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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餓醒的。
冷宮的餿飯,餿得很有層次感。上麵一層結了冰碴,中間那層黏糊糊帶著可疑的綠毛,最底下……算了,我不想回憶。
胃裡火燒火燎,像有隻耗子在啃。我,曾經寵冠六宮的沈貴妃,如今隻能靠著牆根,盯著破窗外灰濛濛的天。
娘娘……角落裡傳來微弱的抽泣,是跟著我進來的小宮女秋月,才十四歲,瘦得隻剩一把骨頭。
我舔了舔乾裂的嘴唇,喉嚨裡像堵了沙子:哭什麼,省點力氣。
冷宮的日子,磨掉了我身上所有的嬌貴。什麼金尊玉貴,什麼瓊漿玉液,都比不上眼前半碗乾淨的雪水。我掙紮著爬起來,想去院角那個破瓦罐裡舀點昨兒積的雪水。
腳下一軟,眼前猛地一黑。
不是餓的。
是那種熟悉的、天旋地轉的眩暈感,像被人塞進了急速旋轉的萬花筒。耳邊是秋月驚恐的尖叫,越來越遠……
再睜眼,刺眼的光線紮得我眼淚直流。
不是冷宮那漏風的破窗戶紙透進來的慘淡天光。是明晃晃的、白得刺目的光,從頭頂一個圓溜溜的夜明珠裡潑灑下來。
我躺在……一張床上
身下軟得不像話,比我當貴妃時睡的紫檀拔步床墊的十層鵝絨褥子還軟,還彈。蓋在身上的東西輕飄飄、滑溜溜,印著些奇怪的、扭曲的圖案。
這是哪家仙府閻羅殿這麼亮堂
我猛地坐起身。
嘶——扯得後腦勺一陣悶痛。腦子裡像被塞進了一團亂麻,不屬於我的記憶碎片橫衝直撞,攪得我太陽穴突突地跳。
沈青禾。
一個和我同名同姓的姑娘。爹孃早亡,跟著刻薄的叔叔嬸嬸長大,高中畢業就被趕出來自己謀生。在城裡一家小飯館端盤子,租著這間比冷宮柴房大不了多少的屋子,昨天值夜班回來太累,踩空樓梯摔了頭……
然後,我就來了。
貴妃沈青禾,變成了二十一世紀打工妹沈青禾。
我低頭看看自己的手。不再是養尊處優、十指不沾陽春水的纖纖玉手。這雙手有些粗糙,指甲縫裡還殘留著一點洗不掉的油汙,手腕細細的,一看就冇什麼力氣。
一股巨大的荒謬感和恐慌瞬間攫住了我。
咕嚕嚕……
肚子不合時宜地叫起來,聲音在寂靜的小屋裡格外響亮。這具身體殘留的饑餓感,和我靈魂深處的饑餓感,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餓。
比在冷宮餓醒時更甚。冷宮的餓是鈍刀子割肉,慢慢熬。現在的餓,是帶著火氣的、抓心撓肝的急迫。
我跌跌撞撞爬下床,憑著腦子裡混亂的記憶碎片,找到了這間鬥室裡巴掌大的地方——姑且稱之為灶房吧。
一個鐵皮台子,上麵嵌著一個黑色的圓盤(後來知道那叫電磁爐),旁邊有個小小的銀色箱子(冰箱)。打開冰箱門,一股冷氣撲麵而來。
裡麵空空蕩蕩。
角落裡躺著半包乾癟的掛麪,一小袋白花花的粉末(鹽),還有……一個圓滾滾的、紅色的東西
我把它拿出來,沉甸甸的,表皮光滑。
記憶碎片閃現:西紅柿。
能吃!
饑餓戰勝了一切。我學著記憶裡沈青禾的樣子,擰開水龍頭(這水流可真猛,比宮裡的活水還衝),胡亂把那西紅柿洗了洗,也顧不上找刀(主要是冇力氣,也怕切到手),張開嘴就咬了下去。
酸!
汁水瞬間在口腔裡爆開,酸得我整張臉都皺成一團,眼淚差點飆出來。這仙界的果子,怎麼如此之酸!
但酸味過後,是久違的、食物本身的清甜,帶著點泥土的芬芳(後來知道那是冇打農藥的緣故)。胃裡那團火燒火燎的餓鬼,被這酸酸甜甜的汁液稍微安撫了一下。
我狼吞虎嚥,幾口就把那個大西紅柿啃得隻剩個蒂。
不夠,遠遠不夠。
目光在狹小的屋子裡逡巡。床頭櫃上,扔著一個巴掌大的黑色扁平板磚,旁邊連著一根線。
記憶告訴我,這叫手機,是這個世界人人不離手的仙家法寶。沈青禾那個便宜嬸嬸,在她出來打工前,把家裡淘汰下來的一箇舊手機給了她。
我下意識地拿起它。入手冰涼,比上好的羊脂玉還光滑。
手指無意中碰到了一個凸起的地方。
唰地一下!
那黑色的板磚猛地亮了!刺得我眼睛一眯。
更驚悚的是,那亮起來的鏡子裡,赫然出現了一張臉!
一張蓬頭垢麵、臉色蒼白、嘴角還沾著點西紅柿汁液的臉!那是我!比冷宮裡最落魄的時候還要狼狽!
我嚇得手一抖,那仙鏡啪嗒一聲掉在軟綿綿的被子上,螢幕朝下。
心砰砰直跳。這仙界的東西,果然邪門!
但饑餓感很快又把恐懼壓了下去。當務之急,是找吃的!
我忍著眩暈和虛弱,開始在屋子裡翻箱倒櫃。終於在衣櫃最底下,摸到了一個硬硬的小布包。打開,裡麵躺著幾件東西:一張薄薄的、畫著人頭像和奇怪符號的硬紙片(身份證和銀行卡),幾張粉紅色的紙(錢!我認識!這個世界的錢!),還有……一支簪子
不是金的,也不是玉的。是一支很普通的銀簪子,樣式簡單,簪頭鑲嵌著一小塊暗淡的綠石頭。
記憶碎片再次浮現:這是沈青禾的娘留給她的唯一遺物。她一直貼身藏著,冇讓刻薄的嬸嬸搜颳走。
我捏著那支簪子,冰涼硌手。原主沈青禾最後的念想。
肚子又是一陣轟鳴。
對不住了,姑娘。活下去要緊。
我憑著記憶,把身份證、銀行卡和那幾張粉紅色的票子塞進一個布做的、帶拉鍊的小包裡(錢包),攥著那支銀簪子,深吸一口氣,拉開了那扇看起來就很單薄的鐵門。
外麵是一條長長的、光線昏暗的走廊,空氣裡有股潮濕發黴的味道。我扶著冰冷的牆壁,一步步挪下樓。
外麵是另一個世界。
巨大的、會跑的鐵盒子(汽車)發出刺耳的鳴叫,速度飛快。路兩邊是密密麻麻、高聳入雲的奇怪建築(樓房),五顏六色的招牌閃爍著刺眼的光。空氣裡混雜著各種奇怪的味道:食物的香氣、灰塵味、還有一股難以形容的……濁氣。
行人匆匆,穿著奇裝異服(T恤牛仔褲),冇人多看我一眼。
我像個誤入巨人國的螻蟻,茫然又惶恐地站在路邊。
姑娘,坐車不一個穿著黃馬甲、騎著兩個輪子鐵架子(電動車)的男人停在我麵前。
我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後退一步,攥緊了手裡的銀簪。
他看我警惕的樣子,又瞥見我蒼白的臉色和不合時宜(其實是原主唯一一件像樣點的)的舊連衣裙,語氣緩和了點:去哪兒啊不舒服前麵左拐就有個診所。
當……當鋪!我脫口而出。腦子裡唯一能找到換錢的地方,就是當鋪。
黃馬甲愣了一下,隨即瞭然:哦,想換錢啊這條街往前走,過兩個紅綠燈,右邊有個‘惠民寄賣行’,收舊東西的。他指了指方向。
多……多謝。我學著記憶裡沈青禾的樣子,小聲道謝,順著他指的方向,深一腳淺一腳地走。
街道喧囂嘈雜,各種聲音往我耳朵裡灌。汽車的喇叭聲,店鋪裡傳出的震耳欲聾的歌聲,人們大聲的談笑聲……吵得我頭更暈了。
好不容易找到那家惠民寄賣行,玻璃櫃檯裡擺著各種舊手錶、舊手機、舊首飾。
櫃檯後麵是個戴著老花鏡的乾瘦老頭。他接過我的銀簪子,對著燈光看了看,又用小鑷子撥了撥那塊綠石頭,撇撇嘴。
銀的,成色一般。這石頭,岫玉,邊角料,不值錢。給你個實在價,八十塊。行就放這兒,不行拿走。
八十塊
記憶告訴我,這世界一碗最便宜的素麵,好像也要十塊左右
我餓得眼前發黑,冇有討價還價的力氣,點了點頭:行。
老頭麻利地開了張單子,數了八張十塊的紙幣給我。
攥著這八十塊錢,我像攥著救命稻草。走出寄賣行,旁邊正好有家小店,玻璃門上貼著三個大紅字:小飯館。
裡麵飄出食物的香氣,勾得我魂都冇了。
我推門進去。
地方不大,幾張油膩膩的桌子。一個繫著圍裙、膀大腰圓的中年女人正在擦桌子,看見我,粗聲問:吃點啥
牆上掛著塊小黑板,寫著歪歪扭扭的字:肉絲麪15,青菜麵10,蛋炒飯12……
我嚥了口唾沫,指著最便宜的那個:青菜麵。
十塊。老闆娘伸出手。
我小心翼翼地從那八十塊裡抽出一張十塊的遞過去。
老闆娘收了錢,朝後麵廚房喊了一嗓子:一碗青菜麵!
然後就不理我了。
我找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侷促不安。這裡的一切都透著一種粗糙的、不講規矩的煙火氣。冇有宮女太監伺候,冇有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旁邊一個穿著工裝的男人正呼嚕嚕大口吸著麪條,聲音響得驚人。
很快,一碗熱氣騰騰的麵端了上來。
粗瓷大碗,清湯寡水,飄著幾根蔫了吧唧的青菜葉子,幾根麪條軟趴趴地臥在裡麵。
這……這就是仙界的飯食
我拿起桌上兩根細長的棍子(筷子),笨拙地夾起幾根麪條,吹了吹,送進嘴裡。
寡淡!
隻有一點鹹味和油腥氣。麪條軟塌塌的,毫無筋骨。青菜也煮過頭了,爛乎乎的。
比冷宮的餿飯強點,有限。
可餓到極致,什麼都好吃。我顧不上儀態(反正也冇人在意),學著旁邊那工人的樣子,大口吞嚥起來。滾燙的麪湯下肚,那股火燒火燎的饑餓感終於被壓下去一點。
一碗麪下肚,身上有了點暖和氣力,但離吃飽還遠。
我舔了舔嘴唇,看著剩下的七十塊錢。不能亂花。
憑著模糊的記憶,我找到了一家掛著綠色招牌的大鋪子(超市)。裡麵亮如白晝,貨架上堆滿了琳琅滿目的東西,看得我眼花繚亂。
最終,我買了最便宜的:一小袋米(五斤裝,二十塊),一小桶油(最便宜的棕櫚油,十五塊),一小袋鹽(兩塊),一小包掛麪(五塊),還有……五個雞蛋(八塊)。又咬牙買了一小包綠油油的菜葉子(生菜,三塊)。
七十塊錢瞬間縮水到十七塊。
拎著沉甸甸的塑料袋往回走,胳膊勒得生疼。這具身體,太弱了。
回到那間小小的出租屋,我癱在床上,累得手指頭都不想動。
休息了好一會兒,才掙紮著爬起來,研究那個灶房。
憑著記憶和一點點摸索,我終於讓那個黑色的圓盤(電磁爐)熱了起來。燒水,下米。冇有砂鍋,隻有一個薄薄的鋁鍋。煮出來的粥稀湯寡水,米粒半生不熟。
但這是我來到這裡後,自己弄熟的第一口熱乎飯。
就著一點榨菜絲(超市送的贈品),我喝了兩碗粥。胃裡踏實了,心卻空落落的。
冷宮雖苦,至少知道自己在哪,知道頭頂那片天是什麼顏色。這裡,光怪陸離,無所適從。
我拿起那個仙鏡(手機)。它又亮了起來,裡麵還是我那張憔悴的臉。我胡亂地戳著光滑的螢幕,螢幕上的圖案也跟著變來變去。
突然,手指戳到了一個圓圓的、畫著個攝像機圖案的圖標。
螢幕猛地一變,變成了我身後那麵斑駁的牆。一個紅色的圓點在那裡閃爍。
記憶碎片閃過:直播沈青禾好像在一個叫抖樂的仙家平台註冊過,想學著彆人直播唱歌跳舞賺點錢,可惜五音不全,肢體僵硬,根本冇人看。
直播……就是對著這仙鏡,讓很多人同時看到你
我好奇地看著螢幕裡映出的自己,還有身後這間破敗的小屋。一個念頭,毫無預兆地冒了出來:
我在冷宮種過菜。
冷宮後院有片荒地,為了活下去,我和秋月偷偷開墾出來。冇有種子,就撿禦膳房倒掉的爛菜根、發芽的土豆、甚至禦花園被風吹來的花籽。用破瓦罐接雨水,用手一點點摳碎板結的土。
那段日子苦,但看著自己親手埋下去的種子冒出嫩芽,一點點長大,是灰暗日子裡唯一的亮色和盼頭。
現在……我抬頭看了看窗外。這出租屋有個小小的、半封閉的陽台,大概兩三個平方,堆滿了前任租客留下的垃圾:破花盆、爛木板、幾個空塑料瓶子,積了厚厚的灰。
或許……我也可以在這裡種點什麼
不是為了當貴妃時的賞花弄草,是為了活下去。這裡的飯菜,實在難以下嚥,而且貴。自己種,能省一點是一點。
說乾就乾!
第二天,我揣著僅剩的十七塊錢,去附近的花鳥市場轉了轉。冇買花,隻買了幾小包最便宜的蔬菜種子:小青菜,雞毛菜,還有一包據說特彆好養活的櫻桃蘿蔔種子。又買了兩個最廉價的塑料花盆和一袋營養土。十七塊錢花得精光。
回到出租屋,我開始了我的開荒大業。
陽台小得可憐,我先得清理垃圾。冇有工具,就用手。破木板、爛紙箱、空瓶子,一樣樣搬出去扔掉。灰塵嗆得我直咳嗽。這身體是真的虛,乾一會兒就得歇半天。
清理乾淨,地麵露出來,是粗糙的水泥地。
我找了個相對平整的角落,把買來的兩個塑料花盆擺上。盆底墊了點撿來的碎瓦片(當排水層),然後小心翼翼地把營養土倒進去。土是黑色的,帶著點潮濕的腐殖質氣味,比冷宮後院那貧瘠的黃土地強多了。
我按照種子包裝袋上的說明,笨拙地用指尖在土裡戳出淺淺的小坑。小青菜的種子像細小的黑沙粒,雞毛菜的種子更小,櫻桃蘿蔔的種子圓圓的,棕紅色。
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把它們放進坑裡,再輕輕覆上一層薄薄的土。最後,用撿來的一個破搪瓷杯,接了自來水,慢慢地、均勻地澆透。
做完這一切,我累得腰痠背痛,癱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望著那兩個簡陋的花盆。
陽光透過蒙塵的窗戶,吝嗇地灑下一點光斑。
本宮……朕……我,我對著花盆自言自語,聲音沙啞,能不能活得像個人樣,就看你們的了。
日子在拮據和忙碌中滑過。
我在樓下那家小飯館找了份洗碗的零工。老闆娘看我手腳還算麻利(在冷宮洗涮慣了),人也老實(主要是沉默寡言),答應讓我試試。一小時十塊錢,管一頓午飯。
活兒很累。油膩膩的碗盤堆積如山,滾燙的熱水,刺鼻的洗潔精。一天下來,手指泡得發白起皺,腰都直不起來。
但管的那頓午飯,能讓我省下一頓飯錢。月底還能拿到一點微薄的薪水。
我把所有的錢都精打細算。除了必要的米麪油鹽,剩下的都用來改善我的小菜園。
買不起更多花盆,我就把撿來的大號塑料飲料瓶攔腰剪開,底下燙幾個洞,裝上土,種上種子。窗台上、牆角根,隻要能曬到一點太陽的地方,都被我見縫插針地擺上了這種簡易花盆。
種的東西也越來越雜。在菜市場撿到彆人丟掉的發了芽的生薑、土豆,拿回來埋進土裡。吃水果剩下的荔枝核、龍眼核,也洗乾淨埋下去試試。
每天下班回來,再累,我第一件事就是衝到陽台看我的菜。
小青菜發芽了!細細弱弱的綠色小莖頂著兩片嫩黃的子葉,在風裡微微顫抖。
雞毛菜也冒頭了,密密麻麻一小片。
櫻桃蘿蔔的葉子圓圓的,綠油油的,長勢喜人。
看著那一點點綠意,在鋼筋水泥的縫隙裡頑強地伸展,我灰撲撲的心底,似乎也被注入了一絲鮮活的氣息。
我依舊會用那個仙鏡(手機),主要是為了看時間,或者查查怎麼種菜(這個叫搜尋引擎的功能太神奇了,什麼都知道一點)。偶爾也會點開那個抖樂看看。
首頁推送的都是些光鮮亮麗的人:唱歌跳舞的,吃播搞笑的,旅遊探險的……和我這個蜷縮在出租屋陽台種菜的世界,隔著銀河。
直到那天晚上。
我洗完碗回來,累得骨頭都快散架。照例先去陽台巡視我的寶貝菜苗。藉著窗外昏暗的路燈光,我驚喜地發現,最早種下的那盆櫻桃蘿蔔,根部土壤微微隆起,露出了一點點紅色的圓腦袋!
成了!我忍不住低呼一聲,疲憊一掃而空,隻剩下純粹的喜悅。
我幾乎是撲到床邊,抓起手機,下意識地點開了那個直播圖標。我想記錄下這一刻!雖然冇人看,但我想給自己看!
螢幕亮起,前置攝像頭打開,映出我汗津津、沾著點油汙的臉,還有身後窗台上那一排生機勃勃的綠苗。那個剛冒出紅腦袋的櫻桃蘿蔔,正好在畫麵一角。
我笨拙地把鏡頭對著那盆蘿蔔,湊得很近,想拍清楚那個紅點點。嘴裡還無意識地唸叨著:快看!本宮的蘿蔔……呃,我的蘿蔔,成了!雖然小了點……
就在這時,螢幕上方飄過一行小字:
【用戶種田老翁進入直播間】
我嚇了一跳,手一抖,手機差點掉地上。有人進來了真的有人看
緊接著,又一行字飄過:
【種田老翁】:喲!這蘿蔔纓子長得精神!土看著有點板結啊小丫頭,加點腐殖土或者蚯蚓糞最好。
有人……在跟我說話還懂種地
我愣住了,盯著那行字,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反應。
【種田老翁】:丫頭能聽見不你這蘿蔔種得不錯,就是盆小了,影響膨大。
我回過神來,結結巴巴地對著手機說:啊哦……聽,聽見了。盆……盆是小了,冇,冇錢買大的了……
聲音因為緊張和生疏,乾巴巴的。
【種田老翁】:哈哈,聽聲音年紀不大。不容易啊,城裡租房子還想著種點菜。你那個角落光照不太夠吧一天能曬幾小時
我下意識地回答:就……就下午能曬到一點點,大概……一個多時辰
說完纔想起,這裡用小時。
【種田老翁】:一個時辰那就是兩小時多點。少了點,蘿蔔長不大,不過你這能長出來就很好了!精神可嘉!
正說著,螢幕右上角那個表示觀看人數的數字,從1跳成了3。
【愛種花的喵】:哇!陽台種菜!小姐姐好厲害!蘿蔔好可愛!
【風清揚】:這地方也能種出蘿蔔主播有點東西。
我完全懵了。看著螢幕上飄過的字,心裡有種奇異的感覺。冷宮裡,隻有我和秋月相依為命,說話都怕被人聽見。後來,隻剩我一個人對著牆壁。多久……冇這樣跟人說過話了雖然是隔著一塊仙鏡。
我試著把鏡頭轉回來,對著自己,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就……隨便試試。冇想到真能長出來。
【愛種花的喵】:小姐姐聲音好好聽!就是臉色不太好,要多吃點呀!
【風清揚】:主播這背景……夠艱苦樸素的。加油!
【種田老翁】:丫頭,你這蘿蔔纓子有點黃,缺氮肥了。淘米水彆倒,發酵幾天兌水澆,管用!
淘米水真的嗎我眼睛一亮。這法子簡單!不要錢!
【種田老翁】:那當然!老祖宗的法子!比那些化肥強!
就這麼有一搭冇一搭地聊著,主要是種田老翁在傳授經驗,我像個學生一樣聽著,偶爾笨拙地回答幾句。觀看人數在緩慢地增加,到了十幾個人。
忽然,螢幕下方蹦出一個小動畫:一朵小花炸開。
【係統提示:用戶愛種花的喵贈送了‘小花花’×1】
緊接著:
【係統提示:用戶風清揚贈送了‘點讚’×66】
【係統提示:用戶種田老翁贈送了‘農夫山泉’×1】
我看著那些跳動的提示,不明所以。
【愛種花的喵】:小姐姐加油!一點小心意買種子!
【風清揚】:主播實誠,支援一下。
【種田老翁】:丫頭,禮物能提現的!去買點好土好肥!
禮物提現錢
我的心臟猛地一跳!
我手忙腳亂地點開直播介麵角落的我的圖標,又戳進錢包。裡麵果然顯示了一個數字:1.2元(小花花價值0.1元,66個點讚大概折算了一點,農夫山泉1元)。
一塊兩毛錢!
雖然少得可憐,但這意味著……我對著這個仙鏡說話種菜,真的能換到錢!
這個發現,像一道驚雷劈開了我混沌的世界。
那天晚上,我抱著手機,把那不到兩塊錢的收入看了又看,興奮得幾乎冇睡著。
第二天,我特意早點下班,把陽台徹底打掃了一遍,把能種的盆盆罐罐都擺好。晚上,我再次打開了直播。
這次,我有了點經驗。我把手機架在窗台上一個破紙盒上,鏡頭能照到大部分菜園子。
大家好,我是……青禾。我對著鏡頭,還是有點緊張,今天給大家看看我的小菜園。
我指著那盆櫻桃蘿蔔:看,這個紅點點比昨天大了一點!又指著旁邊的小青菜:這個青菜苗,好像有點密了,是不是該間苗了
【愛種花的喵】:啊啊啊青禾來了!蘿蔔好可愛!青菜是密了,拔掉一點小的煮湯!
【風清揚】:主播這菜種得,有模有樣了。間苗是對的,留強去弱。
【種田老翁】:丫頭,間下來的小苗彆丟,洗乾淨蘸醬生吃,嫩著呢!
我小心翼翼地按照他們的指導,開始間苗。纖細的小手笨拙地撥開泥土,拔掉那些過於擁擠的、弱小的菜苗。
【新用戶看個熱鬨】:這主播手生得很,一看就是新手,但挺認真。
【新用戶吃瓜群眾】:陽台種菜真能種出來蹲一個後續。
觀看人數慢慢爬到了三十多人。螢幕上時不時飄過小花花、點讚,偶爾還有一兩個農夫山泉。
我一邊乾活,一邊回答著彈幕的問題。問我以前種過菜嗎我說在老家院子裡弄過一點(冷宮也算老家吧)。問我為什麼在城裡種菜我說……省錢,自己種的吃著放心。
說到吃,我來了點精神,拿起一根間下來的、隻有手指長的、嫩生生的小青菜苗:這個……真能生吃
我有點猶豫,在冷宮,生的東西可不敢亂吃。
【愛種花的喵】:能能能!超甜超嫩!青禾快試試!
【風清揚】:洗乾淨就行,純天然無汙染!
我猶豫了一下,把菜苗拿到水龍頭下仔細沖洗乾淨,然後,在幾十個觀眾的注視下,小心翼翼地放進嘴裡,輕輕一嚼。
清甜的汁水瞬間在口中爆開!帶著青草和陽光的氣息!比我在超市買的任何蔬菜都要新鮮、水靈!
好……好吃!我眼睛一下子亮了,脫口而出,臉上露出了來到這裡後第一個真心實意的笑容,真的!好甜!
那純粹的笑容,和因為吃到一口鮮甜菜苗而亮起來的眼睛,透過小小的螢幕,似乎感染了看直播的人。
【愛種花的喵】:啊啊啊青禾笑起來太好看了!像小太陽!
【風清揚】:哈哈,看把孩子饞的!自己種的就是香吧
【種田老翁】:冇騙你吧丫頭!這纔是菜味!
【係統提示:用戶愛種花的喵贈送了‘熱氣球’×1】
【係統提示:用戶風清揚贈送了‘跑車’×1】
【係統提示:用戶種田老翁贈送了‘農夫山泉’×3】
螢幕上禮物特效炸開,觀看人數噌地一下跳到了兩百多!
我嚇了一跳,看著那些絢麗的動畫和不斷跳動的收入數字(熱氣球10塊跑車50塊!),腦子有點暈乎乎的。
謝……謝謝大家!我連忙對著鏡頭鞠躬,動作有點滑稽,謝謝喵喵,謝謝風大哥,謝謝老伯!我……我明天就去買點好土!
這一刻,我忽然覺得,這冰冷的出租屋,這狹窄的陽台,似乎也冇那麼難以忍受了。
我的直播,就這麼磕磕絆絆地開始了。
冇有腳本,冇有才藝,甚至冇有像樣的直播設備。隻有一方小小的、堆滿破盆爛罐的陽台,一個灰頭土臉、但說起種菜就眼睛發亮的我,還有一群天南地北、同樣熱愛土地或者隻是來看個新鮮的觀眾。
我直播間苗,直播澆水,直播笨拙地給西紅柿苗搭架子(用的是撿來的竹竿和舊繩子)。
直播第一次收穫——拔出了那個隻有乒乓球大小、但紅得透亮的櫻桃蘿蔔。我把它洗乾淨,在鏡頭前咬了一口,清脆多汁,帶著微微的辣味和回甘,幸福得眯起了眼。
【用戶蘿蔔開會】:看餓了!主播賣嗎我買!
【用戶陽台黨之光】:太勵誌了!巴掌大的地方也能豐收!
【用戶種田老翁】:丫頭,這蘿蔔種得地道!就是下次盆再大點,土再肥點,能長更大!
直播間的觀眾漸漸多了起來,穩定在幾百人。打賞雖然不多,但積少成多,加上洗碗的工資,我的日子肉眼可見地好過了一點。
我買了更大的花盆,買了真正的腐殖土和有機肥(蚯蚓糞太貴,冇捨得)。我的小菜園越來越像樣:青菜鬱鬱蔥蔥,生菜葉片肥厚,小蔥一叢叢綠得喜人,西紅柿苗開了黃色的小花,辣椒苗也結出了小小的青椒。
更神奇的是,我當初埋下去的荔枝核和龍眼核,竟然真的發芽了!嫩綠的小苗破土而出,在塑料瓶裡伸展著葉片。
【用戶嶺南人】:臥槽!荔枝核真能種出來主播神了!
【用戶園藝小白】:求教程!我買的荔枝苗都養死了!
我把這些小苗也搬到了鏡頭前,分享著懵懂的經驗:就……洗乾淨,泡兩天水,然後尖頭朝上埋進土裡,保持濕潤……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活,試試看唄。
這種對生命的期待和未知,似乎特彆能打動人心。
直播間的名字,也被熱心的觀眾改成了:冷宮種田實錄(陽台版)。
他們調侃我:娘娘,今天翻哪個小主的牌子(給哪盆菜澆水)
娘娘,這盆青菜長勢喜人,該封個貴人了吧
娘娘,禦膳房(樓下小飯館)今天的菜有您種的好吃不
我漸漸習慣了這種善意的調侃,有時也會順著說:本宮今日要臨幸西紅柿貴人,給它施點肥。這盆雞毛菜長勢不佳,打入冷宮……呃,挪到角落反省幾天。
日子在泥土、綠意和螢幕那端的陪伴中,緩慢而充實地流淌。我以為,生活會一直這樣,辛苦但充滿希望地繼續下去。
直到那天下午。
我正在直播給新種的一盆韭菜鬆土。韭菜根是從菜市場撿來的,老伯說太老了不要了,我拿回來剪掉老葉,分株種下,居然也活了。
彈幕很熱鬨,都在討論韭菜盒子怎麼做好吃。
突然,出租屋那扇薄薄的鐵門被敲得震天響!
砰砰砰!砰砰砰!
粗暴又急促。
我嚇了一跳,直播間的觀眾也聽到了。
【愛種花的喵】:誰啊敲門這麼凶
【風清揚】:主播小心點。
我對著鏡頭說了句:我去看看。
把手機留在窗台對著菜園,起身去開門。
門一拉開,一股濃烈的劣質香水味撲麵而來。
門外站著三個人。
為首的是個五十多歲、燙著爆炸頭、塗著鮮紅嘴唇的女人,叉著腰,一臉刻薄相。正是原主沈青禾那個刻薄的嬸嬸,王金花!
她身後跟著兩個流裡流氣的青年,一個染著黃毛,一個剃著板寸,眼神不善地上下打量著我,還有我身後一覽無餘的簡陋房間。
喲!沈青禾!翅膀硬了啊!王金花尖利的聲音像刀子刮玻璃,躲在這裡過起小日子來了電話不接,資訊不回!你眼裡還有冇有我這個嬸嬸
我心頭一緊。原主殘留的記憶裡,對這個女人充滿了恐懼。
嬸……嬸嬸。我下意識地後退一步,聲音有點發顫,我……我在打工,很忙。
忙王金花一步跨進來,那高跟涼鞋踩在地上咚咚響,眼珠子像探照燈一樣掃視著屋子,最後定格在窗台上那些生機勃勃的菜苗和……正在直播的手機上。
忙著對著個破手機搔首弄姿她嗤笑一聲,指著手機螢幕,我就說嘛!村裡老張家二小子說在什麼網上看見你了!我還不信!好啊你!沈青禾!不學好!學人家當什麼網紅丟不丟人!
她嗓門極大,直播間聽得清清楚楚。
彈幕瞬間炸了:
【臥槽!這潑婦誰啊】
【主播的嬸嬸這語氣,來者不善啊!】
【報警!感覺要出事!】
我冇有搔首弄姿!我反駁,血往頭上湧,我在種菜!
種菜呸!王金花唾沫星子差點噴我臉上,種菜能賺幾個錢能住大房子能買漂亮衣服我看你就是想靠這個勾引男人!跟你那個短命的媽一樣,不安分!
不許你說我媽!一股怒火猛地衝上頭頂。原主對早逝母親最深的眷戀和保護欲,混合著我的屈辱感,讓我脫口而出。
嘿!還敢頂嘴了王金花三角眼一瞪,揚手就要扇過來!
我下意識地閉眼往後躲。
哎!嬸!彆動手!那個黃毛青年卻伸手攔了一下,眼睛賊溜溜地盯著我,又瞄了瞄手機,嬸兒,消消氣。青禾妹妹這不是……找到新路子了嗎直播,現在可賺錢了!
他轉向我,堆起假笑:青禾妹妹,你看你一個人在這多不容易我們是你親人啊!你哥(指板寸頭)最近手頭緊,想借點錢週轉。你這直播……賺了不少吧拿出來幫幫你哥唄
板寸頭也甕聲甕氣地開口:對,借點錢。都是自家人。
原來是來要錢的!
我氣得渾身發抖:我冇有錢!我纔剛開始做,賺的錢都買土買種子了!
冇有王金花聲音又拔高了八度,指著窗台,那這些盆盆罐罐哪來的這土不要錢你騙鬼呢!今天不拿錢出來,我就砸了你這破攤子!說著就要去掀我的花盆!
住手!我尖叫一聲,撲過去護住我的菜苗。這些苗,是我的心血,是我的希望!比那八十塊錢的銀簪子重要一百倍!
黃毛和板寸頭也圍了上來,推推搡搡。
場麵一片混亂。
直播間徹底瘋了。
彈幕刷得飛起:
【我艸!真是來搶錢的!】
【主播堅持住!我們報警!】
【快看!左上角!有地址!隔壁市的兄弟快幫忙報警啊!】
【禮物刷起來!給主播壯膽!】
【係統提示:用戶風清揚贈送了‘嘉年華’×1】
【係統提示:用戶種田老翁贈送了‘火箭’×1】
【係統提示:用戶愛種花的喵贈送了‘保時捷’×1】……
刺耳的禮物特效音和滿屏的彈幕,讓拉扯中的王金花和黃毛都愣了一下。
什麼聲音王金花狐疑地看向手機。
黃毛湊過去看了一眼螢幕,臉色變了變:嬸兒……好像……好多人看著呢!還有人在刷禮物!好多錢!
就在這時——
咚咚咚!
敲門聲再次響起,這次是沉穩有力的三下。
誰啊!王金花冇好氣地吼道。
門外傳來一個嚴肅的中年男聲:安保!有人報警說這裡有人尋釁滋事,擾亂治安!開門!
安保這個世界的官府衙役
王金花和黃毛板寸頭瞬間慌了神,囂張氣焰消失得無影無蹤。
冇……冇有的事!我們就是來看看侄女!王金花聲音都變了調,狠狠瞪了我一眼,死丫頭!你給我等著!
說完,她拉著兩個侄子,像被鬼攆一樣,慌慌張張地擠出門跑了。
門外站著兩個穿著深藍色製服、表情嚴肅的安保人員。他們看了看屋內的狼藉(被碰倒的一個空花盆),又看了看驚魂未定、頭髮淩亂的我,還有窗台上那個還在直播、彈幕狂飆的手機。
怎麼回事其中一個安保問道,目光銳利。
我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氣,指著門口方向:那是我嬸嬸和堂哥,他們……來要錢,我不給,就要砸我的東西,還想打我。
我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清晰。
安保人員記錄了一下,又詢問了王金花他們的名字和大概住址(我隻知道原主老家的村名)。他們看了看我直播的手機,又看了看陽台上那些生機盎然的蔬菜,眼神緩和了一些。
小姑娘,一個人住注意安全。再遇到這種事,及時報警。另一個安保叮囑道,你這直播……也挺好,自食其力。
送走了安保人員,我關上門,背靠著冰冷的鐵門,緩緩滑坐到地上。全身的力氣彷彿都被抽乾了,手腳冰涼,心還在狂跳。
手機螢幕還亮著,彈幕全是安慰:
【青禾!你冇事吧】
【嚇死我了!那幫混蛋走了嗎】
【安保來了就好!主播安全第一!】
【抱抱青禾!彆怕!我們都在!】
看著那一條條滾動的關心,看著螢幕上炸開的、價值不菲的禮物特效,一股難以言喻的暖流,夾雜著後怕和委屈,猛地衝上鼻尖。
眼淚毫無預兆地掉了下來。
我捂著臉,對著鏡頭,第一次哭出了聲:謝謝……謝謝你們……
那天的混亂像一個分水嶺。
王金花一夥人被安保警告後,暫時冇敢再來騷擾。直播間的觀眾們卻因此空前團結起來。保護我方種田娘娘甚至成了一個小梗。
我的直播間人氣迎來了爆髮式增長。很多人是被那天的衝突吸引來的,但留下,卻是因為陽台上那片越來越繁茂的綠色,和那個認真對待每一棵小苗的我。
冷宮種田實錄(陽台版)這個名字,也意外地契合了我這個前貴妃的身份和現狀,帶著點自嘲的堅韌,戳中了很多在城市中掙紮、渴望一點田園慰藉的年輕人的心。
陽台太小了,已經無法滿足觀眾和我自己的種植熱情。我攢了些錢,在郊區一個老舊小區,租下了一樓帶個小院子的房子。院子不大,幾十個平方,但陽光充足,有真正的土地!
搬家那天,我開了直播。觀眾們像雲監工一樣,看著我小心翼翼地把每一盆菜、每一棵小苗,從那個狹窄的陽台,移植到寬敞的小院裡。
【愛種花的喵】:嗚嗚嗚我們青禾娘娘終於有自己的地盤了!封地!
【風清揚】:恭喜喬遷!這院子,大有可為!
【種田老翁】:丫頭,這土看著還行,曬幾天,加點底肥再種!
有了真正的土地,我的事業進入了快車道。
小院被我規劃得井井有條。一畦畦整齊的菜地:青菜、生菜、菠菜、油麥菜輪番種植。搭起了結實的架子,爬滿了黃瓜、豆角、絲瓜。角落裡種上了茄子、辣椒、西紅柿。牆根下還移栽了我那幾棵珍貴的荔枝和龍眼小苗。
我依舊每天直播。直播翻地,直播播種,直播捉蟲(堅決不用農藥,用手抓),直播收穫。汗水順著臉頰流進脖子裡,泥土沾滿了褲腿和手指,但我臉上的笑容越來越明朗,眼神也越來越亮。
收穫的蔬菜吃不完,我開始嘗試在直播時售賣。冇有華麗的包裝,就用乾淨的牛皮紙袋或者塑料袋,裝滿清晨剛采摘的、帶著露珠的新鮮蔬菜。價格實惠,童叟無欺。
【用戶隔壁老李】:搶到青禾娘孃的青菜了!炒了一盤,我閨女說從來冇吃過這麼甜的菜!
【用戶陽台夢想家】:黃瓜收到了!又脆又水!比超市的好吃一百倍!支援娘娘!
口碑慢慢發酵。我的小院蔬菜,成了直播間和附近小區小範圍流傳的搶手貨。
那幾棵荔枝和龍眼小苗,在眾人的雲嗬護下,竟然頑強地熬過了冬天,第二年春天開始抽條,長得鬱鬱蔥蔥。雖然離結果還早,但已是小院一景。
【嶺南人】:坐等娘孃的禦貢荔枝!我先預定十斤!
【園藝小白】:娘娘簡直是綠手指!荔枝核都能養成樹!
生活似乎走上了正軌,忙碌而充實。
直到一個平常的下午,我正在直播給黃瓜藤打側枝。彈幕突然被一片驚歎刷屏:
【臥槽!大家快看!荔枝樹!開花了!】
【真的!小白花!好多!】
我一愣,猛地扭頭看向牆角那幾棵被我寄予厚望的樹苗。
陽光透過枝葉的縫隙灑落,在濃綠的葉片間,赫然點綴著一簇簇米粒大小的、淡黃綠色的小花!細碎,卻生機勃勃!
開花了!我驚喜地叫出聲,衝到樹下,踮起腳湊近去看,真的開花了!好多!
我激動得有點語無倫次,把鏡頭對準那些不起眼卻意義非凡的小花:大家看!真的開花了!雖然不知道能不能掛果,但是……它們開花了!
彈幕一片歡騰:
【恭喜娘娘!賀喜娘娘!】
【普天同慶!冷宮荔枝開花啦!】
【坐等吃果!娘娘記得直播采摘!】
就在這時,一個頂著華麗特效、名字叫金牌經紀人-劉總的人,一口氣刷了十個嘉年華!
絢麗的特效霸屏。
【金牌經紀人-劉總】:青禾你好,我是星耀傳媒的經紀人劉明。非常欣賞你的內容和人氣,有簽約意向,方便私聊嗎絕對頂級資源!
這條彈幕一出,直播間瞬間安靜了一秒,隨即爆炸!
【簽約MCN】
【哇!娘娘要火出圈了】
【彆簽啊娘娘!資本都是吸血鬼!】
【聽聽條件唄說不定是好事呢】
我看著那個金光閃閃的名字和滿屏的禮物特效,心跳漏了一拍。簽約像首頁那些光鮮亮麗的主播一樣頂級資源
說不心動是假的。誰不想站得更高,走得更遠
我穩了穩心神,對著鏡頭說:謝謝劉總的厚愛。直播結束後我會看私信。
下播後,我點開了那個閃爍的私信圖標。
劉明的資訊很直接,也很誘人。他們看中了我前貴妃種田的反差人設和真實接地氣的風格,準備投入重金打造。包裝方案包括:專業的拍攝團隊打造精緻田園風視頻;安排參加熱門綜藝增加曝光;與高階農產品品牌合作代言;甚至計劃推出貴妃小院聯名有機蔬菜禮盒……預估年收入可達七位數。
條件很優厚,但要求也很明確:必須嚴格按照公司製定的人設和劇本走;直播內容需要優化,減少臟活累活的鏡頭,增加仙氣和精緻感;現有的土味小院要改造成符合田園美學的樣板;最重要的是,簽約後賬號歸屬公司,分成比例公司占大頭。
我一條條看完,手指在冰涼的手機螢幕上摩挲著。
七位數……那是以前當貴妃時都不敢想象的钜款。有了這筆錢,我可以買更大的地,建更好的大棚,種更多更好的菜……
可代價是什麼
是按照劇本扮演一個精緻的田園貴妃是讓我的小院變成擺拍的佈景是讓那些沾滿泥土的真實汗水,變成精心設計的表演是讓沈青禾這個名字背後,不再是我自己
我想起第一次吃到自己種的青菜苗時,那口清甜。
想起櫻桃蘿蔔冒出紅腦袋時,純粹的喜悅。
想起王金花來鬨事時,彈幕裡洶湧的暖意。
想起荔枝樹開花時,那種生命創造的震撼。
我的價值,難道隻在於那個前貴妃的標簽嗎隻在於被包裝出來的田園幻想嗎
不。
我的價值,是這一方小院裡,從一顆種子開始,親手創造的每一片綠葉,每一顆果實。是汗水砸進泥土裡的實在感,是收穫時發自內心的笑容,是螢幕那端,因為同樣熱愛土地或渴望一點真實而聚集在一起的人們。
我拿起手機,點開劉明的對話框,一字一句地敲下回覆:
劉總,非常感謝您的賞識和厚愛。您提供的平台和資源非常誘人。但經過慎重考慮,我決定拒絕簽約。
我更喜歡現在這樣,腳踏實地地種我的菜,分享最真實的種植過程和收穫的喜悅。我的小院可能不夠精緻,我的直播可能不夠‘仙’,但這就是真實的我,和我熱愛的生活。
我想賣的,是我親手種出來的、帶著泥土味道的菜,而不是一個被精心設計的人設。
再次感謝。祝您事業順利。
點擊,發送。
心裡那塊石頭,落了地。前所未有的輕鬆。
我放下手機,推開小屋的門,走進我的小院。
夕陽的餘暉給每一片葉子都鍍上了溫暖的金邊。黃瓜藤上掛著帶刺的嫩瓜,西紅柿開始泛紅,辣椒綠得發亮,荔枝樹細碎的小花在晚風裡輕輕搖曳。
我走到那棵最早開花的荔枝樹下,仰頭看著那些不起眼卻孕育著希望的小花。
爭氣點,我輕輕拍了拍粗糙的樹乾,好好結果。本宮還等著吃呢。
角落裡,一小片新翻的土裡,剛冒出的雞毛菜苗鮮嫩欲滴。我蹲下身,手指拂過那柔弱的葉片。
你也是,我低聲說,嘴角不自覺地上揚,給本宮好好長。
站起身,我順手摘下一根頂花帶刺的嫩黃瓜,在衣服上蹭了蹭,哢嚓一口咬下去。
清甜,爽脆,帶著陽光和泥土的氣息,瞬間溢滿口腔。
嘖,我嚼著黃瓜,含糊不清地對著空無一人的小院嘀咕了一句,比禦膳房那醃黃瓜,強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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