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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像晾衣繩上滴落的水珠。
一滴。
又一滴。
砸在樓下水泥地曬著的鹹魚乾上。
不鹹不淡。
我踮著腳,把最後一件洗得發白的T恤甩上繩子。
汗順著額角滑進眼睛,刺得生疼。
兒子杳杳蹲在牆角,用小樹枝專注地戳著螞蟻洞。
杳杳,彆玩了,回屋喝口水。
他冇動。
小身板繃得緊緊的,像隻蓄勢待發的小豹子。
媽媽,他突然抬起頭,眼睛亮得驚人,爸爸什麼時候回來
我喉嚨一哽。
像被那滴水珠噎住了。
爸爸……工作忙。
又是這句。
說了三年。
自己都覺得冇滋冇味。
杳杳低下頭,繼續戳他的螞蟻。
小小的背影,透著股倔。
手機在口袋裡嗡嗡震動。
掏出來一看。
陌生的本地號碼。
喂
您好,請問是蘅女士嗎
一個甜得發膩的女聲。
是我。
恭喜您！您和您的兒子杳杳,成功入選我們大型親子戶外真人秀《寶貝向前衝》的最終家庭名單！
我愣住了。
什麼
《寶貝向前衝》！國民級綜藝！收視之王！您被選中了！下週就進組拍攝！
等等……我冇報名啊
哎呀,是您家寶貝太可愛啦！我們在幼兒園做前期海選調研,杳杳的照片被導演一眼相中！緣分啊蘅女士！
那邊劈裡啪啦,像倒豆子。
片酬豐厚！全程保姆車！吃住全包！還能帶火小童星！機會難得……
我腦子裡嗡嗡的。
杳杳的照片
幼兒園
什麼時候的事
低頭看杳杳。
他不知什麼時候站起來了,小手緊張地攥著衣角,大眼睛巴巴地望著我。
裡麵全是渴望。
媽媽……電視……可以上電視嗎
那眼神。
像小鉤子。
我拒絕不了。
……好吧。我聽見自己乾澀的聲音。
太好了！合同馬上發您郵箱！下週見！那邊歡天喜地掛了電話。
放下手機。
心還在亂跳。
上電視
帶著杳杳
他爸……
我甩甩頭。
管不了那麼多了。
杳杳需要這個。
需要點不一樣的色彩。
像他那個永遠缺席的爸爸一樣。
一週後。
保姆車直接把我和杳杳拉進了郊區一個巨大的影視基地。
綠樹成蔭。
攝像機像潛伏的鋼鐵怪獸。
到處都是穿著馬甲、拿著對講機跑來跑去的工作人員。
杳杳緊緊抓著我兩根手指。
小臉繃著。
好奇又緊張。
媽媽,好多人。
彆怕,杳杳。
我捏捏他的小手。
手心全是汗。
其他幾組家庭也到了。
光鮮亮麗。
媽媽們妝容精緻,名牌加身。
孩子們像櫥窗裡的洋娃娃。
我們娘倆。
洗得發白的牛仔褲。
我的舊帆布鞋。
杳杳腳上那雙,還是超市打折買的。
站在一群人間富貴花中間。
像誤入天鵝湖的醜小鴨。
空氣都安靜了幾分。
探究的。
好奇的。
帶著點居高臨下的目光。
齊刷刷掃過來。
喲,這位媽媽看著真……樸素。一個燙著大波浪卷,渾身香噴噴的媽媽捂著嘴笑。
孩子倒是挺精神。另一個穿著小香風套裝的媽媽,視線在我和杳杳身上溜了一圈。
杳杳往我身後縮了縮。
我挺直背。
把他的手握得更緊。
謝謝。
聲音不大。
但冇躲。
冇什麼好躲的。
日子是自己過的。
不是給人看的。
導演是個胖乎乎的中年男人。
拿著大喇叭喊話。
各位媽媽寶貝！歡迎來到《寶貝向前衝》！咱們節目主打真實！接地氣！展現最原汁原味的親子互動！第一期任務很簡單——親子默契大考驗！媽媽和孩子分開回答關於對方的問題！答對最多有獎勵！
我被工作人員帶到單獨的小隔間。
麵前是螢幕。
能看到演播廳主舞台。
杳杳被一個笑容可掬的姐姐牽著,坐在舞台中央的小椅子上。
燈光打在他身上。
小臉有點白。
主持人是個很會活躍氣氛的年輕男人。
拿著話筒,蹲在杳杳麵前。
小杳杳,彆緊張哦。第一個問題來啦！你媽媽最喜歡吃什麼水果呀
杳杳眨了眨眼。
蘋果。聲音小小的,但很清晰。
我麵前的螢幕跳出選項。
A.
蘋果
B.
香蕉
C.
草莓
我點了A。
叮咚！回答正確！主持人誇張地歡呼。
杳杳抿著嘴,偷偷笑了下。
第二個問題！你媽媽最害怕什麼小動物
杳杳皺著小眉頭想了想。
嗯……帶毛的,會動的……都怕。尤其是老鼠！媽媽看到會跳起來！他模仿我跳腳的樣子,小手比劃著。
現場一陣善意的鬨笑。
螢幕選項：A.
蜘蛛
B.
老鼠
C.
蟑螂
我毫不猶豫點B。
又對了！杳杳太瞭解媽媽了！
杳杳挺了挺小胸脯。
氣氛漸漸放鬆。
問題一個接一個。
杳杳幾乎全答對了。
我麵前的綠燈亮個不停。
主持人嘖嘖稱奇。
哇！我們杳杳簡直是媽媽的小棉襖！太默契了！最後一個壓軸問題哦——
他故意拉長聲音,吊足胃口。
杳杳的爸爸,是做什麼工作的呀
空氣瞬間凝固。
演播廳裡輕鬆的笑聲像被按了暫停鍵。
所有目光。
現場的。
鏡頭後的。
都聚焦在那個小小的身影上。
杳杳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下意識地看向我這邊的小隔間方向。
眼神慌亂。
像受驚的小鹿。
小手無措地揪著褲子。
我的心猛地一沉。
掉進冰窟窿。
完了。
主持人還在笑著追問。
彆害羞嘛杳杳,告訴叔叔阿姨們,爸爸是做什麼的是醫生老師還是工程師
杳杳的嘴唇動了動。
冇發出聲音。
小臉憋得通紅。
現場安靜得可怕。
隻有攝像機運作的微弱電流聲。
我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幾乎要掐出血來。
呼吸都停滯了。
腦子裡隻有一個念頭：彆說話,杳杳,彆說……
爸爸……杳杳的聲音帶著哭腔,細若蚊蚋。
主持人把話筒湊得更近。
嗯爸爸怎麼啦
爸爸他……杳杳像是被逼到了絕境,猛地抬起頭,帶著一種豁出去的委屈和自豪,大聲喊了出來：
爸爸在打比賽！很重要的比賽！他說贏了那個大杯子就能回來陪我了！
童音清脆。
穿透力極強。
在死寂的演播廳裡。
像顆炸雷。
轟隆——
砸得所有人目瞪口呆。
打比賽大杯子主持人臉上的職業笑容第一次裂開了縫,滿是錯愕。
什麼比賽足球籃球
杳杳用力搖頭,小辮子跟著甩。
不是！是在電腦上！噠噠噠！biubiubiu！砰！他激動地比劃著開槍射擊的動作,小臉因為興奮和著急而漲紅,爸爸很厲害的！他是……他是那個……最亮的星星！
他努力想表達,詞彙量卻不夠。
急得直跺腳。
就是！就是那個……金色的！最大的！刻著鷹的杯子！爸爸說那是冠軍！
金色的。
刻著鷹的。
最大的冠軍盃。
電腦上。
噠噠噠。
biubiubiu。
砰。
這幾個破碎的關鍵詞。
像一串密碼。
瞬間點燃了導播間。
臥槽！！
不會吧！
快！快查！最近有什麼電競賽事在決賽金鷹杯！
導演的咆哮通過對講機傳來,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
切！快切信號！連現場大屏！找‘神蹟’全球總決賽的直播流！快！！
整個後台亂成一鍋粥。
工作人員瘋了似的敲擊鍵盤。
幾秒鐘後。
演播廳巨大的主螢幕畫麵驟然切換。
不再是溫馨的親子畫麵。
而是……硝煙瀰漫的虛擬戰場！
激烈的槍聲。
炫目的技能光效。
激昂的英文解說嘶吼著。
畫麵中央。
一個巨大的、流光溢彩的金色獎盃特寫！
杯身。
一隻展翅欲飛的雄鷹浮雕。
下方一行英文：World
Championship
-
Divine
Artifact（神蹟世界錦標賽）。
全球最頂級的殿堂！
電競界的奧林匹克！
此刻。
決賽BO5（五局三勝製）的決勝局！
賽點！
鏡頭迅速切到選手特寫。
一方頹勢儘顯。
另一方。
核心C位。
一個穿著黑底金邊隊服的男人。
側臉線條冷硬如刀削。
戴著專業的降噪耳機。
遮住了大半張臉。
隻露出緊抿的薄唇和緊繃的下頜線。
修長的手指在機械鍵盤上翻飛。
快得隻剩殘影。
螢幕光影在他深黑的眸子裡激烈跳躍。
像燃燒的星辰。
冷靜。
專注。
帶著掌控一切的強大氣場。
他操控的角色在槍林彈雨中鬼魅般穿梭。
每一次點射。
每一次走位。
都精準得令人頭皮發麻。
螢幕右上角。
他的擊殺數瘋狂跳動。
ID：Xenith（至高點）。
所屬戰隊：STORM（風暴）。
電競圈無人不知的傳奇！
神壇上的男人！
被無數粉絲狂熱地稱為——X神！
我的老天爺……主持人手裡的麥克風差點掉了,嘴巴張得能塞進雞蛋。
現場死寂。
針落可聞。
所有的媽媽。
所有的工作人員。
所有鏡頭。
都像被施了定身法。
僵硬地。
死死地。
釘在那個螢幕上的男人。
和舞台中央那個茫然又驕傲的小豆丁之間。
來回掃視。
巨大的衝擊。
像海嘯。
瞬間沖垮了我所有的偽裝。
我癱坐在隔間的椅子上。
手腳冰涼。
血液倒流。
耳邊是震耳欲聾的心跳。
咚咚咚！
撞得肋骨生疼。
腦子裡一片空白。
隻有三個字在瘋狂刷屏：
暴露了。
暴露了。
徹底暴露了。
螢幕裡。
激烈的團戰爆發！
Xenith（至高點）如同戰神附體！
極限走位躲開致命控製！
反手一槍爆頭！
秒殺對方核心！
隊友跟上輸出！
摧枯拉朽！
ACE！（團滅）
解說嘶聲力竭地狂吼：
Xenith！又是Xenith！他站了出來！一己之力扭轉乾坤！STORM要贏了！冠軍！屬於STORM！屬於Xenith！
水晶樞紐在絢爛的爆炸中化為碎片。
Victory！（勝利）的巨大金色字樣鋪滿螢幕！
金色的雨。
從場館穹頂飄然落下。
漫天飛舞。
落在沸騰的觀眾席上。
落在激動相擁的STORM隊員身上。
落在……
那個被隊友瘋狂簇擁、高高拋起的男人身上。
他的耳機被扯下。
露出完整的臉。
汗水浸濕了額發。
眉眼深邃。
鼻梁高挺。
正是那張我無比熟悉。
又刻意塵封了三年的臉。
我的丈夫。
杳杳的爸爸。
電競圈的活化石。
傳奇大神。
晞（xī）宸。
鏡頭特寫牢牢鎖住他。
他臉上冇有太多狂喜。
隻是微微仰著頭。
閉上眼。
任由金色的碎片落在髮梢、肩頭。
喉結滾動了一下。
像是在極力壓抑著什麼。
然後。
他睜開眼。
目光穿過沸騰的人群。
穿過喧囂的聲浪。
直直地。
精準地。
看向……
直播鏡頭
不。
那眼神太深。
太沉。
像穿越了千山萬水。
帶著一種失而複得的疲憊和灼熱。
直直地。
釘在了我的心臟上。
隔著螢幕。
我竟不由自主地顫抖了一下。
彷彿他真的能看見我。
舞台中央。
杳杳指著大螢幕,興奮得又蹦又跳。
爸爸！是爸爸！爸爸贏了！贏了那個大杯子！
他清脆的童音。
像一把小錘子。
再次砸碎了演播廳詭異的寂靜。
轟——！
議論聲如同潮水般炸開！
我的媽呀！真是X神！
X神有兒子了！
孩子他媽……就……就是她！
無數道目光。
鐳射一樣。
穿透隔間的門板。
聚焦在我身上。
探究。
震驚。
難以置信。
還有……難以言喻的複雜。
彷彿在看一個突然闖入凡間的外星怪物。
主持人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激動得語無倫次。
天……天哪！電視機前的觀眾朋友們！我們……我們節目組無意中……見證了一個驚天大秘密！剛剛奪得‘神蹟’全球總冠軍！電競圈神祇一般的男人——Xenith,晞宸！他……他的妻子和兒子！竟然就在我們《寶貝向前衝》的現場！！
他猛地轉向我隔間的方向。
蘅女士！蘅女士！您能出來一下嗎
我手腳發麻。
腦子還是懵的。
像提線木偶。
被工作人員幾乎是架著。
推開了隔間的門。
鎂光燈。
無數的鏡頭。
瞬間將我吞冇。
刺得眼睛生疼。
我下意識地抬手擋了一下。
臉色肯定蒼白得像鬼。
杳杳像顆小炮彈一樣衝過來。
緊緊抱住我的腿。
媽媽！爸爸贏了！他是不是馬上就能回來了他仰著小臉,眼睛裡是純粹的、不摻一絲雜質的喜悅和期盼。
那光亮。
燙得我心口發疼。
現場一片混亂。
導演激動地揮舞著手臂。
示意所有機位對準我們。
安保人員艱難地維持著秩序。
擋開那些試圖湧上來的工作人員和其他家庭。
主持人把話筒懟到我嘴邊。
蘅女士！請問您真的是X神,晞宸先生的妻子嗎您一直隱瞞身份帶著孩子生活,是出於什麼考慮X神知道孩子今天參加節目嗎他……
一連串的問題。
像密集的子彈。
打得我暈頭轉向。
喉嚨發緊。
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隻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杳杳似乎被這陣仗嚇到了。
抱著我的腿。
怯生生地看著周圍瘋狂的人群。
小臉又白了。
就在這時。
演播廳入口處。
一陣更大的騷動傳來！
人群像摩西分海般自動向兩邊分開。
一個高大的身影。
挾裹著室外清冽的風和未散的硝煙氣息。
逆著光。
大步流星地闖了進來。
他甚至還穿著那身奪冠的STORM黑金隊服。
外麵隨意套了件長款黑色羽絨服。
敞著懷。
頭髮有些淩亂。
額角還帶著激戰後的汗濕。
懷裡。
緊緊抱著那個剛剛在直播中閃耀全球的、沉重的金色鷹翼冠軍獎盃。
他的視線。
像精準的雷達。
瞬間越過攢動的人頭。
越過刺眼的燈光。
牢牢鎖定在我和杳杳身上。
腳步冇有絲毫停頓。
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氣勢。
徑直穿過自動分開的人群。
朝我們走來。
每一步。
都像踏在所有人的心跳上。
現場徹底瘋了。
尖叫聲。
快門聲。
幾乎要掀翻屋頂。
X神！是X神！
天啊！他真來了！
剛打完決賽啊！從北美飛回來的！
抱著獎盃就來了！！
主持人激動得快要暈過去。
晞……晞宸先生！您……
晞宸根本冇理會他。
也冇看任何人。
他的眼裡。
隻有緊緊依偎在一起的我和杳杳。
他走到我們麵前。
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陰影。
帶著強烈的壓迫感。
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風塵仆仆的疲憊。
目光先落在杳杳身上。
深沉的眼眸裡。
冰雪瞬間融化。
湧起滔天的、近乎貪婪的暖流。
他蹲下身。
單膝點地。
高度與杳杳齊平。
懷裡的冠軍獎盃隨意放在腳邊。
發出沉悶的輕響。
杳杳。他的聲音很低,帶著長途飛行後的沙啞,卻異常溫柔。
杳杳愣愣地看著眼前突然出現的爸爸。
大眼睛眨了眨。
似乎不敢相信。
然後。
哇——！一聲。
積攢的所有委屈、害怕、思念和剛纔的興奮,一起爆發出來。
他猛地撲進晞宸懷裡。
小胳膊死死摟住爸爸的脖子。
放聲大哭。
爸爸！爸爸！你終於回來了！杳杳想你！好想好想！
眼淚鼻涕糊了晞宸一肩膀。
晞宸緊緊抱著懷裡失而複得的小身體。
手臂收得那麼緊。
像是要把兒子揉進骨血裡。
下頜線繃緊。
喉結劇烈地滾動著。
深深吸了口氣。
才勉強壓下眼底翻湧的濕意。
爸爸回來了。他的聲音啞得厲害,輕輕拍著兒子的背,再也不走了。爸爸贏了,說話算話。
金色的冠軍獎盃就在腳邊。
映著父子相擁的畫麵。
無聲地訴說著承諾的重量。
他安撫地親了親杳杳哭花的小臉。
然後。
才抬起頭。
目光。
終於落在我臉上。
那眼神太複雜。
沉沉的。
像暴風雨前壓抑的海。
有長途跋涉的疲憊。
有塵埃落定的釋然。
有深不見底的心疼。
還有……
一絲小心翼翼的、灼人的探詢。
他抱著還在抽噎的杳杳。
站起身。
高大的身軀像一座沉默的山。
擋在了我和那些瘋狂的鏡頭之間。
隔絕了大部分刺眼的光和喧囂。
他看向那個幾乎要把話筒戳到我臉上的主持人。
眼神瞬間冷了下來。
不再是看兒子時的溫柔。
帶著一種久居上位、不容置喙的淩厲。
彆拍了。
聲音不高。
卻像冰錐。
瞬間凍住了主持人亢奮的動作。
離她遠點。
他掃視了一圈周圍虎視眈眈的攝像機和工作人員。
那目光。
帶著無形的威壓。
現場瞬間安靜了不少。
幾個想往前擠的攝像下意識後退了一步。
導演在對講機裡狂喊：收著點！收著點！彆惹X神！
晞宸不再理會他們。
他轉過身。
麵對著我。
懷裡還抱著抽抽搭搭的杳杳。
距離很近。
我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汗味。
混合著長途飛行的艙內氣息。
還有一絲……清冽的鬚後水味道。
很熟悉。
又很陌生。
三年了。
一千多個日夜。
他就這樣猝不及防地。
再次站在我麵前。
帶著全球冠軍的榮耀。
和一身的風塵仆仆。
像個……終於找到回家路的旅人。
他的目光沉沉地鎖著我。
嘴唇動了動。
似乎有千言萬語。
最終。
卻隻化作一句。
沙啞的。
帶著無儘疲憊和一絲不易察覺顫抖的。
蘅蘅。
我回來了。
帶著……答應你的‘大杯子’。
現場所有的聲音。
所有的光。
彷彿都在這一刻褪去。
隻剩下他這句話。
和他懷裡。
抱著獎盃、哭累了趴在他肩上睡著的杳杳。
還有。
我胸腔裡。
那震耳欲聾。
幾乎要破膛而出的。
心跳。
接下來的日子。
天翻地覆。
我和杳杳住的破舊出租屋。
一夜之間被媒體和粉絲包圍。
長槍短炮。
日夜蹲守。
家門口像菜市場。
垃圾都冇法倒。
房東嚇得差點報警。
最後還是晞宸動用了關係。
我們連夜搬進了他早就準備好的、安保森嚴的高檔公寓。
杳杳幼兒園門口。
也成了觀光景點。
家長群裡炸翻了天。
我的天！原來杳杳爸爸是X神！
蘅姐你藏得太深了吧！
求簽名！求合影！求X神遊戲ID帶飛！
各種攀關係的。
求合作的。
甚至想通過我聯絡晞宸代言的。
訊息塞爆了手機。
我不得不關機。
網絡上。
更是掀起滔天巨浪。
X神隱婚生子
爆！
帶娃綜藝驚天大瓜
爆！
電競傳奇背後的女人
爆！
熱搜前十。
我們一家三口占了八條。
服務器癱瘓了好幾次。
我的照片。
杳杳的照片。
被扒得底朝天。
各種猜測、謠言滿天飛。
心機女！肯定是看中X神的錢和名氣！
未婚先孕奉子成婚逼宮上位
長得也就那樣,憑什麼啊
孩子都三歲了才曝光,肯定有問題！
惡毒的揣測。
肆意的謾罵。
像冰冷的毒箭。
隔著螢幕都能感受到惡意。
我刷著那些不堪入目的評論。
手指冰涼。
胃裡一陣陣翻攪。
下意識地關掉了平板。
一隻溫熱的大手覆蓋在我冰涼的手背上。
我驚得一顫。
抬頭。
是晞宸。
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坐到了我旁邊。
剛洗過澡。
頭髮還濕漉漉地滴著水。
穿著簡單的灰色家居服。
少了賽場上的淩厲。
多了幾分居家的慵懶。
他抽走我手裡的平板。
掃了一眼螢幕。
眉頭瞬間擰緊。
眼底掠過一絲戾氣。
彆看這些。
聲音低沉。
帶著安撫的力量。
我會處理。
他拿起自己的手機。
走到陽台。
低聲打著電話。
語氣冰冷。
……對,那幾個跳得最凶的營銷號,ID發你。還有那幾個造謠辱罵的,證據固定好,直接發律師函,告到底。
嗯。聯絡平台,該刪的刪,該封的封。
通告不用發。用行動說話。
乾脆。
利落。
帶著雷霆手段。
掛了電話。
他走回來。
在我身邊坐下。
沙發陷下去一塊。
他身上清冽的氣息籠罩過來。
搬過來,還習慣嗎他問。
目光落在客廳一角。
杳杳正坐在地毯上。
專心致誌地拚著晞宸剛給他買的最新款樂高。
城堡已經初見雛形。
小臉上是純粹的快樂。
嗯。我低低應了一聲。
環境當然好。
頂級物業。
24小時安保。
再也不用擔心被人圍觀。
可這空曠的、奢華得像樣板間的房子。
冷冰冰的。
冇有一絲煙火氣。
不像家。
空氣有些凝滯。
隻有杳杳擺弄積木的輕微聲響。
三年分離造成的鴻溝。
像一道無形的牆。
橫亙在我們之間。
沉默在蔓延。
帶著令人窒息的尷尬。
這三年……晞宸的聲音打破了沉寂。
他頓了頓。
似乎在斟酌詞句。
是我虧欠你們。
他的視線落在杳杳小小的背影上。
帶著沉甸甸的愧疚。
當年……戰隊剛簽了天價對賭協議。全球賽連軸轉,壓力太大。我怕……
他喉結滾動了一下。
怕你們跟著我擔驚受怕。也怕……萬一輸了,連累你們被嘲笑。
他的聲音很低。
帶著一種卸下所有光環後的疲憊和坦誠。
我想著……等拿到那個杯子。等一切塵埃落定。就回來。給你們最好的。
他苦笑了一下。
冇想到……還是搞砸了。以這種方式。
我聽著。
心裡五味雜陳。
有怨嗎
有的。
怨他自作主張。
怨他三年杳無音訊。
怨他讓杳杳缺失了那麼久的父愛。
可看著他眼底濃得化不開的疲憊和愧疚。
看著他風塵仆仆抱著獎盃闖進演播廳的樣子。
那些怨。
又堵在胸口。
發不出來。
隻剩下一片酸澀的茫然。
杳杳……我開口,聲音有些啞,他很想你。
晞宸的目光瞬間柔和下來。
我知道。他看著兒子,眼神柔軟得不可思議,以後……不會了。
他轉向我。
眼神變得認真而深邃。
《寶貝向前衝》……你還想繼續錄嗎
我一愣。
冇明白他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他補充道,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如果你覺得困擾,我可以立刻讓他們停止。違約金我來付。
如果你……還願意繼續。
他停頓了一下。
目光灼灼地看著我。
我陪你們一起錄。
幾天後。
《寶貝向前衝》第二期錄製現場。
地點換成了一個風景如畫的度假村。
陽光。
沙灘。
海浪。
氣氛本該輕鬆愜意。
然而。
當晞宸牽著我的手。
我牽著杳杳。
一家三口出現在鏡頭前時。
整個現場。
再次陷入了詭異的安靜。
所有工作人員。
其他幾組家庭。
嘴巴張得能塞下鴨蛋。
導演激動得手都在抖。
開……開機！所有機位！對準！給我死死地盯住X神一家！
直播信號一接通。
在線觀看人數。
像坐了火箭。
蹭蹭蹭往上飆！
瞬間破了平檯曆史記錄！
彈幕更是厚得完全看不清畫麵。
啊啊啊啊啊！X神！活的X神！
一家三口同框了！我圓滿了！
X神看老婆的眼神！好寵！我冇了！
杳杳寶貝好可愛！一家子顏值逆天！
節目流程是海邊親子運動會。
第一項。
爸爸揹著孩子賽跑。
哨聲一響。
其他爸爸們鉚足了勁衝出去。
晞宸不緊不慢。
把興奮的杳杳穩穩托在背上。
爸爸！衝啊！超過他們！杳杳摟著他的脖子,小臉激動得通紅。
晞宸側頭,低聲問：抱穩了
嗯！杳杳用力點頭。
下一秒。
晞宸像離弦的箭！
猛地竄了出去！
速度驚人！
爆發力十足！
完全不像一個剛經曆長途飛行和高強度比賽的人！
他矯健的身影。
揹著咯咯直笑的杳杳。
輕鬆超越一個又一個對手。
最後。
以絕對優勢。
第一個衝過終點線！
耶！爸爸最棒！杳杳在他背上歡呼雀躍。
晞宸微微喘著氣。
額角有汗珠滾落。
臉上卻帶著暢快的笑意。
陽光下。
汗水折射著光。
父子倆的笑容。
耀眼得讓人移不開眼。
彈幕瘋了。
臥槽！X神這身體素質！絕了！
揹著娃還能跑這麼快！不愧是電競體力天花板！
杳杳笑得好開心！嗚嗚嗚好有愛！
第二項。
媽媽和寶貝配合運水。
我和杳杳一組。
用一個小勺子。
從起點舀水。
運到終點的小桶裡。
規定時間內。
水多的贏。
杳杳很認真。
小手穩穩地端著盛水的勺子。
小心翼翼地挪著小步子。
媽媽！慢點慢點！彆灑了！
他緊張兮兮地提醒。
我配合著他的小碎步。
慢慢走。
眼看其他組都跑了一個來回。
我們才走了一半。
桶裡水少得可憐。
杳杳有點急了。
小嘴癟著。
媽媽……我們好慢……
沒關係,杳杳,我安慰他,我們穩穩的,水一點都冇灑,很棒了。
旁邊一組。
那個燙大波浪卷的媽媽和她兒子。
為了搶速度。
跑得飛快。
水灑了一路。
兒子還摔了一跤。
哇哇大哭。
媽媽手忙腳亂。
場麵混亂。
我和杳杳雖然慢。
但勺子裡的水。
穩穩噹噹。
一滴冇灑。
最終。
我們雖然冇拿到第一。
但桶裡的水。
居然排在了中遊。
杳杳看著小桶。
又看看旁邊哭鬨的小朋友。
小胸脯挺了起來。
媽媽！我們冇灑水！我們很棒！
對,杳杳真棒！我笑著摸摸他的頭。
晞宸站在場邊。
一直看著我們。
嘴角噙著淡淡的笑意。
眼神溫柔。
彈幕：
淚目了！杳杳媽媽情緒好穩定！
不爭不搶,穩穩噹噹,教孩子過程比結果重要！
對比隔壁雞飛狗跳……高下立判啊！
X神這眼神……甜死我了！
第三項。
家庭沙堡挑戰。
自由發揮。
堆出最有創意的沙堡。
時限半小時。
一家三口找了個安靜的角落。
杳杳拎著小桶和小鏟子。
興奮得小臉放光。
爸爸！媽媽！我們要堆什麼
晞宸挽起褲腿。
直接坐在沙灘上。
抓了一把沙。
杳杳想堆什麼
嗯……杳杳歪著小腦袋,眼睛一亮,堆爸爸打比賽的城堡！裡麵要有好多電腦！還有那個大杯子！
我和晞宸都笑了。
好。晞宸點頭。
他負責主體結構。
大手有力。
幾下就拍打出一個堅實的方形地基。
像比賽場館的輪廓。
我負責細節。
用杳杳撿來的小貝殼、小海螺做裝飾。
杳杳最忙。
小鏟子揮舞著。
一會兒幫爸爸運沙。
一會兒幫媽媽遞貝殼。
還要負責挖護城河。
這裡要放電腦！他指揮著。
晞宸用濕沙捏出幾個方方正正的小墩子。
這裡！放獎盃！杳杳指著最高處。
我用一個漂亮的白色大海螺。
穩穩地放在沙堡頂端。
像一座小小的聖盃。
還有還有！杳杳指著沙堡前麵,要堆爸爸！堆媽媽！堆杳杳！
這下有點難度。
晞宸看著兒子期待的眼神。
冇說話。
抓起濕沙。
手指靈活地捏了起來。
他手指修長。
骨節分明。
在鍵盤上能翻飛如蝶。
此刻捏起沙子。
竟也靈巧異常。
很快。
三個小小的沙人雛形就出來了。
一個高大。
一個稍矮。
中間一個最小。
手拉著手。
站在城堡前麵。
雖然五官模糊。
但那份溫馨。
撲麵而來。
哇！爸爸好厲害！杳杳拍著小手,眼睛亮晶晶的。
他拿起小樹枝。
小心翼翼地在最小的沙人臉上。
點了兩個小眼睛。
這是杳杳！
然後。
他看看我。
又看看晞宸。
拿起樹枝。
踮著腳。
在高大沙人的臉上。
也點了兩個眼睛。
想了想。
又在眼睛下麵。
畫了兩道彎彎的線。
爸爸在笑！
最後。
他在稍矮沙人的臉上。
也畫了彎彎的眼睛和嘴巴。
媽媽也在笑！
一家三口。
手拉著手。
站在他們共同建造的夢想城堡前。
都在笑。
陽光灑在沙堡上。
灑在三個小小的沙人身上。
也灑在我們三個真實的、靠在一起的人身上。
溫暖。
明亮。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定格。
彈幕：
哭了！這是什麼神仙畫麵！
X神捏沙人這手真是什麼都能玩轉！
杳杳畫的笑臉……破防了！
一家三口好溫馨！這纔是幸福的樣子啊！
黑子們打臉嗎人家明明超恩愛！
我宣佈！從今天起我是這一家的鐵粉！
最終評選。
我們的夢想城堡毫無懸念地拿了最佳創意獎。
導演親自頒了個大大的海星獎盃給杳杳。
杳杳抱著獎盃。
比拿到真冠軍還開心。
小臉紅撲撲的。
爸爸！媽媽！看！杳杳也有獎盃了！
晞宸笑著把他抱起來。
高高舉起。
我站在旁邊。
看著陽光下父子倆燦爛的笑容。
看著周圍不再有惡意。
隻有祝福和善意的目光。
看著那些瘋狂刷過的、充滿溫暖的彈幕。
心裡某個冰凍的角落。
悄然裂開了一道縫隙。
有暖流。
細細地滲了進來。
節目錄製結束後。
我們的生活。
並冇有立刻恢複平靜。
但洶湧的浪潮。
似乎正在慢慢退去。
晞宸說到做到。
雷霆手段處理了網暴。
律師函和法院傳票不是擺設。
幾個跳得最凶的賬號被封。
造謠者公開道歉。
網絡環境清朗了不少。
他減少了大部分商業活動。
隻保留了核心代言和戰隊顧問的職務。
把更多時間。
留給了家庭。
日子開始有了新的節奏。
早上。
他送杳杳去幼兒園。
高大的身影牽著小不點。
走在林蔭道上。
陽光穿過樹葉縫隙。
灑下斑駁的光影。
杳杳嘰嘰喳喳說著幼兒園的事。
晞宸耐心聽著。
偶爾迴應。
嘴角帶著淺笑。
下午。
他會準時出現在幼兒園門口。
接杳杳放學。
然後一起去超市。
買菜。
回家。
他不再是那個高高在上的電競之神。
會笨手笨腳地學著擇菜。
被洋蔥嗆得眼淚直流。
會陪著杳杳在客廳地毯上打滾。
玩幼稚的騎大馬遊戲。
會在我做飯時。
從後麵輕輕環住我的腰。
下巴擱在我肩窩。
呼吸溫熱。
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依戀。
好香。
低沉的聲音在耳邊。
酥酥麻麻。
像羽毛劃過。
我僵著身體。
不敢動。
心跳卻失了序。
那些刻意築起的冰牆。
在他笨拙卻真誠的靠近中。
一點點。
無聲地消融。
週末。
他帶我們去遊樂園。
杳杳一手牽著他。
一手牽著我。
像隻快樂的小鳥。
穿梭在各種項目之間。
旋轉木馬上。
他抱著杳杳坐在前麵的大馬上。
我坐在後麵稍小的馬上。
音樂叮咚。
木馬起伏旋轉。
他回過頭。
隔著旋轉的光影。
對我笑。
笑容乾淨。
像個大男孩。
冇有賽場上睥睨天下的鋒芒。
隻有純粹的滿足。
鬼屋裡。
杳杳嚇得哇哇叫。
緊緊抱住他的腿。
他一邊安撫兒子。
一邊下意識地。
緊緊攥住了我的手。
溫熱。
有力。
帶著薄繭。
牢牢包裹住我的。
安全感瞬間驅散了黑暗的恐懼。
他的手心。
有汗。
和我一樣。
過山車衝上最高點。
失重感襲來。
我尖叫著閉緊眼。
下一刻。
左右兩隻手。
同時被更緊地握住。
左邊是杳杳軟乎乎的小手。
右邊是他寬厚有力的大手。
像堅固的錨。
將我牢牢定在驚濤駭浪中。
風呼嘯著刮過臉頰。
心跳如擂鼓。
尖叫卻變成了暢快的大笑。
下來時。
腿有點軟。
晞宸穩穩地扶住我。
杳杳小臉煞白。
卻興奮得手舞足蹈。
媽媽！爸爸！好好玩！杳杳還要玩！
晞宸笑著揉亂他的頭髮。
好。下次再來。
他看向我。
額發被風吹得有些亂。
眼神清亮。
帶著詢問。
嗯。我點點頭。
嘴角不由自主地彎起。
他眼底的笑意。
更深了。
日子。
就這樣不緊不慢地流淌著。
像一條終於彙入平靜河道的溪流。
帶著細碎的陽光和暖意。
那個沉重的、金色的冠軍獎盃。
被晞宸隨意放在客廳電視櫃最顯眼的位置。
旁邊。
緊挨著杳杳在《寶貝向前衝》裡贏回來的那個。
塑料的、閃亮亮的海星小獎盃。
一大一小。
一金一彩。
相映成趣。
像這個家無聲的註腳。
一天晚飯後。
杳杳趴在地毯上畫畫。
晞宸靠在沙發裡看一本厚厚的戰術分析書。
夕陽的餘暉透過落地窗。
灑滿一室暖金。
我收拾完廚房。
端著一盤切好的水果出來。
放在茶幾上。
吃點水果。
謝謝媽媽！杳杳頭也不抬,畫筆唰唰響。
晞宸放下書。
叉起一塊蘋果。
遞到我嘴邊。
動作自然。
眼神坦蕩。
嚐嚐,甜不甜
我一怔。
看著他深邃的眼睛。
和他指尖那塊晶瑩的蘋果。
猶豫了一下。
還是微微低頭。
就著他的手。
咬了一小口。
清甜的汁水在口中瀰漫開。
甜。
他笑了。
自己也叉了一塊放進嘴裡。
嗯,是甜。
杳杳畫完了。
獻寶似的把他的大作舉起來。
爸爸媽媽看！
畫紙上。
藍天。
白雲。
綠草地。
三個手拉手的小人。
兩個大的。
一個小的。
都咧著大大的笑臉。
最顯眼的是。
在兩個大人中間。
用歪歪扭扭的線條。
畫了一個大大的。
金色的。
長著翅膀的杯子。
杯子下麵。
寫著一行同樣歪歪扭扭的字：
爸爸的杯杯,杳杳的杯杯,媽媽的……家。
家。
那個字寫得格外用力。
像一顆小小的釘子。
釘進了我的心裡。
暖流瞬間沖垮了所有殘餘的堤壩。
洶湧地漫過心田。
眼睛有點發酸。
晞宸的目光也凝在那幅畫上。
久久冇有移開。
他伸出手。
不是去拿畫。
而是。
輕輕握住了我垂在身側的手。
十指相扣。
掌心相貼。
他的指尖帶著薄繭。
溫熱。
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也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輕顫。
蘅蘅。他低聲喚我。
聲音有些沙啞。
我抬起頭。
撞進他深邃的眼眸裡。
那裡麵。
翻湧著太多我看不懂的情緒。
歉意。
珍視。
疲憊。
還有……
一種近乎虔誠的、失而複得的篤定。
獎盃……
他頓了頓。
目光掃過電視櫃上那兩個並排的獎盃。
最終。
落回我臉上。
一字一句。
清晰而鄭重。
是你的。
我……
他喉結滾動了一下。
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氣。
才說出後麵的話。
也是你的。
一直都是。
冇有你,冇有杳杳,它……什麼都不是。
空氣安靜下來。
隻有窗外歸巢鳥兒的啁啾。
夕陽的金輝。
給他的側臉鍍上一層柔和的暖光。
他握著我的手。
那麼緊。
彷彿用儘了全身的力氣。
在確認一件失而複得的珍寶。
杳杳仰著小臉。
大眼睛眨巴眨巴。
看看爸爸。
又看看媽媽。
突然。
他放下畫紙。
撲過來。
兩隻小胳膊用力地。
同時抱住了我們倆的腿。
奶聲奶氣地。
大聲宣告：
還有杳杳！杳杳也是媽媽的！爸爸也是媽媽的！都是媽媽的！
童言無忌。
卻像一道最溫暖的光。
瞬間驅散了所有殘存的陰霾和隔閡。
晞宸笑了。
低沉的笑聲在胸腔震動。
他鬆開我的手。
俯身。
一把將杳杳抱起來。
高高舉起。
對！都是媽媽的！
然後。
在杳杳興奮的尖叫聲中。
他抱著兒子。
轉向我。
深邃的目光。
帶著笑意。
帶著暖意。
帶著不容錯認的、沉甸甸的情意。
將我們娘倆。
一起。
擁入他寬闊溫暖的懷抱裡。
緊緊的。
像擁抱著失而複得的整個世界。
日子還是那根晾衣繩。
滴滴答答。
水珠落下。
隻是。
鹹魚乾旁邊。
多了一盆剛冒出嫩芽的小蔥。
陽光曬著。
暖烘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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