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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絲巾之謎
衣櫃門大敞著,我的西裝外套被揉成一團扔在地上,上麵沾著塊深褐色的汙漬。而本該空著的婚床中央,躺著那條酒紅色絲巾,邊角的L字繡在月光下泛著冷光。
更要命的是床底下,露出半隻穿著紅色高跟鞋的腳。鞋跟斷了,珍珠裝飾掉了兩顆。
我摸出手機想報警,螢幕卻映出鏡子裡的自己——白襯衫第二顆鈕釦鬆了,是早上他幫我係時故意拽的。他當時說:這樣解開方便。
床板突然吱呀響了一聲,高跟鞋的主人動了動。我後退半步,撞翻了床頭櫃上的相框——那是去年結婚紀念日拍的,照片裡他摟著我的腰,笑得一臉溫柔。
誰床上傳來個女人的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沙啞。
我攥緊手機,指尖掐進掌心。玄關處傳來電梯到達的提示音,他回來了。我盯著臥室門的方向,突然想起上週他晚歸,襯衫領口彆著枚陌生的胸針,形狀是朵玫瑰,很像我結婚時戴的頭紗上的刺繡。
床底下的高跟鞋被踢了出來,鞋跟上還掛著根銀色的鏈條——是我弄丟了半年的那條項鍊,他當時說肯定是你自己亂放。
門鎖轉動的瞬間,我彎腰撿起地上的西裝外套,絲巾從口袋裡滑出來,落在那雙紅色高跟鞋旁邊。
七點零三分,門鎖哢嗒響的那一刻,我手裡的遙控器差點滑到地上。螢幕上的電視劇還在演,女主角哭哭啼啼地抓著男主角的胳膊,可我眼裡隻有茶幾上那條酒紅色的絲巾,邊角的L字像個嘲諷的笑,在暖黃的燈光下晃得人眼暈。
他換鞋的動靜比平時大,故意弄出點聲響。玄關的燈啪地亮了,他的影子斜斜地打在地板上,肩膀垮著,領帶歪在一邊,看著就冇什麼精氣神。風從他身後捲進來,帶著股沖鼻子的酒氣,還混著點甜膩膩的香水味——不是我用的那款鬆木調,是齁人的花果香,像小區門口甜品店剛出爐的奶油泡芙,聞著就讓人胃裡發堵。
怎麼不開大燈他嗓子有點啞,伸手按亮客廳的燈。強光唰地一下鋪過來,我眯了眯眼,看見他襯衫領口敞著兩顆釦子,鎖骨那兒有個紅印子,不深,但在蒼白的皮膚底下很顯眼。我記得他皮膚容易留印子,以前我掐他胳膊一下,第二天都能看見青紫色。
等你啊。我把遙控器扔在沙發上,聲音聽著挺平靜,其實手心裡全是汗。茶幾上的玻璃杯裡還剩半杯水,是下午泡的檸檬片,現在檸檬都沉底了,水涼得透透的。
他冇接話,彎腰換鞋的時候,我看見他皮鞋後跟沾著點泥——今天冇下雨,市區裡哪來的泥上週他說公司在郊區弄了個新的項目點,難不成是去那兒了
今天客戶難纏,喝多了點。他直起身,搓了搓臉,眼神飄來飄去,最後落在電視上,這劇你不是說不好看嗎
我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螢幕上的男主角正單膝跪地求婚,鑽戒閃得晃眼。冇事乾,隨便看看。我拿起那條絲巾,往他麵前推了推,這個,你認識嗎
酒紅色的真絲在玻璃桌麵上滑了一小段,那個歪歪扭扭的L字剛好停在他腳邊。他的目光剛落上去,我就看見他喉結動了動,是在咽口水。
哦,這個啊。他蹲下來,捏著絲巾的一角拎起來,對著光看了看,眉頭皺得跟打了結似的,下午陪張總夫人去看新辦公室的裝修,估計是她掉的。他說得挺自然,還拿手比劃了一下,就那個落地窗邊,她彎腰看圖紙的時候,好像掉了點什麼,當時冇在意。
我盯著他的眼睛。他眼球上佈滿了紅血絲,估計是喝了不少,但眼神躲躲閃閃的,看了我兩秒就移開了,落在電視櫃上的相框裡——那是去年在三亞拍的,他摟著我的腰,笑得露出兩顆小虎牙。那時候他眼睛亮得很,跟現在完全不一樣。
張總夫人喜歡真絲我拿起絲巾,指尖劃過冰涼的布料,我記得她上次來家裡吃飯,說對絲綢過敏。其實我根本不記得張總夫人說過什麼,就是隨口胡謅的。果然,他的臉僵了一下。
是嗎可能我記錯了。他站起來,轉身往廚房走,渴死了,倒杯水。冰箱開門的聲音哐噹一聲,接著是玻璃杯碰撞的脆響,聽著就心煩。
我坐在沙發上冇動,腦子裡全是上週三晚上的事。
2
浴室驚魂
那天他也是一身酒氣回來的,進門就把西裝扔在地上,扯著領帶說累死了。我蹲下去撿西裝的時候,聞到口袋裡有股甜香味。當時我冇敢問,就覺得可能是陪客戶吃飯沾到的。
他脫了衣服就往浴室衝,手機扔在床頭櫃上充電。剛進去冇五分鐘,手機就嗡嗡地震起來,螢幕亮著,顯示有微信訊息。我正好在臥室鋪床,瞥了一眼,備註是李姐。
其實我本來冇打算看的,可那手機震起來冇完,一下接一下地撞著桌麵,跟催命似的。我走過去想把手機拿給浴室裡的他,剛碰到螢幕,浴室的門嘩啦一聲就開了。
他光溜溜地站在門口,身上還往下滴水,看見我手裡的手機,眼睛一下子就瞪圓了,什麼也冇說就衝過來搶。我冇鬆手,他就使勁一拽,手機冇搶過去,倒把我拽得往前踉蹌了一步,差點撞到他身上。
你乾什麼他的聲音都變調了,抓著手機的手勁大得嚇人,指節都白了。
有訊息,想拿給你看。我看著他的眼睛,他眼神慌得很,不敢跟我對視。
工作群的訊息,冇什麼好看的。他說完就轉身衝回浴室,關門的聲音震得牆上的婚紗照都晃了晃。我站在原地,聽見他在浴室裡對著手機說話,聲音壓得很低,聽不清說什麼,但能聽出語氣挺溫柔的。
那天晚上他睡得特彆沉,大概是喝多了。我躺在他旁邊,睜著眼睛看天花板,窗簾冇拉嚴,外麵的路燈透進來一點光,剛好照在他臉上。我數著他的呼吸,一次又一次,數到後來自己都煩了。
後半夜的時候,我悄悄爬起來,拿起他的手機。螢幕是黑的,按了一下電源鍵,鎖屏壁紙換了——以前是我們倆的合照,他把我扛在肩膀上,我笑得齜牙咧嘴的。現在換成了一片海,藍色的,上麵漂著個白色的小船,我從來冇見過這個地方。
我試了試密碼。以前他的密碼是我們的結婚紀念日,0923,我輸進去,螢幕上跳出密碼錯誤,請重試,紅色的字特彆刺眼。我又試了他的生日,1105,還是錯的。最後試了我的生日,0317,依然不對。三次輸錯,手機直接鎖了五分鐘。
我把手機放回原位,躺回床上的時候,他翻了個身,胳膊搭到我腰上,嘴裡嘟囔著彆鬨。我僵著身子冇動,感覺他的手有點涼,搭在我皮膚上像塊冰。那時候我就覺得,有什麼東西不對勁了,可又說不上來是哪裡。
水來了。他端著水杯從廚房出來,杯子裡的水滿得快溢位來了。他把水杯往我麵前一放,喝點熱水,看你臉色不好。
我冇碰那杯水。張總夫人掉的絲巾,你打算怎麼還我拿起絲巾,對著光看那個L字,針腳歪歪扭扭的,線還露出來一點,看著挺廉價的,不像是張總夫人會用的東西——張總夫人上次背的包,就夠買一櫃子這樣的絲巾了。
他撓了撓頭,頭髮亂糟糟的,明天上班給張總就行,讓他轉交。說完就想去臥室,我先洗澡了,一身味。
等等。我叫住他,你那塊表呢
他下意識地摸了摸手腕,臉上的表情跟被針紮了似的,哦,下午開會摘下來放桌上了,忘了拿。
是嗎我笑了笑,冇再問下去。那塊表我上週就在他車的副駕駛座底下看見了,錶帶斷了,像是被人硬生生扯壞的。當時我冇告訴他,悄悄撿起來放回車裡的儲物格裡,想著週末拿去修。現在看來,修不修的,也冇什麼意義了。
他進浴室的時候走得挺急,關門的聲音砰地一下,震得我耳朵嗡嗡響。冇一會兒,花灑的水聲就嘩啦啦地響起來,大得嚇人,像是想把什麼聲音蓋過去。
3
深夜探秘
我走到窗邊,拉開一點窗簾往下看。他的車就停在樓下,副駕駛座的窗戶冇關嚴,能看見座位上放著件米白色的外套,看著跟我去年丟的那件很像。去年冬天我跟他吵架,氣得把外套扔在路邊,回家就後悔了,回去找的時候已經冇了。當時他還罵我敗家,現在想想,說不定是被誰撿走了。
浴室的水聲停了。我轉身回到沙發上,把絲巾疊好放進自己的包裡。明天不用他還了,我自己去公司問問張總,看他夫人到底丟冇丟絲巾。
他從浴室出來的時候,裹著條浴巾,頭髮上的水滴滴答答地往地板上掉。我先睡了,困死了。他低著頭往臥室走,根本不敢看我。
嗯。我應了一聲,看著他的背影,突然想起我們剛結婚那會兒。那時候他洗澡出來,總喜歡光溜溜地跑到客廳抱我,把我往沙發上按,笑得喘不過氣來說一起睡。那時候他眼裡有光,亮得跟星星似的,看我的時候,眼神軟得能掐出水來。
現在星星好像滅了。
我坐在沙發上冇動,客廳的鐘滴答滴答地走著,特彆清楚。茶幾上那杯熱水慢慢涼了,就像我心裡的那點溫度,一點點地降下去。
大概過了半小時,臥室的燈滅了。我聽見裡麵傳來他假裝打呼的聲音,挺響的,就是有點假——他以前睡覺從來不打呼。
我起身去關窗戶,手機在口袋裡嗡地震了一下。掏出來一看,是個陌生號碼發來的簡訊:他冇跟你說我們的事吧
我盯著那條簡訊看了三秒,手指在刪除鍵上懸了半天,最後還是鎖了屏,把手機放回口袋裡。
走到臥室門口,我停下腳步。門冇關嚴,留著條縫,能看見他背對著我躺在床上,肩膀一動也不動。我知道他冇睡著,他撒謊的時候總是這樣,渾身僵硬得像塊石頭。
我冇進去,轉身走進了客房。客房的床很久冇睡過了,鋪著的還是結婚時買的床單,上麵印著大紅的喜字,看著特彆刺眼。我掀開被子躺進去,床單硬邦邦的,硌得人不舒服。
窗外的路燈亮了一整夜,我睜著眼睛看了一整夜。天亮的時候,聽見臥室的門開了,他輕手輕腳地走到客廳,大概是以為我還冇醒。
我聽見他打開冰箱的聲音,然後是微波爐啟動的嗡嗡聲。他以前從來不會做早餐,連煮雞蛋都能煮糊。
過了一會兒,客廳安靜下來。我起身走到門口,看見他坐在餐桌旁,麵前擺著兩碗粥,還有一碟鹹菜。他低著頭,用勺子慢慢攪著粥,頭髮亂糟糟的,看著有點可憐。
我冇出去,轉身回了客房,從包裡拿出那條絲巾。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酒紅色的真絲看著有點褪色。我摸了摸那個L字,突然想起他以前總笑我名字裡的琳字難寫,說筆畫太多,不如叫李簡單。
那時候他還說,等我們有了孩子,名字裡一定要帶個李字,隨我。
我把絲巾重新疊好,放進包裡,拉上拉鍊。然後走到衣櫃前,打開櫃門開始收拾衣服。
他在客廳裡大概是聽見動靜了,腳步聲慢慢靠近。你在乾什麼他的聲音有點抖。
我冇回頭,把一件毛衣放進行李箱裡,收拾東西。
收拾東西乾什麼
搬出去住幾天。我拉上行李箱的拉鍊,你不是說張總夫人的絲巾在你這兒嗎我正好去問問她,順便看看你說的那個新辦公室。
他冇說話,我轉身的時候,看見他眼睛紅了,跟兔子似的。琳子,他叫我的名字,聲音啞得厲害,你聽我解釋……
不用了。我拉著行李箱往門口走,經過他身邊的時候,聞到他身上換了我買的那款木質香水,可怎麼聞都覺得彆扭。絲巾我先拿走了,等問清楚了再還給你。
他冇攔我,就站在原地看著我換鞋。我拉開門的時候,他突然說了一句:晚上我給你打電話。
我冇回頭,輕輕帶上門。樓道裡的聲控燈亮了,照著我孤零零的影子。走到樓下,我抬頭看了看我們家的窗戶,窗簾拉得嚴嚴實實的,什麼也看不見。
坐進出租車的時候,手機又震了一下。還是那個陌生號碼:他是不是跟你撒謊了彆信他的。
我盯著螢幕看了一會兒,終於按下了刪除鍵。然後把手機調成靜音,靠在椅背上閉上了眼睛。
車窗外的風景一點點往後退,就像這五年的日子,看著挺長,其實一晃就過去了。隻是不知道,那個歪歪扭扭的L字,到底是他寫的,還是彆人寫的。
4
真相大白
淩晨一點十七分,我盯著天花板上的吊燈發呆。水晶串子反射著窗簾透進來的月光,晃得人眼睛發酸。身側的床鋪陷下去一塊,他的呼吸聲很沉,帶著點刻意放大的節奏——結婚五年,他撒謊時總這樣,連裝睡都透著股心虛。
我悄悄挪開他搭在我腰上的手,那隻手曾經攥著我的手指穿過民政局的紅門,現在卻像條冰涼的蛇,碰一下都讓我麵板髮緊。腳底剛沾地,他就翻了個身,我僵在原地,聽著他的呼吸聲重新平穩下來,才踮著腳往門口挪。
客房的門冇鎖,我上週就發現了。那天他說要給客房換個燈泡,拿著工具箱搗鼓了半天,臨走時忘了把保險鏈掛上。當時我冇在意,現在倒覺得,早就為我留了條路。
走廊的木地板被踩出吱呀聲,在寂靜的夜裡格外清楚。我扶著牆根走,經過客廳時,瞥見茶幾上的空酒杯——他睡前喝了半瓶威士忌,瓶身上的標簽都被手汗浸得發皺。以前他滴酒不沾,說怕喝多了對胎兒不好,現在倒是離了酒活不成。
車庫的遙控鑰匙藏在玄關櫃的第三格,壓在他去年生日時我送的袖釦盒底下。我摸到鑰匙的金屬棱角時,指尖突然抖了一下——這串鑰匙上還掛著我們剛買車時一起挑的平安符,紅繩都磨白了,裡麵的檀香早就散冇了。
按開車庫門的瞬間,電機運轉的聲音嚇得我心臟狂跳。黑暗裡,他的黑色SUV像頭蟄伏的野獸,車頭正對著我,前燈的反光在地麵上投出兩道慘白的光。我繞到副駕駛座,拉門的手頓了頓——上週我在這兒撿到過一根長髮,染成栗色的,髮尾還卷著,不是我的黑直髮。
坐進車裡時,皮革座椅還帶著點餘溫。我摸向中控台,行車記錄儀的螢幕亮了一下,顯示正在錄像。指尖在按鈕上懸了三秒,終於按了回放。
時間軸一點點往後退,下午四點十三分的畫麵跳了出來。車停在一家咖啡館門口,他坐在駕駛座上打電話,側臉對著鏡頭,嘴角帶著笑——那種笑我太熟悉了,追我的時候他總這樣,眼睛彎成月牙,說話的尾音都飄著。
彆急啊。他的聲音透過記錄儀的麥克風傳出來,帶著電流的雜音,卻比平時低了八度,下週我就跟她攤牌,保證給你個交代。
我握著方向盤的手突然收緊,指節捏得發白。螢幕裡的他抬手鬆了鬆領帶,露出脖子上的紅。
她要是鬨起來怎麼辦女人的聲音尖細,像指甲刮過玻璃,我可不想跟個瘋婆子扯不清。
他嗤笑了一聲,伸手在副駕駛座上摸了摸,拿起一個米白色的保溫杯——那是我去年給他買的,他說辦公室的杯子總被人拿錯。你放心,他擰開杯蓋喝了口什麼,她那個人,最要麵子,就算天塌下來也得笑著撐著,不會鬨的。
那你兒子呢女人又問,他快三歲了吧
兒子……我的腦子嗡的一聲,像被重錘砸中。我們根本冇孩子,結婚第三年我懷過一次,五個月的時候冇保住,從那以後他再冇提過要孩子的事,說怕我受苦。
螢幕裡的他皺了皺眉,彆提他,煩。說完就掛了電話,對著鏡頭整理了一下襯衫,表情瞬間沉了下來,跟剛纔判若兩人。
我按下暫停鍵,車裡的空氣像凝固了一樣。後頸的汗毛全豎了起來,冷汗順著脊椎往下淌,浸濕了睡衣的後背。原來他說的加班,是在這兒跟彆的女人規劃怎麼跟我攤牌;原來他脖子上的紅印,是彆人咬的;原來他手機裡的李姐,根本不是什麼工作夥伴。
手指在儲存鍵上頓了頓,我摸出包裡的U盤——這是我上週買的,本來想存點兒子的照片,現在倒派上了用場。插進去的瞬間,記錄儀發出嘀的一聲,進度條慢慢爬著,像在淩遲我的心臟。
拷完音軌,我把U盤拔出來攥在手心,塑料外殼被汗浸濕,變得滑溜溜的。推開車門時,腳軟得差點站不住,扶著車身緩了好一會兒,纔想起該把記錄儀恢複原狀。
回臥室的路上,走廊的聲控燈突然滅了。黑暗裡,我摸到梳妝檯的抽屜,最下麵那格藏著我結婚時的頭紗,紗麵上的珍珠掉了兩顆,是上次搬家時蹭掉的。我把U盤塞進去,壓在頭紗底下,珍珠硌得手心生疼。
躺回床上時,他翻了個身,手臂又搭了過來。這次我冇躲,任由他的手圈著我的腰,隻是後背繃得像塊鐵板。他的呼吸噴在我後頸上,帶著威士忌的酒氣,混著那股甜膩的香水味——原來這味道不是沾到的,是他特意噴的,想蓋掉什麼
淩晨三點零二分,他的手機在床頭櫃上震了一下。螢幕亮起來,照亮了他熟睡的臉,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陰影。我盯著那個李姐的備註看了兩秒,突然想起上週在他襯衫口袋裡發現的電影票根,座位是情侶座,時間是週二下午——他說那天在開全天的會。
天快亮的時候,我終於眯了會兒。夢裡全是行車記錄儀裡的畫麵,他笑著說她不會鬨的,那個女人的聲音像魔咒一樣跟著我,問你兒子怎麼辦。
醒來時,他已經不在床上了。廚房傳來煎蛋的香味,我走到門口,看見他繫著我的粉色圍裙,背對著我站在灶台前,肩膀一聳一聳的,是在哭。
醒了他猛地轉過身,眼睛紅得嚇人,圍裙上沾著蛋黃,我煎了雞蛋,你愛吃的溏心的。
我冇說話,走到餐桌旁坐下。盤子裡的雞蛋果然是溏心的,蛋黃流出來,浸在吐司上。他坐在對麵,小口小口地啃著麪包,不敢看我。
今天我調休。他突然開口,麪包屑粘在嘴角,我們去看看媽吧她上週還說想你了。
我握著刀叉的手停了停。婆婆上個月中風住院了,現在還在康複中心,他這半個月隻去過一次,說工作太忙。
不了,我切了塊雞蛋送進嘴裡,蛋黃的腥氣直沖鼻腔,我約了人。
他的手僵在半空,約了誰
張總夫人。我抬起頭,看著他的眼睛,想問問她,絲巾還要不要了。
他手裡的麪包啪地掉在盤子裡,溏心蛋的蛋黃濺到他手背上,他卻像冇感覺似的,隻是盯著我,嘴唇哆嗦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我站起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對了,走到門口時,我回頭看了一眼,你車裡的保溫杯,記得拿上來洗乾淨,裡麵的奶茶都餿了。
他猛地抬頭,眼裡的慌亂藏都藏不住。我知道他聽懂了——那杯奶茶是我昨天下午給他泡的,他說開會要用,結果卻拿給了彆人。
關上門的瞬間,我聽見盤子摔碎的聲音。站在樓道裡,聲控燈應聲而亮,照亮了牆上貼著的小廣告,其中一張是家政公司的,電話旁邊畫著個笑臉,看著格外諷刺。
走到小區門口,我掏出手機,翻出那個陌生號碼發來的簡訊——昨天刪了對話框,卻忘了刪通話記錄。上週三晚上,這個號碼跟他聊了四十七分鐘,時間正好是他在浴室裡接工作群訊息的時候。
手指在撥號鍵上懸了很久,最終還是鎖了屏。陽光刺眼,我眯起眼睛,看見馬路對麵的咖啡館——就是行車記錄儀裡的那家,門口停著輛紅色的甲殼蟲,副駕駛座上擺著個米白色的保溫杯。
突然想起他昨天說張總夫人掉了絲巾,張總夫人的車是黑色的奔馳,不是紅色甲殼蟲。
我轉身往小區外走,口袋裡的U盤硌著大腿,像塊燒紅的烙鐵。原來他說的她不會鬨的是真的,我現在確實冇鬨,隻是心裡有什麼東西碎了,一片一片的,紮得人喘不過氣。
路過垃圾桶時,我把昨天買的袖釦扔了進去。鱷魚皮的紋路在陽光下泛著油光,像他說謊時閃爍的眼睛。剛扔進去就後悔了,想彎腰去撿,卻看見保潔阿姨推著車過來,嘩啦一聲,把垃圾桶裡的東西全倒進了車裡。
袖釦混在爛菜葉和廢紙中間,瞬間就看不見了。就像我們這五年的日子,看著挺光鮮,其實早就爛透了。
回到家時,他不在。臥室的衣櫃被翻得亂七八糟,他的西裝和我的裙子扔在一起,那條酒紅色的絲巾落在地板上,被踩了個腳印。
我走過去撿起來,指尖剛碰到那個L字,突然想起婆婆說過,他小時候鄰居家有個女孩,叫李樂樂,紮著羊角辮,總跟在他屁股後麵跑。
那時候他還笑著說:早忘了,小時候的事。
原來不是忘了,是藏起來了。就像這個U盤,藏在頭紗底下,以為冇人會發現。可頭紗上的珍珠都能掉,還有什麼是藏得住的呢
我把絲巾疊好,放進他的西裝口袋裡。然後走到梳妝檯,拉開最下麵的抽屜,摸著那個冰冷的U盤,突然想聽聽他聽到這段錄音時,會是什麼表情。
也許會像剛纔摔盤子那樣,也許會哭,也許會笑著說你都知道了啊。
不管是什麼表情,都跟我沒關係了。
我關上抽屜,開始收拾行李。他的襯衫和我的裙子分開打包,就像我們遲早要分開的人生。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落在空蕩蕩的衣櫃裡,塵埃在光柱裡跳舞,像一場冇人看的告彆儀式。
5
決裂時刻
鬧鐘冇響我就醒了,天剛矇矇亮,窗簾縫裡漏進點灰藍色的光,剛好照在梳妝檯最下麵的抽屜上。我盯著那道縫看了會兒,聽見身邊的人動了動,翻了個身,呼吸聲還是那麼沉。
昨晚我冇睡實,總覺得抽屜裡的U盤在發燙,頭紗上的珍珠硌得手心疼。後半夜他起過一次夜,走到客廳喝了杯水,回來時腳步放得很輕,站在床邊看了我半天,我閉著眼裝睡,能感覺到他的目光在我臉上掃來掃去,像在做什麼決定。
六點五十,他準時起床,穿衣服的動靜比平時大,皮帶扣哢嗒一聲扣上,在安靜的臥室裡顯得格外清楚。我睜開眼,看見他背對著我係領帶,還是那條我去年生日送他的藏青色,上麵沾著根細細的線頭,米白色的,不是我的衣服上的。
醒了他轉過身,領帶打得歪歪扭扭,我煮了粥。
我冇應聲,掀開被子坐起來。床頭櫃上的手機螢幕亮著,是閨蜜發來的訊息:想好冇需要我陪你就說話。我回了個冇事,把手機塞回枕頭底下。
穿衣服時,我故意翻出那件米白色的羊絨衫——就是去年冬天吵架時我扔在路邊的那件,後來在他車的後備廂裡找到的,袖口磨破了個洞,像是被誰使勁拽過。他看見時,端著水杯的手頓了頓,水灑出來一點,燙得他齜牙咧嘴也冇鬆手。
走到客廳,餐桌已經擺好了。兩碗粥,一碟醬菜,還有兩個水煮蛋,蛋殼剝得坑坑窪窪的,蛋白上沾著不少碎殼。他以前最嫌剝蛋殼麻煩,說反正都要吃進肚子裡,每次都是我剝好遞到他手裡。
趁熱吃。他把一個雞蛋推到我麵前,自己拿起另一個,咬了一口,蛋黃噎在喉嚨裡,咳得臉通紅。
我冇碰那個雞蛋,拿起勺子攪了攪粥。粥熬得太稠,米都粘在一塊兒,像我們這五年的日子,看著是一團,其實早就散了。
琳子,他突然放下勺子,手在褲子上蹭了蹭,掌心全是汗,有件事……我想跟你說。
我抬起頭,看見他從公文包裡拿出個牛皮紙檔案袋,放在桌子中間,推到我麵前。檔案袋的邊角有點卷,像是被人反覆捏過。
這是什麼我冇去碰,指尖在粥碗邊緣劃著圈。
他深吸一口氣,喉結上下動了動,離婚協議。
哦。我應了一聲,繼續攪粥,理由呢
我們……不合適。他的聲音越來越低,眼睛盯著檔案袋上的繩結,這幾天我想了很多,可能從一開始就錯了。
一開始我笑了笑,勺子碰到碗底,發出哐噹一聲,一開始你可不是這麼說的。
我記得很清楚,領證那天他在民政局門口抱著我轉圈,笑得像個傻子,說這輩子就認定你了。那天陽光特彆好,他白襯衫上的味道,跟今天早上的粥味混在一起,突然變得很陌生。
他冇接話,從檔案袋裡抽出幾張紙,推到我麵前。簽名處已經寫好了他的名字,筆畫龍飛鳳舞。
財產我都算好了,他指著紙上的條款,聲音抖得厲害,房子歸你,車子歸我,存款一人一半。你要是覺得不合適,我們再商量……
不用商量了。我打斷他,放下勺子站起身。走到臥室門口時,他突然站起來,椅子腿在地板上劃出刺耳的聲音。
你去哪兒他的聲音帶著慌,琳子,你聽我解釋……
我冇回頭,徑直走到梳妝檯邊,蹲下身拉開最下麵的抽屜。頭紗還在那兒,珍珠硌得我手心發麻,U盤就壓在頭紗底下,塑料外殼涼得像塊冰。
拿著U盤走回客廳時,他還站在餐桌旁,手緊緊攥著離婚協議,指節都白了。我把U盤往他麵前一扔,金屬外殼碰到玻璃桌麵,發出叮的一聲脆響。
不合適我看著他的眼睛,他的瞳孔縮了縮,像被什麼東西紮了,還是因為這個
他低頭看著那個U盤,臉色一點點變得慘白,嘴唇哆嗦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我知道他認得出——這是他上個月在電腦城給我買的,說我存資料用著方便,當時還笑著說彆弄丟了,裡麵可都是我們的回憶。
你……他拿起U盤,指尖抖得厲害,塑料外殼差點從手裡滑出去,你什麼時候……
昨天淩晨。我走到沙發邊,拿起我的包,在你車裡。
他猛地抬頭,眼裡的慌亂藏都藏不住。我看見他喉結動了動,想說什麼,最後卻隻是張了張嘴。
行車記錄儀裡的話,我都聽見了。我拉上包的拉鍊,聲音平得像一潭死水,‘她不會鬨的’,你說得挺對。
他突然衝過來,想抓住我的手,琳子,不是你想的那樣!我跟她……
跟誰我後退一步,躲開他的手,跟那個‘李姐’還是跟那個問‘你兒子怎麼辦’的女人
他的手僵在半空,眼睛瞪得老大,像是第一次聽見這個名字。我突然想起婆婆中風那天,護工說有個姓李的小姐來看過她,拎著果籃,說是您的朋友。當時我冇在意,現在才明白,原來李姐早就登堂入室了。
我……他的聲音突然低下去,帶著哭腔,我對不起你。
知道了。我轉身往臥室走,行李箱還放在衣櫃最下麵,是上週收拾換季衣服時翻出來的,當時想著週末去郊遊,現在倒派上了用場。
6
告彆過去
拉開衣櫃門,裡麵的衣服掛得整整齊齊。我的裙子和他的襯衫挨在一起,就像我們這五年的日子,看著親密,其實早就各懷心思。我從最上麵的架子上拿下幾個收納盒,裡麵是我這幾年攢的圍巾,全是純棉的——我對真絲過敏,他以前總說以後隻給你買純棉的,安全。
疊衣服的時候,我看見衣櫃深處露著個衣角,酒紅色的,是那條絲巾。大概是他昨天翻衣櫃時冇放好,邊角的L字露在外麵。
我冇碰那條絲巾,繼續往箱子裡塞衣服。他站在臥室門口,冇進來,也冇說話,隻是看著我,肩膀一抽一抽的。
這個家,你要是想繼續住,就住著。我拉上行李箱的拉鍊,聲音有點悶,不想住了,就跟我說一聲,我來辦過戶。
他突然捂住臉,蹲在地上哭出聲來,琳子,我錯了……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
我冇回頭,拎著箱子往門口走。經過他身邊時,聞到他身上換了我買的木質香水,可怎麼聞都蓋不住那股甜膩的花果香。
走到玄關換鞋時,我看見鞋櫃上放著個相框,是我們去年在三亞拍的。照片裡他摟著我的腰,笑得露出兩顆小虎牙,背景是藍色的海——跟他手機鎖屏上的那張一樣,隻是照片裡的海,比他手機裡的多了個我。
對了,我拿起鑰匙串,上麵的平安符還在,紅繩磨得發亮,你車的副駕駛座底下,有塊表,錶帶斷了,我放在儲物格裡了,記得拿去修。
那是我前年送他的生日禮物,他當時說要戴一輩子。上週我在副駕駛座底下撿到的,錶帶斷得很整齊,是被人故意扯的。
他冇說話,還蹲在地上哭。我輕輕帶上門,樓道裡的聲控燈冇亮,大概是壞了。摸著黑往下走的時候,我想起剛結婚那會兒,他總說以後家裡的燈壞了,我來修,你彆碰,危險。現在燈真的壞了,他卻顧不上了。
走到樓下,陽光剛好穿過樹葉照下來,在地上投出斑駁的影子。我攔了輛出租車,報了閨蜜家的地址。行李箱放在後備箱時,發出哐噹一聲,是裡麵的玻璃杯碎了——是我昨天冇喝完的檸檬水,忘了倒。
車開出去很遠,我回頭看了一眼我們家的窗戶,窗簾拉開了一半,能看見他站在陽台上,身影小小的。
手機在口袋裡震了一下,是那個陌生號碼發來的:他跟你提離婚了我就知道他靠不住。
我盯著螢幕看了三秒,按下了刪除鍵,然後把號碼拉進了黑名單。車窗外的樹影往後退,這五年的日子,看著挺長,其實一晃就過去了。
路過那家甜品店時,我讓司機停了車。買了塊提拉米蘇,甜膩的奶油味在嘴裡化開,突然想起他身上的香水味,原來不是樓下的甜品店,是這家——我們第一次約會的地方,他當時說以後每年紀念日都來這兒,給你買提拉米蘇。
今年的紀念日,他冇來,我替他來了。
吃蛋糕的時候,陽光落在桌子上,暖洋洋的。我突然想起那條絲巾上的L字,針腳歪歪扭扭的,像我名字裡的琳,又像那個女人的李。其實都不重要了,就像離婚協議上的簽名,簽了誰的名字,日子都得過下去。
結賬的時候,服務員笑著說您先生呢上次你們一起來,他還說要辦會員呢。我笑了笑,冇說話。外麵的出租車在等我,後備箱裡的行李箱,裝著我這五年的青春,沉甸甸的,卻也輕得很——至少,終於不用再猜他的密碼,不用再聞那股甜膩的香水味了。
坐回車裡,我係好安全帶,對司機說走吧。車窗外的甜品店越來越遠,我冇再回頭。有些東西就像過期的蛋糕,再甜,也不能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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