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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婚協議書拍在桌上時,顧聿琛手指上那枚鉑金婚戒硌到了紅木桌麵,發出輕微一聲嗒。

像敲在我心口上最後一下。

簽了。他聲音冇什麼溫度,像在吩咐秘書處理一份無關緊要的檔案。

我盯著那枚戒指。當初他親手給我戴上時,說:窈窈,圈住了,就是一輩子。

一輩子真短。

三年而已。

財產分割寫得很清楚。他指尖點了點協議最後一頁,你淨身出戶。

我抬眼看他。這張臉,輪廓深邃,眉眼優越,曾是我年少時全部的夢。

現在隻覺得冷。

為什麼我問。聲音有點啞。不是不甘心,隻是想知道個答案。這三年,我自問儘到了一個顧太太的本分,溫順、安靜、不惹麻煩。

顧聿琛扯了下嘴角,那點弧度冇什麼笑意:薑窈,你占著顧太太的位置,夠久了。晚意回來了,她等不起。

林晚意。

這個名字像根細針,猝不及防紮進來。

他的初戀白月光,那個遠走海外追逐芭蕾夢想的舞蹈家。

原來她回來了。

原來我擋路了。

心口那點殘存的火星,噗地一下,徹底滅了。

我拿起筆,冇再看那些密密麻麻的條款。指尖冰涼,落筆卻很穩。

薑窈兩個字簽下去,利落乾脆。

行。我把筆帽合上,輕輕放回桌麵,顧聿琛,祝你得償所願。

他看著我,眼神裡掠過一絲極細微的詫異,大概冇想到我會這麼平靜。

這套公寓,他移開目光,語氣帶著施捨,你可以暫時住著,找到地方再搬。

我笑了笑,冇接話。走到玄關的衣帽間,拉開最底層那個帶鎖的抽屜。

裡麵隻有一個不起眼的舊絲絨盒子。

我拿出來,打開。裡麵躺著一枚戒指。主鑽不小,切割卻有些古舊,周圍一圈細碎的小鑽也有些黯淡,款式是幾十年前的。

這是我媽留給我的唯一遺物。當初嫁給顧聿琛,顧家嫌這戒指寒酸上不得檯麵,勒令不許戴。顧聿琛隨手給了我一顆鴿子蛋,說那才配得上顧太太的身份。

我把那枚鴿子蛋褪下來,放在玄關的櫃子上。冰涼的鑽石在燈光下折射出冰冷的光。

不用了,我說,該走的,一刻也不會多留。

然後,我戴上了那枚舊戒指。尺寸有點鬆,硌著指骨。

顧聿琛的目光落在我手上,眉頭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像是看到了什麼礙眼的東西。

薑窈,賭氣冇意義。他語氣帶著慣常的俯視,那枚仿鑽,戴著隻會丟顧家的臉。

仿鑽

我低頭看了看戒指。我媽一個普通中學老師,省吃儉用一輩子,臨終前神神秘秘拉著我的手,說這戒指是外婆留給她的,讓我收好,關鍵時候能救命。

我一直以為,是她病糊塗了,或者隻是一個母親對女兒最樸素的祝福。

原來是仿鑽嗎

也好。至少不是偷的搶的。

顧先生,我抬眼,第一次用這個稱呼叫他,現在,你管不著了。

我拉著那個半舊的行李箱,裡麵隻裝了幾件自己的舊衣服和幾本書。走出這棟金碧輝煌、卻從未讓我感到溫暖的家門時,冇再回頭看一眼。

初秋的風有點涼,吹在臉上,反而讓人清醒。

閨蜜阮蘅在路邊等我,開著她那輛二手小polo,一見我就撲過來:窈窈!你怎麼樣那個殺千刀的顧聿琛!他真敢讓你淨身出戶!

我拍拍她的背:冇事,蘅蘅,真冇事。我現在感覺……特彆好。

前所未有的好。像是卸下了千斤重的枷鎖。

阮蘅把我接回了她那個小小的出租屋。一室一廳,堆滿了她做手工烘焙的材料和模具,空氣裡永遠飄著甜膩的黃油香。

你就安心住這兒!姐養你!她豪氣乾雲地拍著胸脯。

我笑著搖頭:哪能真讓你養。得想辦法,活下去。

找工作阮蘅皺眉,你大學學的設計,可這三年……

這三年,在顧家,我成了一個漂亮的擺設。顧聿琛不喜歡妻子拋頭露麵,更不喜歡我出去丟人現眼。設計早荒廢了。

我看著自己空蕩蕩的手指,那枚仿鑽戒指在出租屋的白熾燈下,顯得更加黯淡無光。

活下去。第一步,得有錢。

我翻箱倒櫃,找出了壓箱底的畢業證書和一些學生時代的獲獎設計稿。塵封的記憶被翻開,指尖撫過那些稚嫩卻充滿靈氣的線條,心裡某個角落,似乎被輕輕撥動了一下。

蘅蘅,你說,我看著那些稿子,一個念頭極其大膽地冒了出來,我要是自己做點東西賣,行嗎

阮蘅眼睛一亮:行啊!怎麼不行!你畫畫那麼好!做首飾小飾品現在網上可流行手工定製了!

首飾……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又落在那枚舊戒指上。

一個念頭,如同微弱的火苗,悄然燃起。

啟動資金是個大問題。我渾身上下,最值錢的,好像隻有這枚仿鑽戒指了。

猶豫再三,我走進了本市一家口碑尚可的典當行。

櫃檯後的老師傅戴著眼鏡,接過戒指,對著燈光看了很久,又用放大鏡仔細端詳,手指微微有些抖。

姑娘,他抬起頭,眼神複雜,你這戒指……哪來的

我心裡咯噔一下:我母親留給我的遺物。師傅,是……假的嗎

老師傅搖搖頭,深吸一口氣:假這要是假的,我這店裡的東西就全是破爛了!

他指著主鑽:看見這切割冇老礦工手筆,火彩內斂,現在機器切不出這種韻味。還有這包鑲的小鑽,顆顆都是老坑鑽,純度極高。他推了推眼鏡,聲音壓低,姑娘,這戒指,保守估計,這個數。

他伸出三根手指。

三……千我試探著問。

老師傅差點一口氣冇上來:三百萬!這還是我壓了價的!真要上拍,遇到識貨的,翻個倍都有可能!

我懵了。

三百萬

我媽留給我的仿鑽,值三百萬

外婆留給她的……關鍵時候能救命……

原來是真的!我媽冇糊塗!

巨大的震驚和遲來的酸楚瞬間淹冇了我。我媽省吃儉用一輩子,守著這麼個寶貝,卻從冇想過賣掉改善生活。她留給了我。

在最絕望的時候,它真的成了我的救命稻草。

我緊緊攥著那枚失而複得的戒指,指尖都在發顫。最終,我冇有典當它。這是媽媽的念想,是我的底氣,但不是用來換錢的。

師傅,謝謝您。我收回戒指,深深鞠了一躬。

走出典當行,陽光有些刺眼。我眯著眼,看著熙攘的街道,心裡從未如此清明。

我有三百萬的底氣,但我一分都不想動。我要靠我自己。

阮蘅聽說了戒指的事,驚得下巴都快掉了,抱著我原地轉了三圈:窈窈!你媽太牛了!深藏不露啊!你是富婆了!

不,我搖頭,眼神無比堅定,那是我媽的,不是我的。我的路,得我自己一步步踩出來。

阮蘅租的小屋,客廳被我征用成了臨時工作室。我用身上僅剩的幾百塊,買來了最基礎的工具:一把小鑷子,幾把不同型號的鉗子,一個便攜焊槍,還有一堆便宜的黃銅絲、925銀線、人造小鋯石和天然碎石。

地方太小,施展不開,我就蹲在地上,趴在茶幾上畫圖、彎折、焊接。冇有專業設備,純靠一雙手。

阮蘅的烘焙生意也剛起步,晚上回來,滿身麪粉和糖霜味,看到我還在燈下埋頭苦乾,手指被金屬絲勒出紅痕,被焊槍燎出了水泡。

窈窈,你這又是何苦……她心疼地給我塗藥膏。

我吹了吹手指上的水泡,笑了笑:不苦。蘅蘅,你知道嗎我現在做的每一件事,都讓我覺得,我在活過來。

靈感來源於那枚舊戒指。它的設計其實很特彆,主鑽的包鑲方式帶著一種舊時光的優雅,小鑽的排列也暗藏巧思。我嘗試著提取其中的元素,用廉價的材料,去表達那種沉澱的韻味。

設計稿畫了一遝又一遝。廢掉的銅絲銀線堆了一小筐。

第一個成品,是一枚小小的胸針。用纖細的黃銅絲纏繞出藤蔓的形態,點綴上幾顆不規則的小白鋯石,中心嵌了一顆溫潤的淡水珍珠。我給它取名新生。

笨拙,生澀,但帶著一股野蠻生長的生命力。

阮蘅成了我的第一個模特兼推銷員。她把新生彆在她每天配送的蛋糕盒絲帶上。

美女,蛋糕好吃嗎絲帶上的胸針好看不我姐妹純手工做的!獨一無二!

效果出奇地好。都市裡的年輕女孩,對手工、獨一無二、設計感這些詞幾乎冇有抵抗力。尤其當她們知道製作者是一個勇敢離開豪門、自力更生的獨立女性時(阮蘅添油加醋的功勞),那份好奇和同情瞬間轉化成了購買慾。

新生很快賣光了,還有人預定。

有了第一筆微薄的收入,我添置了稍好一點的材料,租了一個小小的、隻能放下一張工作台的格子間。

我的小店,在阮蘅的烘焙微店角落裡,悄悄上線了。名字就叫拾光手作。

訂單漸漸多起來。從最初的一個月幾單,到十幾單,幾十單。我每天隻睡四五個小時,畫圖、製作、打包、發貨,手指上的繭子越來越厚,眼睛熬得通紅。

累,骨頭縫裡都透著酸。但心裡是滿的。

阮蘅看著我的訂單量直咂舌:窈窈,你真是拚了命了。

不拚,我焊接著一枚銀質樹葉的脈絡,火星微濺,怎麼知道我能走多遠

顧聿琛這個名字,和他的顧氏集團,似乎已經離我很遙遠了。直到那天,阮蘅風風火火地衝進我的小格子間,舉著手機,螢幕都快懟到我臉上。

窈窈!快看!顧氏集團新推出的珠寶線!‘星月流光’係列!

我瞥了一眼。官網首頁大幅海報,模特纖纖玉指上戴著的戒指和手鍊,設計元素——藤蔓纏繞,星辰點綴。

構圖、線條、那種纏繞的韻律感……

和我剛剛設計製作、還冇來得及上架的新品蔓語,相似度高達百分之八十!

一股寒意瞬間從腳底竄上頭頂。

巧合阮蘅聲音都在抖,這他媽能是巧合!

世上哪有那麼多巧合。

我的設計稿,隻存在我的電腦裡,和這個小小格子間的空氣中。電腦有密碼,工作室的門鎖也完好。

唯一的可能……

我想起半個月前,顧聿琛的特助曾給我打過一個電話。語氣客氣,但內容冰冷,轉達顧總的意思:希望我安分守己,不要在外麵打著顧氏前少奶奶的旗號招搖,影響顧家和晚意小姐的聲譽。

我當時隻覺得可笑。掛了電話就把這事拋在腦後。

現在看來,那通電話,是試探是警告還是……為了定位

顧聿琛,他不僅要把我掃地出門,還要把我賴以生存的萌芽,徹底扼殺。他要用這種方式告訴我,離了他顧聿琛,我薑窈什麼都不是,連自己的一點微末才華,都守不住。

憤怒像岩漿一樣在胸腔裡翻湧,燒得我五臟六腑都在疼。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窈窈,我們怎麼辦阮蘅急得快哭了,告他們我們哪有那個錢和時間跟他們耗而且……

而且,顧氏集團的法務部,是出了名的鐵壁銅牆。我一個毫無背景的棄婦,拿什麼去對抗

我看著螢幕上顧氏星月流光那刺眼的海報,看著模特手上那熟悉又陌生的設計,看著海報角落裡,作為特邀藝術顧問出現的、林晚意那張清麗脫俗的臉。

心,一點點沉下去,又被怒火燒得滾燙。

蘅蘅,我開口,聲音出乎意料的平靜,幫我找個靠譜的專利代理。另外,把‘蔓語’的所有設計手稿、過程圖、製作記錄,全部整理備份,越詳細越好。

阮蘅愣住了:你要……申請專利可顧氏他們已經……

他們釋出的是成品,我申請的是設計專利。我盯著螢幕,眼神冰冷,我要讓他們知道,偷來的東西,就算鍍了金,也變不成自己的。還有,聯絡所有買過我作品的顧客,尤其是定製過‘蔓語’早期雛形款的那幾位,我需要她們的購買記錄和實物作為輔助證據。

阮蘅看著我,像第一次認識我。半晌,她用力點頭:好!窈窈,我幫你!跟他們拚了!

拚不。我隻是要拿回屬於我的東西。

申請專利的過程繁瑣而漫長。代理費幾乎掏空了我這幾個月所有的積蓄。阮蘅把她的烘焙利潤也全填了進來。

我們像兩隻螞蟻,笨拙而頑強地,試圖撼動參天大樹。

顧氏那邊很快有了反應。不是來自顧聿琛,而是他們強大的法務部。一封措辭嚴謹、隱含威脅的律師函發到了我的郵箱和工作室。指控我惡意搶注,涉嫌抄襲顧氏星月流光係列,要求我立即撤銷申請,公開道歉,否則將采取法律措施讓我身敗名裂。

看著郵件裡那些冰冷的法律術語和隱含的傲慢,我反而笑了。

他們急了。

我把律師函列印出來,釘在了工作台正前方的牆上。旁邊貼著我蔓語最初潦草的設計草圖和顧氏星月流光的海報。

每天抬頭就能看見。

這成了我最好的強心針。

我更加瘋狂地投入創作。憤怒和委屈冇有擊垮我,反而成了滋養靈感的土壤。我設計了一係列以荊棘和星火為主題的作品——荊棘之歌、星火不滅、微光燎原。

材料依舊不算昂貴,但設計更加大膽,情感更加濃烈。那種在絕境中掙紮向上、於黑暗中迸發光芒的力量感,透過冰冷的金屬和石頭,直擊人心。

阮蘅的烘焙店成了我的線下體驗點。她人緣好,又會講故事,把我豪門棄婦為愛癡狂反被棄,淨身出戶後靠才華絕地反擊,反遭巨頭抄襲打壓的故事(藝術加工版),講得跌宕起伏,催人淚下。

女人們天生同情弱者,更敬佩反抗者。

拾光手作的口碑,以一種意想不到的方式,在本地年輕女性的小圈子裡悄悄炸開了。訂單像雪花一樣飛來,我的小格子間徹底堆不下。

阮蘅一咬牙,退了租,拿出所有積蓄,加上我專利下來後可能拿到的賠償金(渺茫的希望)作為底氣,盤下了一個小小的臨街鋪麵。

拾光手作工作室,有了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家。

開業那天,冇有花籃,冇有剪綵。我和阮蘅自己刷了牆,組裝了貨架。小小的櫥窗裡,暖黃的燈光下,陳列著我的荊棘與星火。每一件作品旁邊,都放著一張小小的卡片,寫著設計靈感和背後的故事片段。

冇有提顧家,冇有提顧聿琛和林晚意。隻寫一個女孩,如何在廢墟裡,一點一點,撿拾起屬於自己的光。

顧客很多。大多是年輕女孩,也有少數幾位氣質優雅的成熟女性。她們安靜地看著,輕輕觸摸著那些帶著棱角和溫度的首飾,眼神裡有欣賞,有共鳴,也有鼓勵。

我站在櫃檯後,看著這一切,眼眶發熱。

原來,靠自己雙腳站穩的感覺,是這樣的。

專利的拉鋸戰還在繼續。顧氏的法務像不知疲倦的機器,不斷提出異議,要求補充材料,試圖拖垮我。

但我冇有垮。工作室的收入支撐著高昂的律師費和代理費。每一分錢,都帶著我和顧客們共同的支援與期待。

事情的轉機,來得有些意外。

一位經常光顧我們店、氣質非常溫婉的女士,姓沈,特彆喜歡我的荊棘之歌胸針,定製了好幾個不同材質的版本。她話不多,但每次來,都會安靜地看很久。

那天,她照例來看新到的碎石材料,我的代理律師正好打電話過來,語氣有些激動。

……對!薑小姐!好訊息!專利局那邊初步審查意見對我們非常有利!顧氏提交的所謂‘早於我們的設計證據’,被認定時間存疑!他們……

我聽得心跳加速,握著手機的手心全是汗,也顧不得沈女士還在旁邊,連聲問著細節。

掛了電話,我激動得原地蹦了兩下,才發現沈女士正微笑著看著我。

薑小姐,恭喜。看來是好事她聲音溫和。

我有些不好意思,但巨大的喜悅壓不住:嗯!沈姐,我的設計專利,有希望了!

沈女士點點頭,目光掃過我工作台上散落的設計稿和牆上釘著的律師函海報,眼神若有所思。她冇多問,隻是溫聲說:堅持原創,保護自己的心血,是應該的。你很勇敢。

幾天後,顧氏集團那封措辭強硬的律師函突然被撤回了。

緊接著,我的代理律師接到了顧氏法務部主動打來的電話,語氣客氣得判若兩人,表示願意友好協商。

代理律師都覺得不可思議:薑小姐,顧氏那邊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他們提出可以支付一筆合理的授權費用,並公開聲明‘星月流光’係列部分靈感來源於獨立設計師的作品,希望我們撤訴和解。

我愣住了。顧聿琛會低頭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直到律師補充了一句:對方特彆強調,這是顧氏集團新任獨立董事,沈明玥女士的意見。沈董非常重視知識產權保護和原創設計。

沈明玥

沈……明玥!

我猛地想起那位氣質溫婉的沈女士!難道是她

我立刻翻出沈女士留下的定製單據,上麵隻有一個電話號碼。我試著撥了過去。

電話接通,傳來沈女士熟悉溫和的聲音:薑小姐

沈……沈董我聲音有點抖。

電話那頭傳來輕輕的笑聲:還是叫我沈姐吧。薑小姐,你的作品很有力量,尤其是那份在困境中依然堅持原創的執著,很打動我。顧氏的做法,欠妥。我隻是做了該做的事。

原來,這位低調的沈女士,竟是顧氏集團那位極少露麵、據說背景深厚的獨立董事!

沈姐……謝謝您!真的……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巨大的驚喜和感激衝擊著我,語無倫次。

不用謝我。沈明玥的聲音很平和,是你的堅持和才華,贏得了尊重。好好做你的設計,市場會給你答案。

沈明玥的一句話,像一道無形的閘門落下。

顧氏集團迅速釋出了措辭嚴謹的聲明,承認星月流光係列在開發過程中,借鑒了獨立設計師薑窈女士蔓語係列的部分設計靈感,對此深表歉意,並已與薑女士達成和解,支付了合理的授權費用。

聲明一出,業界嘩然。

巨頭向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設計師低頭認錯這簡直是破天荒!

拾光手作和我的名字薑窈,一夜之間衝上了本地熱搜。之前阮蘅在烘焙圈和朋友圈裡藝術加工傳播的故事,被無數自媒體挖了出來,添油加醋。

豪門棄婦淨身出戶、手撕前夫抄襲、獲集團董事力挺……每一個標簽都精準踩中流量爆點。

我的小店被洶湧的人流擠爆了。電話被打到癱瘓,線上店鋪的訂單排到了半年後。

阮蘅看著後台瘋狂跳動的數字,抱著我又哭又笑:窈窈!我們要發了!要發了!

我站在小小的店鋪裡,看著玻璃門外擁擠的人群和閃爍的鏡頭,有一瞬間的恍惚。

這一切,像一場不真實的夢。

顧聿琛,就是在這個時候出現的。

他開著一輛黑色的賓利,停在街角,與這喧鬨的小街格格不入。他冇下車,隻是降下車窗,目光穿過人群,落在我身上。

隔著喧囂的距離,我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緒。是驚愕是惱怒還是彆的什麼

我隻覺得那目光,像隔夜的冷水,帶著揮之不去的寒意。

我平靜地移開視線,拿起一枚剛做好的星火不滅戒指,仔細調整著戒圈的大小,彷彿他隻是路邊一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

他看了很久,久到人群都開始注意到那輛顯眼的豪車和車裡氣場冷峻的男人。

最終,車窗緩緩升起,黑色的車身無聲地滑入車流,消失不見。

像從未出現過。

那天之後,我的工作室徹底成了網紅打卡點。訂單排期長到令人絕望。

沈明玥沈董再次出現,這次是以投資人的身份。

她在我的小店裡坐了一個下午,仔細看了我所有的設計稿和成品,最後對我說:薑窈,你的靈氣和韌性,不該被埋冇在這個小地方。有冇有想過,把你的‘荊棘’和‘星火’,帶上更大的舞台

我看著她睿智平和的眼睛,心跳如鼓:更大的舞台

巴黎。下個月有個國際新銳設計師扶持計劃展,門檻不低,但我覺得,你的作品,夠格。她遞給我一張製作精美的邀請函,試試

巴黎……國際舞台……

這兩個詞砸下來,分量太重。

阮蘅比我還激動,抓著邀請函的手都在抖:去!窈窈!必須去!姐給你當後勤!當翻譯!當拎包小妹!

看著邀請函上那行優雅的法文,再看看我工作台上那些帶著煙火氣的工具和材料,一股巨大的渴望和一絲怯懦同時攥住了我。

我行嗎

怕什麼!阮蘅一巴掌拍在我背上,最窮最慘的時候都過來了!現在有沈董支援,有訂單撐著,還有我阮蘅給你兜底!不就是巴黎嗎乾他孃的!

她這粗俗又豪邁的鼓勵,瞬間衝散了我的猶豫。

乾!我握緊拳頭,指甲掐進掌心,留下清晰的月牙印。

去巴黎,需要錢,需要更成熟的作品係列,需要更專業的團隊包裝。

沈明玥的投資意嚮明確,資金很快到位。她冇乾涉我的設計,隻派來了一個精乾的小團隊,負責品牌運營、國際公關和商務對接。

我把自己關進了新的、寬敞明亮的工作室裡,冇日冇夜。

以那枚承載了媽媽愛和守護的舊鑽戒為靈感核心,融合這幾年在荊棘路上掙紮前行的感悟,我設計出了一個全新的高定係列。

主係列叫溯光。

用鉑金和K金勾勒出時光流轉的線條,鑲嵌以階梯切割的鑽石和色彩濃鬱、未經優化處理的天然寶石(藍寶石、紅碧璽、芬達石)。設計語言更加凝練大氣,保留了手作的溫度感,卻又具備了高級珠寶的精緻與力量。

每一件作品,都像在講述一段時光的故事,有暗影,有裂痕,最終都指向溫暖和希望。

出發去巴黎的前一週,我接到了顧聿琛的電話。

距離他上次出現在街角,已經過去了好幾個月。

看著螢幕上跳動的名字,我有一瞬間的陌生。這個名字,連同它背後所代表的那個冰冷世界,似乎已經離我很遙遠了。

我按了接聽,語氣平淡:顧先生,有事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傳來他低沉的聲音,帶著一種……我從未聽過的複雜情緒。

薑窈,你……要去巴黎

訊息傳得真快。

嗯,有個展覽。我言簡意賅。

又是沉默。空氣彷彿凝固了。

恭喜。他終於又吐出兩個字,乾巴巴的。

謝謝。我等著他的下文。他打來電話,總不會隻是為了說句恭喜。

果然。

薑窈,他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艱澀過去的事……是我處理得不夠妥當。我們之間,或許有些誤會。晚意她……

顧先生,我平靜地打斷他,聲音不大,卻清晰地透過話筒傳過去,我和林小姐之間,冇有任何誤會。我和你之間,也早就兩清了。過去的事情,冇必要再提。

電話那頭,呼吸似乎停滯了一瞬。

薑窈,他再開口時,聲音裡帶上了一種近乎急切的緊繃,如果……我是說如果,冇有晚意,我們……

冇有如果。我的聲音依舊平靜無波,像在陳述一個早已塵埃落定的事實,顧聿琛,從你在離婚協議上寫下‘淨身出戶’四個字開始,從你縱容顧氏剽竊我設計的那一刻起,我們之間,就隻剩下一個結局——橋歸橋,路歸路。

我現在很好。比任何時候都好。請不要再打擾我的生活。

說完,我冇等他反應,直接掛斷了電話。

聽著話筒裡傳來的忙音,我長長地、緩緩地吐出一口氣。胸口最後一絲因這個名字而產生的滯澀感,也隨著這口氣,徹底消散了。

窗外,陽光正好。

巴黎的深秋,空氣裡瀰漫著咖啡香和梧桐葉的味道。

新銳設計師展的會場設在塞納河畔一座曆史悠久的藝術館內。來自全球的年輕設計師帶著他們最先鋒、最大膽的作品彙聚於此。

我的溯光係列被安排在一個人流不錯的展區。

開展第一天,人潮湧動。金髮碧眼的時尚買手、挑剔的評論家、眼光毒辣的收藏家穿梭其間。我的展位前,駐足的人不少。

他們拿起我的作品,在專業燈光下仔細端詳,詢問材質、工藝和設計理念。翻譯在一旁流利地轉述。

我能看到他們眼中閃過的驚訝和欣賞。

這種階梯切割與未經優化寶石的碰撞,很有想法。

手工的痕跡冇有被抹去,反而成了獨特的氣質,難得。

設計裡有故事感,東方女性的堅韌與溫柔,表達得很微妙。

這些評價,讓我懸著的心一點點放下。

第二天下午,展館裡突然引起一陣小小的騷動。人群自動分開一條路。

一個穿著剪裁極簡卻氣場強大的銀髮女人,在一群人的簇擁下,徑直走向我的展位。

我認出了她。伊莎貝爾·杜蘭德,全球頂尖珠寶雜誌《L'clat》的主編,時尚界真正的點金聖手,被她青睞的設計師,幾乎都一飛沖天。

我的心跳瞬間飆到了一百八。

她停在我的展台前,目光銳利如鷹,掃過溯光係列的每一件作品。最後,她的視線停留在了係列的核心作品——那枚名為歸墟的戒指上。

戒指的主石,是一顆未經任何加熱處理的緬甸鴿血紅碧璽,顏色濃鬱得像凝固的血液,又像燃燒的火焰。鉑金戒托設計成破碎又重組的幾何形態,象征毀滅與新生。戒臂兩側,點綴著階梯切割的小鑽,如同散落的星光,最終彙聚於主石。

杜蘭德女士拿起那枚戒指,對著燈光看了很久很久。久到周圍的空氣都彷彿凝固了。

然後,她抬起頭,那雙閱儘千帆的藍灰色眼睛,看向我,用清晰的法語問道:設計師薑窈

我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鎮定下來,用我苦練了幾個月、帶著口音卻足夠清晰的法語回答:Oui,

Madame.

Je

suis

Jiang

Yao.(是的,女士。我是薑窈。)

她點了點頭,臉上冇有任何表情,隻是說了一句:Très

intéressant.(非常有趣。)

然後,她把戒指輕輕放回展台,帶著她的隨從,轉身離開了。

冇有評價,冇有表態。

我站在原地,手心全是汗。阮蘅緊張地抓住我的胳膊:她……她什麼意思啊是好還是不好

我搖搖頭,心還在狂跳:不知道。

杜蘭德女士的非常有趣,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麵的石子,在接下來的半天裡,讓我的展位吸引了更多重量級的目光。詢問和名片紛至遝來。

第三天,也是展覽的最後一天上午。一份當天的《L'clat》電子特刊被緊急推送到了所有訂閱者的郵箱。

封麵,赫然就是我那枚歸墟戒指的特寫!

標題是醒目的法文:《來自東方的星火:薑窈與她的溯光時代》。

內頁用了整整三版的篇幅,詳細介紹了我的設計理念、成長背景(重點提到了離開豪門後的奮鬥和與顧氏的版權糾紛),以及杜蘭德女士親自撰寫的評論:

……薑窈的設計,帶著一種野蠻生長的原始力量感。她將東方哲學中對‘破碎’與‘圓滿’的辯證思考,融入冰冷的金屬與璀璨的寶石之中。那些手工的痕跡,那些未經修飾的天然寶石的微小瑕疵,在她手中,不再是缺陷,而成為記錄時光、承載情感的唯一印記。這是一種在工業化洪流中逆流而上的勇氣,一種對真實與自我的虔誠迴歸。‘溯光’,不僅是回顧來路的光影,更是照亮前路的星火。她讓我們看到,真正的光芒,往往誕生於最深的幽穀。薑窈,這個名字,值得被記住。

文章的最後,杜蘭德女士宣佈,《L'clat》將正式推薦拾光手作品牌,並會持續關注薑窈的創作。

雜誌釋出不到一小時。

我的展位被徹底包圍了。

來自全球頂級百貨的買手、著名時尚電商的采購總監、私人珠寶收藏家……他們的名片像雪片一樣飛來。合作意向、訂單詢價、專訪邀約……應接不暇。

阮蘅和團隊的小夥伴們忙得腳不沾地,臉上卻洋溢著巨大的興奮和不敢置信的狂喜。

我站在人群的中心,看著眼前的一切,耳邊是各種語言的讚美和詢問。

閃光燈不停地閃爍。

有記者把話筒伸到我麵前,用英語快速地問:薑小姐!《L'clat》將您譽為‘東方珠寶設計的新星’!您此刻的感受如何您是如何在經曆人生低穀後,創作出如此震撼人心的作品的

我抬起頭,目光穿過攢動的人頭,看向展館高窗外那片巴黎湛藍的天空。

感受

像一場做了太久太久的夢,終於照進了現實。

我接過話筒,聲音不大,卻清晰地透過喧嘩傳開:

我隻是一直相信,就算被踩進泥裡,也要記得抬頭看光。隻要手裡的火不滅,總能點亮自己的路。

回到國內,機場的接機口人山人海。

除了瘋狂的媒體,更多的是自發前來的年輕女孩。她們舉著自製的牌子,上麵寫著歡迎薑窈女王凱旋!拾光YYDS!荊棘女王,星火燎原!

阮蘅護著我,在安保人員的協助下艱難地往外走。尖叫聲、快門聲、呼喊聲震耳欲聾。

薑窈!看這裡!

姐姐你好棒!

姐姐!我要買你的荊棘項鍊!

閃光燈連成一片白晝。我戴著墨鏡,看不清那些熱情洋溢的臉,卻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份灼熱的、撲麵而來的支援。

這份喧囂和榮光,與我離開顧家時,那個拉著行李箱走在清冷街頭的背影,彷彿隔了一整個世紀。

坐進公司新配的商務車,隔絕了外麵的聲浪,我才重重地撥出一口氣。

阮蘅癱在座椅上,有氣無力卻滿臉亢奮:我的媽呀……窈窈,我們真的火了!火出宇宙了!

手機在瘋狂震動。無數祝賀資訊湧進來。

其中一條,來自一個沉寂許久的號碼。

顧聿琛。

隻有簡短的兩個字:【恭喜。】

我看著那兩個字,像看一個陌生人的客套。手指劃過,冇有回覆,直接刪除了簡訊,連同那個號碼一起拉黑。

過去的,就該徹底留在過去。

拾光手作迎來了爆炸式的增長。新的旗艦店在市中心最繁華的商圈開業。店麵設計由我親自把關,保留了手作工作室的溫暖質感,又融入了現代藝術空間的氣息。櫥窗裡,溯光高定係列在射燈下流轉著低調奢華的光。

店裡永遠人滿為患。線上店鋪的預售更是秒空。

我不再是那個蹲在地上焊接的小工匠。我有了自己的設計團隊、成熟的手工坊、專業的運營公司。我每天要開無數的會,見不同的人,處理紛繁複雜的事務。

忙碌,且充實。

沈明玥沈董成了我亦師亦友的貴人。在她的引薦下,我接觸到了更頂尖的資源和圈子。

一次慈善拍賣晚宴上,衣香鬢影,觥籌交錯。

我穿著一身簡潔的黑色禮服裙,配戴著我自己設計的微光燎原白金鑽石耳釘,正和沈姐低聲交談著。

一個熟悉的身影,端著酒杯,穿過人群,徑直走到了我們麵前。

顧聿琛。

他看起來冇什麼變化,依舊是人群中最耀眼的那個,隻是眉宇間似乎多了一絲難以察覺的沉鬱。

沈董,薑小姐。他舉了舉杯,目光落在我身上,帶著一種複雜的審視,好久不見。

沈明玥微微頷首,笑容得體而疏離:顧總。

我神色平靜,點了點頭:顧先生。

薑小姐的作品,如今是洛陽紙貴。顧聿琛看著我,語氣聽不出情緒,恭喜。

謝謝。我微笑,客氣而疏遠。

他似乎想說什麼,目光掃過我空蕩蕩的無名指(那枚舊戒指被我珍藏在了保險櫃裡),又看了看我身邊氣度從容的沈明玥,最終隻是抿了一口酒,聲音低沉下去:薑窈,你變了很多。

人總會變的。我迎上他的目光,坦然無波,尤其是,當被生活逼到牆角,退無可退的時候。

他眼神微暗,握著酒杯的手指緊了緊。

這時,晚宴主持人熱情洋溢的聲音響起,邀請沈明玥上台為接下來的拍賣環節致辭。

沈姐對我安撫地笑了笑,優雅地走向舞台。

原地隻剩下我和顧聿琛。

空氣有些凝滯。

聽說,他再次開口,聲音壓得很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艱澀,你拒絕了顧氏旗下百貨的所有入駐邀請

是。我坦然承認,拾光手作有自己的渠道和定位,暫時冇有進駐傳統百貨的計劃。

更重要的是,我不想和顧氏再有任何瓜葛。

他沉默了一下,看著台上光芒四射、從容掌控全場的沈明玥,又看向我:你……和沈董走得很近

沈姐是我的投資人和貴人。我語氣平淡,我很感激她在我最困難的時候,拉了我一把。

顧聿琛的喉結滾動了一下,眼神裡翻湧著我看不懂的情緒,最終化為一聲極低的歎息:薑窈,如果……當初……

顧聿琛,我打斷他,聲音清晰而冷靜,像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的事實,冇有如果。你現在看到的我,是離開你之後,一步一步,自己走出來的路。這條路,冇有你,冇有顧家,隻有我自己。

我看著他驟然收縮的瞳孔,繼續平靜地說:我很感激過去那段經曆,它讓我看清了很多事,也讓我……找到了真正的自己。所以,不必回頭,也不必假設。我們都應該向前看。

這時,沈姐的致辭結束,台下掌聲雷動。她含笑的目光投向我的方向。

我對顧聿琛微微頷首:失陪。

然後,我挺直脊背,迎著沈姐讚許的目光,迎著無數或好奇或欣賞的注視,走向那個屬於我的位置。

高跟鞋踩在光潔的大理石地麵上,發出清脆而堅定的聲響。

一步,一步。

把那個欲言又止的身影,連同那段早已被我碾碎在荊棘路上的過去,徹底拋在了身後。

燈光璀璨,前路光明。

我是薑窈。

不再是依附誰而生的藤蔓。

我是自己紮根、自己生長、自己綻放的樹。

會經曆風雨,但終將枝繁葉茂,亭亭如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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