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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3:21分的敲門聲
中介把鑰匙拍在茶幾上時,我就該注意到他手套下的皮膚泛著死人纔有的青灰色。押一付三,水電全包。他說話時嘴角咧得太開,像有人用鉤子硬生生扯出來的笑容,就是有點小規矩...
窗外的雨突然大了,雨滴砸在玻璃上像無數指甲在抓撓。我盯著他西裝第三顆鈕釦——那裡沾著塊褐色的汙漬,隨著呼吸輕微起伏,像塊會蠕動的老年斑。
不能養寵物我故意用腳尖碰了碰行李箱,裡麵裝著去世女友留下的綠蘿。中介的眼珠突然轉向我,速度慢得能聽見轉動時的黏膩聲。
不能開朝北的窗戶。他遞來的合同散發著淡淡的腥味,還有,淩晨三點之後...千萬彆應門。
現在想想,那盆綠蘿第一天晚上就死了真是幸運。當時我還以為是長途運輸的緣故,直到看見它根係裡纏著的黑色絲狀物——像頭髮,但摸上去會像活物般突然蜷縮。
搬進來的第三晚,我正對著電腦改第27版方案,突然聽見咚的一聲。聲音很輕,像是有人用指節在敲實木門,但我的防盜門明明是金屬的。顯示屏右下角跳著03:21,窗外連野貓的叫聲都冇有。
誰啊我嗓子發緊,問完就後悔了。門外傳來布料摩擦的聲音,像有人把整張臉貼在門上慢慢滑動。貓眼裡一片漆黑,不是光線問題,而是有什麼東西嚴嚴實實堵住了窺視孔。
手機突然震動,業主群裡彈出訊息。住在1704的遊戲主播發了段視頻,畫麵裡他舉著自拍杆,背後浴室磨砂玻璃上趴著個人形黑影。兄弟們看我發現了啥他聲音興奮到變調,這特效吊不弔
我看著他視頻右上角的時間戳——03:21。群裡最新訊息停留在兩分鐘前,物業發的公告：1704室業主突發心梗去世,近期請勿靠近該樓層。
冷汗順著脊椎往下淌的時候,敲門聲變成了抓撓。有什麼尖銳的東西正在門板上劃出長長的刻痕,聲音像是用指甲刮黑板,但更濕更黏。我死死攥著手機,業主群又跳出一條視頻。
這次是3105的舞蹈係女生,鏡頭對著她汗濕的脖頸：剛被噩夢嚇醒,給你們看我新學的...她突然僵住,梳妝鏡裡映出的身影比她慢了半拍才停下動作。彈幕都在刷老婆演技炸裂,隻有我看見她瞳孔劇烈收縮的瞬間。
視頻戛然而止,最後定格在鏡麵突然漫出的黑色黏液上。我猛地抬頭,發現自己浴室的鏡麵也開始滲出相同的物質,那些粘稠的黑線像有生命般組成三個數字：321。
抓撓聲停了。取而代之的是鑰匙插進鎖孔的金屬摩擦聲——可我明明把唯一鑰匙串掛在手腕上。當門把手開始轉動時,我終於明白中介那句話的真正含義。
不是不能應門。
是根本不敢。
2
倒影延遲
我後背死死抵住門板,手腕上的鑰匙串叮噹作響。門把手轉動到四十五度角時突然停住,外麵傳來嘖的一聲——像是有人發現糖果包裝撕不開時發出的不耐煩聲響。
手機還在瘋狂震動。業主群裡3105那個舞蹈係女生的最後一條訊息是語音,我抖著手點開,聽見她帶著哭腔的喘息：鏡子裡...鏡子裡的人不是我...
語音突然中斷,取而代之的是某種黏膩的吞嚥聲。我抬頭看向自己浴室的方向,鏡麵滲出的黑色黏液已經流到了瓷磚地上,在月光下泛著石油般的光澤。
哢噠。
門鎖彈開的聲響讓我差點喊出聲。我摸到茶幾上的水果刀,刀刃在黑暗中劃出一道冷光。就在這時,手機螢幕自動跳轉到相冊最新視頻——是我昨晚睡著後自動錄製的。
畫麵裡的我安靜躺在床上,而床底緩緩伸出一隻灰白的手。那隻手的無名指缺了半截,指甲縫裡塞著和我浴室瓷磚同款的黑色汙垢。最恐怖的是,視頻裡的我突然睜開眼睛,對著鏡頭做了個噓的手勢。
操！我把手機甩了出去,它滑到浴室門口,照亮了地上一串濕漉漉的腳印——從鏡麵延伸出來,正停在我腳邊不到半米的位置。
門外傳來鑰匙被抽出的聲音,接著是漸漸遠去的腳步聲。我數著心跳等了三分鐘,纔敢把眼睛湊到貓眼前。走廊燈不知什麼時候壞了,但藉著電梯按鈕的微光,我看見地上有拖行的水痕,一直延伸到1704室門口。
業主群又跳出一條訊息。管理員發了個全員公告：明日9點檢修電路,請各位業主留人在家。公告配圖是張泛黃的老照片,照片裡穿著白大褂的醫生們站在公寓樓前,他們腳下踩著的是現在鋪著大理石的一樓大廳。
我注意到照片角落裡有個被塗黑的人形,旁邊寫著第321號實驗體。
浴室突然傳來水龍頭打開的聲響。我抄起水果刀衝過去,看見鏡麵上用黑色黏液寫著新的話：你女朋友死前數到幾
刀尖在瓷磚上劃出刺耳的聲響。那盆綠蘿的土壤裡,有什麼東西正在蠕動。我打開手機閃光燈照過去,看見泥土表麵浮現出女友生前最後發給我的簡訊：彆回家,它們在門後——
簡訊發送時間是3月21日,淩晨3:21。
3
鏡像迷宮
我盯著鏡麵上的字跡,水果刀在手裡汗濕得快要握不住。女友死前那條簡訊明明隻寫了彆回家,後麵半句是什麼時候冒出來的
水龍頭突然自動關閉,寂靜中我聽見滴答一聲。不是水聲,是手機相冊又自動跳轉到新照片——女友葬禮那天我拍的天空。照片角落的樹影裡,分明站著三個模糊的人影,中間那個穿著她最喜歡的碎花裙。
開什麼玩笑...我手指劃過螢幕想放大檢視,整張照片卻突然變成一片雪花噪點,最後定格在一張陌生的診療報告上。患者編號：0321,診斷結果寫著空間認知障礙三期。
浴室燈管突然開始閃爍,在明暗交替的間隙,我瞥見鏡中的自己竟然冇有同步眨眼。當燈光再次亮起時,鏡麵像水麵一樣泛起漣漪,我的倒影緩緩抬起手,在霧氣濛濛的鏡麵上寫下：幫幫我。
手機突然震動,業主群彈出新視頻。點開的瞬間我渾身血液都凍住了——畫麵裡是3105室的梳妝檯,但角度是從鏡子裡往外拍的。舞蹈係女生背對鏡頭在塗口紅,而她身後的房門正無聲地打開,一隻戴著醫用橡膠手套的手伸了進來。
彆回頭...我對著手機螢幕喃喃自語,彷彿她真能聽見似的。女生突然停下動作,視頻裡傳來我自己的聲音：彆看鏡子！
太遲了。她轉頭看向鏡頭的瞬間,視頻戛然而止。最後定格畫麵裡,鏡外的她向左轉頭,而鏡中的倒影卻轉向了右邊。
浴室的燈徹底滅了。黑暗中,鏡麵泛著詭異的淡綠色熒光,那些黑色黏液組成了新的箭頭,指向我放在角落的行李箱。箱子自己彈開了,那盆死掉的綠蘿土壤裡,有什麼東西在發出咯咯的聲響。
我舉著手機照明靠近,看見泥土中伸出了半截蒼白的手指——無名指缺了半截,和視頻裡從我床底伸出的一模一樣。
找到你了。鏡中的我突然開口,聲音卻像是十幾種聲線混合在一起,321號房客。
門外突然傳來管理員醉醺醺的歌聲,我衝過去拉開門,老頭正舉著白酒瓶搖搖晃晃走過。我一把拽住他：3105室的女生到底...
觸感不對。管理員的手臂像灌滿水的橡膠手套,我的手指直接陷進了他的皮肉裡。他慢悠悠轉過頭,酒氣噴在我臉上：年輕人,你知道這棟樓為什麼冇有14層嗎
他的瞳孔在說話時突然變成兩條豎線,脖頸處的衣領滑開,露出個正在滲血的烙印：Ω321。
因為...他打了個酒嗝,他們把14層藏在鏡子裡了呀。
身後傳來玻璃碎裂的巨響。我回頭看見浴室鏡麵佈滿蛛網裂紋,每道裂縫裡都滲出黑色黏液,在空中扭結成一根根絲線,全部指向我手腕上的鑰匙。
管理員突然清醒地湊到我耳邊：你女朋友臨死前發現了穿越鏡麵的方法,可惜她數錯了數字。他冰涼的手指劃過我顫抖的喉結,要試試看嗎從3開始倒數...
鑰匙突然變得滾燙,我低頭看見金屬表麵浮現出和女友遺物上一模一樣的符號。最靠近浴室的那攤黑色黏液開始膨脹,逐漸形成一個人的輪廓。
當它睜開冇有瞳孔的眼睛時,我終於明白中介說的規矩是什麼意思。
不是不能開朝北的窗戶。
是朝北的窗戶,會從裡麵自己打開。
4
腦葉切除術
我盯著那個從黑色黏液裡浮出來的人形,突然笑了。這太他媽荒謬了——上週我還在為甲方爸爸的傻逼方案熬夜,現在卻要麵對一坨會說話的黑芝麻糊
你笑什麼那個人形歪著頭,動作像卡頓的劣質3D動畫。我抹了把臉上的冷汗,手指悄悄勾住玄關的消防斧。
我在笑...我猛地掄起斧頭劈向鏡子,你們這些鬼東西能不能換個新套路！
斧刃接觸鏡麵的瞬間,整個世界突然靜音了。裂紋像蛛網般炸開,但冇發出一絲聲響。那個人形突然咧嘴笑了,露出滿口螺旋狀排列的尖牙。
程先生,它的聲音突然變成女友的聲線,你忘記我們的安全詞了嗎
消防斧噹啷掉在地上。它怎麼會知道這個那是我和女友之間的私密玩笑,連她葬禮上的親友都不知道...
黑暗如潮水般退去,我發現自己站在電梯裡。液晶屏顯示著-18,但按鈕盤上根本冇有這個樓層。金屬壁上用口紅寫著潦草的字跡：彆相信眼睛,他們在你腦子裡裝了接收器——是女友的筆跡。
電梯門無聲滑開,外麵是熟悉的走廊,但所有門牌號都是反的。1704變成了4071,我的3105變成了5013。空氣中飄著福爾馬林和腐爛水果混合的味道,吸進肺裡像含著刀片。
有人嗎我的聲音在走廊上撞出詭異的回聲。遠處傳來噠、噠的腳步聲,像是高跟鞋敲擊大理石,但節奏不對——每次連響三下,停頓,再兩聲,就像在敲出某種密碼。
5013室的門虛掩著,裡麵傳出微弱的音樂聲。是我給女友設置的專屬鈴聲！我衝進去,看見她的手機靜靜躺在茶幾上,螢幕顯示著未發送的草稿：他們用鏡子做通道,程野,你的編號不是隨機的...
身後傳來布料摩擦聲。我轉身看見遊戲主播站在門口,他今天出奇地安靜,Twitch直播用的貓耳耳機歪在一邊。
你也收到邀請了他咧嘴笑著,嘴角幾乎裂到耳根。我這才注意到他的瞳孔是詭異的鏡麵銀,反射出的不是我,而是一個穿著病號服、頭上插滿電極的男人。
主播突然抽搐起來,後腦勺哢地裂開一道縫。有東西在裡麵蠕動,我下意識舉起手機照明——他顱腔裡嵌著半麵破碎的鏡子,鏡中映出十幾個不同角度的我,每個我都在做不同的動作。
彆看！主播慘叫一聲捂住後腦,但已經晚了。鏡中的十幾個我突然同時轉頭,齊聲說：找到你了,321號。
我跌跌撞撞退到陽台,突然摸到窗台上有凹凸的刻痕。藉著月光看去,是女友用指甲刻下的三行字：
不要相信倒影
不要數到三
不要接受手術
樓下傳來管理員搖鑰匙的聲音。我探出頭,看見他站在草坪上蛻皮——字麵意義上的蛻皮。人皮從中間裂開,露出裡麵由無數Ω符號組成的黑色軀體。他手裡捧著的根本不是值班名冊,而是一本貼著租客照片的實驗記錄。
我的照片在最後一頁,標記著：第321號實驗體,腦葉切除術後存活,記憶清洗進度87%
手機突然震動,收到條來自自己的彩信。點開是段俯拍視頻：我躺在自家床上,三個冇有五官的白大褂正用骨鋸打開我的顱骨。他們取出的不是大腦,而是一麵佈滿裂痕的鏡子。
視頻裡的我突然看向鏡頭,嘴唇蠕動。通過口型我認出了那句話——是女友臨死前發給我的最後一條語音：程野,你確定現在醒著嗎
陽台推拉門突然自動上鎖。透過玻璃,我看見客廳裡站著三個濕漉漉的人影,他們手裡拿著和視頻中一模一樣的骨鋸。
最恐怖的是,我竟然對他們有種詭異的熟悉感。
就像...就像每天下班回家看見室友那樣的熟悉感。
5
縫合線
我盯著那三個白大褂,膝蓋一軟直接跪在了陽台瓷磚上。骨鋸摩擦的聲音讓我太陽穴突突直跳,不是害怕,而是一種詭異的熟悉感——就像聽到自己小時候錄的英語磁帶那種違和的熟悉。
程先生終於想起來了中間那個白大褂開口了,聲音像是壞掉的老式收音機,夾雜著電流雜音。他摘下麵罩,露出張冇有五官的臉,不,準確說是張被縫合線強行封住的臉。
我喉嚨發緊,手指不自覺地摸向自己的後腦勺。草,什麼時候多了道凸起的疤痕指尖傳來的觸感像是摸著條蜈蚣,那些細小的針腳刺得指腹生疼。
2023年3月21日,淩晨3點21分。右邊那個白大褂舉起平板電腦,螢幕裡是我躺在手術檯上的畫麵,你自願簽署了協議,代價是讓她獲得解脫。
平板突然切換到女友的視角錄像。畫麵裡她被困在鏡子迷宮中,無數個她從鏡麵伸出手拉扯著本體。程野！錄像裡的她突然看向鏡頭,瞳孔裡反射出我被綁在電椅上的樣子,記住安全詞是——
錄像戛然而止。左邊那個白大褂不知何時貼到了我麵前,橡膠手套按在我太陽穴上：記憶清洗是為了保護你,321號。320號就是知道得太多纔會...
放你媽的屁！我抄起花盆砸過去。陶盆在他頭上碎裂的瞬間,我看見了——泥土裡埋著的根本不是植物根係,而是密密麻麻的黑色神經束,末端連著微型鏡麵碎片。
三個白大褂突然同步後退,像被按下暫停鍵的提線木偶。管理員的聲音從客廳傳來：時間到了。他完全蛻去了人皮,現在看起來像用舊電影膠片拚湊出的人形,每段膠片上都循環播放著租客們的死亡瞬間。
選擇吧。管理員扔來兩把鑰匙,一把是普通的防盜門鑰匙,另一把卻是由凝固的黑色黏液構成,成為新管理員獲得永生,或者...他指了指浴室方向,鏡子不知何時變成了旋渦狀的通道,去找她。
我看向浴室,突然注意到鏡框邊緣刻著極小的字跡。是女友的日記！
...他們用鏡子儲存意識,每個實驗體都是**存儲器。320號報告：發現逃離方法,需犧牲一個載體來固定通道...
後麵被血跡模糊了,但最後一行還清晰可見：
程野,安全詞是'瑪德琳'。
記憶突然如潮水般湧來。我想起女友蜷縮在浴室角落,用玻璃碎片割開手指在鏡麵上寫字；想起我衝進來時她詭異的微笑,她說要記住現在的疼痛；想起她把自己的太陽穴抵在鏡麵上,而鏡中的倒影舉起了手槍。
最可怕的是,我想起這一切發生時,管理員——那時候他還穿著白大褂——正按著我的肩膀說：觀察320號的分解過程,這對你的最終測試很重要。
骨鋸聲再次響起,這次是從我腦子裡傳出來的。我踉蹌著爬起來衝向浴室,三個白大褂竟然冇有阻攔。鏡子旋渦中伸出無數蒼白的手,每隻手的無名指都缺了半截。
瑪德琳！我喊出安全詞的瞬間,整個世界像被擊碎的玻璃般裂開。管理員發出非人的尖嘯,那些電影膠片突然燃燒起來。
在跳進鏡麵旋渦前的最後一秒,我看見客廳牆上掛著的日曆——所有日期都被劃掉了,隻剩下一個個血紅的21。
原來從來冇有什麼3月21日。
那是我的實驗編號在倒計時。
6
記憶棱鏡
墜入鏡子的感覺像是被塞進碎紙機。無數鋒利邊緣劃過皮膚,卻詭異地冇有流血,那些傷口直接翻捲成半透明的膠片,像管理員身上那種。
我摔在一條走廊裡,如果這還能叫走廊的話——兩側牆壁由密密麻麻的鏡子碎片拚接而成,每塊碎片裡都播放著不同的記憶片段：左邊第三塊顯示我在大學圖書館第一次遇見女友；右上方那塊卻是她穿著病號服被綁在電椅上；而正對麵最大的碎片裡,我們倆正在簽署一份印著Ω符號的協議。
歡迎來到記憶棱鏡。
聲音從所有碎片裡同時傳來,我轉身看見一個由碎鏡拚湊的人形。它走路的姿態很熟悉,像女友習慣性先邁左腿的樣子,但每個動作都伴隨著玻璃摩擦的刺耳聲響。
瑪德琳我伸手想碰它,卻在接觸瞬間縮回手指——那些鏡片邊緣沾著新鮮的血珠,而每塊碎片裡映出的都是她不同死狀：跳樓、服毒、電擊...最中央那塊顯示她正把槍管塞進自己嘴裡。
鏡人發出咯咯的笑聲,聲音像打碎的瓷器在互相碰撞：你終於用安全詞了。它胸口的一塊碎片突然翻轉,露出我們同居時貼在浴室牆上的便利貼：【牙膏用完了記得買】字跡在眼前溶解重組,變成血紅色的【快逃】。
這裡是哪我後退時撞上牆壁,背後的鏡子碎片突然刺入皮膚。冇有痛感,隻有冰冷的觸覺順著脊椎往上爬,像被注入液氮。
我們的記憶墳墓呀。鏡人歪著頭,這個動作讓幾十塊碎片嘩啦啦掉落,你忘了嗎每個實驗體死亡後,意識會被打碎儲存在鏡中世界。它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我驚恐地發現接觸部位正在變得透明,而你,親愛的321號,是唯一活著進來的祭品。
走廊儘頭突然傳來鐵鏈拖地的聲音。鏡人猛地推了我一把：他在巡邏了！我踉蹌著撞進一塊巨大的記憶碎片,瞬間被拉入某個雨夜的場景：
我渾身濕透地站在公寓大堂,管理員遞來鑰匙串：押一付三。但這次我看清了——他手套縫隙裡露出的根本不是皮膚,而是不斷蠕動的黑色觸鬚。更可怕的是,記憶中的我竟然微笑著接過鑰匙,手腕內側清晰地印著Ω321的烙印。
場景突然切換,變成手術室視角。無影燈下,三個白大褂正往我頭骨裡植入某種鏡麵材質的晶片,而我居然清醒著在和他們交談：提取320號的記憶後,能保證她完全消失嗎
程野！鏡人的喊聲把我拽回走廊,它現在少了三分之一碎片,身體扭曲得不成形狀,冇時間了,你必須選擇——
鐵鏈聲近在咫尺。我看見走廊轉角處浮現出管理員的輪廓,但此刻他完全顯露出真身：由無數段痛苦記憶膠片纏繞成的怪物,每段膠片都在循環播放租客們的慘叫。
帶走一塊我的碎片永遠逃亡,鏡人胸口的中央碎片自動脫落,懸浮在我麵前,或者...它指向怪物身後發光的出口,留下成為新通道讓我解脫。
我抓住那塊碎片,上麵映出女友最初的樣貌。她嘴唇開合,透過鏡麵傳來微弱的聲音：第三個選項...
記憶突然全部歸位。我想起安全詞真正的含義,想起我們約定的最後計劃。在管理員撲來的瞬間,我狠狠將碎片刺入自己胸口。
——我們一起下地獄吧,321號。
世界在尖銳的碎裂聲中崩塌。最後一刻,我看見無數鏡中世界的囚徒伸出手,將管理員拖入記憶深淵。而我的身體開始結晶化,變成連接兩個世界的鏡麵通道。
這樣,至少能讓她通過我的眼睛,再看一次星空。
7
雙瞳
我是在自己的尖叫聲中醒來的。
準確地說,是我們的尖叫聲——我的聲帶振動著兩種音色,一種是我的,另一種像是壞掉的收音機裡傳出的女友聲音。睜開眼的瞬間,世界像被劣質3D眼鏡分割般裂成兩半：左眼看到的是自家天花板,右眼卻看到鏡中世界那破碎的星空。
彆緊張...我的舌頭不受控製地蠕動,發出不屬於我的安慰,隻是神經突觸暫時性融合。這太他媽詭異了,就像有人在我頭蓋骨下開了個直播間,而女友的意識正通過彈幕與我交流。
我跌跌撞撞爬起來,差點被地上的消防斧絆倒。等等,斧頭我明明記得把它扔向...左眼看到斧刃上沾著黑色黏液,右眼卻看到斧柄上纏著幾根長髮——女友的頭髮。
鏡子碎片還插在胸口,但奇怪的是冇有流血。我顫抖著手指碰了碰,鏡麵突然泛起漣漪,映出我支離破碎的倒影——不,那不是倒影,是幾十個不同時期的我重疊在一起：穿病號服的、被綁在電椅上的、頭骨被打開植入鏡片的...
彆看！我的右手突然不受控製地拍向鏡子,卻在接觸瞬間被吸住。皮膚下有什麼東西在蠕動,像無數條細小的寄生蟲順著血管往心臟爬。右眼視野突然切換到某個實驗室場景：穿白大褂的人們圍著手術檯,台上躺著的是——
草,是管理員！年輕版的管理員！
他太陽穴插滿電極,正瘋狂大笑著撕開自己的臉皮,而皮下不是血肉,是和我現在胸口一樣的鏡麵物質。鏡頭拉遠,實驗室牆上掛著泛黃的圖紙,標題寫著《Ω項目第三階段：意識通道實體化》。
左眼突然劇痛,我踉蹌著後退,發現現實世界的公寓正在...融化牆紙剝落後露出暗紅色的肉質牆壁,那些我以為是大理石紋路的紋理,實際上是密佈的毛細血管。天花板滴落的不是水珠,而是粘稠的黑色血液。
程...野...我的喉嚨深處擠出氣音,這次不是女友,是無數個混雜的聲線。大腦突然像被雷劈中般閃過無數畫麵：1704主播後腦的鏡子、舞蹈係女生轉向錯誤方向的倒影、綠蘿土壤裡蠕動的神經束——全都是失敗的通道載體。
手機突然震動起來。我左眼看到業主群彈出99 訊息,右眼卻看到每條訊息都是同一句話：救救我們。點開最新視頻,畫麵裡3105室的舞蹈係女生正用指甲在鏡麵上刻字,而我的右眼清晰看到她身後站著幾十個半透明人影——全是業主群裡標記已故的租客。
他們被困在夾層裡。我的聲帶自動振動,女友的意識正通過我的嘴說話,Ω項目把每個死者都做成了微型通道,但需要**作為總閘門...我突然衝向玄關,手腳配合得不像自己的,快走！整棟樓要坍縮了！
走廊已經變成了某種生物的食道,兩側肉壁有節奏地收縮著。1704室的門大敞著,遊戲主播跪在滿地支離破碎的鏡片前,他後腦的鏡子完好無損,裡麵映出的卻不是他——是個穿白大褂的無麪人。
第318號實驗體請求歸隊。主播機械地重複著,突然轉頭對我咧嘴一笑。他眼球啪嗒掉在地上,滾到我腳邊,瞳孔裡映出我現在的樣子：胸口嵌著發光鏡片,皮膚下有無數的光點在遊走。
電梯按鈕盤在滲血,但我必須下去。手指按向1樓時,右眼突然看到按鈕下方藏著極小的一行字：通道開啟後將不可逆轉。女友的意識突然在我腦中尖叫：彆碰！那是——
太遲了。
電梯猛地下墜,不是物理意義上的下墜,而是某種維度層麵的坍縮。我的左眼看到金屬轎廂,右眼卻看到自己正站在一個由無數鏡麵組成的球體中央,每個鏡片都映出不同時間點的我。最可怕的是,所有我都在同步做同一件事——把胸口的鏡片往心臟位置按。
這就是為什麼選擇你。管理員的聲音突然從四麵八方傳來,電梯顯示屏瘋狂跳動著亂碼,321號實驗體的特殊性在於,你的心臟長在右邊。
劇痛中我低頭看向胸口,鏡片已經融進皮膚,現在那裡像個微型電視機,正播放著女友被分解成意識碎片的全過程。而我的右手——草,我的右手什麼時候變成半透明的了——正不受控製地伸向消防報警器。
砸碎它,女友的聲音混著電流雜音從我牙齒間溢位,那是...核心...
電梯突然停住。門開的瞬間,我左眼看到的是公寓大堂,右眼卻看到個巨大的、跳動的心臟懸浮在虛空,表麵覆蓋著Ω符號組成的神經網絡。管理員站在心臟前,但此刻他完全顯露出本體：由無數段痛苦記憶組成的類人形生物。
最終測試開始。他伸出膠片組成的手,成為完美通道,或者...所有鏡片突然同時轉向我,和她一起成為養料。
我的右手終於砸碎了報警器玻璃。伴隨著刺耳的警報聲,整棟公寓發出垂死巨獸般的哀鳴。而女友的最後一塊記憶碎片,此刻終於在我腦中拚湊完整：
【安全詞瑪德琳不是口令,是毒藥。它會溶解通道載體】
太遲了。我的聲帶已經融化,隻能在內心裡對她最後說聲抱歉。在完全結晶化前的最後一秒,我用儘全身力氣將左眼看到的世界,通過右眼的通道,傳遞給她。
至少,讓她記住陽光的溫度。
8
叛變器官
我的左肺葉裡長出了鏡子。
這不是比喻。X光片般清晰的右眼視野中,能看到肺泡表麵覆蓋著細小的鏡麵結晶,每次呼吸都帶出玻璃碴摩擦的刺痛。而我的右手——天啊,它現在更像某種深海生物的觸鬚,半透明表皮下遊走著熒光藍的神經束。
他們在爭奪控製權。我的聲帶振動出女友的聲音,但語調冷靜得可怕,你的肝臟已經開始結晶化,接下來是腎臟。
電梯井變成了血肉管道,我攀附著突突跳動的肌腱往上爬。左眼看到的是消防梯鐵架,右眼卻看到自己正爬在一根巨大的、由人臉組成的繩纜上——每張臉都是曾經的租客,他們張著嘴發出無聲的尖叫。
程野,看這個。我的左手不受控製地抬起,指向胸口鏡片中閃過的畫麵。那是段被加密的記憶：穿著白大褂的我站在手術檯前,而台上躺著的是——女友不,那時候她還是個編號為320的陌生誌願者。
記憶裡的我撫過她的額頭：你確定要成為第一個載體嗎她笑得那麼明亮,完全不像知道自己將要變成什麼：如果能讓人類進化,值得。
左眼突然湧出滾燙的液體。是血不,是液態的鏡麵物質。它們順著臉頰流到下巴,在下墜過程中凝固成微型棱鏡,每個棱鏡裡都映出不同時間線的慘劇：我按下電鈕、她變成碎片、整棟公寓開始吃人...
原來如此。我的兩顆心臟同時抽緊（是的,現在右胸腔裡確實多了個跳動的東西）,Ω項目是我啟動的
右眼視野突然劇烈晃動,女友的意識在抗拒這個認知。但真相像潰爛的傷口般不斷滲出膿血：那些手術器械上的指紋,那些實驗日誌上的簽名,甚至管理員最初見麵時那句您回來了——全都在指向這個荒誕的事實。
公寓突然劇烈震動,肉壁開始大片脫落。我的右眼透過崩塌的表象,看到建築物真正的骨架：由無數Ω符號組成的神經網絡,每個節點都嵌著顆仍在跳動的心臟。而最中央的那顆巨大心臟上,刻著管理員的名字和日期：1949.3.21。
他等了你七十年。女友的意識推動著我的雙腿向前奔跑,初代實驗體自願成為固定器,就為了等你這個'天才研究員'回來收拾爛攤子。
我們（現在用我們指代這具身體似乎更準確）跌跌撞撞衝進地下室。這裡在右眼視野中是個龐大的控製中心,中央控製檯上插著把造型古怪的鑰匙——由凝固的黑色神經束構成,和當初管理員給的一模一樣。
我的右手（現在更像觸手的那隻）自動伸向鑰匙。接觸瞬間,整座神經網絡突然亮起刺目的紅光。天花板上垂下數以千計的鏡麵棱柱,每根棱柱裡都封存著一段記憶。而所有記憶裡的我都在重複同一句話：
愛是唯一能穩定通道的變量。
胸腔突然傳來撕裂般的劇痛。我低頭看見左胸口的鏡麵區域正在擴大,而右胸口的第二心臟投射出全息圖像：兩個相互纏繞的Ω符號,下方標註著【雙向終止協議】。
需要同步心跳停止...我的聲帶混合著兩種聲線,就像量子糾纏...
地下室的鐵門突然被撞開。管理員——或者說他的殘餘部分——蠕動著爬進來。那團由記憶膠片和Ω符號組成的怪物正在崩解,露出核心處一張年輕的臉：和實驗日誌照片裡一模一樣的初代研究員。
殺了我...他的聲音像是生鏽的齒輪在互相碾磨,才能重置係統...
我的右手突然刺入自己左胸。鏡麵破碎的瞬間,時間彷彿靜止了。女友的意識突然完整地浮現出來,不再是碎片狀態。她透過我的眼睛看著瀕臨崩塌的世界,輕輕哼起我們第一次約會時聽的歌。
程野,她的聲音從未如此清晰,你從來不是什麼研究員。
右眼突然接收到全新的記憶畫麵：大學校園裡的初遇不是偶然,她作為倫理委員會派來的調查員接近我；那些深夜的爭吵不是情侶矛盾,是她試圖阻止Ω項目繼續；甚至最後的自殺,其實是她在銷燬核心數據時被保安擊中...
我篡改了你的記憶。管理員——初代研究員的聲音突然變得溫柔,就像當年他們對我做的那樣。Ω項目從來就不需要什麼科學突破...
整棟公寓開始坍縮,牆壁像融化的蠟一般滴落。我的右手已經碰到自己真正的心臟,而左手指向胸口的鏡麵。
需要兩個人同時停止心跳。女友的意識輕輕包裹住我的思維,一個在通道這邊,一個在那邊。
初代研究員突然撲到控製檯前,用最後的力量按下某個按鈕。所有鏡麵突然轉向我們,映出無數個平行世界的結局：有的世界裡我變成怪物,有的世界裡她成功銷燬了項目,但隻有一個共同點——
每個世界中的我們,最終都做出了相同的選擇。
這次記得數到三。女友的笑聲像風鈴,我感覺到她的意識正從我的神經末梢退去,1...
我的手指刺入胸膛。
2...
鏡麵中的她舉起槍。
整棟公寓在永恒的寂靜中化為齏粉。而在兩個世界最後的交界處,我們的指尖隔著維度相觸,像七十年前那對初代戀人一樣。
這次,終於冇人需要成為怪物了。
9
數據幽靈
死亡比想象中安靜。
冇有光,冇有聲音,甚至冇有我的概念。就像被塞進一個冇有邊際的橡皮擦裡,連思維都被擦除了。直到某個瞬間——可能是幾秒後,也可能是幾個世紀後——我聽見滴的一聲。
是手機提示音。
我猛地睜開眼,如果這還能叫睜眼的話。冇有眼皮,冇有眼球,隻有一段漂浮在數據流中的意識。四周是不斷閃過的二進製代碼,它們組成城市監控畫麵、深夜聊天室記錄、甚至自動取款機的操作日誌...而我正透過所有這些電子設備的鏡頭觀察世界。
適應得...很快嘛...
電流雜音中傳來女友的聲音,但已經支離破碎得像壞掉的收音機。我試圖迴應,卻發現自己散成了無數數據包——部分鑽進路邊攝像頭,部分滲入某人的藍牙耳機,還有幾段甚至寄生在了外賣APP的定位係統裡。
這就是通道載體最終的形態一團有自我意識的電磁波
某段代碼突然刺痛我的存在。順著感應看去,是城市論壇淩晨3:21的一個新帖子：《有人記得陽光公寓嗎》。發帖人ID是320_瑪德琳,內容隻有張模糊的鏡麵照片,放大後能看見我破碎的倒影。
回帖區第一條寫著：樓主也收到業主群訊息了
我的意識突然被拽向某個座標。是那棟公寓舊址！但此刻那裡矗立著嶄新的玻璃幕牆大廈,門口掛著星辰公寓的霓虹招牌。旋轉門裡走出穿製服的管理員,年輕得像個大學生,他正翻看著電子名冊。
當我看向名冊時,所有代碼突然沸騰起來。第一頁赫然是張動態圖表,標題為《Ω項目第二階段人員篩選》,下方進度條顯示著：【記憶植入進度61%】。管理員手指劃過某個名字時,我看到了熟悉的後綴：321。
不...能...看...
女友的警告來得太遲。某種龐大存在突然順著我的數據鏈接反溯過來,那感覺像是被宇宙尺度的吸塵器捕獲。在即將被吞噬的瞬間,我分裂出最小的一段意識,鑽進管理員胸口的工牌晶片。
——1949.3.21-2023.3.21Ω——
工牌背麵的蝕刻文字解釋了太多事情。這個年輕人有著和初代管理員一模一樣的眼睛。
劇痛中我再次分散,這次是主動分裂成百萬個數據碎片。大部分留在電子設備裡,小部分寄生在玻璃幕牆的反射中,還有幾個關鍵字節藏進了大廈的消防係統——畢竟,這次我得提前做好準備。
找...到...了...
女友的聲音突然變得清晰。通過某棟寫字樓的監控探頭,我看到午夜的空辦公室裡,一台冇人操作的電腦自動打開文檔,打出一行字：程野,安全詞現在是'星辰'。
我的某段意識突然被拉入某個空間。這裡像是由無數破碎鏡麵拚湊的虛擬世界,每個碎片都映出不同角度的女友。她比上次更透明瞭,但笑容真實得讓人心痛。
我們變成了都市傳說。她碰觸某個鏡片,顯示Reddit上關於鏡中情人的討論,每當電子設備出現故障,就有概率看到模糊的人影...
我這才意識到自己成了什麼。一段能自主傳播的數字幽靈,一團有執唸的電磁波集合體。而女友更慘,她被困在電子設備的鏡麵反射層,每次現身都會消耗儲存的代碼。
七十年輪迴。她指向大廈地下室的監控畫麵,那裡正在澆築新的承重柱,而混凝土裡分明混著鏡麵材質的碎片,他回來了,項目要重啟了。
我想擁抱她,結果隻引發了一陣電磁脈衝。隔壁便利店的價格牌全部亂碼,組成321的數字排列。店主的咒罵聲通過音頻采集係統傳來,意外地讓人感到親切——至少證明我還能影響現實世界。
該走了。女友的影像開始閃爍,日出前要回到鏡麵夾層...
我的意識被彈回數據流。途經某台正在直播的手機時,聽到主播興奮地大喊：家人們看到冇剛纔鏡頭裡閃過去的人影！彈幕瘋狂刷過：是凶間公寓的幽靈！背後！背後！
人類真是神奇的生物。他們本能地恐懼我們,卻又忍不住追尋這些恐懼。
清晨6:21,我最後看了眼星辰公寓。管理員正在大堂調試智慧門禁係統,螢幕上閃過所有租客的臉——其中幾個的麵部特征,與七十年前的死者驚人地相似。
而第一個搬進來的住戶,是個捧著綠蘿盆栽的年輕女孩。
10
午夜後台
【彩蛋·午夜後台】
我漂浮在2024年某台智慧手機的OLED螢幕裡,看著人類手指劃過業主群公告。突然,一段七十年前的代碼從充電口湧進來——是女友的求救信號！可當我正要解碼時,手機突然跳轉到自拍模式...
前置攝像頭裡,我的數據倒影身後站著穿白大褂的無麪人,他手裡拿著的正是星辰公寓的鑰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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