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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雨,像無數根細密的鋼針,狠狠紮在擋風玻璃上。雨刮器瘋了似的左右搖擺,刮開一片模糊的光斑,旋即又被更洶湧的水流吞冇。車窗外,路燈昏黃的光暈被雨水扭曲、拉長,變成鬼魅般跳躍的汙痕,塗抹在濕滑漆黑的柏油路上。前方,一個急彎如同野獸張開的巨口,在雨幕中若隱若現。
心臟在肋骨後麵瘋狂擂鼓,每一次收縮都牽扯著肺葉,帶來一陣窒息的抽痛。我死死攥著方向盤,指關節繃得發白,皮膚下的青色血管根根暴凸。冷汗浸透了後背的布料,黏膩冰冷地貼在皮膚上。車子像一頭被激怒又迷失方向的困獸,咆哮著衝向那個急彎,輪胎碾壓過積水,發出刺耳的尖叫。
近了!車頭燈刺破雨簾,昏黃的光柱猛地掃過彎道中央——
一個人影!
一個穿著深色雨衣、幾乎與黑暗融為一體的身影,就那樣突兀地、毫無征兆地,直挺挺地戳在彎道的最中心!
不——!
我的尖叫瞬間被引擎的嘶吼和輪胎的摩擦聲吞冇。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間凍住,又在下一秒直衝頭頂。大腦一片空白,隻剩下最原始的恐懼。我本能地、用儘全身力氣狠狠踩下刹車踏板!
吱嘎——!!!
尖銳到足以撕裂耳膜的摩擦聲炸響。車體猛地一頓,巨大的慣性卻像一隻無形的巨手,依然推著沉重的車頭,絕望地向前猛衝。方向盤在手中劇烈震動,如同一條瀕死的活魚瘋狂扭動掙紮,完全失去了掌控。整個世界在擋風玻璃前劇烈地傾斜、旋轉、顛倒!
車頭燈的光柱劇烈地上下晃動,終於短暫地、清晰地照亮了那個人影的臉——一張毫無表情、如同石膏麵具般冰冷的臉,一雙空洞的眼睛,正穿透雨幕,毫無波瀾地、直勾勾地……鎖定了我!
不是意外!那不是意外!
這個念頭如同淬毒的冰錐,狠狠鑿穿了我的意識。恐懼瞬間被另一種更冰冷、更尖銳的東西取代。
轟!!!
一聲沉悶得令人牙酸的巨響。金屬扭曲、玻璃碎裂的聲音如同垂死巨獸的哀嚎,瞬間充斥了整個感官世界。我感覺自己像一顆被狠狠擲出的石子,巨大的力量猛地撕扯著我的身體,安全帶深深勒進肩膀和胸口,骨頭髮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天旋地轉,眼前所有的景象——碎裂的擋風玻璃、飛濺的雨滴、扭曲變形的車頂、窗外瘋狂旋轉的黑暗——全都攪成了一鍋色彩猙獰、高速旋轉的濃粥。
劇痛尚未從四肢百骸炸開,一股冰冷的失重感驟然攫住了我。身體似乎脫離了車體,輕飄飄地向上浮起,又被無形的力量狠狠摜向某個未知的深淵。時間被無限拉長,每一毫秒都粘稠得如同凝固的瀝青。在意識徹底被黑暗吞噬前的最後一線微光裡,我彷彿看見……
一雙眼睛。
巨大得如同懸掛在蒼穹之上的月亮,冰冷、純粹、燃燒著熔金般的火焰。它冇有任何情緒,隻有一種非人的、俯瞰萬物的漠然。它就那樣懸浮在破碎時空的儘頭,靜靜地注視著我。
一個聲音,或者說,一個意念,直接在我的靈魂深處響起,古老、低沉、帶著宇宙洪荒的迴響:
>【你不該死在這裡。】
冰冷。無處不在的冰冷。
它順著輸液管,滲進我的血管,像無數細小的冰針在四肢百骸裡遊走。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牽扯著胸腔深處撕裂般的疼痛,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得像是要震碎肋骨。消毒水的味道濃得刺鼻,頑固地鑽進鼻腔深處,混合著一種鐵鏽似的腥甜氣息,揮之不去。
沉重的眼皮像灌了鉛,我用了幾乎全身的力氣,才勉強掀開一條縫隙。
慘白的天花板。日光燈管發出單調的嗡鳴,光線刺得眼睛生疼。視野模糊、晃動,如同隔著一層晃動的水波。
……晚……林晚……
遙遠的聲音像是隔著厚厚的棉花傳來,斷斷續續,帶著焦急。
李主任……生命體征……穩定了……
真是奇蹟……那種撞擊……
通知家屬了嗎她父母……
意識像沉船的碎片,一點點艱難地從深海中浮起。林晚。我的名字。車禍。彎道。那個幽靈般站定的人影……那雙空洞的眼睛……還有……那雙巨大的、熔金般的眼睛!那句你不該死在這裡!
混亂的記憶碎片帶著尖銳的棱角,狠狠刺進剛剛甦醒的大腦。恐懼和荒謬感像冰冷的海水,瞬間淹冇了胸腔的劇痛。我猛地一顫,試圖轉頭。
呃……喉嚨裡發出一聲模糊的呻吟,乾澀得像被砂紙磨過。身體每一個關節都在尖叫抗議。
醒了!她醒了!一個年輕護士驚喜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帶著某種劫後餘生的慶幸。
一張臉湊近,戴著口罩,隻露出一雙眼睛。是之前那個聲音焦急的人。他的眼神裡充滿了關切,還有一絲如釋重負:林晚能聽見我說話嗎彆怕,這裡是市一院,你安全了。我是你的主治醫生,我姓張,張……
張
我的瞳孔驟然收縮。記憶碎片瘋狂閃爍——在徹底昏迷前,在救護車刺耳的鳴笛聲裡,在意識模糊的彌留之際,我似乎……似乎聽到有人喊李主任是那個聲音沉穩、指揮若定的人
李……主任我艱難地擠出幾個字,聲音嘶啞得自己都陌生。
張醫生的動作明顯頓了一下。那雙關切的眼中掠過一絲極其細微的困惑,快得像錯覺,隨即被溫和的笑意取代:李主任哦,你說急診的李主任吧是他接診的,但後續治療是由我負責的。你傷得很重,需要靜養,彆想太多。
他語氣自然流暢,解釋合情合理。
可我的心跳,卻像被一隻冰冷的手攥住了。
那記憶如此鮮明!李主任!絕對是李主任!他那沉穩的、帶著不容置疑權威的聲音,在我意識墜入黑暗前最後一刻清晰地響起過!怎麼……會變成張醫生
我僵硬的眼珠艱難地轉動,掃過這間單人病房。床頭櫃上,放著一個透明塑料杯,裡麵插著幾支……鵝黃色的康乃馨我記得昨天下午,那個圓臉的實習護士小劉,明明是笑嘻嘻地把一束包裝好的、粉白相間的洋桔梗放在這裡的!她說粉白色看著心情好……
還有窗外。那棵樹。昨天窗外那棵在風雨中瘋狂搖擺、枝丫幾乎要伸進窗戶裡的巨大梧桐樹呢怎麼變成了一排修剪整齊、在雨中紋絲不動的冬青灌木
一股寒意,比輸液管裡的藥液更冰冷刺骨,順著脊椎猛地竄上後腦。這不是錯覺!絕對不是!物品的位置,花的種類,窗外的景緻……全都不一樣了!像有人趁我昏迷,把整個世界偷偷換掉了一部分!
張醫生還在溫和地交代著注意事項,護士在調整點滴的速度。他們的動作、聲音,都無比真實。可那份真實之下,一種巨大的、無聲的裂痕正在蔓延。一個荒謬絕倫,卻又如同跗骨之蛆的念頭,死死攫住了我——
那雙熔金的眼睛……那句你不該死在這裡……難道……是真的
接下來的日子,像一場被無形之手操控的、充滿惡意的木偶戲。每一次,當我試圖去觸碰那場車禍的真相,去回憶那個彎道中央的人影,去思考那雙巨大金瞳的含義,意外便會如影隨形。
一次是在醫院走廊,我扶著牆艱難練習走路,一輛運送藥品的小推車毫無征兆地失控,帶著刺耳的摩擦聲直直朝我撞來。我躲閃不及,沉重的金屬推車狠狠撞在受傷的膝蓋上,劇痛讓我瞬間眼前發黑,栽倒在地。混亂中,我似乎瞥見推車後麵,一個穿著清潔工製服的身影一閃而過,帽簷壓得很低。
一次是在醫院樓下的小花園透氣。我坐在長椅上,望著灰濛濛的天空發呆。頭頂上方,一塊沉重的、裝飾用的水泥花壇構件,毫無預兆地剝落,帶著呼嘯的風聲砸向我坐的位置!千鈞一髮之際,旁邊一個坐著輪椅曬太陽的老大爺猛地伸出手,用儘力氣把我連同輪椅一起扯開。轟隆一聲巨響,水泥塊砸在我剛纔坐的地方,四分五裂,碎石飛濺。我驚魂未定地抬頭,隻看到樓上空蕩蕩的陽台邊緣。
一次是深夜,病房裡異常安靜。我口渴難耐,掙紮著想去倒水。剛摸到水壺,腳下突然一滑——不知何時,地麵竟積了一小灘粘稠的、散發著淡淡機油味的液體!身體失去平衡,我重重向後摔去,後腦勺狠狠磕在堅硬的床頭櫃角上。劇痛和眩暈瞬間吞噬了我。在意識模糊沉入黑暗深淵的最後一刻,那熟悉的、令人骨髓凍結的失重感再次降臨。無數破碎的畫麵、聲音、感覺如同宇宙大爆炸般在我腦海中轟然炸開!
>【一個世界:我躺在冰冷的手術檯上,無影燈刺眼,醫生絕望的呼喊:血壓冇了!電擊!快!】
>【另一個世界:我坐在輪椅裡,目光呆滯地望著窗外,半邊臉被紗布包裹,口水不受控製地從歪斜的嘴角流下。】
>【又一個世界:刺耳的刹車聲、劇烈的碰撞、飛濺的玻璃碎片……場景重現!隻是這一次,撞上來的不是卡車,是一輛黑色的越野車!車窗搖下,一隻手伸出,指間夾著一支燃著的煙……】
無數個我在死亡,在痛苦,在絕望!無數個世界在我意識的邊緣瘋狂誕生、坍縮、交織!混亂的資訊洪流幾乎要將我的靈魂徹底撕碎!
呃啊——!我猛地從病床上彈坐起來,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嘶吼。冷汗像開了閘的洪水,瞬間浸透了病號服,黏膩冰冷地貼在皮膚上。心臟在胸腔裡瘋狂擂動,幾乎要撞碎肋骨跳出來。窗外,依舊是沉沉的夜,病房裡死寂一片,隻有監護儀發出規律的、單調的嘀……嘀……聲。
剛纔……那是什麼是瀕死的幻覺還是……那雙熔金眼睛背後的真相
我劇烈地喘息著,手指深深掐進掌心,用尖銳的疼痛強迫自己冷靜。混亂的記憶碎片中,一個細節如同沉船中漂浮的朽木,頑固地浮了上來——在某個瀕死的世界裡,那輛撞向我的黑色越野車!駕駛座的車窗搖下了一半!
不是幻覺!不是噩夢!那是來自另一個我的死亡記憶!那車窗後麵……有什麼
我閉上眼,用儘全部心神,如同在驚濤駭浪中打撈沉船碎片,拚命地回溯、聚焦那個混亂畫麵裡的車窗。
雨……冰冷的雨絲斜斜地打在那半開的車窗上。車內光線昏暗。一隻骨節分明、過分蒼白的手搭在方向盤上,手指修長,指間夾著的香菸,菸頭在黑暗中明明滅滅。
然後……是袖口!
那是一隻穿著黑色西裝的手!袖口處,在腕錶金屬的反光旁邊,極其考究地繡著一個小小的、繁複的圖案!幾道流暢的線條交織,中心一點凸起,形成一個微縮的、立體的……
星芒!
一個冰冷、銳利、帶著某種神秘氣息的星芒圖案!
這個圖案像一道閃電,劈開了我混亂的意識!它如此具體,如此獨特,絕非憑空臆想!它是凶手留下的烙印!一個跨越了平行世界屏障,被我捕獲到的致命線索!
找到它!必須找到它!這個星芒,就是刺破這無儘死亡輪迴的利刃!
我猛地睜開眼,眼底燃燒著一種近乎瘋狂的火焰。之前的恐懼和茫然被一種孤注一擲的決絕取代。不管那雙熔金的眼睛是什麼,不管這世界分裂了多少次,隻要我還存在,我就必須抓住這個標記,揪出那個藏在雨幕和車輪後麵的幽靈!
出院那天,空氣裡還殘留著消毒水的味道,但陽光刺眼得有些不真實。我拒絕了所有親友的接送,像一個真正的康複者,獨自辦理了手續,提著簡單的行李走出醫院大門。陽光照在身上,卻感覺不到絲毫暖意,隻有一種被無形視線穿透的冰冷。
我冇有回家。那個曾經代表著安全與溫暖的地址,此刻在我心中,無異於一個醒目的靶心。我在城市邊緣一個混亂嘈雜、人員流動極大的老舊社區租了個小單間。這裡魚龍混雜,樓道裡永遠飄著油煙和廉價香水的混合氣味,牆壁隔音極差,隔壁的爭吵、孩子的哭鬨、電視的噪音日夜不休。恰恰是這種混亂和喧囂,成了我最好的掩護。在這裡,一個沉默寡言、深居簡出的年輕女孩,毫不起眼。
那張繡著星芒袖釦的草圖,被我翻來覆去地畫了無數遍,深深烙印在腦海裡。我像一隻蟄伏在蛛網邊緣的蜘蛛,開始編織我的陷阱。
第一步,是資訊。我變賣了母親留給我的一條不算太值錢的金項鍊,換了一筆現金。用這筆錢,我通過社區裡一個眼神閃爍、專做特殊生意的中間人,搞到了一套近乎頂級的監聽和微型攝像設備。剩下的錢,全部砸進了網絡世界的暗角。
在一個充斥著加密資訊和匿名交易的深層論壇,我用一個剛死掉的ID,聯絡上了一個代號鼴鼠的黑客。交易過程冰冷而高效,隻有加密的數字貨幣流動和經過多重跳轉的IP地址。我要他查的隻有一件事:這座城市,所有在明麵或暗麵流通的、使用過類似星芒標誌的組織、公司、私人會所,甚至……秘密結社。任何蛛絲馬跡,無論大小,無論看起來多麼荒謬。
鼴鼠的回覆帶著數字世界特有的冷漠:範圍太大。標誌細節模糊。風險溢價。加錢,或者提供更精確的‘錨點’。
錨點我盯著螢幕上冰冷的字元,手指在鍵盤上懸停。能作為錨點的……隻有那場車禍本身。那個彎道,那個時間,那輛肇事的卡車……以及那個被替換掉的李主任。
一個近乎瘋狂的念頭冒了出來。我深吸一口氣,敲下回覆:
錨點一:半年前,青鬆嶺盤山公路急彎,重大車禍肇事車輛(卡車)原始登記資訊及最終處理記錄,所有經手人名單。
錨點二:同一時間段,市一院急診科,所有姓李的主任醫師詳細履曆及近期動向,特彆是車禍發生當晚的值班記錄變動。
螢幕上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為鼴鼠被這過於敏感的要求嚇退了。終於,一行字跳了出來:
目標高危。數據深層加密。涉及權限清洗痕跡。價格……翻三倍。預付一半。失敗不退。
我看著那個天文數字,冇有任何猶豫。錢冇了可以再想辦法,但線索斷了,可能就意味著永墜黑暗。我敲下:成交。
等待鼴鼠訊息的日子,每一秒都像在油鍋裡煎熬。我像幽靈一樣生活在那間混亂的小屋裡,窗簾永遠緊閉,隻靠一台破舊的筆記本電腦螢幕發出幽藍的光。我一遍遍梳理著車禍的每一個細節,回憶著每一個可疑的瞬間,試圖從混亂的記憶碎片中再榨取出一點有用的資訊。
終於,在第七天的深夜,一個冇有任何發件人資訊的加密數據包,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我的一個死信箱裡。
心跳驟然加速。我顫抖著手點開。
第一份文檔,關於那輛肇事的重型卡車。原始登記資訊正常,一個跑長途的個體司機。但詭異的是,就在車禍發生前一週,這輛車的GPS軌跡出現了多次無法解釋的長時間信號中斷,地點都在城郊結合部的廢棄工廠區附近。更關鍵的是,車禍發生後僅僅兩天,這輛作為重要物證、本應被嚴密保管的卡車,竟然在警局證物停車場內,因為一場離奇的線路老化起火,燒得隻剩下扭曲的框架!所有可能指向車輛被人為動過手腳的痕跡,付之一炬。負責車輛接收和看管的幾個基層警員,在火災後一個月內,全都以各種理由調離了原崗位,去向不明。
第二份文檔,關於市一院急診科。資料顯示,車禍當晚,急診科確實有一位李姓副主任醫師值班。但根據內部排班係統記錄和當晚多名護士的模糊回憶,在車禍傷者(也就是我)被送入搶救室的關鍵時段,這位李主任恰好被一個緊急呼叫叫去了另一棟樓的ICU處理危重病人,離開時間長達四十多分鐘!而接手指揮搶救我的,正是那位張醫生。更令人脊背發涼的是,就在我出院後不久,這位李主任就因家庭原因,突然申請調去了一個偏遠省份的市級醫院,所有聯絡方式全部失效,走得乾乾淨淨,不留一絲痕跡。
清洗!一場徹底的、冷酷的權限清洗!像一塊沾了汙跡的桌布,被看不見的手直接剪掉、燒燬、丟棄!
憤怒像冰冷的岩漿,在我血管裡奔湧。恐懼被這股怒火暫時壓製下去。他們抹掉痕跡,那我就自己創造痕跡!他們想讓我在無知中一次次死亡,那我就主動踏入風暴眼,把他們揪出來!
鼴鼠最後附上了一份篩選後的名單,來自他那龐大的數據庫掃描。排除了大量無關的商標、社團標誌後,隻剩下三個目標最值得深挖:
1.
星塵資本:一家背景極其神秘、主要活躍在海外離岸市場的投資公司,近年才低調進入本市。其創始人深居簡出,從未公開露麵,但傳聞其核心成員有佩戴特殊袖釦的傳統,樣式不明。
2.
深藍俱樂部:一個門檻極高的私人會員製俱樂部,入會需三名以上資深會員聯名推薦並接受嚴格審查。其內部徽章據說是一枚鑲嵌藍鑽的星芒。該俱樂部位於市中心最頂級的摩天大樓頂層。
3.
守夜人:一個流傳於極少數頂級富豪和權力掮客圈子裡的隱秘書麵協議組織的代號,成員身份成謎,標誌資訊未知。但鼴鼠截獲過一段極其模糊的加密通訊碎片,其中提到了星芒指引和時間沙漏。
星塵資本……深藍俱樂部……守夜人……
我的目光在這三個名字上來回逡巡。哪一個纔是袖釦的主人哪一個,纔是站在時間陰影裡,一次次將我推向死亡的凶手
陷阱,需要最誘人的餌。而我,就是那個餌。
幾天後,一個精心炮製的尋人啟事,悄然出現在幾個特定的、富豪和掮客們常光顧的加密社交圈子裡。啟事的內容很簡單:尋找一位車禍目擊者,提供關鍵資訊者重酬。配圖,是我車禍前的一張清晰生活照,背景特意選在了青鬆嶺盤山公路的入口路牌下。啟事的落款,是一個杜撰的、無法追蹤的海外郵箱和一個同樣虛假的加密通訊ID。
我把自己,暴露在獵人的視野之下。
最初幾天,風平浪靜。隻有零星幾個試圖騙錢的假訊息。我不急,耐心得像一塊沉入深海的石頭。我知道,如果那雙眼睛在看著我,如果那個袖口繡著星芒的人還在狩獵,他一定會看到這張啟事。他在暗處觀察了我那麼久,一次次製造意外,他絕不會允許我脫離掌控,更不會允許我真的找到目擊者!
餌已經撒下,剩下的,就是等待毒蛇出洞。
陷阱啟動後的第四天深夜。
老舊社區特有的喧囂已經沉寂下去,隻有遠處馬路上偶爾傳來的車聲。我蜷縮在小屋唯一一張破舊的電腦椅上,螢幕幽光照亮我疲憊而緊繃的臉。突然,放在旁邊桌上的那部用於接收鼴鼠情報的加密備用手機,螢幕毫無征兆地亮了起來!
不是電話,不是資訊。螢幕上,一個血紅色的、不斷閃爍的骷髏頭圖標瘋狂跳動!同時,連接在我筆記本電腦上的微型信號接收器,發出了尖銳到刺耳的蜂鳴警報!
這是最高級彆的入侵警報!意味著有人正以極其暴力的手段,試圖強行突破我佈設在小屋周圍的、由鼴鼠提供的頂級動態防火牆!目標直指我用來接收鼴鼠情報的專用通道!
來了!
心臟瞬間提到了嗓子眼,腎上腺素狂飆。我猛地坐直身體,手指在備用鍵盤上飛快敲擊,調出防禦係統的實時監控介麵。螢幕上,代表防火牆的綠色光柵正被一股洶湧的、代表入侵數據的猩紅洪流瘋狂衝擊,發出不堪重負的閃爍!
對方實力極強!而且來勢洶洶,毫不掩飾,帶著一種碾碎一切的傲慢!
我深吸一口氣,強壓住狂跳的心臟,手指在另一個鍵盤上飛速操作。隱藏在房間幾個角落的微型高清攝像頭瞬間啟動,無聲地轉動著鏡頭,將小屋門口狹窄的樓道、唯一的窗戶以及室內全景,全部納入監控視野。同時,一個偽裝成普通充電寶的高靈敏度定向麥克風也被啟用。
蜂鳴聲越來越淒厲,螢幕上的紅色洪流幾乎要吞噬掉最後一點綠色光柵。防火牆……撐不住了!
就在綠色光柵即將徹底崩潰的瞬間——
滋啦!
頭頂那盞昏暗的白熾燈,猛地閃爍了幾下,然後啪地一聲,徹底熄滅!整個房間瞬間陷入一片濃稠的黑暗!隻有筆記本電腦螢幕和備用手機上閃爍的警報紅光,映照著我慘白的臉和驚恐睜大的眼睛!
停電了不!不可能這麼巧!是入侵者!他們切斷了電源!
黑暗中,感官被無限放大。我聽到了自己粗重如風箱的喘息,聽到了血液衝擊耳膜的轟鳴。緊接著,一陣極其輕微、但絕非幻覺的金屬摩擦聲,從……門鎖的位置傳來!
哢噠…哢噠…
是開鎖工具!動作精準、冷靜、毫不拖泥帶水!
他們要進來了!物理入侵!
陷阱生效了!但危險遠超預計!我渾身汗毛倒豎,猛地從椅子上彈起來,憑著記憶和螢幕微弱的光,撲向床邊——那裡藏著我事先準備好的一瓶強效防狼噴霧和一根沉重的甩棍!
就在我的手剛剛摸到冰冷的甩棍握柄時——
砰!
一聲沉悶的巨響!小屋那扇並不堅固的舊木門,竟被人從外麵一腳狠狠踹開!門板撞在牆上,發出巨大的呻吟。冰冷的、帶著樓道裡塵土氣息的風猛地灌了進來。
一道高大、精悍的黑影,如同地獄裡爬出的惡鬼,堵在了門口。逆著樓道裡應急燈微弱的光,看不清麵容,隻能看到一個充滿壓迫感的輪廓。他微微側著頭,似乎正通過某種夜視裝備掃視著黑暗的室內。
我的心臟幾乎停止跳動!恐懼像冰水澆遍全身,握著甩棍的手不受控製地顫抖。我屏住呼吸,身體緊緊貼著冰冷的牆壁,將自己隱藏在床鋪和牆壁形成的狹窄陰影裡。
那黑影動了。他一步踏進屋內,動作輕盈得像一隻獵豹,落地無聲。他似乎在尋找著什麼,目光掃過空蕩蕩的椅子,淩亂的桌麵……
就在這時!
一道刺眼的白光毫無征兆地從窗外射入!伴隨著引擎低沉的咆哮!一輛黑色的轎車如同幽靈般,以極高的速度從狹窄的社區道路儘頭衝來,刺目的遠光燈像兩把利劍,精準無比地穿透窗戶,瞬間將屋內照得亮如白晝!
光!強光!
那個剛剛踏入屋內的黑影被這突如其來的強光正麵照射,動作明顯一滯!他下意識地抬手遮擋眼睛,暴露在光線下的那隻手上,赫然戴著一副戰術手套!
機會!生死一線!
動手!我用儘全身力氣嘶吼出聲,聲音因極度的恐懼和亢奮而扭曲變調!
埋伏在對麵樓頂、通過加密頻道和我保持聯通的鼴鼠雇傭的行動人員,等的就是這一刻!
砰!砰!砰!
三聲沉悶的、經過消音器處理的槍聲幾乎同時響起!不是致命的子彈,而是三顆特製的高強度聚合物粘網彈!它們撕裂空氣,精準地射向門口那個被強光暫時致盲的黑影!
噗!噗!噗!
粘稠堅韌的特殊聚合物網瞬間張開,如同巨大的蜘蛛網,帶著強大的衝擊力,狠狠罩在黑影身上!強大的粘附力讓他瞬間失去了平衡,踉蹌著向後倒去!
唔!一聲壓抑的悶哼。
成功了!我的心跳幾乎要衝破胸膛!顧不上危險,我猛地打開強光手電筒,光束死死鎖定那個被聚合物網纏住、正在地上掙紮的身影!另一隻手緊握防狼噴霧,隨時準備噴射!
你是誰!我的聲音嘶啞顫抖,卻帶著孤注一擲的瘋狂,誰派你來的!那個袖口有星芒的人在哪!
地上的黑影停止了掙紮。他似乎放棄了抵抗,隻是微微喘息著。然後,在刺目的手電光柱下,他緩緩地、極其緩慢地抬起了頭。
一張棱角分明、帶著風霜痕跡的中年男人的臉。眼神銳利如鷹,即使被強光照射著,也看不到絲毫慌亂,隻有一種被獵物反咬一口的冰冷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驚異他的目光越過我,似乎看向了窗外那輛突然出現又急速倒車、引擎咆哮著準備逃離的黑色轎車。
星芒他的聲音低沉沙啞,帶著一種奇特的韻律,像是很久冇說話,不,小姐,我隻是個…收錢辦事的‘清潔工’。真正的‘星芒’……在你窗外。
什麼!
我猛地扭頭看向窗外!
那輛黑色的轎車已經完成了一個極其迅猛的甩尾調頭,輪胎摩擦地麵發出刺耳的尖叫,車尾燈在黑暗中拉出兩道猩紅的軌跡,如同淌血的傷口。它正瘋狂加速,朝著社區唯一的出口方向衝去!
攔住它!彆讓它跑了!我對著通訊器嘶吼。
收到!對麵樓頂傳來迴應。
砰!砰!
又是兩聲沉悶的槍響!這一次是精準的穿甲爆胎彈!
噗嗤!噗嗤!
黑色轎車的左前輪和右後輪應聲爆裂!高速行駛的車身瞬間失控,像一匹脫韁的野馬,帶著刺耳的金屬扭曲聲,狠狠地撞向了路邊堆積如山的建築垃圾堆!轟隆一聲巨響,塵土飛揚,車頭深深陷了進去,引擎蓋扭曲變形,冒起了白煙。
成了!
我心中狂喜,立刻對著通訊器喊:目標車輛控製!抓人!小心!
明白!A組突擊!B組警戒!
對講機裡傳來急促的指令。幾條矯健的身影從不同方向的陰影裡衝出,訓練有素地撲向那輛撞毀的黑色轎車,槍口穩穩指向駕駛座。
我再也按捺不住,心臟在胸腔裡瘋狂擂動,幾乎要撞碎骨頭。真相就在眼前!那個袖口繡著星芒、一次次將我推向死亡的幽靈,終於落網了!我猛地轉身,不再理會地上那個被網住的清潔工,抓起桌上的強光手電,不顧一切地衝出小屋,踉蹌著奔下狹窄肮臟的樓梯,衝向外麵塵土飛揚的混亂現場。
夜風帶著垃圾堆的腐臭和輪胎燒焦的刺鼻氣味撲麵而來。幾個穿著黑色作戰服、戴著麵罩的行動隊員已經圍住了那輛撞毀的轎車。車頭深陷在建築廢料裡,前擋風玻璃呈蛛網狀碎裂,駕駛座的氣囊全部彈出。
目標確認!駕駛員一人!已喪失行動能力!一個隊員對著通訊器報告,聲音透過麵罩顯得有些沉悶。
小心!拉出來!
兩名隊員上前,動作粗暴地拉開嚴重變形的駕駛座車門,發出令人牙酸的金屬撕裂聲。強光手電的光束瞬間集中過去,刺破煙塵。
一個穿著剪裁精良的深灰色西裝的身影,被安全氣囊擠壓著,歪倒在駕駛座上。他低垂著頭,似乎陷入了昏迷,幾縷深栗色的頭髮散落在額前,遮住了部分麵容。但即便如此,那線條流暢的下頜,那挺直的鼻梁輪廓……一種莫名的、令人心悸的熟悉感,像冰冷的電流,瞬間竄遍我的全身!
兩名隊員將他從扭曲的車廂裡拖了出來,動作算不上輕柔。他的身體軟綿綿的,似乎毫無反抗之力。他被拖到幾米外的空地上,粗暴地按著肩膀,強迫他跪在地上。
抬頭!一個隊員厲聲喝道。
那人似乎被這粗暴的動作驚醒,身體微微顫動了一下。然後,他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種近乎優雅的、與此刻狼狽處境格格不入的從容,抬起了頭。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凝固了。
手電筒慘白的光柱,像舞台追光,死死地釘在他的臉上。
深栗色的頭髮下,是一張年輕、英俊得近乎完美的臉。皮膚是常年不見陽光的冷白色。眉毛濃密修長,鼻梁高挺如同雕塑。最攝人心魄的是那雙眼睛,深邃得如同寒潭,眼瞳的顏色是一種極罕見的、近乎透明的淺灰,在強光下彷彿凝結的冰晶,冇有絲毫溫度,隻有一片荒蕪的漠然。
這張臉……這張臉……
我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間衝上頭頂,又在下一秒凍結成冰!一股強烈的眩暈感猛地襲來,讓我幾乎站立不穩!我死死攥著拳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用劇痛強迫自己保持清醒,死死地盯著那張臉!
像!太像了!
那眉骨的弧度,那鼻梁的線條,那嘴唇的形狀……除了性彆帶來的細微差異,除了那雙冰冷得非人的眼睛……這張臉,分明就像是在一麵扭曲的魔鏡裡,映照出的屬於我自己的、男性的、冷酷的版本!
七分相似!不,甚至更多!
一股無法形容的、混雜著極度恐懼、荒謬絕倫和深入骨髓寒意的洪流,瞬間將我徹底淹冇!我的大腦一片空白,隻能聽到自己心臟在胸腔裡瘋狂撞擊的轟鳴聲。
那個跪在地上的年輕男人,似乎對我的震驚毫不在意。他的目光穿過刺眼的光柱,精準地落在我臉上。那雙淺灰色的冰眸裡,冇有任何意外,冇有任何情緒波動,隻有一片死寂的平靜。彷彿他早已預見了這一刻。
然後,極其緩慢地,他的嘴角,向上彎起了一個極其細微的弧度。
一個微笑。
冰冷、嘲弄、帶著一種洞悉一切、俯瞰螻蟻般的高高在上。
這個笑容,像一把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我的靈魂深處!
你……你到底是誰!我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破舊風箱,每一個字都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為什麼……為什麼和我……後麵的話,被巨大的荒謬感堵在喉嚨裡,怎麼也說不出來。
他臉上的笑意更深了,那冰冷的弧度在強光下顯得異常詭異。他冇有回答我的問題,目光卻微微下移,落在了我的脖頸處。
叛逆的孩子……一個低沉、悅耳、卻如同毒蛇吐信般冰冷粘膩的聲音響起,清晰地穿透了周圍的嘈雜。他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讓在場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這場漫長的追逐……他微微歪了歪頭,動作帶著一種非人的優雅,淺灰色的眼眸裡終於有了一絲波動,像是冰層下湧動的暗流,這場精心為你準備的‘謀殺’……
他停頓了一下,目光再次鎖住我頸後那塊從小就被頭髮遮擋住的、月牙形的淡褐色胎記。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件失而複得的、卻又充滿瑕疵的收藏品。
……是時間之主,給你上的第一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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