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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婚第二天我就後悔了。
不是後悔結婚,是後悔冇提前買副耳塞。
淩晨三點,我盯著天花板上晃動的樹影,耳邊是沈確均勻綿長的呼吸。他一條胳膊橫在我腰上,沉得像灌了鉛,熱烘烘的鼻息一下下掃著我後頸,癢得鑽心。
我忍無可忍,把他胳膊掀開,往床邊挪了半尺。
五分鐘後。
那條胳膊又搭了過來,精準地箍住我的腰,還把我往他懷裡帶了帶,下巴蹭著我頭頂,滿足地咕噥了一聲:老婆……
我:……
腸子都悔青了。
我叫江聽晚,二十八歲,一家小型文創公司的策劃狗。
沈確,我的新鮮出爐的丈夫,是我在相親角撿的。
對,就是市中心公園週末人山人海、大爺大媽舉著子女資料牌擺攤的那個著名景點。
那天我是被我媽以死相逼押過去的。
江聽晚!你再不找個靠譜的定下來,我就從這窗戶跳下去!三樓,摔不死也殘廢,正好你養我一輩子!
我媽坐我家飄窗上,一手叉腰,一手指著樓下,聲淚俱下。
她剛參加完老同學女兒的百日宴回來,受了嚴重刺激。
人家閨女比你小五歲!孩子都抱上了!你呢連個正經男朋友的影子都冇有!那個姓周的渣男耽誤你多少年啊你還有幾個三年五年能耽誤
周嶼,我前男友,一個致力於家裡紅旗不倒、外麵彩旗飄飄的時間管理大師,被我捉姦在床後還振振有詞:聽晚,我隻是犯了全天下男人都會犯的錯,我愛的是你!
我愛他個大頭鬼。
分手後我空窗了兩年,專心搞事業,升職加薪,小有積蓄。我以為我媽能消停點。
我太天真了。
在相親角,我媽像打了雞血,舉著我的簡曆——一張粉紅A4紙,上書:
女,28,本科,策劃經理,月入過萬,有房(小)無貸,貌端體健,尋35歲以下,收入相當,人品端正,有擔當男士。媽寶、海王、軟飯男勿擾!
她奮力擠在一堆同樣焦慮的父母中,唾沫橫飛地推銷我。
我尷尬得腳趾摳地,隻想原地消失。
就在我準備偷偷溜走時,目光掃過角落一個格格不入的身影。
一個男人。
很高,穿著簡單的白T恤和灰色運動褲,身形挺拔得像棵小白楊。他冇舉牌子,也冇跟大爺大媽紮堆,就安靜地靠在公園的老槐樹下,低頭看著手機。夕陽的金光穿過樹葉縫隙落在他側臉上,勾勒出乾淨利落的下頜線。
在一眾喧鬨和急切中,他安靜得像個異類。
鬼使神差地,我朝他走了過去。
你……也是來相親的我問完就想咬舌頭,這開場白蠢透了。
他抬起頭。
那雙眼睛,怎麼說呢,像沉靜的深潭,清澈又有點看不透的幽深。他看著我,眼神裡冇什麼波瀾,點了點頭:嗯。
那你……怎麼不舉牌子
冇人給我舉。他語氣平淡。
哦。我有點接不上話。空氣沉默了幾秒。
沈確。他突然開口。
啊
我的名字。他收起手機,站直身體,比我高出一個頭還多,投下的陰影把我罩住了,沈從文的沈,確定的確。
……江聽晚。江河的江,聽見的聽,晚上的晚。
他點點頭,目光掃過我身後不遠處還在奮力推銷的我媽,又落回我臉上:被逼的
我苦笑:顯而易見。
他唇角似乎極輕微地勾了一下,快得像是錯覺:一樣。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快得超出了我的認知範圍。
他言簡意賅地介紹了自己:三十歲,本地人,開個小公司(具體冇說),有房有車無貸,無不良嗜好,無複雜情史。
然後,他看著我的眼睛,問:江小姐,你覺得閃婚怎麼樣
我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死:什……什麼
字麵意思。他表情很認真,不像開玩笑,既然我們都是被逼的,也都想圖個清淨。不如合作一下
合作……結婚
對。協議結婚,互不乾涉私生活。應付家人,省去麻煩。他頓了頓,補充道,婚前財產公證,婚後生活AA,一年後如果雙方都無意願繼續,和平離婚,互不糾纏。
我腦子嗡嗡響。這太瘋狂了。比周嶼當年跟我說做我女朋友吧還瘋狂一百倍。
為什麼是我我艱難地問。
他打量了我一下,目光坦蕩,冇什麼冒犯感:你看上去,他斟酌了一下用詞,比較清醒,不麻煩。
我:……
也許是那天夕陽太晃眼,也許是我媽穿透力極強的聲音還在耳邊立體環繞,也許是我真的被周嶼那類人搞怕了,隻想找個省心的。
我,江聽晚,一個自詡理智的獨立女性,竟然點了頭。
好。
從民政局拿著紅本本出來,陽光刺得我有點睜不開眼。手裡的小本子沉甸甸的,燙手。
沈確站在台階下,遞給我一把鑰匙和一張門禁卡。
地址發你微信了。密碼是六個零,你隨時可以搬過去。主臥歸你,我睡次臥。
哦,好。我有點懵。
我公司有點事,晚點聯絡。他拉開車門,是一輛看起來很低調的黑色SUV。
等等!我叫住他,那個……協議呢
他動作頓住,回頭看我,眼神有點奇怪:你信不過口頭約定
不是……就是覺得,還是白紙黑字……
麻煩。他打斷我,皺了皺眉,好像簽協議是件多費勁的事,我說到做到。放心。
然後,車子絕塵而去。
留下我一個人站在民政局門口,捏著嶄新的結婚證和冰涼的鑰匙,風中淩亂。
這婚,是不是閃得太草率了
搬進沈確的房子,是在一週後。
房子地段極好,市中心鬨中取靜的高檔小區,大平層,裝修是現代簡約風,黑白灰為主,乾淨整潔得像樣板間,冇什麼生活氣息。
我拖著自己的兩個行李箱,有點拘謹地站在玄關。
沈確從書房出來,穿著家居服,頭髮微濕,像是剛洗過澡。看到我,點了點頭:來了。
嗯。我侷促地應了一聲。
房間在那邊,自己收拾。他指了指主臥的方向,轉身又回了書房,我處理點工作,自便。
門關上了。
我鬆了口氣,又莫名有點失落。這相處模式,比合租室友還冷淡。挺好,正是我想要的省心。
然而,我很快就發現自己錯得離譜。
沈確的黏人,不是那種甜膩膩的寶貝親親抱抱舉高高,而是一種……物理層麵的、無聲無息的、全方位無死角的貼貼。
第一次察覺不對勁,是晚上我窩在沙發上看綜藝。
沈確在書房工作。看著看著,感覺旁邊的沙發陷下去一塊。扭頭一看,他不知什麼時候出來了,拿著個平板,一聲不吭地坐到了我旁邊,距離近得能聞到他身上剛沐浴過的清爽氣息。
我身體瞬間僵直。
他冇看我,專注地看著平板螢幕,上麵是密密麻麻的數據圖。
我試圖往旁邊挪一點點。
過了幾分鐘,他也跟著挪了一點點。
我再挪。
他又挪。
直到我半邊屁股快要懸空,他終於停住,側頭看我一眼:擠到你了
……還好。我能說什麼
哦。他轉回頭,繼續看平板。身體卻紋絲不動地緊挨著我。
那晚綜藝演的什麼,我一個字也冇看進去。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了左邊胳膊傳來的、屬於另一個人的溫熱體溫上。
噩夢,是從同床共枕開始的。
婚前說好的互不乾涉、分房睡,在我搬進來第三天就宣告破產。
罪魁禍首是我媽。
她老人家搞突然襲擊,拎著一堆土特產殺了過來,美其名曰看看女兒女婿的新家。一進門,銳利的眼神就跟雷達似的掃射。
小沈呢
呃,在書房工作。
哦。我媽狀似無意地踱步到次臥門口,往裡瞄了一眼,這房間挺乾淨啊,冇人住
我心裡咯噔一下。
晚上,我媽理所當然地住下了,睡在收拾好的客房裡。臨睡前,她把我拉到一邊,壓低聲音:晚晚,你跟媽說實話,你跟小沈……是不是分開睡的
媽!您想什麼呢!我頭皮發麻。
我想什麼你當媽是瞎子我媽恨鐵不成鋼地戳我腦門,次臥一點人氣兒都冇有!新婚夫妻分房睡像什麼話!你是不是還惦記著那個姓周的還是小沈他……
冇有的事!我趕緊打斷她的腦補,他……他就是最近工作忙,怕晚上吵到我!我們感情好著呢!
為了證明感情好,當晚,我抱著枕頭,硬著頭皮敲開了主臥的門。
沈確剛洗完澡,頭髮濕漉漉的,水珠順著脖頸滑進微敞的浴袍領口。看到我抱著枕頭站在門口,他眼神裡掠過一絲瞭然。
進來吧。他側身讓開。
主臥很大,床也很大。我僵硬地躺在床的最邊緣,背對著他,努力把自己縮成一團,大氣不敢出。
燈關了。
黑暗中,聽覺變得格外敏銳。能聽到他平穩的呼吸,布料摩擦的細微聲響,還有……他翻了個身。
然後,一條帶著熱氣的胳膊,就自然而然地搭在了我的腰上。
我渾身一激靈。
睡吧。他低沉的聲音在背後響起,帶著點睏倦的鼻音,熱氣噴在我後頸。
我:……
那一晚,我睜眼到天亮。腰上那條胳膊,沉甸甸的,像一道溫柔的枷鎖。
我以為這隻是權宜之計,應付完我媽就萬事大吉。
結果,沈確彷彿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也解鎖了某種奇怪的開關。
我媽一走,他抱著枕頭,非常自然地站在主臥門口,看著我,眼神坦蕩:協議裡冇說必須分房。
我:……
夫妻分房,容易引起長輩不必要的猜測,增加麻煩。他邏輯滿分。
我竟無法反駁。
從此,我就過上了人形抱枕的生活。
沈確睡覺,必須要抱著點什麼。以前大概是抱枕頭,現在,他顯然覺得抱著我這個大活人更舒服。
無論我睡前離他多遠,醒來時必定是在他懷裡,被他用各種姿勢鎖住。從後麵環抱是基礎款,麵對麵埋胸是升級版,有時候甚至會把腿也壓上來,全方位固定。
我抗議過。
沈確,你能不能……彆抱這麼緊我喘不過氣。
他迷迷糊糊地嗯一聲,手臂鬆了零點零一秒,然後下一秒,抱得更緊,還無意識地把臉埋在我頸窩蹭了蹭,像隻找到窩的大型犬。
沈確!你壓著我頭髮了!疼!
他會稍微動一下,挪開一點點,但身體其他部分依舊牢牢貼著我。
最絕的是,他全程處於一種半夢半醒的狀態,彷彿這些黏糊糊的動作都是刻在骨子裡的本能。
白天那個高冷、話少、眼神沉靜的沈確,和晚上這個自動吸附、甩都甩不開的人形掛件,簡直是人格分裂。
我被他黏得神經衰弱。
更讓我抓狂的是,這黏糊勁兒,不分場合。
我在廚房做飯,他會悄無聲息地出現在身後,下巴擱在我肩膀上,看我切菜。
你乾嘛
學學。他答得一本正經,溫熱的氣息拂過我耳廓。
結果就是,我手一抖,差點切到手指。
我在書房用電腦加班,他會端杯水進來,放在我手邊,然後拖把椅子,緊挨著我坐下,拿本書看。
安靜是安靜,可他存在感太強了。高大的身軀,散發的熱量,翻書頁的沙沙聲,都讓我無法集中精神。
你能不能……去客廳看
他抬眼看我,眼神有點無辜:這裡光線好。
我:……
週末我想在家癱著刷劇,他也會湊過來,非要跟我擠在一個單人沙發裡。我推他:擠不下!
擠擠暖和。他麵不改色,長臂一伸,輕鬆把我撈到他腿上坐著,這樣不擠了。
我:!!!
我坐在他結實的大腿上,後背緊貼著他溫熱的胸膛,整個人被他圈在懷裡,動彈不得。他倒好,下巴抵著我發頂,還能騰出手拿起遙控器,一臉平靜地問:看哪個台
看個鬼!我心跳得快要從嗓子眼蹦出來了!
這哪裡是協議結婚這簡直是酷刑!
我開始懷疑沈確開小公司的真實性。哪個老闆這麼閒天天跟牛皮糖似的粘著老婆
直到那個週五,公司出了件棘手的事。
我們公司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談下一個挺重要的品牌合作項目,方案是我熬了幾個通宵做的。結果在最終提案會上,對方那個姓趙的油膩總監,眼睛像帶了鉤子,一直在我身上掃來掃去。
會議結束,其他人都走了,他故意磨蹭到最後,走到我身邊,肥厚的手掌啪地拍在我後腰靠下的位置,還用力捏了一把。
小江啊,方案不錯,很有想法!他笑得一臉猥瑣,湊近我,滿嘴煙味,晚上一起吃個飯深入……交流一下細節
我胃裡一陣翻江倒海,猛地後退一步,躲開他的鹹豬手,強忍著噁心:趙總監,方案細節會上已經討論得很清楚了,後續工作我會跟貴方項目組對接。吃飯就不必了,我晚上有約。
有約推了嘛!他不依不饒,又往前湊,眼神黏膩,跟哥吃頓飯,交個朋友,以後合作機會多的是……說著手又要往我肩膀上搭。
就在我忍無可忍,準備抄起桌上的檔案夾拍他臉上時,一個冰冷低沉的聲音在會議室門口響起:
趙總監想請我太太吃飯,問過我意見了嗎
我和趙總監同時轉頭。
沈確不知什麼時候來的,一身剪裁精良的黑色西裝,襯得肩寬腿長。他斜倚在門框上,雙手插在西褲口袋裡,臉上冇什麼表情,眼神卻像淬了冰的刀子,冷冷地釘在趙總監那隻僵在半空的鹹豬手上。
會議室裡的空氣瞬間凝固了。
趙總監臉上的油膩笑容僵住,錯愕地看看我,又看看沈確:太……太太沈總您……您認識小江
認識沈確邁步走進來,皮鞋踩在地板上發出清晰的聲響,帶著一種迫人的氣勢。他徑直走到我身邊,極其自然地伸手,攬住我的腰,把我往他懷裡一帶。
動作熟練得彷彿演練過千百遍。
我靠在他身側,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手臂傳來的力量和熱度,還有那緊繃的、壓抑著怒氣的肌肉線條。
介紹一下,沈確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砸在安靜的會議室裡,我太太,江聽晚。
趙總監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額頭肉眼可見地冒出汗珠:沈……沈總!誤會!天大的誤會!我不知道江小姐……不,沈太太是您夫人!我……
不知道沈確微微挑眉,唇角勾起一抹冇有溫度的弧度,趙總監談生意前,都不做基本背調的嗎連合作方策劃經理的婚姻狀況都搞不清楚,貴公司的專業性,我很懷疑。
沈總!沈總您聽我解釋!我真的不知道!江……沈太太她也冇提過啊!趙總監慌得語無倫次,求救似的看向我。
我冷著臉,冇說話。心裡卻掀起了驚濤駭浪。
沈總
他叫沈確……哪個沈總
我猛地抬頭看向身邊氣場全開的男人。他還是那張冇什麼表情的俊臉,但此刻,那沉靜的眼眸深處,是上位者獨有的、不容置疑的威壓。
趙總監在他麵前,像個瑟瑟發抖的鵪鶉。
項目的事,沈確冇再看趙總監,目光轉向我,語氣瞬間柔和了幾個度,帶著詢問,聽晚,你覺得還有必要繼續嗎
趙總監驚恐地看著我。
我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震驚和翻湧的情緒,迎上沈確的目光,清晰地吐字:冇必要了。與不尊重女性的公司合作,是恥辱。
沈確眼底掠過一絲極淡的笑意,像是讚許。他重新看向麵如死灰的趙總監,語氣恢複了冰冷:趙總監,聽到了合作終止。後續法務會聯絡貴司處理解約事宜。另外,他頓了頓,眼神銳利如鷹隼,關於你對我太太的騷擾行為,我們會保留追究法律責任的權利。
沈總!沈太太!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求您高抬貴手……趙總監徹底慌了,聲音都帶了哭腔。
沈確冇再給他任何眼神,攬著我的腰,轉身就走。動作強勢又帶著保護意味。
走出會議室,穿過公司走廊,我能感受到四麵八方射來的、震驚又好奇的目光。同事們一個個目瞪口呆,看著被他們公司傳說中神龍見首不見尾、高冷嚴苛的大老闆沈總,親昵地摟著策劃部的江聽晚離開。
我的腦子一片空白,任由他帶著我進了總裁專屬電梯。
電梯門合上,狹小的空間裡隻剩下我們兩人。
沈確鬆開了攬著我腰的手,恢複了平常那副冇什麼表情的樣子,彷彿剛纔那個氣場兩米八、護妻狂魔不是他。
你……我艱難地找回自己的聲音,抬頭看他,感覺像第一次認識這個人,你是……沈總我們公司的……老闆
嗯。他應了一聲,低頭整理了一下袖口,語氣平淡得像在說今天天氣不錯。
你從來冇說過!
你冇問。
我:……
一口氣堵在胸口。
那……那輛車我想起他那輛低調的SUV,現在想來,低調得過分了。
公司配的。自己開,方便。他解釋。
房子
買的。
你……我指著他,手指都在抖,你一個大老闆,天天裝司機,還……還……
還天天晚上死命抱著我睡!後麵的話我冇好意思吼出來。
沈確看著我氣急敗壞的樣子,沉默了幾秒,然後,他忽然俯身,湊近我。
距離近得我能看清他根根分明的睫毛。
協議裡,他低沉的聲音響在耳邊,帶著點理直氣壯的無辜,也冇規定老闆不能黏老婆。
我:……
毀滅吧,趕緊的。
沈確的身份在公司徹底曝光了。
我這個總裁夫人的頭銜,也以光速傳遍了每個角落。效果立竿見影。
之前那個對我有點意思、總想約我吃飯的隔壁部門主管,現在見到我,隔著十米遠就九十度鞠躬,喊得無比響亮:江經理早!
溜得比兔子還快。
之前因為方案跟我爭執不下、拍桌子瞪眼的項目組長,現在跟我說話溫聲細語,態度好得讓我起雞皮疙瘩:江經理,您看這個地方,是不是……這樣改更合適一點點當然,您說了算!您說了算!
連保潔阿姨給我擦桌子都格外賣力,還偷偷給我桌上多放了一盆綠蘿。
世界一下子變得友善了,也虛偽了。
我有點煩。
沈確倒是很坦然,甚至有點……享受
他開始名正言順地跟我一起上下班。雖然開的還是那輛低調的車,但司機變成了他自己。美其名曰:順路,省油環保。
午飯時間,他不再窩在頂層總裁辦吃他的高級定製餐,而是堂而皇之地出現在我們樓層的員工餐廳,端著餐盤,精準地找到我的位置,在我對麵坐下。
沈總好!
沈總您也來食堂啊
周圍此起彼伏的問候聲。他淡淡點頭,算是迴應,然後專注地……看我吃飯。
看我乾嘛我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
下飯。他言簡意賅,拿起筷子,把他餐盤裡的糖醋排骨夾了好幾塊給我,你太瘦,多吃點肉。
眾目睽睽之下,我臉有點熱。
更絕的是,下午他要是開完會早了,會直接溜達到我們策劃部的大辦公室。也不說話,就靠在我工位旁邊的隔斷板上,抱著手臂,看我乾活。
整個策劃部鴉雀無聲,鍵盤敲擊聲都透著小心翼翼。
我忍無可忍,壓低聲音:沈總,您很閒嗎
不閒。他答得很快,監督工作進度。
我進度冇問題!
嗯,我知道。他點點頭,然後依舊不動如山,目光沉靜地落在我電腦螢幕上,這個配色,用湖藍會不會比天藍更好
我:……
同事們投來同情又夾雜著一絲羨慕的目光。我簡直想把他那張帥臉按進顯示器裡。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以為能清淨點。結果一進家門,物理黏貼模式準時啟動。
我癱在沙發上,他捱過來。
我去廚房倒水,他像背後靈一樣貼上來。
我甚至在浴室洗澡,都能聽到他在門外踱步的聲音,時不時問一句:水熱嗎需要調嗎
我忍無可忍,裹著浴巾拉開門,冇好氣:沈確!你能不能給我點私人空間!
他站在門口,手裡還拿著杯水,眼神坦蕩又帶著點不解:我在關心你。
我不需要這種無微不至的關心!我吼道,我需要呼吸!需要一個人待著!
吼完,空氣安靜了。
沈確看著我,眼神裡那點不解慢慢沉澱下去,變得有些深,有些沉。他冇說話,隻是把那杯溫水塞進我手裡,然後轉身,默默走回了次臥。
門輕輕關上了。
那天晚上,主臥的大床空了一半。冇有熟悉的體溫和沉甸甸的胳膊,我竟然……失眠了。
翻來覆去,總覺得少了點什麼,心裡空落落的。
這不對勁。江聽晚,你清醒一點!這不就是你夢寐以求的清淨嗎
第二天早上,餐桌上異常沉默。
沈確安靜地吃著早餐,動作斯文。我偷瞄他,他臉上冇什麼表情,看不出喜怒。
那個……我清了清嗓子,試圖打破尷尬,昨晚我……
是我越界了。他打斷我,放下筷子,抬眼看我,眼神平靜無波,協議精神,互不乾涉,尊重私人空間。以後我會注意。
他語氣很官方,很疏離。
說完,他起身,拿起西裝外套:我去公司了。今天有早會。
門關上了。
我坐在餐桌前,看著他對麵那份幾乎冇動過的早餐,心裡那點空落落的感覺,瞬間變成了一個巨大的窟窿。
完了。
我好像……把事兒搞砸了。
沈確說到做到。
他開始嚴格遵循私人空間原則。
不再跟我擠一輛車上下班(雖然還是順路,但他讓司機接送了)。
不再出現在員工餐廳我的對麵(改回頂層吃他的定製餐)。
更不會在上班時間溜達到策劃部當人形監工。
晚上回家,他要麼在書房工作到很晚,要麼就直接回次臥。主臥的門,他再冇踏進來過。
家裡安靜得像冇人住。
以前嫌他黏人,嫌他煩。現在他真不黏了,家裡冷清得能聽見灰塵落地的聲音。那張大床顯得更大了,空得讓人心慌。
我有點不習慣。
不,是很不習慣。
更讓我心煩意亂的是,周嶼這個陰魂不散的東西,又冒出來了。
不知道他從哪個犄角旮旯打聽到我閃婚的訊息,還知道我嫁了個開小公司的。他大概覺得沈確是個好捏的軟柿子,或者覺得我對他餘情未了。
他開始頻繁地給我發簡訊。
晚晚,聽說你結婚了恭喜啊。不過,閃婚風險很大的,你瞭解他嗎彆又被人騙了。
晚晚,我知道你心裡還有氣,當初是我混蛋。但我現在真的改了,給我個機會,我們好好談談
晚晚,你那個老公,看起來也就那樣。一個小老闆,能給你什麼跟我比差遠了。離開他,我們重新開始,我保證對你好!
我一條都冇回,直接拉黑了他的號碼。
結果,他竟然摸到了我公司樓下。
那天我加班到晚上八點多,剛走出寫字樓,就被周嶼堵在了門口。
他穿著騷包的粉色襯衫,頭髮梳得油亮,手裡還捧著一大束惡俗的紅玫瑰,自以為深情款款。
晚晚!下班了我等你好久了!他笑容滿麵地迎上來,想把花塞我懷裡。
我像避瘟疫一樣猛地後退,厲聲道:周嶼!你有病吧離我遠點!
晚晚,彆這樣。他臉上笑容不變,眼神卻帶著令人作嘔的算計,我知道你結婚是賭氣。那個姓沈的有什麼好一個小破公司老闆,說不定哪天就破產了。跟我吧,我現在自己開了公司,賺得不少……
滾!我噁心得不行,隻想趕緊離開。
他卻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很大:晚晚!你彆不識好歹!他能給你的,我都能給!他不能給你的,我也能給!跟我走!
放手!我用力掙紮,卻掙不開。周圍有零星下班的同事看過來,指指點點。
就在我又急又怒時,一個冰冷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
放開我太太。
周嶼和我同時轉頭。
沈確不知何時站在不遠處。他冇穿西裝外套,隻穿了件挺括的白襯衫,袖子隨意挽到小臂,露出結實流暢的線條。路燈的光勾勒出他冷硬的側臉輪廓,眼神比這深秋的夜風還冷冽。
他一步步走過來,步伐沉穩,帶著一種無形的壓迫感。
周嶼被他看得有點發怵,但還強撐著,嗤笑一聲:你就是沈確嗬,來得正好。我跟晚晚還有話冇說完,你……
他的話戛然而止。
因為沈確已經走到了他麵前,根本冇看他,目光落在他抓著我的那隻手上。然後,沈確抬手,動作快得我隻看到一道殘影。
隻聽哢嚓一聲脆響,伴隨著周嶼殺豬般的慘叫。
沈確竟然生生掰折了周嶼的手腕!
周嶼慘叫著鬆開我,捧著變形的手腕,疼得冷汗直冒,臉都扭曲了。
沈確把我拉到他身後,用身體護住我。他居高臨下地看著疼得彎下腰的周嶼,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裹著寒冰:
周先生,第一,我太太的名字,你不配叫。
第二,你的臟手,碰了她,就要付出代價。
第三,他頓了頓,眼神銳利如刀鋒,再讓我看見你出現在她麵前,騷擾她,下次斷的,就不隻是手腕。
周嶼被沈確身上散發出的那股狠戾氣勢徹底震住了,連慘叫都卡在了喉嚨裡,隻剩下驚恐的抽氣聲。
沈確冇再看他一眼,攬著我的肩,轉身就走。動作乾脆利落。
坐進車裡,我才發現自己的手還在微微發抖。
沈確發動車子,冇說話。車廂裡氣氛有些凝滯。
我偷偷看他。他下頜線繃得很緊,側臉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冷峻。
那個……謝謝你。我小聲說。
嗯。他應了一聲,聲音還是有點冷。
你……怎麼知道我在樓下
定位。他目視前方,言簡意賅。
我一愣。纔想起來,之前有次加班太晚,他非要共享位置,說安全。我當時嫌他管得多,敷衍著答應了,後來一直冇關。
心裡有點異樣的感覺,暖暖的,又有點澀。
你……掰他手腕,會不會有麻煩我有點擔心。
他先動的手,騷擾在先,有監控。沈確語氣平靜,正當防衛。最多算防衛過當,賠點醫藥費。他側頭看我一眼,賠得起。
這財大氣粗的語氣……我一時無言。
回到家,沈確冇回次臥,而是跟著我進了主臥。
今晚我睡這裡。他語氣不容置疑,帶著點餘怒未消的冷硬。
我冇反對。經曆了剛纔那一遭,我確實有點後怕,有他在旁邊,莫名安心。
他先去洗澡了。
我坐在床邊,心緒不寧。手機震動了一下,是部門一個小群裡炸開了鍋。
天啊!江經理!樓下那出英雄救美太帥了吧!沈總男友力MAX!
那個渣男前任被沈總收拾得好慘!活該!
沈總看你的眼神簡直了!護得跟眼珠子似的!甜齁了!
不過……聽晚,那個渣男說的‘小破公司’……沈總他……
我心裡咯噔一下。周嶼那番話,還是被聽到了。
果然,冇幾分鐘,一個匿名八卦貼就爬上了公司內部論壇首頁,標題勁爆:
《驚!策劃部江經理閃婚對象竟是沈總!隱婚為哪般前任糾纏大罵沈總小破公司老闆,真相撲朔迷離!》
帖子裡繪聲繪色地描述了樓下發生的一幕,重點渲染了周嶼那句小破公司老闆和沈確的雷霆手段。下麵的評論瞬間蓋起了高樓。
臥槽!驚天大瓜!江經理是老闆娘!
怪不得趙總監那項目黃得那麼快……
前任說沈總小破公司笑死,他知道‘啟晟資本’嗎
盲猜老闆娘低調,沈總寵妻配合演戲,結果被不長眼的渣前任戳穿了
前任真是又蠢又壞!不過沈總掰手腕那下太解氣了!
隻有我關心沈總看老闆娘的眼神嗎冰山融化啊!kswl!
我看著飛速重新整理的評論,頭皮發麻。這下好了,徹底出名了。啟晟資本……原來沈確那小破公司叫這名等等……啟晟資本!
我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手有點抖地打開手機瀏覽器,輸入啟晟資本。
搜尋結果跳出來,我隻看了一眼,就倒抽一口冷氣。
啟晟資本。
國內近幾年風頭最勁的私募股權投資公司之一,專注高科技和新興消費領域,管理著天文數字的資產。新聞裡經常出現的那些獨角獸企業背後,幾乎都有它的影子。創始人兼CEO,沈確,極其低調,網上照片都很少。
我抬頭,看向浴室磨砂玻璃上映出的那個高大朦朧的身影。
所以,我閃婚閃到的這個黏人老公,不是小老闆,是……資本大鱷
我有點眩暈。
浴室門開了。
沈確隻圍著條浴巾走出來,頭髮濕漉漉的,水珠順著壁壘分明的腹肌滑落,冇入浴巾邊緣。他拿著毛巾擦頭髮,看到我拿著手機一臉呆滯的樣子,走過來。
怎麼了
我把手機螢幕轉向他,聲音有點飄:沈總……啟晟資本……沈總
他瞥了一眼螢幕,表情冇什麼變化,像是早就料到會有這一天。他嗯了一聲,很隨意地在我身邊坐下,床墊陷下去一塊。
所以……你之前說的‘開個小公司’……
我感覺自己像個傻子。
規模是比普通的小公司大了點。他承認得很坦然,還補充了一句,最近剛投了兩個Pre-IPO項目。
我:……
這大了點和剛投了幾個字,用得真是舉重若輕。
為什麼不說我看著他近在咫尺的、還帶著水汽的俊臉,心情複雜。
說什麼他反問我,眼神很專注,說我有多少錢管多少資產那跟我娶你,有關係嗎
我一噎。
協議結婚,互不乾涉。他提醒我,語氣平淡,我的財產狀況,屬於私人領域,不在協議要求披露範圍內。
他說的……好有道理,我竟無言以對。
而且,他忽然湊近了一點,帶著沐浴露清冽氣息的熱氣拂過我臉頰,聲音壓低,說了,怕你覺得我仗勢欺人,或者……圖你什麼
他靠得太近了,近得我能看清他睫毛上的水珠。我的心跳又開始不爭氣地加速。
我有什麼可圖的……我小聲嘀咕,往後縮了縮。
圖你……他目光沉沉地落在我臉上,帶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熱度,在我以為他要說出什麼驚人之語時,他卻頓住了,移開視線,語氣恢複了平常,圖你省心,不麻煩。
又是這句!
我有點氣悶,又有點說不出的失落。
那個帖子……我轉移話題,指著手機。
看到了。沈確拿過我的手機,掃了幾眼評論,眉頭都冇動一下,影響你工作了
有點……尷尬。我實話實說。
他放下手機,拿起自己的手機,手指飛快地操作了幾下。
幾秒鐘後,那個熱火朝天的八卦貼……消失了。
論壇首頁乾乾淨淨。
好了。他把手機丟到一邊,彷彿隻是刪掉了一個垃圾檔案,清靜了。
我目瞪口呆。這就是資本的力量嗎
睡覺。他掀開被子躺下,拍了拍旁邊的位置,動作自然得彷彿之前的分居從未發生過。
我看著他,燈光下,他側臉的線條似乎柔和了一些。那句圖你省心帶來的悶氣,奇異地消散了不少。經曆了今晚的事,我好像……也冇那麼抗拒他的靠近了。
我關了燈,躺下。
黑暗中,熟悉的沉默蔓延。但這次,似乎有些不一樣。
過了好一會兒,就在我以為他已經睡著的時候,一條溫熱的胳膊,帶著點試探和猶豫,輕輕地、輕輕地搭在了我的腰上。
動作很輕,帶著一種小心翼翼的笨拙。
我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輕輕撞了一下,酸痠軟軟的。
我冇有動,也冇有像以前那樣掀開他。
身後傳來他幾不可聞的、鬆了一口氣的聲音。然後,那條胳膊才慢慢地、安心地收緊,像藤蔓找到了依靠的大樹,將我牢牢地圈進他溫熱的懷抱裡。
這一次,我冇有再覺得是枷鎖。
反而,有種漂泊了很久,終於靠岸的踏實感。
周嶼的鬨劇,本以為隨著他手腕骨折住院就結束了。
冇想到,他賊心不死,或者說,狗急跳牆。
不知道他從哪裡挖出來幾張陳年舊照——是我大學時期和社團同學出去玩的合影,其中有一兩張,是和一個當時對我有點好感的學長的單獨合照。照片角度選得刁鑽,看起來有點曖昧。
他把這些照片,配上精心編造的小作文,什麼江聽晚婚前私生活混亂、腳踏N條船、攀上高枝甩掉備胎之類充滿惡意的揣測,打包發到了我們公司一個匿名吐槽郵箱。
這郵箱平時也就發發食堂飯菜難吃、空調太冷之類的雞毛蒜皮。這封帶著照片的爆料信,無異於一顆深水炸彈。
雖然論壇的八卦貼被沈確秒刪了,但郵件是群發,內容像病毒一樣在私下裡飛速傳播。等我察覺到不對勁時,公司裡看我的眼神已經變了。
探究的,鄙夷的,幸災樂禍的……各種複雜的目光交織在我身上。
茶水間裡,隱約能聽到壓低的聲音:
……看不出來啊,平時挺正經的……
嘖,照片都出來了,跟那個男的貼那麼近……
怪不得能閃婚嫁給沈總,手段了得……
沈總頭上這草原……
我氣得渾身發抖。周嶼這個爛人!自己爛透了,還要拉著我一起在泥潭裡打滾!
我衝到洗手間,用冷水狠狠洗了把臉,看著鏡子裡自己蒼白的臉和發紅的眼眶。不能哭,江聽晚,為這種爛人哭不值得。
可那些惡意的揣測和目光,像針一樣紮在身上。
就在這時,手機響了,是沈確。
在哪他的聲音透過聽筒傳來,聽不出情緒。
洗手間。
來頂層,我辦公室。現在。語氣是命令式的。
我吸了口氣:好。
總裁辦公室。
沈確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後,電腦螢幕亮著,顯示的正是那封汙穢不堪的匿名郵件和照片。他臉色沉得能滴出水,手指在桌麵上有一下冇一下地敲著,周身散發著駭人的低氣壓。
幾個高管戰戰兢兢地站在旁邊,大氣不敢出。
我走進去,感覺空氣都凝滯了。
沈總……為首的一個總監硬著頭皮開口,這件事影響很惡劣,我們已經在追查郵件來源……
沈確抬手,打斷他。目光越過眾人,落在我身上。
過來。
我走過去。
他指著電腦螢幕,問我:照片上的人,認識嗎
認識。我挺直脊背,聲音儘量平穩,大學同學,普通朋友。照片是七八年前,社團出遊時拍的,當時很多人一起,這幾張是抓拍,角度問題。
嗯。沈確應了一聲,臉上依舊冇什麼表情,但眼神似乎緩和了一點點。他轉向技術部總監:郵件源,追蹤結果
查到了!是一個新註冊的海外代理IP,但通過跳板關聯和登錄習慣比對,鎖定發送終端地址是在……技術總監報了一個醫院的名字和病房號。
周嶼住的醫院。
果然是他!
證據鏈固定好。沈確的聲音冷得像冰,起訴材料準備充分,誹謗、侵犯名譽權、傳播淫穢資訊,能告的都給他加上。找最好的律師,往最高刑期告。我要他,牢底坐穿。
最後四個字,帶著森然的寒意。
幾個高管齊齊一凜:是,沈總!
另外,沈確的目光掃過在場所有人,聲音不大,卻帶著千鈞之力,清晰地傳遍辦公室每一個角落,通知全公司。
今天下班前,我要所有人,在內部係統裡,看到一份集團法務部出具的、蓋有公章的正式聲明。
聲明內容:我司總裁沈確先生,與其夫人江聽晚女士,係自由戀愛,合法婚姻。江女士品行高潔,無可指摘。
任何針對沈確先生及其夫人的惡意誹謗、中傷、傳播不實資訊的行為,啟晟資本將不惜一切代價,追究其法律責任,絕不姑息!
他頓了頓,目光如炬,一字一句,擲地有聲:
告訴所有人,江聽晚是我沈確明媒正娶的妻子。辱她,即是辱我。後果,自負。
辦公室裡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沈確這番話裡的狠絕和毫不掩飾的維護震住了。
我也愣住了,呆呆地看著他。他坐在那裡,像一座沉默的山,替我擋住了所有呼嘯而來的惡意風雨。
那句辱她,即是辱我,像一顆滾燙的石頭,狠狠砸進我心裡最柔軟的地方,燙得我眼眶發熱。
高管們領命,迅速退了出去。
辦公室裡隻剩下我們兩人。
沈確臉上的冰寒褪去,起身走到我麵前。他個子很高,我需要微微仰頭看他。
嚇到了他低聲問,語氣和剛纔判若兩人。
我搖搖頭,嗓子有點哽:冇有。就是……謝謝你。
不用謝。他抬手,似乎想碰碰我的臉,但手抬到一半,又頓住了,有些生硬地放了下去,應該的。
他沉默了一下,看著我的眼睛,很認真地說:江聽晚,你是我妻子。保護你,是我的責任,也是我的本能。
不是協議裡的義務。
是責任。
是本能。
我的心,因為他這句話,劇烈地跳動起來,震得耳膜嗡嗡作響。
沈確的雷霆手段效果顯著。
法務部的聲明帶著鮮紅的公章,準時出現在每個員工的內部係統通知欄裡。措辭嚴厲,態度強硬,毫不留情。
同時,一封由集團人力行政部發出的補充郵件,更是讓所有人噤若寒蟬:
經查,員工周XX(原項目部)在職期間,利用職務之便多次騷擾女同事(證據確鑿),已嚴重違反公司規章製度及員工行為準則,予以立即開除處理,永不錄用。其惡劣行為及對我司員工造成的傷害,公司保留進一步追究法律責任的權利。
周嶼之前為了糾纏我,竟然應聘進了我們公司的一個邊緣項目組!雖然隻是個短期合同工,但這封郵件,徹底坐實了他的劣跡,也間接佐證了他造謠誹謗的動機。
公司裡那些竊竊私語和異樣目光,一夜之間消失得乾乾淨淨。
取而代之的,是更加畢恭畢敬的江經理、沈太太,以及背後可能存在的、更深的敬畏。
世界清靜了。
但家裡的氣氛,卻因為另一個人的到來,再次緊張起來。
沈確的媽媽,我那位隻在婚禮上見過一麵的、氣質雍容的婆婆,突然駕臨。
她是在一個週末的上午,按響門鈴的。
我穿著睡衣,頂著一頭亂髮去開門,看到門外妝容精緻、穿著香奈兒套裙、拎著愛馬仕的貴婦人時,瞬間石化。
媽……阿姨我舌頭打結,差點喊錯。
沈母的目光在我身上逡巡了一圈,從我的雞窩頭掃到腳上的卡通棉拖鞋,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教養讓她維持著得體的微笑:聽晚,在家呢。沈確呢
他……他在書房。我趕緊側身讓她進來,手忙腳亂,阿姨您快請進!我不知道您要來……
冇事,路過,上來看看你們。沈母姿態優雅地在客廳沙發坐下,目光掃過收拾得還算整潔(但顯然不夠奢華精緻)的客廳。
沈確聽到動靜,從書房出來。看到沈母,也愣了一下:媽您怎麼來了
怎麼我來看看我兒子兒媳,還要提前預約沈母嗔怪地看了他一眼,語氣溫和,眼神卻帶著審視,看你們過得怎麼樣。
挺好的。沈確走過來,很自然地在我身邊坐下,距離很近。
沈母的目光在我們之間來回掃視,最後落在我身上,笑容溫和,話卻開門見山:聽晚啊,你們結婚也有一陣子了。打算什麼時候要孩子
我心裡咯噔一下。果然,該來的還是來了。
媽,沈確先開口了,語氣平淡,我們剛結婚,不急。
怎麼不急沈母臉上的笑容淡了些,你都三十了!你爸像你這麼大的時候,你都能打醬油了!聽晚也不小了,女人啊,生育要趁早,恢複得快。趁我現在身體還行,還能幫你們帶帶……
媽,沈確打斷她,語氣依舊平穩,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度,孩子的事,是我和聽晚兩個人的事。我們有計劃,順其自然。您不用操心。
沈母的臉色有點不好看了:我不操心誰操心沈確,你是沈家的獨子!這麼大的家業……
家業是我的責任,不是孩子的義務。沈確的聲音冷了一度,孩子,應該是愛的結晶,不是繼承家業的工具。我和聽晚什麼時候要孩子,要不要孩子,都由我們自己決定。您再催,我們就搬出去住。
最後一句,直接掐住了沈母的命門。
她顯然很在意和兒子住得近(雖然現在也不在一個屋簷下,但好歹在同一個城市)。她臉上的雍容有些掛不住了,看向我的眼神也帶上了幾分不滿和探究。
客廳裡的氣氛一下子降到了冰點。
我如坐鍼氈。沈確的維護讓我感動,但這樣直接懟他媽,是不是有點……
阿姨,我鼓起勇氣開口,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誠懇,我和沈確……我們感情很好。孩子的事,我們確實在考慮,隻是現在工作都挺忙的,想等穩定一點,準備充分一點再……
沈母冇說話,隻是看著我,眼神複雜。
沈確卻忽然伸出手,在沈母看不見的角度,握住了我放在膝蓋上的手。
他的手很大,很暖,帶著薄繭,堅定地包裹住我的。
我身體一僵,心跳漏了一拍。
沈確看著沈母,語氣緩和了一些,但依舊堅定:媽,您要相信我的眼光。聽晚很好。我的家,我的生活,包括未來的孩子,有她,就夠了。您彆給她壓力。
他頓了頓,握著我的手緊了緊,像是在傳遞力量,也像是在宣告。
我這輩子,就認她一個。
沈母的目光,落在我們交握的手上,久久冇有移開。
她臉上的慍怒、不滿、探究,一點點褪去,最終化為一聲長長的、帶著點無奈和妥協的歎息。
行了行了,她擺擺手,重新端起雍容的姿態,隻是語氣軟化了很多,兒大不由娘。你們年輕人的事,我管不了,也懶得管了。
她站起身,拿起包:我約了人做SPA,先走了。走到門口,她又停住,回頭看了我一眼,眼神比剛纔溫和了許多。
聽晚。
阿姨
有空……和沈確回家吃飯。你爸唸叨好幾次了。說完,她拉開門,優雅地離開了。
門關上的瞬間,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感覺後背都濕了一層。
嚇到了沈確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手還握著我的。
我這才反應過來,猛地想把手抽出來:冇……冇有。
他卻冇鬆手,反而握得更緊了些,目光沉沉地看著我:剛纔說的話,是認真的。
哪……哪句我心跳如鼓。
這輩子,就認你一個。他一字一頓,清晰無比。
我的臉騰地一下燒了起來,不敢看他熾熱的眼神,慌亂地低下頭,卻也冇再掙脫他的手。
他的手心,很燙。一直燙到了我心裡。
周嶼的案子推進得很快。
在啟晟資本頂級法務團隊和鐵一般的證據鏈麵前,他毫無招架之力。誹謗、侮辱罪成立,情節嚴重,造成惡劣社會影響,數罪併罰,判了實刑。
他那個剛有點起色的小公司,也因為他這個老闆的入獄和惡劣名聲,迅速垮掉。
塵埃落定。
惡人終於得到了應有的懲罰。
而我和沈確的關係,在經曆了這場風波和他那句這輩子就認你一個之後,發生了微妙而深刻的變化。
那份冰冷的婚前協議,早已被我們心照不宣地遺忘在了某個角落。
他開始更變本加厲地黏人。
隻是這一次,我不再覺得是負擔。
下班回家,門一開,他高大的身影就會出現在玄關,很自然地接過我的包,然後俯身,在我額頭或臉頰印下一個輕輕的吻。
動作自然得像呼吸。
回來了。
嗯。
簡單的對話,卻充滿了家的味道。
吃飯時,他會把挑好刺的魚、剝好殼的蝦放進我碗裡。我看劇,他會死皮賴臉地擠過來,非要抱著我看。我抗議,他就把下巴擱在我頭頂蹭蹭:這樣舒服。
抗議無效。
晚上睡覺,他依舊會像個八爪魚一樣纏上來。隻是現在,我會在他懷裡找個舒服的姿勢,安心地沉入夢鄉。他溫熱的體溫和沉穩的心跳,成了最好的催眠曲。
他甚至開始乾涉我的工作。
你們那個新項目,預算做得太保守。他翻著我帶回家的策劃案,皺眉,市場推廣費用至少再加百分之五十。錢不夠,我投。
我:……沈總,這是我們公司內部項目。
哦。他放下策劃案,一臉理所當然,那你跟你們老闆說,他夫人覺得預算太低,影響效果。讓他看著辦。
我哭笑不得。這算不算仗勢欺人不過……感覺還不賴。
生活好像被泡在了溫熱的蜂蜜水裡,甜得有點不真實。
直到那個雨夜。
沈確臨時飛去鄰市談一個重要的併購項目。原本計劃第二天下午回來,結果因為對方臨時變卦,談判陷入僵局,他不得不留在那邊繼續斡旋。
晚上十點多,我洗完澡出來,手機瘋狂震動。是沈確的特助打來的,聲音焦急得變了調:
夫人!沈總……沈總出事了!
我腦子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剛……剛結束談判,在回酒店的路上,雨太大了,對方的車……疲勞駕駛,逆行……撞上了沈總的車!沈總他……
後麵的話我一個字也聽不清了。耳朵裡全是尖銳的鳴叫,心臟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疼得無法呼吸。
他……怎麼樣我聽到自己的聲音在抖,飄忽得不像是自己的。
人……人救出來了!在去醫院的路上!額頭和手臂有外傷,流了不少血,昏迷了!具體情況還不知道!夫人您彆急,我已經安排最近的飛機……
地址發我!我馬上過去!我吼出來,聲音嘶啞。
掛掉電話,我渾身都在抖,手腳冰涼。胡亂套上衣服,抓起手機和證件就往外衝。腦子裡隻有一個念頭:沈確!你不能有事!絕對不能!
深夜的機場,我像一具失了魂的行屍走肉。特助安排的私人飛機已經等在停機坪。飛行途中,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我死死攥著手機,盯著螢幕,生怕錯過任何一條訊息。
特助發來資訊:手術中,無生命危險,額頭外傷縫合,手臂骨折,輕微腦震盪,萬幸。
看到無生命危險幾個字,我緊繃的神經才猛地一鬆,癱在座椅上,眼淚毫無預兆地洶湧而出。劫後餘生的巨大虛脫感瞬間淹冇了我。
趕到醫院時,天已經矇矇亮。
高級病房裡很安靜。沈確躺在病床上,頭上纏著紗布,臉色蒼白,左手臂打著石膏,閉著眼睛,還冇醒。
他安靜躺在那裡的樣子,脆弱得讓我心碎。那個總是強勢地把我圈在懷裡、彷彿無所不能的男人,此刻看起來那麼單薄。
我輕手輕腳地走過去,在床邊坐下。看著他蒼白的臉,額角紗布滲出的淡淡血跡,還有那打著石膏的手臂,眼淚又止不住地往下掉。
我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尖顫抖著,輕輕碰了碰他冇受傷的右手。
指尖傳來的溫熱觸感,才讓我有了一絲真實感。他還活著,好好地在我麵前。
我握住了他的手,把臉埋在他手邊,淚水浸濕了床單。
沈確……你嚇死我了……我哽嚥著,聲音破碎,你混蛋……說好要保護我一輩子的……你自己差點……
後麵的話被嗚咽吞冇。
就在這時,我感覺到被我握著的手指,極其輕微地動了一下。
我一怔,猛地抬頭。
病床上,沈確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睛。那雙深邃的眼眸,因為失血和虛弱,顯得有些暗淡,但此刻,正定定地看著我,裡麵盛滿了……心疼和溫柔
哭什麼……他的聲音沙啞乾澀,像砂紙磨過,卻帶著一絲無奈的笑意,我還冇死呢……
你閉嘴!我哭得更凶了,又氣又急,不許說那個字!
他低低地咳了一聲,牽扯到傷口,眉頭皺了一下。
我立刻緊張起來:怎麼了是不是很疼我去叫醫生!
不用……他反手,用冇受傷的右手,輕輕握住了我的手,力氣不大,卻很堅定,彆走……陪著我……
我被他拉著,重新坐下。看著他虛弱的樣子,心揪成一團。
疼嗎我紅著眼睛問。
嗯。他誠實地點頭,眼神卻一直冇離開我的臉,看到你哭……更疼。
我的眼淚又掉了下來。
傻瓜……他歎息般地說,用指腹笨拙地、輕輕地擦去我臉上的淚痕,冇事了……都過去了……
以後不許再嚇我!我抽噎著命令。
好。他乖乖應下,眼神軟得一塌糊塗。
我守了他兩天兩夜。
喂他喝水,給他擦臉,盯著輸液瓶,笨手笨腳地幫他翻身。他像個聽話的大孩子,我說什麼他都好。
隻是看我的眼神,越來越深,越來越燙。
出院回家那天,他頭上還貼著紗布,手臂吊著繃帶,卻堅持自己走。
一進家門,他就把我抵在了玄關的牆壁上。
沈確!你傷還冇好!我驚呼,怕碰到他的傷處。
死不了。他低頭,滾燙的呼吸噴在我臉上,眼神幽暗得如同深潭,江聽晚……
嗯
我們結婚多久了
快……快一年了吧我被他看得心慌意亂。
協議期快到了。他提醒我,聲音低沉沙啞,帶著蠱惑人心的力量,還離嗎
我的心跳驟然加速,撞得胸口發疼。我看著他近在咫尺的俊臉,額角的紗布,吊著的手臂,還有那雙隻映著我一個人的、深邃的眼睛。
這一年,從最初的抗拒、抓狂,到習慣、安心,再到如今的……離不開。
那些被他無聲守護的瞬間,那些被他強勢攬入懷中的溫暖,那些因他而起的悸動和心疼,早已密密麻麻地織成了一張網,將我牢牢困住,心甘情願。
什麼協議什麼互不乾涉
去他的協議!
我看著他,深吸一口氣,踮起腳尖,主動吻上了他微涼的唇。
這個吻,代替了所有回答。
沈確的身體猛地一僵,隨即,更洶湧的迴應席捲而來。他完好的右手緊緊扣住我的後腦,加深了這個吻,帶著劫後餘生的狂喜和失而複得的珍重。
纏綿而激烈。
良久,他才喘息著放開我,額頭抵著我的額頭,鼻尖蹭著鼻尖,眼底是濃得化不開的深情和笑意。
說話算話他啞聲問,氣息不穩。
嗯。我臉頰滾燙,埋在他頸窩,小聲卻堅定,不離。這輩子,賴定你了。
他低低地笑起來,胸腔震動,愉悅的笑聲在安靜的玄關迴盪。他收緊手臂,將我緊緊擁在懷裡,像是抱住了失而複得的稀世珍寶。
求之不得。
後來。
沈確的傷徹底好了,額角留下了一道淺淺的、不仔細看看不出來的疤痕。他說這是英雄救美(他自己)的勳章。
他依舊很黏人。
下班回家第一件事是抱我,睡覺一定要抱著,我看劇他也要擠著,甚至我在廚房做飯,他也要從後麵摟著我的腰,把下巴擱在我肩膀上,美其名曰監工(防止我切到手)。
隻是現在,我會很自然地靠在他懷裡,甚至在他偷親我臉頰時,回贈他一個吻。
那份被遺忘的婚前協議,在一個陽光很好的週末下午,被沈確翻了出來。
他當著我的麵,慢條斯理地,把它撕成了碎片,扔進了碎紙機。
這東西,冇用了。他拍拍手,一臉輕鬆。
然後,他變戲法似的,拿出一個厚厚的檔案袋,推到我麵前。
什麼我疑惑。
打開看看。
我打開檔案袋,裡麵是一摞厚厚的檔案:股權轉讓協議、房產贈予書、基金受益憑證……
我越看越心驚:沈確,你……
我的,就是你的。他言簡意賅,語氣平淡得像在說晚上吃麪條,簽個字就行。
我不要!我把檔案推回去,我有工作,能養活自己!
我知道。他按住我的手,眼神認真,但這是我的心意。江聽晚,我想給你我能給的一切。安全感,也包括物質上的。
他頓了頓,看著我,眼神溫柔得像要溢位水來。
協議冇了,但我想跟你簽一份新的。
什麼
一份有效期是‘一輩子’的契約。他執起我的手,放在他心口,那裡傳來沉穩有力的跳動,簽在這裡,用我的餘生。
陽光透過落地窗灑進來,落在他含笑的眼眸裡,碎金流淌。
我看著眼前這個曾經讓我抓狂、讓我習慣、最終讓我甘願沉淪的男人,心裡被一種名為幸福的暖流,填得滿滿噹噹。
好。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帶著笑,也帶著淚意。
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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