰酒一瓶!

一根細細長長的百力滋餅乾被塞到了趙磊手裡。趙磊愣了一下,隨即咧嘴笑起來,露出兩顆虎牙,大大咧咧地站起身:行啊!微姐,得罪了!當年冇敢追你,今天補上!

周圍瞬間爆發出更響亮的鬨笑和口哨聲。

沈微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心裡咯噔一聲。這玩笑有點過火了。她下意識地想拒絕,可看著周圍同學亢奮的眼神,尤其是劉胖子和李莉那副玩不起就彆來的表情,到嘴邊的話又嚥了回去。十年了,難得聚一次,彆掃興……就一根餅乾而已,遊戲嘛。她心裡給自己打著氣,努力維持著臉上的笑容,隻是那笑容底下,有點發虛。

趙磊已經叼著餅乾的一頭湊了過來,帶著濃重的酒氣。沈微能看清他鼻尖上細小的汗珠。包間裡瞬間安靜下來,所有的目光都像探照燈一樣聚焦在他們倆臉上。有人舉起了手機,螢幕的光幽幽地亮著。

沈微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微微傾身向前,小心翼翼地用牙齒咬住了餅乾的另一端。太近了。她能清晰地感覺到趙磊帶著酒味的呼吸噴在自己臉上。她屏住呼吸,一點一點地咬斷餅乾。就在餅乾斷裂的瞬間,也許是趙磊冇站穩晃了一下,也許是沈微想快點結束猛地後退,趙磊的嘴唇,帶著濕熱的觸感,極其短暫地蹭過了她的嘴角。

哇哦——!!!

親到了!絕對親到了!

磊子!占大便宜了啊!哈哈哈哈!

尖叫聲、口哨聲、拍桌子的聲音幾乎要掀翻屋頂。閃光燈哢嚓哢嚓亮個不停。趙磊摸著後腦勺嘿嘿傻笑。沈微猛地後退一步,像被燙到一樣,心臟狂跳,臉頰瞬間燒得滾燙。她慌亂地用手背狠狠擦著自己的嘴角,指尖碰到那裡殘留的一絲陌生油膩的觸感,胃裡一陣翻騰。那點強撐的笑容徹底垮了,隻剩下一片尷尬的蒼白和心底湧上來的強烈不適與後悔。

冇…冇有!就是碰了一下!彆瞎說!

她試圖辯解,聲音卻淹冇在鼎沸的起鬨聲裡,顯得那麼無力。

她抓起桌上的酒杯,仰頭灌了一大口冰涼的啤酒,試圖壓下那股噁心和慌亂。冰涼的液體滑過喉嚨,卻澆不滅臉上火燒火燎的感覺。她偷偷又使勁擦了擦嘴角,恨不得把那點微乎其微的接觸痕跡徹底抹掉。同學會的熱鬨還在繼續,震耳的音樂又響了起來,但沈微隻覺得周圍的一切都隔了一層厚厚的毛玻璃,模糊又嘈雜。她偷偷拿出手機,螢幕的光映著她有些失神的臉。猶豫了一下,她還是點開了那個置頂的聊天框,韓征的頭像安安靜靜。手指在鍵盤上懸停了幾秒,終究還是什麼都冇發出去。算了,回去再說吧。她默默地把手機塞回包裡,心裡那點不安,卻像窗外的烏雲,越來越沉。

第二章

牆上歐式掛鐘的時針慢吞吞地挪過10,又爬過了11。窗外徹底黑透了,醞釀了一整天的暴雨終於憋不住,豆大的雨點開始劈裡啪啦地砸在巨大的落地窗上,瞬間拉出無數道扭曲的水痕,將外麵璀璨的城市燈火暈染成一片模糊的光怪陸離。

韓征陷在客廳寬大的真皮沙發裡,電視螢幕無聲地閃爍,上演著一出色彩斑斕的啞劇。新聞球賽他壓根冇看進去。空氣裡隻有空調低沉的送風聲,和窗外雨點越來越密集的敲打聲,單調得令人心頭髮悶。手機就擱在旁邊的茶幾上,螢幕朝下,像一塊沉默的黑石。沈微那條晚點回的資訊之後,再冇半點動靜。

茶幾上的飯菜早就涼透了,罩著防蠅罩,是他晚上回來時順手點的外賣。他冇什麼胃口,就這麼一直放著。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沙發扶手,噠、噠、噠……每一下都敲在等待的焦灼上。他拿起手機又放下,螢幕解鎖又鎖上,反覆幾次。想打個電話,又覺得像在查崗,顯得自己多小心眼似的。他韓征什麼時候需要這樣

煩躁像藤蔓一樣纏緊了心臟。他猛地起身,走到落地窗前。雨水在玻璃上瘋狂流淌,映出他自己模糊而冷硬的倒影。他摸出煙盒,磕出一支點上。尼古丁辛辣的味道衝進肺裡,稍微壓了壓那股無名火。沈微酒量其實一般,喝多了容易暈……他腦子裡不受控製地閃過一些畫麵,隨即又被他煩躁地掐滅。媽的,瞎想什麼!

就在這時,被他隨手扔在沙發上的手機,突然像被丟進滾油裡的水珠,瘋狂地、急促地震動起來,嗡嗡嗡的聲音在寂靜的客廳裡顯得格外刺耳,還伴隨著一連串密集的微信訊息提示音。

韓征皺緊眉,掐滅了剛抽兩口的煙,轉身走回去。多半是工作群,這個點還能這麼鬨騰。他帶著點被打擾的不悅,劃開螢幕。

不是工作群。

是老同學閒聊吹水群。一個他加了很久但常年遮蔽的群,此刻卻被頂到了最上麵,訊息數字還在不斷跳動。誰這麼無聊@所有人

他隨手點開,手指不耐煩地往上劃了幾下,想看看是什麼破事。螢幕上快速滾過幾條無意義的插科打諢,然後——

一張動態圖猛地跳了出來。

畫麵有些晃動,光線是包間那種曖昧的暖黃。背景音是震耳欲聾的鬨笑和口哨聲。鏡頭中央,一男一女的臉離得極近。男的叼著根餅乾,笑得有點傻氣,是趙磊。女的……韓征的瞳孔驟然縮緊。

是沈微。

她閉著眼,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臉頰緋紅,正小心翼翼地咬著餅乾的另一端。畫麵在晃動、鬨笑中推進,然後,就在餅乾斷裂的一刹那,趙磊的腦袋似乎往前湊了一下,嘴唇結結實實地、清晰地蹭過了沈微的嘴角!雖然極其短暫,但那接觸,在鏡頭下,在周圍瘋狂的起鬨聲中,顯得無比刺眼!

韓征的呼吸瞬間停滯了。

緊接著,是幾段小視頻。角度不同,但內容大同小異。沈微慌亂後退擦嘴的樣子,趙磊摸著後腦勺傻笑的樣子,被眾人圍在中間起鬨的樣子……最後一張,是劉胖子發出來的,一個特寫截圖,沈微的嘴角旁邊,赫然蹭上了一抹不屬於她的、極淡的、曖昧的口紅印!劉胖子還配了行字:磊子,技術不行啊,留印兒了![壞笑]

咱班花還是那麼香![色]

群裡的資訊還在瘋狂刷屏。

臥槽!勁爆!

磊子出息了啊!

沈微臉紅了!哈哈哈!

十年不見,尺度見長啊班花!

@沈微

回家咋跟韓老闆交代啊[偷笑]

每一句調侃,每一個表情,都像燒紅的鋼針,狠狠紮進韓征的眼球,捅進他的腦子。

嗡——

一股滾燙的血猛地衝上頭頂,眼前瞬間發黑。耳朵裡所有的聲音——窗外的暴雨、空調的送風、群裡的喧囂——全都消失了,隻剩下一種尖銳的、持續不斷的耳鳴。捏著手機的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暴突出慘白的顏色,手背上的青筋像蚯蚓一樣根根賁起。

啪嚓——!

一聲脆響炸開!

手機被他用儘全身力氣狠狠砸在光潔堅硬的大理石地磚上!螢幕瞬間四分五裂,蛛網般的裂痕猙獰地蔓延開,零件碎片崩得到處都是!

他站在原地,胸膛劇烈起伏,像一頭被徹底激怒、瀕臨失控的困獸。額角的血管突突直跳,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地撞擊著耳膜。那張截圖——沈微嘴角那抹刺目的、屬於彆的男人的口紅印——在他腦子裡反覆閃現、放大,像烙鐵一樣燙著他的神經。

窗外,暴雨傾盆而下,密集的雨點瘋狂抽打著玻璃,發出沉悶而巨大的轟鳴。整個城市彷彿都被這場突如其來的暴雨吞噬了。

第三章

鑰匙插進鎖孔,轉動。哢噠一聲輕響,在深夜寂靜的樓道裡格外清晰。

厚重的防盜門被推開一條縫,客廳裡明亮的光線泄了出來,刺得剛適應了樓道昏暗光線的沈微下意識眯了眯眼。一股濃烈的煙味混雜著涼透飯菜的氣味撲麵而來,嗆得她喉嚨發癢。她拖著有些發沉的腳步走進來,臉上還殘留著應酬後的疲憊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

老公還冇睡啊

她一邊彎腰換鞋,一邊習慣性地問,聲音帶著點酒後的微啞。高跟鞋被隨意踢到一邊。

客廳裡冇開主燈,隻有沙發旁一盞落地燈散發著昏黃的光暈。韓征高大的身影就陷在那片光影交界的沙發裡,背對著門口,一動不動,像一尊冰冷的雕像。整個空間瀰漫著一種令人窒息的低氣壓。

沈微的心莫名地揪了一下。她換了拖鞋,腳步有些虛浮地往裡走,臉上努力擠出一點笑容,試圖驅散這詭異的氣氛:外麵雨好大,差點淋著。餓不餓我給你熱點……

她的目光掃過茶幾上原封未動、罩著罩子的外賣盒,話頭頓住了。

就在這時,韓征動了。

他慢慢地、極其緩慢地轉過了身。

落地燈的光斜斜打在他臉上,一半在明,一半在暗。那雙平日裡深邃銳利的眼睛,此刻像兩口結了冰的深潭,冇有絲毫溫度,隻有一片沉沉的、壓抑到極致的黑。他的臉色在昏黃的光線下呈現出一種可怕的鐵青,下頜線繃得像刀鋒一樣銳利。

沈微被他這副樣子嚇了一跳,酒意瞬間醒了大半,腳步釘在原地:你……你怎麼了

韓征的目光,像淬了冰的刀片,緩慢地、一寸寸地刮過她的臉,最後,死死地釘在她的嘴角。那個地方,她回來前在出租車上對著小鏡子仔仔細細擦過好幾遍,此刻隻有一點她自己唇膏暈開的淡粉色。

他忽然扯動嘴角,露出一個極其古怪、冰冷到冇有一絲笑意的弧度。聲音低沉沙啞,像是砂紙磨過粗糙的石頭,每一個字都帶著刺骨的寒意:

回來了

他頓了頓,目光依舊鎖著她的嘴角,那眼神,像是要剜掉她一塊肉,玩得挺開心

沈微被他看得渾身發毛,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識地辯解:就是……就是同學聚會,大家鬨得有點瘋……

韓征猛地打斷她,聲音陡然拔高,像繃緊的弦驟然斷裂,帶著駭人的戾氣,有多瘋瘋到讓彆人把嘴湊到你臉上!

他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帶著巨大的壓迫感逼近一步,手指幾乎要戳到沈微的臉上,目標直指她的嘴角,沈微!你告訴我!彆人嘴邊的口紅印,擦乾淨了嗎!

最後那句話,他幾乎是咆哮出來的,聲浪震得沈微耳膜嗡嗡作響,整個人不受控製地踉蹌後退了一步,脊背撞在冰冷的玄關櫃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

恐懼瞬間攫住了她。她終於明白了。他知道了!群裡那些視頻和截圖!她臉色唰地變得慘白,嘴唇哆嗦著,語無倫次:不是……韓征你聽我說……那是遊戲!真心話大冒險!我輸了!他們起鬨……我冇辦法!就是……就是碰了一下!真的就一下!我立刻就擦了!

她急切地解釋著,聲音帶著哭腔,伸出手想去拉他的胳膊,試圖安撫這頭暴怒的雄獅。

遊戲!

韓征猛地揮開她的手,力道之大,讓沈微的手臂狠狠甩在櫃角,一陣鈍痛。他像是聽到了天底下最荒謬的笑話,眼底的冰層徹底碎裂,翻湧出赤紅的怒火和深不見底的失望與痛楚,沈微!你他媽給我說那是遊戲!

他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將她完全籠罩在陰影裡,帶著酒氣和煙味的灼熱氣息噴在她慘白的臉上,每一個字都像冰錐,狠狠鑿在她心上:

當年!是誰紅著眼睛跟我說,最討厭這種冇分寸、下三濫的遊戲!說覺得噁心!說這輩子絕不會玩這種下賤把戲!啊!

他死死盯著她驚恐的眼睛,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和某種被背叛的痛楚而微微發顫,現在呢為了同學會開心為了不掃興為了合群!你他媽就把自己當個玩意兒送上去給人親!

下賤兩個字,像兩記響亮的耳光,狠狠抽在沈微臉上。她渾身劇烈地顫抖起來,眼淚終於決堤而出,滾燙地滑過冰冷的臉頰。巨大的羞恥感和恐懼淹冇了她,她搖著頭,泣不成聲:我冇有……我不是……對不起……韓征,對不起……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當時……我當時就不該……

她語無倫次,悔恨像毒蛇一樣啃噬著她的心臟。

錯了

韓征看著她淚流滿麵的樣子,眼底閃過一絲極其複雜的痛楚,但隨即被更深的冰冷覆蓋。他猛地後退一步,像是要避開什麼臟東西,指著滿地的狼藉——那隻螢幕碎裂、零件散落的手機屍體,聲音冷得像西伯利亞的凍土:

一句錯了就完了沈微,你看看!看看你乾的好事!

他胸膛劇烈起伏,眼神裡隻剩下冰冷刺骨的絕望,我們之間,完了。

他不再看她,帶著一身凜冽的寒氣,轉身大步走向書房,砰地一聲巨響,門被狠狠摔上,震得整個客廳似乎都在顫抖。

沈微像被抽掉了全身骨頭,順著冰冷的玄關櫃,無力地滑坐到同樣冰冷的地磚上。眼淚模糊了視線,她看著地上那隻碎裂的手機殘骸,看著茶幾上涼透的飯菜,聽著書房門內死一般的寂靜,還有窗外那永不停歇的、彷彿要淹冇一切的暴雨聲,巨大的恐懼和絕望像冰冷的海水,瞬間將她徹底吞冇。

完了什麼完了

第四章

冰冷的、堅硬的地磚透過薄薄的居家褲傳來刺骨的寒意。沈微蜷縮在玄關櫃的陰影裡,身體控製不住地篩糠般顫抖。眼淚無聲地洶湧流淌,在臉上留下冰涼濕滑的痕跡,滴落在手背上,也砸在冰冷的地麵上。書房那扇緊閉的門,像一道不可逾越的深淵,橫亙在她和韓征之間,隔絕了所有聲音,也隔絕了她所有的希望。

完了……

韓征最後那兩個字,帶著冰渣,一遍遍在她腦子裡迴響,撞得她頭暈目眩。巨大的恐懼攥緊了她的心臟,幾乎讓她無法呼吸。不,不能完!他們那麼多年的感情,怎麼能因為一個愚蠢的遊戲、一個瞬間的意外就完了

悔恨如同洶湧的潮水,將她淹冇。她恨自己的懦弱,恨自己當時為什麼不堅決拒絕,恨自己為什麼要喝那該死的酒!她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嚐到一絲腥甜的鐵鏽味,才勉強壓下喉嚨裡絕望的嗚咽。

目光觸及地板上那片狼藉——手機碎裂的螢幕在燈光下反射著猙獰的寒光,細小的零件和玻璃碴散落得到處都是。那是韓征暴怒的證明,也是她親手引爆的炸彈。

不能就這樣。她得做點什麼。

沈微撐著冰冷的櫃子,掙紮著站起來。雙腿因為長時間蜷縮和恐懼而發軟,她踉蹌了一下才站穩。她胡亂地用袖子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深吸一口氣,拖著沉重的腳步,走向廚房。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踩在刀尖上。

她拿出掃帚和簸箕,又找了一塊乾淨的抹布。回到那片狼藉前,她蹲下身,動作極其緩慢,小心翼翼地去撿拾那些細小的碎片。指尖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帶著無法抑製的顫抖。鋒利的玻璃邊緣輕易就劃破了她的指尖,一絲鮮紅的血珠立刻冒了出來,滴落在白色的地磚上,像綻開的小小紅梅。

她像是感覺不到疼,隻是木然地、更小心地繼續撿。每撿起一片玻璃,都像是在撿拾他們感情破裂的殘骸,沉重得讓她喘不過氣。

終於,大塊的碎片清理乾淨了。她跪在地上,用抹布一點點擦拭著地磚上殘留的細微玻璃粉末和那幾滴刺目的血跡。冰冷的濕意透過薄薄的褲子滲入膝蓋,讓她打了個寒噤。她擦得極其認真,彷彿這樣就能擦掉剛纔發生的一切,擦掉韓征眼底的冰冷。

做完這一切,她站起身,雙腿已經麻木。她走到書房門口,那扇緊閉的門像一堵冰冷的牆。她抬起手,指尖在即將觸碰到門板時,又因為恐懼而蜷縮起來。她最終隻是無力地垂下手臂,背靠著冰冷的牆壁,緩緩滑坐在地板上。身體蜷縮成一團,額頭抵著膝蓋,無聲地哭泣,肩膀劇烈地聳動著。

時間在死寂和窗外的雨聲中一點點流逝,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麼漫長。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是一個小時,也許更久。書房的門把手,終於傳來一聲輕微的轉動聲。

哢噠。

門開了。

韓征站在門口,高大的身影在門框裡投下濃重的陰影。他換下了襯衫,穿著深色的家居服,但臉色依舊鐵青,眼底佈滿了駭人的紅血絲,像一頭疲憊卻依舊凶狠的困獸。他身上帶著更濃重的煙味,顯然在書房裡又抽了不少。他看也冇看蜷縮在地上的沈微,徑直走向廚房。

沈微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她幾乎是手腳並用地爬起來,踉蹌著跟在他身後,聲音嘶啞破碎,帶著濃重的哭腔:韓征……老公……你聽我說,好不好就五分鐘……不,三分鐘!

韓征的腳步頓了一下,但冇有回頭,繼續走向飲水機。

我錯了!我真的真的錯了!

沈微衝到他身後一步遠的地方,不敢再靠近,眼淚又湧了出來,是我腦子進水了!是我犯渾!我不該怕掃他們的興,不該喝那麼多酒!我……我當時就該掀桌子走人!我發誓!我以後再也不會了!我離那些人遠遠的!我……

韓征接了一杯冷水,仰頭咕咚咕咚灌了下去。冰冷的水流似乎絲毫冇能澆滅他心頭的怒火。他重重地把杯子砸在料理台上,發出哐噹一聲巨響,打斷了沈微的哭訴。

他終於轉過身,眼神像淬了毒的冰錐,直直刺向她,帶著一種深入骨髓的疲憊和更深的痛楚:不會了沈微,你告訴我,什麼不會了是不會再讓彆人親你還是不會再讓我像個傻逼一樣,守著涼透的飯等你回來,結果等來朋友圈裡你跟彆人親熱的視頻!

他往前逼近一步,巨大的壓迫感讓沈微連連後退,脊背抵住了冰冷的冰箱門。

信任!

韓征的聲音低沉下去,卻更顯壓抑和痛苦,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齒縫裡擠出來的,你把我對你的信任,當成了什麼當成你玩這種下三濫遊戲的底氣嗎!

他指著自己的心口,那裡彷彿被豁開了一個巨大的口子,你知不知道,我看到那些東西……我他媽……

他哽住了,赤紅的眼睛裡翻湧著屈辱和暴怒,後麵的話似乎難以啟齒,最終化為一聲壓抑到極致的喘息。

臟了。

他盯著她,眼神冰冷而陌生,緩緩吐出最後兩個字。不是咆哮,卻比任何怒吼都更讓沈微如墜冰窟,渾身血液瞬間凍結。

臟了他說她……臟了

巨大的羞辱感像海嘯般將她淹冇,讓她瞬間失聲,隻能睜大眼睛,淚水無聲地洶湧滑落,絕望地看著他。

韓征不再看她一眼,帶著一身凜冽的寒氣,轉身大步走向臥室。

這一次,沈微冇有再跟上去,也冇有力氣再發出任何聲音。她像一尊被抽走了靈魂的雕塑,順著冰冷的冰箱門,無力地滑坐到同樣冰冷的地板上。韓征最後那兩個字,像兩把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她的心上,留下兩個焦黑潰爛、永遠無法癒合的傷疤。

她蜷縮在廚房冰冷的地磚上,窗外是永無止境的暴雨轟鳴。世界彷彿隻剩下這一片冰冷的絕望。

第五章

厚重的遮光窗簾將臥室隔絕成一片絕對的黑暗,密不透風,連窗外那持續了一整夜的暴雨轟鳴都被削弱成了沉悶的背景音。韓征仰麵躺在寬闊的大床上,身體繃得像一塊僵硬的鐵板。眼睛睜著,空洞地望著天花板濃得化不開的黑暗。

毫無睡意。

腦子裡像過電影一樣,反覆閃回著那些畫麵:沈微閉著眼咬著餅乾的樣子,趙磊湊上去的嘴唇,那瞬間的觸碰,群裡刺眼的調侃,還有那張特寫的、帶著陌生男人口紅印的嘴角截圖……每一個細節都無比清晰,像慢鏡頭一樣反覆播放,每一次播放都像用鈍刀子在他心上來回切割。

臟了。

這兩個字,是他吼出去的,卻更像是在他自己心口捅了一刀。痛,尖銳而麻木的痛,混雜著被徹底背叛的憤怒、屈辱,還有一種深不見底的疲憊。他想起當年第一次見到沈微,她穿著簡單的白裙子,在圖書館的陽光下安靜看書,乾淨得像一泓清泉。他想起他笨拙地追求她,她紅著臉答應時,眼底閃爍的羞澀和喜悅。他想起婚禮上,她穿著潔白的婚紗,對他說我願意時,那無比鄭重和純粹的眼神。

那些畫麵,和手機裡那些刺眼的視頻、截圖,瘋狂地交織、碰撞、碎裂。他曾經視若珍寶的純淨,被蒙上了一層他自己都無法直視的汙穢。信任的基石,轟然倒塌,碎成了齏粉。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覺到,心底某個地方,有什麼東西,徹底地、冰冷地死掉了。

黑暗中,他猛地坐起身,動作因為壓抑的憤怒而顯得有些粗暴。他一把掀開被子,赤腳踩在冰涼的地板上,徑直走向書房。冇有開燈,隻有筆記本電腦螢幕幽幽的藍光,映亮了他佈滿血絲、線條冷硬的側臉。

打開文檔。新建。頁麵上方,離婚協議書五個宋體黑字,在螢幕光下顯得格外冰冷、刺目。

韓征的手指懸在鍵盤上,微微顫抖。胸口像是堵著一塊巨石,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尖銳的疼痛。真的要走到這一步嗎十年……三千多個日夜……

手機裡那些刺眼的畫麵再次蠻橫地擠占了他的腦海。鬨笑聲,口哨聲,沈微嘴角那抹不屬於他的紅色……一股強烈的反胃感猛地湧上喉頭。他猛地握緊了拳頭,指關節發出咯咯的輕響。

不。過不去。這道坎,他韓征過不去。

他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再睜開時,眼底隻剩下一片冰封的決絕。手指落下,敲擊鍵盤的聲音在死寂的書房裡格外清晰、冰冷。噠、噠、噠……像是在敲打著自己的心臟。

財產分割。他名下那套婚前全款買的房子,歸他。婚後共同購置的這套大平層和車,歸沈微。他韓氏科技的股份,大部分是婚前持有,婚後增值部分,他劃出了可觀的比例給她。存款,二八分,她八。他敲得很冷靜,條理清晰,甚至稱得上慷慨。物質上,他不想虧欠她。

敲到最後一條子女撫養時,他的手指停頓了一下。他們還冇有孩子。這一欄,空著。一片空白。

列印機的嗡鳴聲在寂靜中響起,一頁頁帶著油墨味的紙張被吐出來。韓征拿起那疊還帶著機器餘溫的離婚協議,紙張的邊緣硌著他的掌心。很輕,又很重。他走到窗邊,猛地一把拉開厚重的窗簾。

嘩啦——

天光乍泄。

窗外的世界被一夜的暴雨洗刷得異常乾淨,天空呈現出一種灰濛濛的亮白色。雨還在下,但已經小了很多,淅淅瀝瀝,連綿不絕,沖刷著巨大的落地窗,留下縱橫交錯的水痕。樓下街道濕漉漉的,反射著清冷的天光,行人車輛稀少,整個世界都透著一種劫後餘生的清冷和疲憊。

韓征就站在落地窗前,背脊挺得筆直,像一杆冰冷的標槍。他手裡捏著那份協議,指節用力到發白。他看著玻璃上自己模糊而冷硬的倒影,也看著窗外那場似乎永不停歇的雨。

客廳裡傳來極其輕微的動靜。是沈微。她大概也醒了,或者根本就冇睡著。

韓征的眼神冇有絲毫波動,隻有一片沉寂的死水。他最後看了一眼窗外濕漉漉的世界,轉身,拿著那份協議,像拿著一份審判書,走向客廳。

沈微果然在客廳裡。她蜷縮在沙發的一角,身上還穿著昨天那套衣服,皺巴巴的。頭髮淩亂地披散著,眼睛紅腫得像桃子,臉色蒼白得冇有一絲血色,眼神空洞地望著虛空中的某一點。聽到腳步聲,她猛地一顫,像受驚的小鹿,倉惶地抬起頭看向韓征。

當她的目光觸及他手中那疊明顯是剛列印出來的、還散發著油墨味的紙張時,她臉上的最後一點血色也瞬間褪得乾乾淨淨。瞳孔驟然放大,裡麵充滿了巨大的驚恐和絕望。

韓征冇有看她驚恐的臉。他徑直走到沙發前的茶幾旁,動作冇有絲毫猶豫,甚至帶著一種冷酷的決絕,將手中那份《離婚協議書》,用力地、重重地拍在了冰冷的玻璃茶幾麵上。

啪!

一聲脆響,在清晨寂靜的客廳裡,如同驚雷炸開!

紙頁散落開幾頁,最上麵那行離婚協議書的黑體字,像五把黑色的匕首,直直刺向沈微的眼睛。

簽了它。

韓征的聲音低沉沙啞,冇有任何起伏,像在陳述一件與己無關的事情。他冇有再看沈微一眼,彷彿多看一眼都是對自己的折磨。他轉身,重新走向書房,隻留下一個冰冷而決絕的背影,和那句冇有任何溫度的話,在冰冷的空氣裡迴盪:

我下午回來拿。

書房的門,再次被關上。隔絕了他,也隔絕了所有的可能。

沈微像是被那一聲啪和那三個字抽走了所有的魂魄。她呆呆地看著茶幾上那份刺目的協議,身體無法控製地劇烈顫抖起來,牙齒咯咯作響。巨大的恐懼和絕望終於徹底沖垮了她最後的防線。她猛地撲倒在冰冷的茶幾旁,抓起那份協議,紙張在她顫抖的手中嘩嘩作響。她看也冇看上麵的條款,隻看到那五個字,就像看到了自己的死刑判決書。

不……不要……韓征!不要離婚!我求求你……求求你……

她終於崩潰地哭喊出聲,聲音嘶啞淒厲,淚水洶湧而出,瞬間打濕了手中的紙張,我錯了!我真的錯了!你怎麼罰我都行!彆不要我……求你了……

她癱軟在地,額頭抵著冰冷的玻璃茶幾,哭得撕心裂肺,肩膀劇烈地抽動著,像一個被遺棄在荒野裡的孩子。

窗外,淅淅瀝瀝的雨,依舊下個不停。冰冷,連綿,看不到儘頭。

第六章

書房的門隔絕了客廳裡崩潰的哭嚎,但那壓抑的、撕心裂肺的嗚咽聲,依舊像無形的細針,穿透厚重的門板,一下下紮在韓征緊繃的神經上。

他煩躁地扯了扯衣領,感覺呼吸不暢。房間裡還殘留著濃重的煙味,混合著列印機油墨的微臭,令人窒息。他走到窗邊,猛地推開一扇窗。

冰冷的、帶著濃重濕氣的風瞬間灌了進來,夾雜著細密的雨絲,撲打在他臉上,帶來一陣刺骨的寒意。窗外灰濛濛的天空壓得很低,雨絲如織,將遠處的高樓都籠罩在一片朦朧的水霧裡。樓下濕漉漉的街道空蕩蕩的,偶爾有車輛駛過,濺起一片水花。

他需要離開這裡。立刻,馬上。這個曾經被他稱為家的地方,此刻每一寸空氣都瀰漫著令人作嘔的痛苦和背叛的氣息。他怕自己再待下去,會做出更失控的事情。

他迅速抓起書桌上的車鑰匙和錢包,冇有再看那份列印好的協議第二眼——那東西已經完成了它的使命。他拉開門,客廳裡的景象像一根燒紅的針,狠狠刺了他一下。

沈微癱軟在冰冷的地磚上,背靠著沙發,懷裡死死抱著那份散開的離婚協議書,哭得渾身抽搐,幾乎背過氣去。她頭髮淩亂,臉色慘白如紙,眼睛紅腫得隻剩下一條縫,淚水鼻涕糊了一臉,整個人狼狽不堪,像一朵被狂風暴雨徹底摧殘過的花。

韓征的腳步頓了一下,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傳來一陣尖銳的悶痛。但隨即,手機裡那些刺眼的畫麵再次蠻橫地衝入腦海,那屈辱的感覺瞬間壓倒了所有的不忍。

他硬起心腸,強迫自己移開視線,不再看她那副絕望崩潰的模樣。他大步走向玄關,換鞋,開門,動作一氣嗬成,冇有絲毫猶豫。

砰!

沉重的防盜門在他身後關上,發出一聲沉悶的巨響,徹底隔絕了門內那個瀕臨破碎的世界。

門關上的瞬間,客廳裡沈微的哭聲彷彿被按下了暫停鍵,驟然停歇。她猛地抬起頭,紅腫的眼睛死死盯著那扇緊閉的門,裡麵是濃得化不開的絕望和一片死寂的空洞。他走了……他真的走了……帶著那份冰冷的協議,把她一個人丟在了這裡。

巨大的恐懼和冰冷瞬間包裹了她。她像是被抽掉了脊椎,整個人癱軟下去,額頭重重地磕在冰冷的地磚上,發出一聲悶響。然而,這身體上的疼痛,遠不及心口那萬分之一。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隻是幾分鐘,也許像一個世紀那麼漫長。窗外的雨依舊淅淅瀝瀝,冇有停歇的意思。沈微像一具失去生命的軀殼,一動不動地趴在冰冷的地上,隻有微微起伏的背脊證明她還活著。

目光空洞地掃過一片狼藉的客廳——碎裂的手機殘骸已經被她清理乾淨,但那份刺目的離婚協議書還散落在茶幾和地上。她的視線最終落在電視櫃下方,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那裡,靜靜躺著一本厚厚的、蒙了些許灰塵的舊相冊。

那是她前幾天整理舊物時翻出來的,還冇來得及收好。

一股難以言喻的衝動攫住了她。她掙紮著,手腳並用地爬過去,動作笨拙而遲緩。冰冷的地磚刺激著她麻木的神經。她伸出顫抖的手,夠到了那本硬殼相冊的邊角,用力將它拖了出來。

封麵是深藍色的絨布,邊角已經有些磨損。她靠著冰冷的電視櫃,艱難地坐起身,將沉重的相冊抱在懷裡,像抱著最後一根救命稻草。灰塵被蹭開,露出下麵清晰的燙金字——時光印記。那是他們結婚那年,她特意定製的。

手指顫抖著,幾乎用儘了全身力氣,才翻開那厚重的封麵。

第一頁,就是一張放大的婚紗照。照片上的她穿著潔白的曳地婚紗,笑得幸福而明媚,頭紗在風中輕輕揚起。韓征穿著筆挺的黑色禮服,站在她身邊,英俊的臉上帶著少見的、溫柔而滿足的笑意,一隻手小心翼翼地攬著她的腰,另一隻手與她十指緊扣。陽光從教堂彩繪玻璃窗透進來,在他們身上灑下溫暖的光暈。

那時的他們,眼睛裡隻有彼此,盛滿了對未來的憧憬和毫無保留的愛意。

韓征……

沈微的指尖輕輕撫過照片上男人溫柔帶笑的眉眼,喉嚨裡發出一聲破碎的哽咽。滾燙的淚水再次決堤,大顆大顆地砸落在照片的塑封膜上,暈開一片模糊的水漬。

她繼續往後翻。一頁頁,都是他們共同走過的時光。甜蜜的旅行合影,搞怪的日常抓拍,紀念日的燭光晚餐……每一張照片,都定格著一段鮮活的記憶,都無聲地訴說著他們曾經有多相愛。

翻到相冊中間靠後的一頁時,沈微的手指猛地頓住了。

那是一張有些年頭的照片,畫素不算高。背景是郊外一條崎嶇不平的山路,四周是鬱鬱蔥蔥的樹林。照片的主角是年輕的沈微。她穿著一身淺色的運動服,坐在地上,褲腿高高捲起,露出右邊的膝蓋。膝蓋上明顯有一大片新鮮的、血肉模糊的擦傷,旁邊還沾著泥土和草屑。她疼得齜牙咧嘴,眼眶紅紅的,但臉上卻努力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而蹲在她旁邊的,是同樣年輕的韓征。他眉頭緊鎖,眼神裡充滿了心疼和焦急,正小心翼翼地用礦泉水沖洗著她膝蓋上的傷口,動作笨拙卻無比專注。

沈微的指尖,帶著無法抑製的顫抖,輕輕拂過照片上自己受傷的膝蓋。冰冷的淚水滑過下巴,滴落在相冊上。

記憶的閘門轟然打開。

那是他們剛確定關係不久後的第一次郊遊。她為了追拍一隻漂亮的蝴蝶,冇注意腳下,被一塊凸起的石頭狠狠絆倒,整個人撲在粗糙的山路上。膝蓋瞬間就見了血,火辣辣地疼。她當時疼得直掉眼淚。

韓征嚇壞了,手忙腳亂地衝過來,臉色比她還白。他二話不說就把她背了起來,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山下走,嘴裡還不停地自責:都怪我!冇看好路!疼不疼忍忍,馬上就到車上了!

他的後背寬闊而溫暖,汗水浸濕了他的T恤。

到了山下,他把她小心地放在副駕駛座上,然後翻遍整個後備箱,才找到半瓶喝剩的礦泉水。他就那樣蹲在車門外,小心翼翼、一點一點地沖洗著她膝蓋上的泥沙和血汙。冰涼的礦泉水刺激著傷口,沈微疼得直抽氣。

疼就咬我!

韓征把胳膊伸到她嘴邊,眼神裡全是心疼和不容置疑。

沈微哪裡捨得咬,隻是紅著眼睛搖頭。

他仔細地沖洗乾淨,又笨手笨腳地用乾淨的紙巾擦乾,最後撕開隨身攜帶的創可貼(他後來總會在包裡備著),小心翼翼地貼在她猙獰的傷口上。做完這一切,他才鬆了口氣,額頭上全是汗。

他抬起頭,看著她紅紅的眼睛和慘兮兮的膝蓋,眼神異常鄭重。他用指腹,極其輕柔地拂過創可貼的邊緣,聲音低沉而清晰:

微微,彆怕。這條疤,以後就是勳章。

他看著她,眼神無比認真,是我冇保護好你的勳章,也是……你願意跟我一起走下去的勳章。我發誓,以後絕不會再讓你受一點傷。

那時的陽光透過車窗灑在他臉上,他眼底的鄭重和心疼,像烙印一樣刻進了沈微的心裡。後來,膝蓋上的傷口慢慢癒合了,留下了一道淺淺的、月牙形的白色疤痕。每次看到,她心裡都會湧起一股暖流,那是韓征笨拙卻滾燙的愛意證明。

勳章……

沈微喃喃地重複著這兩個字,淚水洶湧得更厲害了。她低下頭,顫抖的手指用力捲起自己右邊家居褲的褲腿,一直捲到大腿。

燈光下,她白皙的膝蓋上,那道月牙形的舊傷疤清晰可見。經過歲月的沉澱,疤痕已經變得很淺,顏色也比周圍皮膚略白一些,但形狀依舊分明,像一個小小的、沉默的句號,烙印在她的身體上,也烙印在他們感情最純粹的開端。

她伸出手指,帶著無儘的眷戀和刻骨的悔恨,一遍又一遍,極其輕柔地撫摸著那道冰涼的疤痕。每一次觸摸,都像是在觸摸當年那個蹲在車門外,心疼得手足無措的韓征;每一次觸摸,都像是在觸摸那句滾燙的誓言;每一次觸摸,都像是在觸摸自己親手摔碎的、再也無法複原的珍寶。

勳章……我的勳章……

她抱著冰冷的舊相冊,蜷縮在同樣冰冷的地板上,額頭抵著那道承載了太多回憶的疤痕,像個迷路的孩子,發出壓抑到極致的、絕望的嗚咽。

窗外,雨還在下。淅淅瀝瀝,冰冷入骨。客廳裡,隻有她壓抑的哭聲和相冊塑料膜被淚水打濕的細微聲響。

第七章

引擎的咆哮聲由遠及近,最終在樓下戛然而止。輪胎碾過濕漉漉的地麵,發出沉悶的聲響。

韓征推開車門,冰冷的、飽含水汽的風瞬間裹挾著雨絲撲麵而來,讓他下意識地眯了眯眼。雨比下午出門時小了些,變成了細密的雨霧,無聲地浸潤著夜色。他抬頭看了一眼自家所在的樓層,客廳的燈還亮著,在雨夜裡暈開一片模糊昏黃的光團。

他深吸了一口濕冷的空氣,試圖壓下心頭翻湧的煩躁和那份協議帶來的沉重感。一下午,他像個遊魂一樣開車在城市裡漫無目的地遊蕩,去了公司,卻隻是坐在空蕩蕩的辦公室裡對著電腦螢幕發呆。那些刺眼的畫麵和沈微絕望的哭聲在腦子裡反覆拉鋸,讓他精疲力竭。

該麵對的,終究要麵對。

他走進樓道,按下電梯。金屬門上映出他模糊而疲憊的身影,眼底的血絲更加明顯。電梯平穩上升,數字不斷跳動,每跳一下,他的心就往下沉一分。

叮——

電梯門滑開。樓道裡感應燈應聲而亮。他走到自家門前,掏出鑰匙。鑰匙插進鎖孔,轉動。哢噠。門開了。

一股混合著涼氣、雨腥味和……死寂的氣息撲麵而來。

客廳的燈亮著,光線慘白。預想中的哭泣或者哀求並冇有出現,整個空間安靜得可怕,隻有窗外細密雨絲敲打玻璃的沙沙聲,清晰得令人心頭髮毛。

韓征的心猛地一沉。他皺緊眉頭,反手關上門,目光迅速掃過客廳。

冇有人。

那份他下午拍在茶幾上的離婚協議書,還散亂地攤在那裡,幾張紙頁滑落到了地上。沙發空著。廚房空著。臥室的門虛掩著,裡麵一片漆黑。

他心頭掠過一絲極其不好的預感,像冰冷的蛇信舔過。他放輕腳步,往裡走了幾步。

然後,他看到了。

在客廳與玄關交界處,電視櫃旁邊的陰影裡,蜷縮著一個人影。

是沈微。

她背靠著冰冷的電視櫃,整個人蜷縮成一團,像一隻被遺棄的、試圖回到母體尋求庇護的幼獸。她懷裡緊緊抱著一樣東西——是那本厚厚的、深藍色絨布封麵的舊相冊。她的頭深深地埋在自己的膝蓋裡,淩亂的長髮披散下來,遮住了她的臉。右邊褲腿被高高捲起,一直捲到了大腿根,露出整條白皙的小腿和……膝蓋。

燈光清晰地照在她右膝上。

那道月牙形的、顏色略淺的舊傷疤,毫無遮掩地暴露在空氣中。在慘白的燈光下,那道疤痕像一道沉默的烙印,一個被時光塵封卻從未真正癒合的印記。

韓征的呼吸,在看清那道疤痕的瞬間,驟然停滯了。

時間彷彿被按下了慢放鍵。

他清晰地看到沈微的身體在無法抑製地微微顫抖,像寒風中最後一片枯葉。她抱著相冊的手指,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著死白。幾縷被淚水浸透的髮絲黏在她光潔卻冰涼的小腿上。

一股難以言喻的、尖銳的酸楚,毫無預兆地、狠狠地撞上了韓征的心臟!比下午看到她崩潰痛哭時更甚!

那道疤……

記憶的洪流在瞬間沖垮了他築起的冰冷堤壩。

山路上她慘白的小臉,疼得直抽氣的嗚咽,血肉模糊的膝蓋……他揹著她時,她滾燙的淚水滴落在他頸窩裡的灼熱感……他笨拙地用礦泉水沖洗傷口時,她疼得攥緊他衣角的手……還有他貼好創可貼,抬起頭,看到她紅紅的眼眶時,心底那份洶湧而笨拙的心疼……

——微微,彆怕。這條疤,以後就是勳章。

——是我冇保護好你的勳章,也是……你願意跟我一起走下去的勳章。我發誓,以後絕不會再讓你受一點傷。

當年他說的每一個字,他說話時鄭重的眼神,她忍著疼努力對他擠出的笑容……所有的細節,所有的溫度,所有的承諾,如同被這道冰冷的疤痕瞬間啟用,排山倒海般湧來,清晰得毫髮畢現!

十年了。這道疤一直留在她身上,像一枚無聲的勳章,銘刻著他年少時最滾燙的誓言。他曾視若珍寶,發誓要守護的純淨……他今天,卻用最肮臟、最傷人的字眼,親手將她踐踏進泥裡!

臟了

到底是誰臟了是他被嫉妒和憤怒燒燬的心還是他親手撕毀的、曾經視若生命的承諾

韓征像是被一道無形的驚雷劈中,僵立在原地。他死死地盯著沈微膝蓋上那道淺白色的月牙,盯著她蜷縮在冰冷陰影裡、抱著他們過往回憶瑟瑟發抖的身影。手機裡那些刺眼的畫麵、群裡的調侃、他暴怒的咆哮、那份冰冷的離婚協議……所有那些讓他痛不欲生的東西,在這一刻,在這道沉默的疤痕麵前,轟然崩塌,碎成了可笑的粉末。

一股巨大的、滅頂般的悔恨和痛楚,如同海嘯般瞬間將他徹底淹冇!那痛楚比憤怒更甚,比嫉妒更烈,像無數根燒紅的鋼針,密密麻麻地紮進他的四肢百骸,痛得他幾乎無法呼吸。

他下午摔門而去時那份自以為是的決絕和冰冷,此刻顯得那麼可笑,那麼卑劣!

第八章

那道月牙形的疤痕,在慘白的燈光下,像一隻沉默的眼睛,無聲地凝視著韓征,也凝視著他心底那片被憤怒燒灼出的焦土。

韓征的身體晃了一下,彷彿被抽走了所有力氣。他踉蹌著向前一步,又一步,腳步沉重得像灌了鉛。他走到茶幾旁,目光死死地鎖在散落的那幾頁離婚協議書上。離婚協議書那幾個冰冷的黑體字,此刻像燒紅的烙鐵,燙得他眼睛生疼。

下午他拍下它時,那份自以為是的解脫和冰冷的慷慨,此刻都變成了最辛辣的諷刺,狠狠抽打在他臉上。

他猛地彎下腰,帶著一種近乎狂暴的急切,一把將茶幾上、地上散落的所有協議紙張都抓了起來!厚厚的一疊,紙張的邊緣劃過他的掌心,留下細微的刺痛,卻遠不及心口萬分之一。

他直起身,雙手緊緊攥著那疊紙,指關節因為用力而發出咯咯的、令人牙酸的輕響。他低下頭,看著紙麵上那些冰冷的條款,那些他親手敲下的、自以為公平的分割……每一個字都像是在嘲笑他,嘲笑他剛纔的愚蠢、冷酷和背叛——背叛了他們之間最珍貴的東西,背叛了十年前那個蹲在山路上,發誓要守護她的自己!

呃啊——!

一聲壓抑到極致的、如同受傷野獸般的低吼從韓征的喉嚨深處迸發出來!那吼聲裡充滿了無儘的悔恨、痛苦和自我憎惡!

下一秒,在沈微驚愕抬頭的目光中,韓征用儘全身的力氣,雙手狠狠地向兩邊撕扯!

嘶啦——!

刺耳的、令人心悸的紙張撕裂聲,在死寂的客廳裡驟然炸響!如同驚雷!

第一下!紙張從中裂開一道巨大的口子!

他像是瘋了一樣,赤紅著眼睛,完全失去了理智,雙手瘋狂地、反覆地撕扯著!將那疊厚厚的、承載著冰冷決斷的紙張,撕成兩半!再撕!再撕!

嘶啦!嘶啦!嘶啦——!

破碎的紙片如同冬日裡慘白的雪花,從他劇烈顫抖的雙手中紛紛揚揚地飄落下來!落在地板上,落在茶幾上,落在他腳邊……更多的,是落在他麵前,那個蜷縮在陰影裡、抱著舊相冊、淚眼朦朧、完全呆住了的沈微身上。

一片,兩片……破碎的紙片像冰冷的雪花,落在她淩亂的頭髮上,落在她沾滿淚痕的臉頰上,落在她捲起褲腿露出的、帶著那道月牙疤痕的光潔小腿上,也落在她懷裡那本深藍色的、承載著過往溫暖的舊相冊上。

沈微徹底懵了。她甚至忘了哭泣,隻是睜大了紅腫的眼睛,茫然地看著眼前這瘋狂的一幕。看著那個像困獸一樣撕扯著紙張的男人,看著漫天飄落的紙屑,看著他赤紅的、盛滿了她從未見過的巨大痛苦和悔恨的眼睛。

韓征撕碎了手中最後一點紙片,任由它們如同殘敗的枯葉般從指縫滑落。他胸口劇烈起伏,撕扯的動作耗儘了他的力氣,也彷彿抽空了他所有的支撐。他高大的身影晃了晃,像一座即將傾頹的山嶽。

他緩緩地、極其緩慢地彎下腰,動作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沉重。他的目光,始終冇有離開沈微膝蓋上那道淺白色的疤痕。

最終,他在沈微麵前單膝跪了下來。

冰冷的、散落著紙屑的地磚,硌著他的膝蓋。他的視線,與那道沉默的月牙疤痕齊平。

他伸出雙手,帶著無法抑製的顫抖,小心翼翼地、無比輕柔地捧住了沈微那隻帶著傷疤的右腿。他的手掌很大,很暖,帶著微微的汗濕,卻小心翼翼地避開了那道疤痕,彷彿捧著的是世間最易碎、最珍貴的琉璃。

他的指尖,帶著滾燙的溫度和無法言說的戰栗,極其輕柔地、無比珍重地拂過那道疤痕的邊緣。動作溫柔得不可思議,充滿了遲來的心疼和無儘的悔恨。

沈微的身體在他觸碰的瞬間猛地一顫,下意識地想縮回腿,卻被他的雙手牢牢地、卻又無比溫柔地捧住。

韓征抬起頭。

四目相對。

沈微看到了他通紅的眼眶裡,那層迅速瀰漫開來的、無法抑製的水光。他眼底翻湧的,不再是冰冷的怒火和鄙夷,而是深不見底的、幾乎要將她溺斃的痛苦、悔恨、心疼,還有……失而複得的巨大恐懼。

他張了張嘴,喉嚨劇烈地滾動了幾下,像是被什麼滾燙的東西堵住了,好半天,才從乾澀的喉嚨裡擠出幾個破碎不堪、帶著濃重鼻音的字:

對……對不起……

聲音嘶啞,帶著哭腔,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心口最深處硬生生剜出來的,充滿了血淋淋的痛楚。

我的勳章……

他低下頭,滾燙的額頭,帶著無儘的悔意和失而複得的虔誠,輕輕地、顫抖地抵在了那道冰涼的、月牙形的舊傷疤上。

一滴滾燙的液體,毫無預兆地砸落在沈微光潔的小腿上,順著肌膚的紋理蜿蜒滑下。緊接著,是第二滴,第三滴……

窗外,淅淅瀝瀝的雨,還在下。冰冷,卻似乎不再那麼刺骨。

第九章

滾燙的淚滴砸落在小腿肌膚上,那灼熱的觸感,像火星濺入了沉寂的冰湖。沈微渾身劇烈地一顫,從巨大的震驚和茫然中驚醒過來。

她低下頭,看著韓征抵在自己膝蓋疤痕上的額頭。他寬闊的肩膀在無法抑製地微微聳動,壓抑的、破碎的哽咽聲從他喉嚨裡斷斷續續地逸出,在寂靜的客廳裡顯得格外清晰,也格外揪心。那滾燙的淚水,正透過薄薄的布料,浸濕了她的膝蓋,也燙穿了她的心防。

他哭了。

這個在她印象裡,天塌下來都未必皺一下眉頭的男人,這個下午還暴怒如雷、用最傷人的字眼將她打入地獄的男人,此刻像個迷路的孩子,捧著她腿上的舊疤,泣不成聲。

那句帶著血淚的對不起,還有那聲飽含了太多複雜情感的我的勳章,像兩把重錘,狠狠砸開了她冰封的絕望和委屈。心口那塊堅硬的、被屈辱和恐懼凍結的冰,在這一刻,被這滾燙的眼淚和遲來的悔恨,驟然融化、崩塌。

嗚……

一聲壓抑已久的、混合了無儘委屈、心酸、痛苦和一絲微弱希冀的嗚咽,終於衝破了沈微的喉嚨。她再也忍不住,猛地丟開懷裡沉重的舊相冊,張開雙臂,不顧一切地撲向前方那個跪在地上的男人!

她的手臂緊緊地、用儘了全身力氣環抱住韓征的脖子,彷彿溺水的人抓住了唯一的浮木。她把臉深深埋進他帶著淡淡菸草味和雨水泥土氣息的頸窩裡,滾燙的淚水瞬間決堤,洶湧而出,浸濕了他的衣領。

韓征……韓征……

她一遍遍地叫著他的名字,聲音嘶啞破碎,像是要把所有的恐懼、所有的委屈、所有的悔恨都喊出來,我錯了……我真的錯了……對不起……對不起……

她語無倫次,身體因為哭泣而劇烈地顫抖。

韓征在她撲上來的瞬間,身體僵硬了一下,隨即,那雙捧著她傷腿的手猛地收緊,將她更緊地、更用力地擁進懷裡!他的一條手臂緊緊箍住她顫抖的背脊,另一隻手用力扣住她的後腦勺,將她死死地按在自己胸前,彷彿要將她揉進自己的骨血裡。

他的下巴抵著她淩亂的發頂,同樣哽嚥著,破碎地迴應:彆說了……微微……彆說了……是我的錯……是我混蛋……

他收緊手臂,感受到懷裡這具身體的顫抖和冰涼,巨大的後怕和失而複得的狂喜衝擊著他,讓他抱得更緊,彷彿一鬆手,她就會消失不見。

我不該說那些話……我不該……

他聲音哽咽,滿是悔恨,我氣瘋了……我……我看到那些……我受不了……

他艱難地承認著自己的嫉妒和失控。

冇有!真的冇有!

沈微在他懷裡急切地搖頭,淚水蹭濕了他的胸膛,就是碰了一下!我噁心死了!我回來擦了好多遍!我以後再也不會了!我發誓!韓征,你彆不要我……彆離婚……

她仰起滿是淚痕的臉,紅腫的眼睛裡充滿了恐懼和祈求。

不離!傻子!不離了!

韓征捧住她的臉,用指腹慌亂地擦拭著她臉上源源不斷的淚水,眼神急切而鄭重,是我混賬!是我口不擇言!那兩個字……我收回!我該死!

他看著她哭得通紅的眼睛,心口疼得像被撕裂,我們不離婚!死也不離!

他低下頭,滾燙的唇帶著無儘的歉意和憐惜,笨拙地、急切地吻去她臉上的淚痕。鹹澀的淚水沾濕了他的唇,卻讓他抱得更緊。他的吻落在她的額頭,她的眼睛,她哭得通紅的鼻尖,最後,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鄭重,輕輕地、顫抖地印上她依舊帶著涼意的嘴唇。

這個吻,冇有了下午的暴怒和冰冷,隻有劫後餘生的顫抖、深入骨髓的疼惜和無儘的悔恨。唇瓣相貼,傳遞著彼此的體溫、淚水的鹹澀和那份差點徹底失去的恐懼。沈微閉上眼睛,淚水依舊從眼角滑落,但手臂卻更緊地回抱住他,生澀而急切地迴應著這個遲來的、充滿救贖意味的吻。

窗外,連綿了一天一夜的暴雨,不知何時,悄然停歇了。

沉重的烏雲終於散開了一些縫隙,清冷的月光艱難地穿透雲層,如同薄紗般溫柔地灑落下來,靜靜地籠罩著這座被雨水洗刷得濕漉漉的城市。水珠從樹葉尖、從屋簷上滴落,發出清脆悅耳的滴答聲,像一首舒緩的夜曲。

客廳裡,昏黃的燈光下,兩人緊緊相擁,跪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周圍散落著破碎的紙片和那本攤開的舊相冊。婚紗照上,他們幸福的笑容在燈光下依舊明媚。

韓征終於稍稍鬆開沈微,額頭抵著她的額頭,鼻尖蹭著她的鼻尖,彼此的氣息交融,帶著淚水的濕意。他看著她依舊紅腫、卻不再空洞絕望的眼睛,聲音低沉而沙啞,帶著劫後餘生的疲憊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懇求:

微微,我們……

沈微伸出手指,輕輕按住了他的嘴唇,阻止了他後麵的話。她紅腫的眼睛裡,淚水已經止住,漾開一片清澈的、帶著無儘疲憊卻又無比安寧的水光。她看著他,看了很久,彷彿要將他的樣子刻進靈魂深處。然後,她微微彎起嘴角,露出了這場風暴過後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帶著暖意的笑容,雖然虛弱,卻無比清晰。

她輕輕吸了吸鼻子,聲音還帶著濃重的鼻音,卻異常清晰、堅定地說出了三個字:

回家吧。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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