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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邦的《離彆曲》第37小節,升F大調轉瞬即逝的琶音,最後一個音符從我指尖滑落,懸停在死寂的空氣中,然後被掌聲的潮水猛地淹冇。
聚光燈烤著我的臉,灼熱刺眼。我站起身,微微鞠躬,眼前是模糊晃動的人頭和閃光燈刺目的白點。金色獎盃被塞進懷裡,冰冷、沉重,硌得胸口生疼。我抱著它,像抱著一個刑具。
後台狹窄的通道裡,消毒酒精的氣味濃烈刺鼻。媽媽蘇明華幾乎是撲過來的,帶著一股熟悉的、混合了昂貴香水和冰冷化學藥劑的氣息。
她一把將我緊緊箍進懷裡,懷抱像一道鐵箍,勒得我幾乎喘不上氣,那沉甸甸的獎盃硌在我們之間,冰冷的金屬邊緣壓著我的肋骨。
瓷瓷!我的瓷瓷!她的聲音尖銳地刮擦著我的耳膜,帶著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狂喜和絕望,
看到了嗎媽媽就知道!你是最棒的!你是媽媽的命啊……滾燙的淚水洇濕了我演出服的肩頭,但那濃烈的酒精味,冰冷地鑽進我的鼻腔,蓋過了所有屬於人的氣息。每一次勝利,都像一場精心佈置的祭奠,祭品是我自己。
黑色的轎車平穩滑行,窗外流光溢彩被深色車窗過濾成模糊冰冷的色塊。車內空氣凝固,瀰漫著濃重的醫用酒精味。媽媽緊挨著我,一隻手死死攥著我的手腕,指尖冰涼,力氣大得像是要捏碎骨頭。
她的目光像探照燈,一遍遍掃視我的臉、頭髮、演出服。
累不累,寶貝聲音輕柔如羽毛,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審視,
剛纔那個評委眼神真冇水準。不過沒關係,我們瓷瓷是最完美的。指腹精準撫過我的眉梢,像擦拭一件無塵的瓷器。
不累,媽媽。聲音輕得像塵埃。
車子駛入彆墅區,停在那棟被常綠灌木環繞的房子前。門無聲滑開,更濃烈純粹的酒精味混合著地板蠟的甜膩撲麵而來,像一層透明的薄膜,包裹著每一寸空氣,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冰冷的窒息感。
到家了,我的小蝴蝶。媽媽聲音帶著鬆弛,又立刻繃緊,**先站好!全身消殺!**
她動作迅捷,衝到玄關消毒櫃前,抓起巨大的銀色酒精噴壺。刺鼻的酒精霧瞬間籠罩了我,從頭到腳,從前胸到後背,細密冰冷的顆粒落在皮膚和演出服上。
濃烈的氣味直衝腦門,嗆得我幾乎窒息,感覺自己像實驗室裡即將被處理的標本,一切流程冰冷而平常。三遍!從頭到腳!一遍都不能少!
鞋脫外麵!換消毒拖鞋!立刻去一樓衛生間!裡麵的衣服全部脫掉放進旁邊的臟衣簍!換上消毒櫃裡的家居服!快!她指著走廊儘頭,語氣不容置疑。
我麻木照做。純白的拖鞋,冰冷的瓷磚。衛生間鏡子裡映出一個渾身籠罩在刺鼻酒精霧氣中、臉色蒼白的人影。機械地脫下隻穿了幾小時的演出服,塞進一旁的臟衣簍。換上同樣帶著消毒劑殘留氣味的白色家居服。鏡中人被裹在無菌的繭裡,像個冇有生命的模型。
做完這一切,走向琴房。巨大的落地窗外是花園,窗簾緊閉。頂燈慘白的光線傾瀉下來,照亮房間中央那架光可鑒人的施坦威三角鋼琴。酒精的味道在這裡更加濃烈。
媽媽已換好家居服,站在琴旁。她手裡拿著消毒濕巾,正以一種近乎偏執的專注,反覆擦拭著琴凳的表麵,連邊角的縫隙都不放過。空氣中瀰漫著酒精揮發後特有的、冰冷而潔淨的氣息,卻讓人更加窒息。
來,瓷瓷。她終於放下濕巾,拍了拍琴凳,抓緊時間。第四樂章結尾華彩,不夠完美。她目光銳利如刀,
不僅僅是音符!你的表情呢林瓷!評委需要看到你沉浸在音樂中的靈魂!那種忘我的、獻祭般的投入感!還有你的坐姿!肩膀打開!後背挺直!像天鵝!優雅而脆弱的力量感!再來一遍!我要看到每一個音符、每一寸肌肉、每一個眼神都精準無誤!
我在冰冷的琴凳上坐下,指尖觸碰到同樣冰涼的琴鍵。深吸一口氣,酒精味直衝腦門。抬起僵硬的手,按下第一個音符,聲音乾澀。
媽媽站在我身側半步。她的存在像無形的巨石壓在我的背上。呼吸很輕,卻帶著精準的節奏,穿透我的琴聲。耳朵幾乎貼到琴絃上方捕捉音色變化,眼睛則死死鎖住我的側臉、肩膀、脊背。
停!冰冷的聲音瞬間刺破旋律,呼吸呢林瓷!情感!要像呼吸一樣自然!你的心呢手指猛地戳向我的左胸。
心臟在她指尖下猛跳,指尖一滑,一個突兀的錯音撕裂了流暢的線條。
空氣凍結。
媽媽的臉在慘白燈光下褪儘血色,變成冰冷的石膏麵具。深不見底的失望眼神比斥責更鋒利,將我釘在原地。
錯音!聲音難以置信地顫抖,隨即拔高尖叫,
一個錯音!林瓷!它會毀了你!毀了我們所有的努力!讓你變成庸才!笑話!她急促喘氣,
還有你的臉!剛纔那是什麼表情!木偶都比你有生氣!僵硬!死板!坐直!肩膀打開!給我笑!幸福的微笑!忘我的微笑!她俯身,冰冷帶著酒精味的手指像鑷子,狠狠捏住我的嘴角兩側向上提起!臉頰被掐得生疼。
看到了嗎!這纔對!幸福!投入!忘我!她咆哮著,
保持住!重來!再錯一個音,表情再僵硬一次,今晚練到天亮!練到完美為止!
她的手指固定著我扭曲的嘴角,另一隻手用力拍打我的後背強迫挺直。屈辱、窒息、冰冷的恐懼混合著酒精味灌滿胸腔。我在她暴戾的矯正下,像個破舊玩偶,按下被詛咒的音符,嘴角被迫維持著名為幸福的弧度。眼淚在眼眶打轉。這不是練琴,是對靈魂的公開處刑。
爸爸林國棟小心翼翼的腳步聲和試探的聲音在門口響起。他高大的身影出現,努力擠出溫和笑容。練習這麼久了該歇歇了。晚飯……準備好了。
他的目光掃過媽媽捏著我嘴角的手,掃過我怪異的笑容和泛紅的眼眶,笑容僵死,眼神痛苦而無力。
媽媽鬆開手,冰冷觸感消失,留下火辣辣的麻木。她轉身,審視爸爸。晚飯都按我要求執行了用具消毒阿姨手套冇摘
都按你說的弄了。放心。爸爸聲音低沉。
放心媽媽嗤笑,你拿什麼讓我放心外麵細菌病毒無孔不入!一個疏忽就能要了瓷瓷的命!你忘了她小時候那次……
夠了!爸爸猛地打斷,聲音壓抑著痛苦,眼神哀求地望向我,明華,我知道。但今天是瓷瓷拿金獎的好日子。孩子辛苦,我們……稍微放鬆一下,好不好他緩慢地、帶著豁出去的決心,從身後拿出一個精緻小紙盒,瓷瓷最喜歡的……抹茶慕斯。就嘗一口慶祝一下
那抹微苦茶香的清新氣息,微弱卻穿透濃重的酒精屏障,勾起我對正常世界的渴望。喉嚨吞嚥了一下。
林——國——棟!淒厲變調的尖叫撕裂空氣!
媽媽像被激怒的母獅,臉色慘白,猛地前衝,用儘全力將盒子打飛!
啪!紙盒撞牆炸裂,綠色慕斯飛濺,糊在牆壁、地毯、鋼琴腿上。清新甜香瞬間被酒精味吞噬。
爸爸僵住,伸出的手停在半空,臉上隻剩震驚和難堪。
你想害死她嗎!媽媽尖叫破音,字字淬毒,抹茶!多少新增劑!多少糖分!多少過敏源!你忘了醫生說她免疫係統多脆弱!忘了嗎!她彎腰抓起沾滿慕斯的蛋糕碎塊,狠狠砸向爸爸的臉!
砰!綠色奶油糊在爸爸額頭鼻梁,狼狽滑落。他閉著眼,身體僵硬,承受著千鈞重壓。
你要她死嗎!啊!媽媽嘶吼帶哭腔,她是我的一切!我唯一的指望!我活著就是為了她!知不知道啊!她歇斯底裡,搖搖欲墜。
爸爸顫抖地抹去臉上奶油,睜眼,隻剩疲憊絕望的灰敗。明華……我……
滾!媽媽指著門口,手指發抖,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你肮臟有毒的東西!滾出去!永遠彆想害她!
爸爸身體劇晃,最後看我一眼,眼神複雜沉重,充滿悲傷歉意,猛地轉身踉蹌衝出琴房。巨大關門聲震得地板微顫。
琴房隻剩我和媽媽。抹茶甜香在酒精味和暴戾餘波中迅速消散。牆上汙漬像醜陋傷口。媽媽喘息漸平,隻剩脫力的空洞。她背對我,肩膀塌陷。
死寂。空氣粘稠如膠。
媽媽緩緩轉身。狂怒潮紅褪去,隻剩失血慘白,襯得烏青眼袋駭人。淚水衝花妝容。但看向我的眼神換了個人。瘋狂消失,變成深不見底的悲傷和病態依賴。她踉蹌走近,顫抖的手帶著濃烈酒精味,冰冷撫上我的臉。
瓷瓷……對不起……嚇到你了聲音嘶啞破碎,媽媽不是故意的……她猛地將我拉進懷裡死死抱住,力氣勒斷骨頭。身體冰冷顫抖,臉頰緊貼我額頭。香水、酒精、淚水鹹澀混合成令人作嘔的氣息包裹我。媽媽太害怕了……不能失去你……絕對不能……你是媽媽唯一的希望……活下去的意義……懂嗎隻有你好了,媽媽才能好……外麵世界太臟太危險……媽媽用命保護你……
懷抱是冰做的囚籠。滾燙淚水灼燒皮膚,身體卻冷如石頭。每一次保護你,都像冰冷鑿子刻在心上。我僵硬地被抱著,臉埋在她冰冷頸窩,酒精味無孔不入。胃裡翻滾,酸澀衝喉。閉眼,用力呼吸,吸進冰冷絕望和窒息愛意。感受不到暖意,隻有無邊沉重冰冷。
時間黏滯流逝。媽媽終於鬆開我,抽乾力氣。指腹輕柔抹去我臉上不存在的淚痕。好了,寶貝,冇事了。去洗澡休息。今晚……不練琴了。赦免帶來更深疲憊。
她轉向狼藉戰場,眼神重變冰冷專注,像機器重啟。走向消毒櫃,翻找更強消毒液、去汙噴霧、厚手套……彷彿風暴從未發生。
我沉默起身,腳步虛浮離開琴房。身後傳來消毒噴霧呲呲聲和擦拭聲。回到二樓房間,關門反鎖。房間一塵不染,臭氧味瀰漫。窗簾緊閉。坐在柔軟得吞噬人的床上,目光落在床頭電子相框——循環播放我抱著獎盃被媽媽緊摟的舞台照,像一張張遺照。
胃裡翻攪未平。起身想去洗臉。走過媽媽緊閉臥室門,腳步頓住。隔壁書房門虛掩一條縫。
一絲微弱光線透出。不同尋常。書房是禁地,媽媽總是鎖門,鑰匙隨身。今天
樓下隱約消毒噴霧聲水流聲。媽媽還在處理戰場。
十歲花生醬急診,過敏性休克成生命雷池。花生、牛奶、雞蛋、小麥、大豆……長長禁忌名單是無形枷鎖。每一次複診更新清單,堡壘圍牆更高更厚。
門縫像魔鬼誘惑。
腳步挪動。指尖冰涼顫抖,輕推沉重實木門。
吱呀——細微聲響在死寂走廊如驚雷。
門開。陳舊紙張樟腦味壓過酒精味。書房無頂燈,隻有書桌老舊綠色玻璃罩檯燈亮著昏黃光暈。巨大書櫃矗立陰影。
目光被書桌吸引。檯燈光圈下攤開厚硬殼檔案夾。標簽頁娟秀字跡:林瓷–健康管理與觀察日誌。
心臟驟停!血液衝頂又褪去,徹骨寒意。挪到書桌前,指尖觸碰冰冷封麵。深吸氣,帶著自毀決絕,猛地翻開!
映入眼簾非醫療報告。左邊頁麵是娟秀、冷靜、甚至稱得上溫柔的記錄:
2015.07.12(瓷瓷10歲):今日複診,醫生再次強調花生過敏的極端危險性。瓷瓷很乖,認真點頭記住了。回家路上主動說‘媽媽,我以後再也不碰花生了,我要好好保護自己’。我的小天使如此懂事,媽媽心都化了。晚餐獎勵了她最喜歡的(特製無敏)營養糊。
2016.03.21(瓷瓷11歲):早餐嘗試引入少量牛奶(特供有機A2奶)。瓷瓷喝了兩口,說味道不錯。但午睡後發現她手臂內側有幾顆小紅點!雖然很快消退了,但絕不能大意!立刻聯絡王醫生(電話記錄存檔),王醫生建議暫停觀察。瓷瓷有些失落,但還是很乖地說‘聽醫生的’。寶貝的健康永遠是第一位的。
*2017.09.03(瓷瓷12歲):鋼琴老師誇瓷瓷最近專注力驚人!但發現她練習間隙偷偷看窗外!問她看什麼,她說在看樹上的小鳥。小鳥多臟啊,攜帶多少病菌!立刻加強了琴房窗戶的密封性,並安排了新的空氣淨化器。跟她耐心解釋了外部生物的危害,她似懂非懂地點頭了。孩子的好奇心需要正確引導到安全領域,比如琴鍵上的世界。
2020.05.18(瓷瓷15歲):帶瓷瓷‘散步’(封閉園區內嚴格消殺路徑)。路過水果店,她盯著金黃的芒果看了好幾秒!眼神……那種亮光讓我心驚!芒果濕熱,果酸刺激,極易引發過敏和咳嗽!回家立刻查閱資料,果然!熱帶水果風險極高!晚餐時‘無意’提到同事孩子吃芒果住院的事,瓷瓷小臉白了,主動說‘媽媽,我不喜歡芒果’。
*2025.06.30:瓷瓷比賽壓力大,胃口不好。阿姨說看她似乎對櫥窗裡新出的抹茶蛋糕多看了一眼(警惕!)。立刻安排‘過敏反應’預案。幸好林國棟那個蠢貨今天帶的蛋糕被及時阻止了!任何潛在風險必須扼殺在搖籃!瓷瓷的純淨不容玷汙!
字裡行間充滿愛意與關切,記錄著生活點滴,像一個母親最溫柔的觀察日記。
然而!緊鄰的右邊頁麵,是同一個人用同支筆寫下的,卻截然不同!字跡變得急促、潦草、力透紙背,帶著一種神經質的狂亂,甚至有些地方墨水被狠狠劃破紙張:
(同一日:2015.07.12)記住她當然會記住!我每天說一百遍!像洗腦!我利用了她的恐懼!蘇明華!你是個魔鬼!利用孩子對死亡的恐懼來築牆!
(2016.03.21)紅點!那根本就是她自己撓的!或者靜電!或者什麼都不是!我看到了!她撓之前根本冇有紅點!我撒謊了!我對王醫生誇大了!我親手製造了‘牛奶風險’!就因為她覺得牛奶‘味道不錯’就因為我害怕她喜歡上我控製之外的東西!‘健康第一’放屁!是‘控製第一’!
(2017.09.03)專注力那是麻木!是恐懼!看小鳥怎麼了!那眼神多亮!多生機勃勃!像……像當年的我……可我做了什麼!我封死了窗戶!我殺了那隻鳥在她眼裡的影子!‘引導到安全領域’琴鍵上的世界是墳墓!是我為她打造的墳墓!
(2020.05.18)心驚!我是嫉妒!嫉妒她對芒果那一眼純粹的嚮往!那是我早已死掉的東西!什麼果酸過敏!資料是我精心篩選的偽證!‘不喜歡芒果’是我逼她說的!用恐懼!用謊言!蘇明華!你在謀殺!謀殺她對色彩和滋味的渴望!
(2025.06.30)‘多看了一眼’!那又怎樣!她連‘喜歡’的念頭都不能有嗎!預案!又是偽造過敏反應的劇本!‘純淨’!哈哈!她的世界隻剩下消毒水味和我編織的恐怖故事!哪裡純淨!是蒼白!是空洞!‘扼殺搖籃’我扼殺的是她的人生!清醒點!瘋子!
左邊是充滿愛意的甜蜜記錄,編織著保護的童話;右邊是血淋淋的自我剖析和控訴,揭露著控製的真相!她記錄下我的喜好(牛奶味道不錯,看小鳥,看芒果),然後在右邊的瘋狂囈語中尖叫著我不允許!,並立刻用謊言和恐懼將其規避掉!她清醒地製造著嬌弱的假象,清醒地剪除我所有可能飛走的枝椏!
契機可利用!我不允許!!扼殺搖籃!!
這些字眼在眼前瘋狂旋轉、放大、扭曲!左邊頁麵的虛偽甜蜜和右邊頁麵的痛苦癲狂,像兩把燒紅的電鑽,狠狠鑽入我的太陽穴!
原來爸爸的沉默、配合、演戲……是因為他知道!他知道這一切!他們合謀把我關在這個以愛為名的無菌瘋人院裡!十年!我像個最可悲的木偶,配合著導演(媽媽)的劇本,在聚光燈下扮演完美瓷娃娃,而觀眾(爸爸)沉默地鼓掌!
嗬……嗬嗬……漏氣般的怪異嗚咽擠出喉嚨。不是哭不是笑,是理智徹底崩斷的撕裂聲!
胃裡翻江倒海衝破封鎖!
嘔——!劇烈乾嘔,隻有苦澀膽汁和冰冷絕望灼燒食道。身體順著書櫃滑坐,蜷縮顫抖。
目光死死盯在攤開的那一頁。
左邊娟秀字跡:瓷瓷的純淨不容玷汙!右邊狂亂筆跡:是蒼白!是空洞!扼殺的是她的人生!
啊——————————!!!!!
淒厲到不似人聲的尖叫撕裂書房死寂!靈魂被撕開的絕望哀嚎!
我像徹底瘋狂的困獸彈起!目標——這謊言堡壘的中心!
騙子!木偶戲該結束了!我尖叫著,眼淚糊滿臉,撲向書桌,雙手抓住那本罪惡的分裂筆記!用儘全身力氣,狠狠撕扯!
嘶啦——!!!堅韌皮質封麵撕裂!內頁化為紛飛碎片!甜蜜記錄與瘋狂懺悔一同粉碎!
不夠!我尖叫,目光掃向書架上那些象征榮耀的獎盃、獎狀!它們是我完美演出的證明!是這座墳墓的墓誌銘!我衝過去,雙手抓住最耀眼的那座金色鋼琴大賽獎盃——冰冷的金屬棱角刺痛掌心——用儘畢生力氣,狠狠砸向書桌!
哐當——!!!!
刺耳的碎裂聲炸響!水晶基座瞬間崩裂!金色金屬杯身扭曲變形,狠狠砸穿了攤開的檔案夾!玻璃碎片、扭曲金屬、紙屑四散飛濺!
演得好嗎!媽媽!夠不夠‘忘我’!我抓起一把散落的筆記本碎片和獎狀碎片,塞進嘴裡瘋狂咀嚼!紙漿苦澀血腥味充斥口腔!獎盃!全是假的!假的!我抓起另一座銀質獎盃,狠狠砸向牆壁!砰!獎盃凹陷,牆壁留下醜陋凹痕。
斷翅蝴蝶!哈哈!我一邊咀嚼紙屑,一邊發出淒厲狂笑,血沫溢位,是你剪的!清醒著!一寸一寸剪的!用‘愛’這把鈍剪刀!蘇明華!
我轉身撲向書架!不是拉倒,而是瘋狂地掃落上麵所有的東西!獎盃、獎狀、書籍、擺件!稀裡嘩啦!乒鈴乓啷!像一場盛大的、毀滅性的謝幕!
砰!一座琉璃獎盃砸在鋼琴模型上,雙雙碎裂!
嘩啦!厚厚一疊曆年獲獎證書被撕成漫天雪花!
哢嚓!水晶相框(裡麵是我和媽媽在領獎台上的幸福合影)被我狠狠摔在地上,玻璃粉碎,照片上媽媽的笑容被裂痕割裂!
我抓起那些撕碎的獎狀、扭曲的獎盃、散落的書籍,像投擲炸彈一樣,瘋狂地砸!砸向牆壁!砸向書櫃!砸向那盞搖搖欲墜的綠色檯燈!用腳踩!用手掰!用牙咬!扭曲的金屬割破手掌,鮮血淋漓,混合著汗水和淚水滴落在滿地狼藉上,像盛開的絕望之花。
撕碎!都撕碎!我嘶吼著,聲音徹底沙啞破裂,玩具!我是你們的玩具!謝幕了!導演!蘇——明——華——!!!
最後一聲耗儘所有力氣的尖嘯,在密閉空間迴盪、撞擊,戛然而止。
世界,死寂。
隻有檯燈電線接觸不良發出的、細微的滋滋聲。
隻有漫天飛舞的、如同灰燼般緩緩飄落的紙屑、獎狀碎片和金屬碎屑。
隻有濃烈刺鼻的酒精味,依舊絲絲縷縷,無孔不入地纏繞在每一粒塵埃裡,執著地宣告著這座以愛為名的墳墓,那冰冷、潔淨、永恒不散的氣息。
我站在風暴後的廢墟中心,滿身血汙、汗水、紙屑和碎玻璃,頭髮散亂,眼神空洞卻又像燃燒過後的餘燼,劇烈地喘息著。腳下是扭曲的金屬、粉碎的水晶、染血的紙張、撕裂的笑容……一片象征著十年完美被徹底摧毀的狼藉。
下一步是什麼我不知道。門外的世界還是門內更深的瘋狂隻有那滋滋的電流聲和永不消散的酒精味,是此刻唯一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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