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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離婚局
>接到蘇晚電話時,我正被暴雨堵在高架橋上。沈亦白,現在立刻來民政局離婚!她聲音冷得像冰。我油門踩到底衝進雨幕,心想三年婚姻終於走到儘頭。推開民政局大門,卻看見她悠閒刷著手機:你遲到了五分鐘。更離譜的是,我的前女友突然從旁邊跳出:好巧啊亦白,我也今天離婚!蘇晚挑眉看我:買一送一我腦子一熱,當場簽字領證。當晚醉酒回家,卻聽見蘇晚對著電話哭訴:假離婚演砸了...他真跟我前女友領證了...我握緊口袋裡的複婚協議,笑出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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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通電話來得比窗外那場瓢潑大雨還突然,毫無征兆,哢嚓一聲劈進我耳朵裡。
沈亦白,蘇晚的聲音透過手機傳來,冷得像剛從北極冰窟裡撈出來的生鐵片,現在,立刻,來民政局。離婚。
我捏著方向盤的手指猛地一緊,骨節泛白,手機差點滑下去。高架橋下,雨水像發了瘋似的傾瀉,把整個世界澆得一片模糊,前方密密麻麻的車尾燈連成一片絕望的紅海,紋絲不動。喇叭聲此起彼伏,尖銳刺耳,混合著雨點狂暴砸在車頂的轟鳴,吵得我腦仁嗡嗡作響。
離婚
這兩個字像兩顆燒紅的子彈,砰地射進我腦子裡,瞬間炸開一片空白。三年。整整三年磕磕絆絆的婚姻,就這麼猝不及防地被蘇晚用一句冰冷到冇有一絲起伏的宣判,給徹底終結了
一股說不清是憤怒還是解脫的邪火,猛地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燒得我五臟六腑都在扭曲。行!離就離!誰他媽離了誰還不能過了蘇晚,你夠狠!
去他媽的堵車!去他媽的暴雨!
我猛地一打方向盤,車輪在濕滑的路麵上發出刺耳的尖叫,硬生生從幾乎凝固的車流裡撕開一道口子,強行擠進了應急車道。油門被我狠狠踩到底,發動機發出困獸般的咆哮,車身像離弦的箭一樣,頂著能把車玻璃砸碎的狂暴雨幕,朝著民政局的方向瘋了一樣衝過去。雨刮器瘋了似的左右搖擺,勉強在混沌的視野裡劈開一小片可憐的區域。
腦子裡亂糟糟的,一會兒是蘇晚那張漂亮又倔強的臉,一會兒是我們爭吵時摔碎的玻璃杯,一會兒又跳到剛結婚時她笨手笨腳給我煮的那碗糊了的粥……亂七八糟的畫麵攪成一鍋粥,最後隻剩下一個念頭在咆哮:趕緊結束!趕緊把這該死的三年畫上句號!
不知道闖了幾個紅燈,濺起多少絕望的水牆,當那棟熟悉又陌生的灰色建築終於衝破雨幕,像個冷漠的巨人矗立在眼前時,我渾身都濕透了。雨水順著頭髮、衣角往下淌,在光潔的地磚上洇開一小灘水跡。我一把推開民政局那扇沉重的玻璃門,帶著一身水汽和戾氣闖了進去。
暖氣撲麵而來,帶著點消毒水和紙張混合的味道,與外界的狂風暴雨恍如隔世。我目光如雷達般掃射,瞬間就鎖定了等候區那個熟悉的身影。
蘇晚。
她穿著一身剪裁利落的米白色風衣,襯得人清冷又挺拔,正悠閒地靠坐在塑料排椅上,低頭刷著手機螢幕。螢幕的光映在她臉上,一片平靜,甚至……嘴角還微微翹著像是在看什麼有趣的段子。聽到我急促沉重的腳步聲,她才慢悠悠地抬起頭。
看清是我,她那雙漂亮的桃花眼裡冇有絲毫波瀾,隻是抬起手腕,看了一眼那塊我去年送她的、貴得要死的腕錶,然後紅唇輕啟,吐出一句能把人噎死的話:
沈亦白,你遲到了整整五分鐘。語氣平淡得像在點評今天的天氣,還帶著點理所當然的嫌棄。
我胸口那團憋了一路的邪火騰地一下燒得更旺了,幾乎要從喉嚨裡噴出來。遲到老子冒著生命危險頂著颱風天橫穿半個城市,闖了不知道多少紅燈就為了趕過來跟你一刀兩斷,你他媽坐在這兒歲月靜好地刷手機,還嫌我遲到!
我張了張嘴,那句蘇晚你是不是有病已經頂到了舌尖。然而,就在這火星四濺的當口,一個絕對不該出現在這裡、更不該在這個時刻出現的聲音,帶著一股刻意掐出來的甜膩和驚喜,像根淬了毒的針,狠狠紮破了這緊繃的空氣。
亦白天呐!真的是你!好巧啊!
我頭皮一麻,猛地扭頭。
隻見林薇薇,我的前女友,那個曾讓我頭破血流、最後鬨得無比難堪的女人,穿著一身惹眼的亮紅色連衣裙,像一團燃燒的火焰,正從旁邊一個辦理視窗前誇張地轉過身,臉上堆滿了驚喜過度的笑容,踩著細高跟噠噠噠地朝我快步走來。
她身後,一個西裝革履、看著就一臉精明的男人,麵無表情地推了推鼻梁上的金絲眼鏡,手裡捏著個嶄新的、刺眼的紅本本。離婚證。
我的腦子嗡的一聲,徹底短路了。這他媽是什麼魔幻現實主義的抓馬現場民政局今日離婚大酬賓,買一送一
林薇薇幾步就蹭到了我麵前,帶著一股濃烈的、甜得發齁的香水味,手臂極其自然地就要往我濕漉漉的胳膊上挽,聲音嬌嗲得能滴出蜜來:哎呀呀,你說這緣分!太奇妙了吧!我也今天離婚呢!剛辦完!你看!她炫耀似的晃了晃自己手裡那個同樣嶄新的紅本本,彷彿那是什麼值得炫耀的戰利品。
我下意識地就想躲開這蛇蠍美人的觸碰,動作幅度太大,帶起一陣濕冷的風。眼角餘光瞥見蘇晚。
她不知何時已經放下了手機,身體微微後仰,靠在了椅背上。那雙總是帶著點倔強和清冷的桃花眼,此刻正饒有興味地在我和林薇薇之間掃視,嘴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加深了,帶著一種置身事外、看猴戲般的瞭然和……淡淡的嘲諷。
她紅唇輕啟,目光落在我臉上,慢悠悠地,一字一頓,清晰地吐出了三個字,像三顆冰雹砸在我腦門上:
買一送一
轟——!
腦子裡那根緊繃了許久的弦,就在蘇晚這三個字落下的瞬間,徹底崩斷了。所有的理智、剋製、權衡,全都被一股巨大的、荒謬的、被全世界聯合起來戲耍的憤怒和屈辱感燒成了灰燼。
買一送一蘇晚,我在你眼裡,就他媽是個附贈品還是個能跟前任打包處理的過期贈品!
行!好得很!
一股破罐子破摔的狠勁猛地攫住了我。離!趕緊離!立刻!馬上!讓這該死的鬨劇見鬼去!
我猛地甩開林薇薇再次試圖貼上來的手,力道大得讓她踉蹌了一下,臉上那誇張的笑容瞬間僵住。我甚至冇看蘇晚一眼,像個即將奔赴刑場、慷慨就義的壯士,帶著一身凜然決絕的水汽和煞氣,大步流星地朝著離婚登記視窗走去。
沈亦白!蘇晚的聲音在身後響起,第一次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急促。
我腳步冇停,反而更快了。
兩位,想清楚了嗎離婚協議都帶了吧財產、子女撫養都協商好了視窗後麵,工作人員是個四十來歲的大姐,戴著眼鏡,眼神銳利得像探照燈,在我和蘇晚之間掃來掃去,語氣公事公辦,帶著點見慣不怪的麻木。
清楚了!我搶在蘇晚開口前,斬釘截鐵地吐出三個字,聲音硬得像石頭。我從濕透的西裝內袋裡掏出那份皺巴巴、但簽著我大名的離婚協議,啪地一聲拍在冰冷的金屬檯麵上。水漬迅速在紙張邊緣暈開。
蘇晚站在我旁邊,沉默著。空氣彷彿凝固了。我能感覺到她側臉緊繃的線條,也能感覺到背後林薇薇那兩道黏膩的、帶著強烈探究和幸災樂禍的目光,像兩條冰冷的蛇,纏繞在我的後頸上。
工作人員大姐推了推眼鏡,拿起我的那份協議,又看向蘇晚:女方呢協議
蘇晚冇說話,隻是默默地從她那隻看起來就很貴的挎包裡,也拿出了一份一模一樣的協議,同樣簽好了名,動作慢得有些凝滯,輕輕放在了檯麵上。兩份協議並排躺著,像一對被強行拆散的怨偶。
大姐拿起兩份協議,對比著看了幾眼,又抬眼看了看我們倆,尤其是渾身濕透、臉色鐵青的我,和旁邊臉色蒼白、緊抿著唇的蘇晚,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最終冇再說什麼,隻是公事公辦地開始錄入資訊。
列印機發出單調的嗡鳴,刺啦刺啦地吐出兩張薄薄的紙。
簽字吧。大姐把兩份離婚登記聲明書推到我們麵前,指了指簽名處。
我抓起筆,看都冇看聲明書上的內容,筆尖帶著一股要將紙張戳穿的狠勁,龍飛鳳舞地簽下沈亦白三個大字。墨水在微潮的紙上迅速洇開一小片。
筆被推到了蘇晚麵前。
她停頓了幾秒。那幾秒鐘長得像一個世紀。整個大廳似乎都安靜了下來,隻剩下窗外依舊滂沱的雨聲和列印機散熱風扇的低鳴。她纖細的手指握住了那支廉價的簽字筆,指尖微微泛白。然後,她垂下眼睫,一筆一劃,異常清晰、也異常緩慢地,在聲明書上簽下了她的名字——蘇晚。
字跡工整,帶著一種近乎倔強的力量,卻莫名透著一絲孤絕。
紅色的印章落下,發出沉悶的聲響,像蓋棺定論。
當那兩個薄薄的、卻重逾千斤的紅本本被分彆推到我和蘇晚麵前時,我幾乎是帶著一種自虐般的快感,一把抓過屬於我的那本,指關節捏得咯咯作響。塑料封皮冰冷而光滑,上麵燙金的離婚證三個字,在頭頂慘白的日光燈下,反射著刺目的、嘲諷的光。
恭喜二位,恢複單身。大姐的聲音平板無波。
恭喜我扯了扯嘴角,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感覺臉頰肌肉僵硬得像石頭。
轉身離開視窗的瞬間,林薇薇那張塗脂抹粉的臉又湊了上來,帶著毫不掩飾的興奮和躍躍欲試:亦白!你看,這真是天意啊!咱們倆都自由了!晚上一起慶祝下我知道新開了一家……
滾開!我猛地低吼出聲,聲音嘶啞得像砂紙摩擦,積壓了一整天的戾氣和無處發泄的憋悶終於找到了一個宣泄口,眼神凶狠得能殺人。
林薇薇被我吼得渾身一抖,臉上那副精心打造的嬌媚笑容瞬間碎裂,被驚愕和難堪取代,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難以置信地看著我。
2
假戲真做
我冇再看她,也冇看身後拿著紅本、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的蘇晚。我攥緊手裡那本滾燙又冰冷的離婚證,像攥著一塊燒紅的烙鐵,帶著一身甩不掉的濕冷和狼狽,頭也不回地衝出了民政局的大門,再次一頭紮進了外麵那場似乎永無止境的、冰冷的暴雨裡。
雨水瞬間將我重新澆透,卻澆不滅心頭那團越燒越旺的、名為悔恨和憤怒的邪火。我發動車子,引擎咆哮著,車輪碾過積水,濺起巨大的水花,漫無目的地衝進雨幕深處,隻想離身後那棟灰色的建築、離那場荒誕的鬨劇、離那兩個女人……越遠越好。
夜幕低垂,城市的霓虹在濕漉漉的街道上暈染開一片迷離的光影。我最終把車停在了一家以前常和蘇晚一起光顧的清吧門口。名字叫舊時光,此刻聽起來像個巨大的諷刺。
吧檯冰冷的大理石觸感透過襯衫傳來。麵前已經空了好幾個杯子,琥珀色的液體在燈光下晃盪,倒映著我一張頹敗又茫然的臉。威士忌灼燒著喉嚨,一路燒進胃裡,卻怎麼也燒不暖那顆被暴雨和現實澆得透心涼的心。
腦子裡像開了循環播放的劣質幻燈片。蘇晚在民政局那副看戲般的買一送一,林薇薇那矯揉造作的好巧啊,工作人員大姐那句冰冷的恭喜,還有……蘇晚最後簽字時,那微微顫抖的指尖和低垂的眼睫。每一個畫麵都像一把鈍刀子,反覆地割。
再來一杯!我把空杯重重頓在吧檯上,聲音含混不清。
調酒師是個沉默的年輕人,看了我一眼,冇多問,默默地又推過來一杯。
就在我端起杯子,準備把這杯忘憂水也灌下去的時候,眼角的餘光瞥見門口。一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帶著一身比我還濃重的酒氣,搖搖晃晃地走了進來。
是蘇晚。
她身上那件米白色風衣皺巴巴的,頭髮有些淩亂,臉上帶著不正常的酡紅,眼神迷離,腳步虛浮。她冇看到我,或者說,她此刻根本看不清任何人。她徑直走到離我不遠的一個角落卡座,幾乎是摔坐進去,然後對著空無一人的對麵,開始毫無形象地、放聲大哭。
哭聲壓抑又破碎,像受傷的小獸在嗚咽,瞬間撕破了清吧裡舒緩的背景音樂。
我捏著杯子的手猛地收緊,指節再次泛白。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又酸又痛,還夾雜著一絲荒謬的憤怒。她哭什麼是她親手遞的刀!是她喊我去的民政局!是她用那該死的買一送一把我徹底推下懸崖的!她有什麼資格哭!
我下意識地想衝過去,想質問她,想把心裡那團亂麻一樣的委屈和憤怒全砸到她臉上。可雙腳卻像被釘在了原地,動彈不得。隻能像個偷窺狂一樣,隔著迷離的光線和喧鬨的人聲,看著她肩膀劇烈地聳動。
然後,她摸索著從包裡掏出手機,胡亂地按著。她似乎想打電話,但手指不聽使喚,試了好幾次才終於撥通。她幾乎是立刻就把手機貼到了耳邊,哭聲夾雜著濃重的鼻音和醉意,毫無顧忌地爆發出來,聲音大得連我這邊都能隱隱聽到:
嗚嗚嗚……姐!我完了!徹底完了!演砸了!嗚嗚嗚……
演砸了
這三個字像一道微弱的電流,猝不及防地竄過我被酒精麻痹的神經。什麼意思我屏住呼吸,身體不由自主地向前傾,耳朵豎得老高。
蘇晚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對著手機語無倫次地控訴:
……我……我就是想氣氣他嘛!誰讓他……誰讓他最近那麼忙……連我生日都忘了……嗚嗚……我就想嚇唬他一下……假離婚……等他來求我……我就原諒他……嗚嗚嗚……劇本我都想好了……
假……離婚
我腦子裡轟隆一聲,像是有什麼東西徹底坍塌了。全身的血液彷彿瞬間凝固,又猛地衝上頭頂,耳朵裡嗡嗡作響,隻剩下蘇晚那破碎的哭訴在反覆迴盪。
假離婚嚇唬我劇本
可他……他當真了!嗚哇……他簽字了!他真的簽字了!蘇晚的哭聲陡然拔高,充滿了絕望,更離譜的是……林薇薇!那個林薇薇!她怎麼會也在那裡!還說什麼她也離婚……沈亦白那個混蛋!他……他居然真就簽了!拉著林薇薇一起……他是不是早就等著這一天了!嗚嗚嗚……姐……怎麼辦啊……紅本本都到手了……成真的了……我的假離婚……成真離婚了……嗚嗚嗚……
後麵的話,我已經完全聽不清了。整個世界的聲音都像被按下了靜音鍵,隻剩下蘇晚那撕心裂肺的假離婚……成真了……在我腦海裡瘋狂循環,像一把重錘,一下下狠狠砸在我的心臟上。
原來……是這樣
那通冰冷的電話,那場不顧一切的飆車,民政局的等待,林薇薇的巧合,蘇晚那句點燃一切的買一送一……所有的憤怒、屈辱、破罐破摔……所有的一切,都源於一個……幼稚的、想引起我注意的、演砸了的劇本
而我,像個徹頭徹尾的大傻子,不僅當了真,還親自上場,把這出鬨劇推向了最慘烈、最無法挽回的**。甚至在林薇薇出現時,賭氣般地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巨大的荒謬感和遲來的、排山倒海般的悔恨瞬間淹冇了我。那杯握在手裡、原本想用來麻痹自己的酒,此刻變得無比諷刺。我甚至能感覺到,口袋深處,那份下午鬼使神差、在極度懊悔和茫然中跑去列印店弄出來的、簽著我名字的複婚協議書,正隔著薄薄的布料,緊緊貼在我的大腿上,像個無聲的、巨大的嘲笑。
它還在。它一直都在。像一個絕望的備用方案,一個蒼白無力的補救。可現在,聽著蘇晚那絕望的哭聲,看著她蜷縮在卡座裡抖動的肩膀,這份複婚協議,還有用嗎
我該怎麼辦
我猛地灌下杯中最後一口辛辣的液體,任由那灼燒感從喉嚨一路蔓延到胸腔,試圖壓下那幾乎要衝破喉嚨的苦澀和慌亂。蘇晚還在哭,聲音漸漸低了下去,變成了壓抑的、斷斷續續的抽噎,整個人蜷縮在卡座的陰影裡,顯得無比脆弱。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3
火災驚魂
我深吸一口氣,胸腔裡瀰漫著威士忌和濃重雨水的味道。我站起身,腳步因為酒精和巨大的情緒衝擊而有些虛浮,但還是踉蹌著,一步一步,堅定地朝著那個哭泣的角落走去。
高跟鞋踩在光潔的地磚上發出清脆又慌亂的聲響,林薇薇像一團甩不掉的陰影,又一次出現在我麵前,就在公司樓下那間裝潢考究的咖啡廳裡。她精心打理過的捲髮散發著濃鬱的香氣,臉上是恰到好處的委屈和擔憂。
亦白,你聽我說嘛!她塗著鮮紅指甲油的手試圖抓住我的手臂,被我側身避開。她也不惱,反而湊得更近,壓低聲音,帶著一種分享秘密的親昵,我打聽清楚了!蘇晚他們律所最近那個大案子,就是跟‘宏遠’的那個併購案,黃了!聽說損失慘重,合夥人震怒,她壓力肯定山大!這時候離婚,指不定就是拿你撒氣,或者……她眼波流轉,意有所指,想轉移財產呢
我端著咖啡杯的手頓了頓,滾燙的液體幾乎要濺出來。蘇晚案子黃了壓力大所以那天在民政局,她表麵的平靜下是這種焦頭爛額那句買一送一的嘲諷裡,是不是也摻雜了她無處發泄的煩躁
林薇薇,我打斷她,聲音冷得像冰,我的事,不勞你費心。還有,離我遠點。
我刻意加重了最後幾個字,目光越過她,落在她身後那個一直沉默觀望的金絲眼鏡男身上,管好你的人。
金絲眼鏡男推了推眼鏡,鏡片後的眼神閃爍了一下,冇說話。
林薇薇臉上的笑容終於掛不住了,紅唇抿成一條僵硬的直線,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踩著高跟鞋憤憤地扭身走了。
看著他們消失在門口,我煩躁地扯了扯領帶。林薇薇的話像顆硌腳的石子,雖然厭惡,卻無法完全忽視。蘇晚……她到底怎麼樣了
下午,一個緊急的跨國視頻會議剛結束,我揉著發脹的太陽穴走出會議室。助理小王快步迎上來,臉色有點古怪:沈總,蘇律師……蘇晚姐來了。在您辦公室等。
蘇晚她主動來找我離婚後第一次。
推開辦公室厚重的門,蘇晚果然在。她背對著門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著外麵鋼筋水泥的叢林。夕陽的金輝勾勒出她纖細挺拔的背影,卻莫名透著一股緊繃感。她冇穿那天的風衣,而是一身利落的藏藍色職業套裙,頭髮一絲不苟地挽起,又恢複了那個乾練冷靜的蘇大律師模樣。
聽到開門聲,她轉過身。臉上是職業化的平靜,但那雙漂亮的眼睛下,有著淡淡的青影,透露出掩飾不住的疲憊。
沈總。她的聲音很穩,聽不出情緒,公事公辦地遞過來一個厚厚的檔案夾,關於我們之前共同持有的那套‘雲棲苑’房產的析產協議,我擬好了。你看一下,冇問題的話,簽個字。儘快分割清楚,對你我都好。
房產析產分割清楚
我的心像被什麼東西狠狠撞了一下。她來,就是為了這個為了徹底斬斷我們之間最後一點聯絡
我沉默地接過檔案夾,沉甸甸的。冇有翻開,隻是拿在手裡,目光沉沉地看著她。她似乎瘦了一點,下頜的線條更清晰了。那晚在清吧裡脆弱痛哭的樣子,和眼前這個冷靜自持的女律師,判若兩人。
蘇晚,我開口,聲音有些乾澀,那天晚上在‘舊時光’,我聽到……
沈總!蘇晚猛地打斷我,聲音陡然拔高了一度,帶著一種被踩到尾巴般的尖銳和慌亂。她臉上那副職業麵具瞬間碎裂,露出底下真實的驚惶和狼狽。她甚至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眼神躲閃著不敢看我,過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冇有任何意義!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儘快處理好財產分割,各自迴歸正常的生活軌道!
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重新冷靜下來,但微微顫抖的指尖還是泄露了她的情緒:協議我放這兒了,你看完儘快給我答覆。我還有事,先走了。
她幾乎是落荒而逃,腳步倉促地走向門口,脊背挺得筆直,卻帶著一種強撐的脆弱。
蘇晚!我忍不住叫住她。
她的腳步頓在門口,手已經握住了門把,卻冇有回頭。
辦公室裡一片死寂。夕陽的光線斜斜地打進來,將我們倆的影子拉得很長,中間隔著無法逾越的距離。
我看著她的背影,那個在民政局簽下名字時顯得孤絕倔強的背影,和在清吧裡蜷縮痛哭的背影,重疊在一起。口袋裡那份複婚協議的存在感,從未如此強烈,像一塊烙鐵,燙得我心臟發疼。
冇什麼。最終,我聽到自己乾巴巴的聲音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妥協和無力,……路上小心。
門被拉開,又輕輕合上。辦公室裡隻剩下我一個人,還有手裡那份冰冷的、關於雲棲苑的析產協議。夕陽的餘暉漸漸褪去,暮色開始吞噬房間。
我頹然坐進寬大的皮椅裡,將那份析產協議隨手扔在桌上,發出沉悶的聲響。疲憊感排山倒海般襲來。桌上的手機螢幕亮了一下,是助理小王發來的明日行程提醒。
目光掃過螢幕,一個合作方的名字突然刺入眼簾——宏遠集團。
林薇薇白天在咖啡廳的話,鬼使神差地又飄回腦海:蘇晚他們律所最近那個大案子,就是跟‘宏遠’的那個併購案,黃了!聽說損失慘重……
宏遠
我猛地坐直身體。沈氏集團近期確實在接觸宏遠,談一個重要的技術合作項目,由我親自在盯。難道……蘇晚律所的案子,就是沈氏介入後攪黃的為了爭取更有利的合作條件,或者……純粹是商業競爭下的犧牲品而蘇晚,成了那個倒黴的、承受壓力的代理人
這個念頭讓我遍體生寒。如果真是這樣……那場所謂的假離婚鬨劇背後,我無意中扮演的,豈不隻是一個更冷漠、更殘酷的推手
辦公室裡的空氣彷彿凝固了,沉重得讓人喘不過氣。桌上的析產協議像個無聲的嘲諷,提醒著那道已然存在的、冰冷的鴻溝。口袋裡的複婚協議則像一塊燒紅的炭,灼燙著我的神經。
就在這時,手機尖銳地響了起來,打破了死寂。螢幕上跳動著蘇晚公寓物業的緊急號碼。
一種極其不祥的預感瞬間攫住了我。
餵我迅速接起,聲音繃緊。
是沈先生嗎不好了!您……您前妻蘇小姐住的公寓樓!B座!起火了!火勢很大!消防車剛到!蘇小姐……她電話一直打不通!業主登記裡您是緊急聯絡人……物業經理的聲音帶著哭腔,背景是刺耳的消防車鳴笛和混亂的呼喊聲。
轟——!
彷彿有一道驚雷在腦中炸開,全身的血液瞬間衝上頭頂,又在下一秒凍結成冰。蘇晚!電話打不通!
具體位置!她住幾零幾!我對著話筒嘶吼,人已經像彈簧一樣從椅子上彈了起來,抓起車鑰匙就往外衝。
B座!頂層!2801!火是從下麵幾層燒上去的!煙很大!沈先生您彆衝動!消防員已經……
後麵的話我已經聽不清了。頂層!2801!濃煙!
恐懼,從未有過的巨大恐懼,像一隻冰冷的手死死攥住了我的心臟,幾乎要把它捏爆。腦子裡隻剩下一個念頭:蘇晚!你千萬不能有事!
我像瘋了一樣衝出辦公室,撞開擋路的助理,衝進電梯,瘋狂地按著下行鍵。電梯門合上的瞬間,我看到了玻璃幕牆上自己慘白如鬼的臉,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恐慌。
車子在晚高峰的車流中像一頭髮狂的野獸,喇叭被我按得震天響,引來無數憤怒的目光和咒罵。我什麼都顧不上了,腦子裡隻有蘇晚公寓的位置,隻有那沖天而起的火光和濃煙。
離公寓還有兩條街,就已經能看到那沖天的火光和滾滾翻騰的濃煙,像一條猙獰的黑龍直撲墨色的夜空,將那片區域映照得如同煉獄。空氣裡瀰漫著刺鼻的焦糊味。警笛聲、消防車的轟鳴、人群的驚呼哭喊交織成一片絕望的噪音。
路被徹底堵死了。消防車、警車、看熱鬨的人群圍得水泄不通。
讓開!都他媽給我讓開!我猛地踩下刹車,推開車門,像一枚出膛的炮彈,朝著那棟被烈焰和濃煙包裹的、蘇晚所在的大樓狂奔而去。心臟在胸腔裡瘋狂擂動,每一次跳動都牽扯著撕裂般的恐懼。
警戒線就在眼前,被幾個神情嚴肅的警察死死拉住。
先生!你不能進去!裡麵危險!一個年輕的警察試圖攔住我。
我老婆在裡麵!2801!頂層!我雙眼赤紅,幾乎要滴出血來,聲音嘶啞地咆哮著,試圖衝破那道象征安全的黃線,讓我進去!蘇晚!蘇晚在裡麵!
先生!你冷靜!消防員已經上去搜救了!你現在進去隻會添亂!另一個警察死死抱住我的胳膊。
滾開!我猛地發力掙脫,巨大的恐慌和力量讓警察一個趔趄。就在我要不管不顧衝進那棟吞噬一切的大樓時,一個穿著厚重防火服、滿臉菸灰的消防員從濃煙滾滾的單元門口衝了出來,懷裡抱著一個人!
一個穿著被煙燻得發黑的睡衣、長髮散亂、軟軟地垂著胳膊的人!
是蘇晚!
晚晚!我的嘶吼聲瞬間撕裂了嘈雜的現場。
我瘋了一樣推開擋在身前的人,跌跌撞撞地撲了過去。消防員正小心翼翼地將蘇晚平放在相對安全的空地上。她雙眼緊閉,臉上滿是菸灰,嘴唇發紫,胸口幾乎看不到起伏。
晚晚!醒醒!蘇晚!我撲跪在她身邊,顫抖的手想去碰她的臉,又怕碰壞了她。巨大的恐懼和失而複得的後怕像海嘯般將我淹冇,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讓開點!給她空間!消防員快速檢查著,聲音沉穩有力,吸入濃煙昏迷了!需要立即做心肺復甦!
我像被燙到一樣猛地縮回手,死死地咬著牙,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強迫自己冷靜,給消防員讓出空間。看著那雙有力的手按壓在蘇晚單薄的胸口,每一次按壓都像壓在我的心上。時間從未如此漫長。
咳……咳咳……幾秒鐘後,一聲微弱的、痛苦的咳嗽聲從蘇晚口中溢位。
她猛地側過頭,劇烈地嗆咳起來,身體痛苦地蜷縮。
晚晚!巨大的狂喜瞬間沖垮了我緊繃的神經,我再也忍不住,一把將她冰涼的身體緊緊摟進懷裡,手臂收得死緊,彷彿要將她揉進自己的骨血裡,再也不分開。她的身體那麼冷,那麼輕,還在不停地顫抖咳嗽。
冇事了……冇事了……晚晚……我在……我在……我的下巴抵著她淩亂的發頂,聲音哽咽得不成樣子,滾燙的液體毫無預兆地衝出眼眶,混合著她臉上的菸灰,灼熱地淌下。失而複得的巨大沖擊,讓我的心臟劇烈地抽痛著,後怕像冰冷的潮水一**衝擊著理智的堤壩。
沈……亦白她咳得撕心裂肺,終於艱難地睜開眼,眼神渙散而迷茫,似乎還冇完全清醒,隻是下意識地、微弱地叫出了我的名字。那聲音虛弱得像小貓的嗚咽,卻像一把重錘,狠狠砸在我最柔軟的地方。
是我!是我!我用力點頭,眼淚流得更凶,語無倫次,彆怕……我在……冇事了……火滅了……冇事了……我笨拙地、一遍遍地重複著冇事了,彷彿這是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蘇晚似乎終於認清了眼前的人,也認清了當下的處境。她渙散的目光漸漸聚焦,落在我滿是淚水和菸灰的臉上,停留了幾秒。然後,那雙漂亮的桃花眼裡,所有的迷茫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複雜到極點的情緒——有劫後餘生的驚恐,有深不見底的委屈,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脆弱和依賴。她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卻隻是吸入了冷空氣,又引發了一陣劇烈的嗆咳。
她不再看我,隻是將額頭抵在我被汗水和淚水浸濕的襯衫胸口,身體在我懷裡無法控製地劇烈顫抖,像一片在狂風中飄零的落葉。無聲的淚水,大顆大顆地湧出,迅速洇濕了我胸前的衣料,滾燙一片。
對不起……我緊緊抱著她,用儘全身力氣,聲音嘶啞破碎,一遍遍地在她耳邊重複,像最虔誠的懺悔,對不起……晚晚……對不起……都是我混蛋……我不該簽字的……不該賭氣的……對不起……
那些遲來的、積壓了太久的悔恨、心疼和後怕,此刻終於找到了唯一的出口。
嗚……迴應我的,是她壓抑在喉嚨深處、再也無法控製的、崩潰般的嗚咽。
4
劫後餘生
我抱著她,在混亂的現場,在閃爍的警燈和消防車刺目的紅光下,在無數驚魂未定、或同情或好奇的目光中,緊緊抱著我失而複得的妻子,任由她的淚水浸透我的衣衫,也任由自己的淚水無聲滑落。周圍的一切喧囂彷彿都褪去了色彩和聲音,世界隻剩下我們兩個人,以及那劫後餘生、沉重到無法呼吸的擁抱。
過了許久,也許是幾分鐘,也許更久,直到消防員再次過來確認蘇晚的情況,醫護人員也抬著擔架匆匆趕到。蘇晚的情緒才稍稍平複,但身體依舊虛弱無力,眼神也有些飄忽。
初步判斷是吸入性損傷,需要馬上送醫院進一步檢查和治療。醫生快速檢查後說道。
我小心翼翼地協助醫護人員將蘇晚挪上擔架。就在擔架被抬起的那一刻,一直沉默的蘇晚忽然抬起那隻冇在輸液的手,冰涼的手指顫抖著,卻異常精準地、死死地攥住了我的手腕。
她的力氣大得驚人,指甲幾乎要嵌進我的肉裡。她抬起蒼白的臉,看向我,那雙被淚水洗過的眼睛異常清亮,裡麵翻湧著太多東西——恐懼、委屈、憤怒、還有一絲決絕的依賴。
沈亦白……她的聲音沙啞得像砂紙摩擦,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脆弱和執拗,你……你不準走!
她的眼神死死地鎖著我,彷彿我是她此刻在驚濤駭浪中唯一能抓住的浮木。那眼神裡,冇有半分在民政局時的冷漠,也冇有在辦公室裡的強撐,隻剩下最原始的、劫後餘生的恐懼和需要。
我不走!我反手用力握住她冰涼的手,斬釘截鐵,冇有絲毫猶豫,我就在這兒!一步都不離開!陪你去醫院!陪著你!我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磐石般的堅定。
蘇晚緊繃的身體似乎因為這句話而微微鬆懈了一絲,但她攥著我的手,依舊冇有鬆開。她不再說話,隻是閉上了眼睛,長長的睫毛上還掛著細小的淚珠,隨著擔架的移動輕輕顫動。
救護車的鳴笛聲再次劃破夜空。我緊握著蘇晚的手,寸步不離地跟著擔架,一起擠進了狹窄的救護車廂。車廂裡瀰漫著消毒水和焦糊味混合的怪異氣味。醫護人員在緊張地監測著蘇晚的生命體征。
一路無言。隻有儀器規律的滴答聲,和蘇晚略顯急促的呼吸聲。我握著她的手,目光片刻不離她蒼白虛弱的臉,彷彿要將她的樣子刻進靈魂深處。
經過一係列吸氧、霧化、檢查和留觀,確認蘇晚主要是吸入性損傷和驚嚇過度,需要靜養,但暫無生命危險時,窗外已經露出了熹微的晨光。
單人病房裡很安靜。蘇晚沉沉地睡著了,呼吸均勻了許多,臉上也恢複了一絲血色,但眉頭依舊微微蹙著,似乎夢裡也不安穩。我坐在病床邊的椅子上,一夜未閤眼,卻毫無睡意,隻是靜靜地看著她沉睡的容顏,心中翻湧著劫後餘生的慶幸和沉重的後怕。
晨光透過百葉窗的縫隙,溫柔地灑在她臉上。我輕輕地將她的手放進被子裡,掖好被角。然後,小心翼翼地從西裝內側口袋裡,掏出了那張被體溫焐熱、邊緣甚至有些發軟的紙——那份簽著我名字的複婚協議書。
它被折得整整齊齊,像一份沉甸甸的承諾,也像一個卑微的祈求。口袋深處,還有一個絲絨小盒子,裡麵是我今天淩晨衝回家取來的——那枚三年前結婚時,因為蘇晚一句設計不夠特彆而被暫時擱置的定製鑽戒。此刻,鑽石在晨光中折射出細碎而堅定的光芒。
我輕輕地將複婚協議書放在她枕邊,挨著她的臉頰。然後,起身,悄無聲息地離開了病房。
我需要去處理一些事情。火災的原因需要瞭解清楚(初步調查是樓下住戶電路老化引發),蘇晚後續的休養需要安排,更重要的是……我需要給她一個真正的新開始,一個冇有陰影、冇有鬨劇、隻有鄭重承諾的新起點。
幾天後,蘇晚出院了。火災的陰影尚未完全散去,但她精神好了很多,臉上重新有了生氣。她堅持要回律所處理一些緊急事務,畢竟那個黃了的宏遠案子後續還有一堆爛攤子。
這天下午,我開車到律所樓下等她。約定的時間是下午三點,民政局門口見——不是去離婚,而是去……複婚。
我提前到了,手裡緊緊攥著那個裝著鑽戒的絲絨小盒,還有一份新的、一式兩份的複婚申請書,上麵工工整整簽好了我的名字。心臟在胸腔裡不爭氣地加速跳動,手心微微出汗。
兩點五十分,蘇晚的身影準時出現在律所門口。她穿著一身簡潔的米白色連衣裙,頭髮柔順地披在肩上,臉上化了淡妝,遮住了些許病後的憔悴,看起來溫婉而平靜。陽光灑在她身上,像鍍了一層柔光。
她看到我,腳步頓了一下,然後徑直走了過來。她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很平靜,冇有預想中的羞澀或激動,隻有一種……塵埃落定般的坦然。
走吧。她走到我麵前,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
好。我深吸一口氣,拉開車門。
一路無話。氣氛有些微妙的凝滯,但並非尷尬,更像是一種心照不宣的、等待最終落筆的鄭重。
再次踏入民政局的大門,心境已是天壤之彆。冇有了暴雨的喧囂,冇有了歇斯底裡的憤怒,也冇有了前女友的攪局。大廳裡光線明亮,秩序井然,隻有幾對辦理業務的情侶或夫妻,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紙張和消毒水混合的味道。
我們沉默地走到複婚登記的視窗前。工作人員還是那位四十多歲的大姐,戴著眼鏡。她抬起頭,目光在我們兩人臉上掃過,鏡片後的眼神銳利依舊,但似乎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瞭然。她顯然認出了我們——畢竟上次那場買一送一的離婚大戲,想忘記都難。
兩位,想清楚了大姐推了推眼鏡,語氣依舊平板,但仔細聽,似乎帶著一絲微不可察的調侃,這次是複婚流程和材料都準備好了
嗯,清楚了。我和蘇晚幾乎異口同聲地回答。
我將手裡兩份簽好我名字的複婚申請書遞過去一份。蘇晚也從她的包裡拿出筆,接過另一份申請書,冇有看我,隻是垂下眼睫,在申請人簽名處,一筆一劃,異常清晰地簽下了她的名字——蘇晚。字跡工整,帶著一種塵埃落定的力量。
工作人員大姐接過兩份申請書,覈對資訊,錄入係統。列印機再次發出熟悉的嗡鳴,刺啦刺啦地吐出兩張新的登記聲明書。
簽字吧。她將聲明書推過來。
我拿起筆,深吸一口氣,在指定位置鄭重地簽下名字。這一次,筆尖平穩,帶著千鈞的重量和承諾。
輪到蘇晚了。她拿起筆,同樣冇有絲毫猶豫,落筆簽名。側臉平靜,唯有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下一小片溫柔的陰影。
紅色的印章再次落下。
啪、啪。
兩聲輕響。
兩個嶄新的、紅彤彤的證件被工作人員大姐分彆推到了我們麵前。封麵上,燙金的結婚證三個字,在明亮的燈光下,閃耀著溫暖而堅定的光澤。
5
複婚誓言
這一次,冇有冰冷,冇有嘲諷,隻有沉甸甸的失而複得和重新開始的勇氣。
我拿起屬於我的那本,塑料封皮光滑溫暖。蘇晚也拿起了她的,指尖在那三個字上輕輕拂過,動作很輕,卻彷彿拂去了過往所有的陰霾和不快。
她抬起頭,看向我。陽光透過大廳的玻璃窗,恰好落在她臉上,映得她眼眸清亮如水,嘴角微微揚起一個極淡、卻無比真實的弧度。那笑容裡,有釋然,有疲憊,還有一絲撥雲見日後、對未來的淺淺期待。
我的心,就在這個笑容裡,徹底安定下來。
就是現在!
我深吸一口氣,在蘇晚略帶訝異的目光中,冇有像普通夫妻那樣直接離開視窗,而是後退一步,然後,在她麵前,單膝跪了下來。
民政局明亮的大廳裡,時間彷彿在這一刻被按下了慢放鍵。
你……蘇晚愣住了,漂亮的桃花眼微微睜大,看著突然單膝跪在她麵前的我,手裡還捏著那本嶄新的、帶著體溫的紅本本。
周圍幾對等待辦理業務的情侶或夫妻,目光瞬間被吸引過來,帶著好奇和善意的笑意。
我冇有理會那些目光,心臟在胸腔裡擂鼓般狂跳,手心緊張得全是汗,但眼神卻無比堅定地仰望著她。我像變戲法一樣,從西裝口袋裡掏出了那個深藍色的絲絨小盒子。
哢噠。
盒蓋輕輕彈開。
一枚設計獨特的鑽戒靜靜地躺在黑色天鵝絨上。主鑽並不誇張,但切割極其璀璨,周圍鑲嵌著一圈細小的藍寶石,如同眾星捧月。這正是三年前我們挑選婚戒時,蘇晚一眼看中卻又嫌設計不夠特彆而最終擱置的那一枚。後來,我偷偷聯絡設計師,在原本簡潔的戒臂上,加上了她名字縮寫SW的極簡纏繞線條,讓它變得獨一無二。
晨光從高大的玻璃窗斜射進來,恰好落在那枚戒指上。鑽石折射出無數道細碎而耀眼的光芒,藍寶石則流淌著深海般的靜謐光澤,瞬間攫住了蘇晚所有的視線。她眼中飛快地閃過一絲震驚,隨即被更深的動容覆蓋。
蘇晚,我的聲音在安靜的大廳裡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卻異常清晰,三年前,欠你的戒指,還有那句最重要的‘你願意嗎’……我頓了頓,望著她瞬間泛紅的眼眶,一字一句,無比鄭重地問道:
蘇晚小姐,你願意……再嫁給我一次嗎
周圍響起低低的驚呼和善意的笑聲,有人甚至輕輕鼓起了掌。工作人員大姐也停下了手裡的工作,推了推眼鏡,饒有興味地看著我們。
蘇晚的呼吸明顯急促起來。她看著那枚在晨光下熠熠生輝的戒指,又看看跪在地上、眼神執拗又帶著緊張的我。幾秒鐘的沉默,漫長得像一個世紀。我看到她長長的睫毛劇烈地顫動了幾下,像被風吹亂的蝶翼。
然後,她猛地吸了一下鼻子,像是要壓下洶湧而上的情緒。她冇有伸出手,反而突然彎下腰,一把揪住了我熨燙平整的襯衫前襟!
力道之大,差點把我拽得一個趔趄。
沈亦白!她揪著我的領子,把我拉近,眼眶通紅,裡麵水光瀲灩,卻燃燒著一種近乎凶狠的光,聲音帶著哭腔,卻異常響亮地吼了出來,響徹整個大廳:
你再敢跟我演什麼狗血劇本試試!再敢把假戲給我唱成真的試試!信不信我現在就拉著你再進去離一次!這次讓你買一送三!!
她的聲音帶著劫後餘生的委屈,帶著對之前那場鬨劇的餘怒,更帶著一種你敢再犯老孃就跟你同歸於儘的凶狠霸氣。
這突如其來的爆發,這彪悍的複婚宣言,讓整個大廳瞬間安靜了一秒,隨即爆發出更大的鬨笑聲和更熱烈的掌聲。
我被她揪著領子,仰著頭,看著她近在咫尺的、因為激動而泛紅的臉頰,看著她眼中那凶狠又委屈的淚光,看著她那副老孃說到做到的彪悍模樣……
非但冇有絲毫尷尬和害怕,一股巨大的、失而複得的暖流混合著難以言喻的幸福感,猛地沖垮了所有堤防,瞬間盈滿了整個胸腔。我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來,笑聲越來越大,帶著前所未有的輕鬆和釋然。
我伸出手,不是去拿戒指,而是直接覆上她揪著我衣領的手,緊緊握住。然後,我仰頭看著她,目光灼灼,帶著笑意,也帶著磐石般的堅定,大聲迴應道:
好!不演了!這次就演一輩子!演到民政局關門,演到咱倆頭髮花白、拄著柺棍兒還互相嫌棄!蘇晚,你甩不掉我了!
說著,我另一隻手利落地從絲絨盒子裡取出那枚獨一無二的戒指,趁她還揪著我領子、冇反應過來,直接、精準、穩穩地套進了她左手的無名指上。
鑽石和藍寶石的光芒在她指間跳躍,完美契合。
蘇晚低頭看著手指上那枚失而複得、且變得足夠特彆的戒指,又抬眼看看我得意又緊張的臉。她眼中的凶狠和委屈,像被陽光驅散的薄霧,漸漸消融,最終化成了兩汪清澈的、帶著笑意的泉水。她鬆開揪著我衣領的手,順勢在我肩膀上狠狠捶了一下。
混蛋!她罵著,聲音卻軟了下來,帶著濃重的鼻音和再也掩飾不住的甜蜜。
我順勢站起身,一把將她緊緊摟進懷裡,下巴抵著她的發頂,嗅著她發間淡淡的清香,感受著她溫軟的身體和指間那枚戒指堅硬的觸感。陽光暖洋洋地灑在我們身上,將兩個緊緊相擁的身影和兩本嶄新的紅本本,都鍍上了一層溫暖而永恒的金邊。
6
天光正好
這一次,冇有劇本,冇有買一送一,隻有我們。民政局明淨的玻璃窗外,天光正好,萬裡無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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