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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芒設計的會議室在十七樓,落地窗外是鱗次櫛比的寫字樓,玻璃幕牆反射著七月毒辣的陽光。但室內冷氣開得足,蘇晚攏了攏洗得發白的棉布襯衫袖口,將帆布包往椅子底下塞時,拉鍊頭磕在金屬椅腿上,發出輕微的哢嗒聲。
她迅速縮回手,像做錯事的孩子般低下頭。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筆記本邊緣——那是本封麵磨得起毛的速寫本,內頁卻用得極省,每一頁都畫滿了密密麻麻的線條,從領口弧度到鈕釦間距,精準得像用尺子量過。
會議桌主位上,設計總監林蔓正用銀色鋼筆敲著桌麵,金屬碰撞聲在安靜的會議室裡格外清晰。夏晚晴的紅毯禮服項目,她抬眼掃過全場,紅色邊框眼鏡後的目光銳利如刀,是公司今年的救命稻草。成了,下個月大家去馬爾代夫團建,砸了...她頓了頓,鋼筆在桌麵上轉了個圈,星芒能不能撐到年底,我說了不算。
投影屏上,頂流女星夏晚晴紅毯禮服設計競標幾個字被放大到占據整個畫麵,背景是夏晚晴去年在金像獎頒獎禮上的生圖——她穿著一身銀色魚尾裙,站在聚光燈下,肩頸線條像天鵝般優美,眼神卻帶著股不服輸的倔強。
下週提交初步方案,林蔓的視線慢悠悠地掠過每個人的臉,在落到蘇晚身上時,停頓了半秒,像掃過一粒粘在地毯上的灰塵,尤其提醒某些新人,彆拿學校裡的作業來糊弄事。高定設計看的是細節,不是憑空想象的浪漫。
坐在斜對麵的張莉立刻誇張地嗤笑一聲,她新做的法式美甲在陽光下閃著細碎的光,故意用不大不小的音量對旁邊的同事說:有些人啊,上個月交的基礎款衛衣設計,連袖子的走線圖都畫不明白,針腳密度標成了童裝標準,還好意思留到現在我要是她,早就捲鋪蓋走人了。
旁邊的同事附和著笑起來,目光像針一樣紮過來。蘇晚握著筆的手指緊了緊,墨藍色的筆尖在紙上頓了頓,暈開一個小小的墨點。她繼續低頭畫著什麼,長長的睫毛垂下來,在眼瞼處投下一小片陰影,遮住了眼底的情緒。
入職三個月,這樣的場景早已成了常態。洗到褪色的淺藍色牛仔褲,永遠用一根黑色皮筋紮在腦後的低馬尾,說話時細若蚊蚋的聲音,再加上每次被提問時那副手足無措的樣子,讓她成了設計一部最容易被忽視、也最容易被拿來打趣的存在。
組長趙曼更是把她當成了免費雜役。從影印檔案到給飲水機換水,從整理麵料樣本到清洗沾滿顏料的調色盤,唯獨不讓她碰任何正經設計。上週部門討論季度主題時,蘇晚不小心多說了句今年莫蘭迪色係可能會回潮,立刻被趙曼打斷:小蘇還是先搞清楚莫蘭迪和馬卡龍的區彆再說吧,彆在這兒耽誤大家時間。
散會的鈴聲終於響起,眾人像潮水般湧出去,高跟鞋敲擊地麵的聲音、討論方案的嘈雜聲、列印機運作的嗡鳴聲瞬間填滿了走廊。蘇晚剛站起身,趙曼就踩著十厘米的紅色高跟鞋停在了她的桌前。
趙曼今天穿了條酒紅色包臀裙,裙襬開叉到大腿,走路時總能吸引不少目光。她塗著正紅色指甲油的手指在桌麵上敲得邦邦響,假睫毛像兩把小扇子,隨著說話的動作忽閃忽閃:小蘇,把倉庫裡2015到2018年的廢稿整理出來,按季度歸檔,每一頁都要標上日期和設計師名字。下班前給我,彆耽誤事。
蘇晚的手指還停留在速寫本上,那裡剛畫好半朵鈴蘭的輪廓。她抬起頭,聲音輕得像羽毛:趙姐,下午兩點部門要討論夏晚晴的風格參考會,我...
你趙曼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挑著眉毛嗤笑一聲,嘴角的痣隨著表情扭動,你看得懂什麼叫高定禮服嗎知道手工刺繡和機器繡的區彆嗎分得清歐根紗和雪紡的質感嗎她向前傾了傾身,香水味混著濃烈的髮膠味撲麵而來,先把基本功練好吧,彆總想著一步登天。
說完,她轉身時故意撞了下蘇晚的胳膊。桌上的馬克杯猛地晃了晃,半杯涼透的檸檬水潑出來,順著桌沿流到速寫本上。淡金色的液體迅速暈開,將那半朵鈴蘭浸泡得模糊不清。
蘇晚冇說話,迅速抽了紙巾去擦。粗糙的紙巾擦過紙麵,將未乾的墨跡暈染得更大,卻也讓那朵鈴蘭的輪廓愈發清晰——細長的花莖上,六片花瓣呈自然的弧形展開,每一片花瓣的邊緣都用金線勾勒出極細的鋸齒紋,這是L獨有的標誌性圖案。三年前,正是憑著這朵鈴蘭,她設計的鈴蘭係列橫掃國際三大設計獎,包括那個被稱為設計界奧斯卡的金針獎。
動作快點,彆磨磨蹭蹭的。趙曼的聲音從走廊傳來,帶著不耐煩的催促。
蘇晚把濕透的紙頁小心翼翼地撕下來,對摺兩次塞進褲兜,然後拿起帆布包走向電梯。路過茶水間時,她聽見張莉正在和人聊天:趙姐這次肯定要拿下夏晚晴的項目,聽說她表哥是電影節的讚助商,近水樓台先得月嘛。另一個聲音接話:那還用說不像某些人,連倉庫都快住進去了,還想做設計師
電梯門緩緩合上,倒映出蘇晚平靜的臉。她抬手按了1層,指尖掠過冰冷的按鈕,想起三年前那個雨夜——她的電腦被黑客入侵,未公開的蝶變係列手稿不翼而飛。三個月後,星芒設計推出了重生係列,主體結構與蝶變如出一轍,隻是把昂貴的真絲換成了廉價緞麵,刪去了最能體現設計巧思的立體剪裁細節。她匿名投訴了無數次,卻都石沉大海。直到去年,她在一份內部流出的郵件截圖裡看到星芒設計四個字,才下定決心,褪去所有光環,以一個普通畢業生的身份,走進這家藏著秘密的公司。
倉庫在負二樓,要穿過一條冇有窗戶的走廊。燈泡忽明忽暗,牆麵上佈滿潮濕的黴斑,空氣裡瀰漫著舊紙張的黴味和樟腦丸的刺鼻氣味。蘇晚推開沉重的鐵門,鐵鏈摩擦的聲音在空曠的走廊裡迴盪。
倉庫裡堆滿了紙箱,從天花板一直摞到離地麵半米高的地方,隻留下一條僅容一人通過的狹窄過道。陽光被完全隔絕在外,隻能靠頭頂那盞昏黃的白熾燈照明。蘇晚從帆布包裡拿出手電筒,蹲在最裡麵的紙箱堆前,開始一本本往外翻設計稿。
紙張大多已經泛黃髮脆,指尖一碰就簌簌掉渣。2015年的春夏係列充滿了浮誇的亮片元素,顯然是為了迎合當時的流行趨勢;2017年的秋冬係列嘗試了極簡風,卻因為剪裁比例失衡,顯得廉價又呆板。蘇晚一邊翻,一邊用手機拍照存檔,檔案夾命名為星芒廢稿分析,裡麵已經存了六個子檔案夾,詳細記錄了不同年份的設計風格變化。
翻到2016年的秋冬係列時,一張被揉皺的草圖從檔案夾裡滑出來,掉在滿是灰塵的地麵上。蘇晚彎腰撿起,手電筒的光束落在紙上的瞬間,她的瞳孔微微一縮。
這張草圖的主體結構,與她當年未公開的蝶變手稿幾乎一模一樣——收腰的弧度、裙襬的開衩角度、甚至連領口處那朵抽象的蝴蝶圖案,都隻是做了微小的變形。唯一的區彆是,原稿中用真絲與歐根紗疊加營造的層次感,被改成了單層廉價緞麵;而最能體現設計精髓的、用三百片花瓣狀布料拚接成的立體裙襬,被簡化成了普通的A字裙。
果然是這裡。蘇晚的指尖輕輕拂過紙上那朵變形的蝴蝶,冰涼的觸感從指尖傳來。她拿出手機,調整角度拍下草圖的每一個細節,然後新建了一個檔案夾,命名為證據鏈-07。之前的六個證據檔案夾裡,已經存了星芒設計與她當年合作的加工廠的轉賬記錄、釋出會視頻與她手稿的對比圖、以及幾位知情人的匿名證詞。
整理到最後一箱時,倉庫的鐵門被輕輕推開,一道瘦小的身影抱著一摞畫紙跑進來,腳步踉蹌著差點摔倒。是剛來實習半個月的小林,小姑娘眼睛紅紅的,睫毛上還掛著淚珠,看到蘇晚時嚇了一跳,慌忙用袖子擦了擦臉:蘇晚姐,對不起,我是不是打擾你了
蘇晚搖搖頭,關掉手電筒:怎麼了
小林的眼淚又掉了下來,她把畫紙往蘇晚麵前遞了遞,聲音帶著哭腔:我...我設計了一款禮裙,想參加夏晚晴的項目競標,可是趙組長說太幼稚了,還說我根本不是做設計的料,讓我彆浪費時間...
畫紙上是一件抹胸禮裙,裙襬用了大量的荷葉邊元素,看得出來設計者想營造輕盈靈動的感覺,但因為層次處理得太過雜亂,反而顯得臃腫笨重。蘇晚拿起鉛筆,在裙襬處添了幾道利落的折線,將原本重疊的荷葉邊改成了三層錯位疊加的結構:試試這樣,外層用最薄的歐根紗,中間層加一層硬紗支撐,裡層用雪紡打底。三層錯位三厘米,走路時會像花瓣開合一樣有韻律感。
她的動作很快,鉛筆在紙上沙沙作響,偶爾停頓片刻,像是在腦海中模擬布料飄動的軌跡。不過兩分鐘,原本呆板的設計瞬間活了過來——錯落有致的褶皺順著折線自然展開,裙襬的弧度既保留了少女的柔美,又多了幾分利落的風骨。
小林愣住了,眼淚忘了擦,盯著畫稿喃喃道:原來...原來還可以這樣...她之前總覺得裙襬不夠蓬鬆,拚命增加荷葉邊的數量,卻冇想到減法反而能達到更好的效果。
領口這裡,蘇晚又在抹胸邊緣加了幾道細小的波浪線,加一排隱形按扣,再縫三厘米的防滑條,既能防止走光,又不會破壞整體的流暢感。
小林這纔回過神來,激動地抓住蘇晚的手:蘇晚姐,你太厲害了!這比我改了三天的版本好多了!謝謝你,真的太謝謝你了!
蘇晚輕輕抽回手,把鉛筆放回她手裡,低頭繼續整理檔案,彷彿剛纔隻是隨手撣掉了紙上的灰塵:你的想法很好,隻是需要再調整一下細節。加油。
小林捧著畫稿,看著蘇晚埋首在紙箱堆裡的背影,心裡忽然湧上一股莫名的情緒。這個總是低著頭、說話輕聲細語的姐姐,好像和大家說的不太一樣。她的手指那麼穩,畫出來的線條那麼精準,剛纔修改設計時,眼神裡有種說不出的篤定。
三天後的部門例會上,趙曼拿著小林的設計稿走進會議室,臉上帶著得意的笑容。告訴大家一個好訊息,她把畫稿拍在會議桌上,小林的設計被夏晚晴的團隊看中了,要求我們深化細節。
眾人紛紛看向小林,眼神裡有驚訝,也有嫉妒。小林緊張地站起來,剛想開口說什麼,就被趙曼打斷:小林能有這樣的進步,離不開平時的努力,當然,也多虧了我這陣子的悉心指導。她拿起畫稿,指著裙襬處的折線,尤其是這個三層歐根紗的設計,是我幫她調整的,既保留了少女感,又不會顯得累贅,很符合夏晚晴的定位。
張莉立刻附和:趙姐果然厲害,一點撥就讓設計脫胎換骨了!
還是趙姐經驗豐富啊,換了我們,肯定想不到這麼巧妙的處理方式。
小林張了張嘴,想說那是蘇晚姐改的,可對上趙曼警告的眼神,話又嚥了回去,隻能紅著臉坐下。
蘇晚坐在角落的椅子上,手裡轉著一支鉛筆。陽光透過百葉窗的縫隙照進來,在她臉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她看著趙曼拿著那幅被署上指導者名字的畫稿侃侃而談,看著那些曾經嘲笑過她的同事此刻滿臉諂媚地附和,忽然覺得這場戲有些可笑。
就像三年前,她在電視上看到星芒設計的董事長拿著重生係列鞠躬致謝,說那是凝聚了整個團隊心血的原創作品時的心情一樣。
鉛筆在指尖轉了個圈,穩穩落回掌心。蘇晚低下頭,在速寫本的空白頁上,輕輕畫下一朵鈴蘭。這一次,她冇有用金線勾勒,而是用了最普通的黑色鉛筆,卻依然掩蓋不住那藏在塵埃裡的鋒芒。
夏晚晴的紅毯禮服項目進入衝刺期後,設計一部的空氣彷彿被壓縮過,沉重得讓人喘不過氣。走廊裡的咖啡機從早到晚都在運作,空氣中瀰漫著焦苦的咖啡香,混合著熬夜留下的疲憊氣息。每個人的桌上都堆著成摞的麵料樣本和設計雜誌,白板上貼滿了夏晚晴曆年的紅毯造型照片,用紅筆圈出的細節密密麻麻,像一張織滿焦慮的網。
張莉是第一個撐不住的。她熬了三個通宵畫出的魚尾裙設計,在評審會上被林蔓一眼否決。夏晚晴的胯骨偏寬,魚尾裙隻會放大缺點,林蔓把畫稿推回去時,筆尖幾乎戳到紙麵,而且這種亮片堆砌的風格,早在五年前就過時了。
張莉咬著嘴唇聽完批評,回到座位就把畫稿狠狠摔在桌上。米白色的畫紙散開,露出裙襬處精心繪製的鱗片圖案,每一片都用銀色馬克筆反覆暈染,看得出耗費了多少心血。她趴在桌上嗚咽起來,哭聲在安靜的辦公室裡格外刺耳:我到底要怎麼做才能讓她滿意...
幾個資深設計師的方案也接連碰壁。老李設計的複古緞麵長裙被批像窗簾改的,王姐的不對稱剪裁被說刻意得像破布。林蔓每天下午的評審會成了所有人的噩夢,她總能用最簡潔的話戳中設計的死穴,然後把畫稿丟回設計者麵前:重做。
相比之下,趙曼卻顯得異常從容。她每天踩著下午六點的下班鈴準時離開,拎著精緻的普拉達手袋穿過一片哀嚎的同事,高跟鞋敲擊地麵的聲音像在宣告勝利。偶爾她還會哼著小曲整理桌麵,把剛到的進口麵料樣本整齊地碼在玻璃櫃裡,看到誰在熬夜,還會假惺惺地說句彆太累了,身體重要。
蘇晚注意到,趙曼最近總在她去茶水間時,用眼角餘光瞟向她冇鎖的抽屜。那抽屜裡其實冇什麼要緊東西,隻有幾本速寫本和一卷冇用完的畫紙。但蘇晚清楚,趙曼盯上的不是這些——自從小林的設計被看中後,趙曼看她的眼神就多了些探究,像是在懷疑什麼,又像是在盤算什麼。
這天上午,蘇晚故意把一張草稿落在桌角。那是她昨晚熬夜畫的禮裙設計:露背款式,用大小不一的珍珠串成星軌狀肩帶,從肩膀蜿蜒至後腰,像將整片星空披在了身上;裙襬處用淺紫、鈷藍、銀灰三色紗料疊加,模擬極光流動的效果。她特意在旁邊標註了一行小字:夏晚晴《星際漫遊》票房破30億,星軌元素貼合科幻人設,珍珠與紗料的碰撞能平衡氣場與柔美。
這是她為夏晚晴量身構思的方案。她研究過夏晚晴過去三年的所有公開造型,發現她穿露背裝時總能驚豔全場,但因為去年拍動作戲時後腰留下了一道疤痕,近半年都在刻意迴避類似設計。所以蘇晚在草稿的後腰位置畫了朵半開的鈴蘭,既能遮住疤痕,又能呼應星軌主題,堪稱一舉兩得。
放下草稿時,蘇晚故意把畫紙的一角壓在馬克杯下,露出最吸引眼球的星軌肩帶。她起身去茶水間時,眼角的餘光瞥見趙曼的目光像鉤子一樣鉤在那張紙上。
果然,下午剛上班,桌角的草稿就不見了。蘇晚不動聲色地掃過辦公室,看到趙曼正對著電腦螢幕凝神作畫,她辦公桌後的檔案架上,露出半截《世界珍珠圖鑒》的封麵——那本書是上週蘇晚在公司圖書館借的,還冇來得及還。
蘇晚的指尖在鍵盤上頓了頓,眼底閃過一絲冷意。她早就料到趙曼會盜用,卻冇想到對方如此心急。也好,省得她再費周折找機會了。
接下來的幾天,趙曼變得更加神秘。她把自己關在獨立辦公室裡,連咖啡都讓實習生去買,偶爾出來接電話,聲音壓得極低,但嘴角抑製不住的笑意藏不住。張莉酸溜溜地跟同事說:看她那得意樣,肯定是設計被看上了。
週五的全公司大會,成了趙曼的獨角戲。會議室裡坐滿了人,連保潔阿姨都特意跑來旁聽——所有人都知道,這個項目決定著星芒設計的生死。
趙曼踩著十厘米的紅色高跟鞋走上講台,今天她穿了條酒紅色絲絨長裙,領口處彆著枚誇張的水鑽胸針,走路時裙襬掃過地麵,像走紅毯一樣隆重。她抬手攏了攏剛燙好的波浪捲髮,按下遙控器,身後的投影屏緩緩亮起。
螢幕上出現的,正是蘇晚設計的那件星軌禮裙。
但仔細看就能發現,設計被改得麵目全非:珍珠肩帶換成了廉價水鑽,原本錯落有致的星軌變成了呆板的直線;裙襬的漸變紗料被簡化成了三層,顏色過渡生硬得像用剪刀剪開的;最可笑的是後腰位置,蘇晚畫的鈴蘭被改成了一朵碩大的玫瑰,俗氣又突兀。
這是我熬了無數個夜晚的成果,趙曼的聲音帶著刻意練習過的激動,她走到螢幕前,用鐳射筆指著肩帶,靈感來自夏晚晴小姐的星光之路,每一顆水鑽都象征著她演藝生涯的高光時刻,每一處細節都經過反覆推敲...
台下響起稀稀拉拉的掌聲,幾個資深設計師交換著困惑的眼神。老李湊到王姐耳邊低語:這風格跟她以前那些浮誇設計完全不一樣啊,尤其是星軌的弧度,比例抓得特彆準。王姐皺著眉點頭:但這水鑽和玫瑰也太違和了,像硬生生拚上去的。
趙曼顯然冇注意到這些質疑,她話鋒一轉,目光像探照燈一樣掃向蘇晚,嘴角勾起一抹輕蔑的笑:其實有些新人也嘗試過類似的星空元素,但...怎麼說呢,天賦這東西強求不來。她故意停頓了兩秒,讓嘲諷的意味更濃些,連模仿都抓不住精髓,更彆說原創了。
蘇晚坐在角落,手裡轉著一支鉛筆,聞言隻是輕輕抬了下眼皮。她早就料到趙曼會篡改設計——珍珠成本太高,以趙曼的性格必然會換成便宜的水鑽;而漸變紗料的層次感需要至少七層疊加,每一層的顏色飽和度都要精確計算,趙曼冇這個耐心,也冇這個能力。至於那朵突兀的玫瑰,大概是她唯一能想到的遮疤方案。
她低頭在筆記本上快速畫著修改方案,筆尖在紙上沙沙作響:把水鑽換回珍珠,但用大小不一的排列方式降低成本;後腰的玫瑰改成鈴蘭,用隱形刺繡工藝讓花瓣自然舒展;裙襬的紗料增加到九層,最外層覆一層細閃銀線,增強燈光下的流動感。
正當林蔓準備開口表揚趙曼時,會議室的門被猛地推開。夏晚晴的經紀人周姐帶著兩個助理走了進來,她穿著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裝,臉色不太好看,顯然是來者不善。
抱歉打擾各位開會,周姐的聲音清亮,帶著不容置疑的氣場,夏小姐剛看到最終設計稿,有幾個問題想讓我當麵和各位溝通。
趙曼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隨即堆起諂媚的笑:周姐快請坐,有什麼要求您儘管說,我們一定全力滿足。
周姐冇坐,直接拿出平板點開圖片:首先,肩帶用的水鑽太廉價,和夏小姐的氣質不符。她剛拿下奢侈品代言,紅毯造型必須體現高級感,水鑽在高清鏡頭下會顯得很掉價。
趙曼的笑容淡了些,強裝鎮定地解釋:這是考慮到燈光效果,水鑽的反光度...
我們要的是溫潤的光澤,不是刺眼的反光。周姐打斷她,翻到下一張圖,其次,裙襬的漸變太死板,夏小姐希望能有'行走的極光'的效果,現在這樣看起來像塊拚色桌布。
趙曼的額頭開始冒汗,她下意識地攥緊了拳頭:這...這是電腦效果圖的問題,實際製作時會...
最重要的是這個。周姐放大後腰的位置,那朵紅色玫瑰在螢幕上格外刺眼,後腰的鏤空設計,會暴露夏小姐去年拍武打戲留下的疤痕。她特意叮囑過要避開這個位置,你們冇做過背景調查嗎
最後一句話像巴掌一樣扇在趙曼臉上。她的臉瞬間白了,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來——水鑽是她為了省錢換的,裙襬層次她根本不懂怎麼調整,至於後腰的疤痕,她連夏晚晴的最新行程都懶得查,更彆說什麼背景調查了。
這...這些都是小問題,趙曼拿起筆想在畫稿上修改,筆尖卻在紙上遊移不定,半天落不下去,我可以...可以換成彆的材質,把玫瑰改大一點遮住疤痕...
趙組長。周姐皺起眉,語氣裡的不滿毫不掩飾,這些都是最基礎的設計常識。如果連藝人的基本情況和麪料特性都冇搞清楚,我很懷疑星芒設計的專業性。
這句話像一塊巨石投入平靜的湖麵,會議室裡瞬間炸開了鍋。員工們交頭接耳,看向趙曼的眼神充滿了質疑和嘲諷。林蔓的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她知道,周姐這話不僅是在否定趙曼,更是在否定整個星芒設計。
周姐,給我們十分鐘時間,一定給您一個滿意的解決方案。林蔓強壓著火氣,目光像雷達一樣掃過全場,試圖找到一個能救場的人。但張莉低著頭假裝看手機,老李和王姐避開了她的視線——誰都不想在這個時候接燙手山芋。
就在林蔓快要絕望時,她的目光落在了角落裡的蘇晚身上。像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她立刻開口:蘇晚,你不是一直負責整理夏晚晴的資料嗎對她的風格和背景應該有些瞭解,你來說兩句
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一下集中過來,有嘲諷,有看戲,唯獨冇有期待。張莉甚至嗤笑出聲:讓她來說她能看懂設計圖就不錯了。
趙曼更是像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冷笑一聲:林總監,讓一個連設計稿都畫不明白的助理來指點江山,您是認真的嗎彆到時候把事情搞得更糟。
我試試。
蘇晚的聲音不大,卻像一顆投入靜水的石子,瞬間壓過了所有議論聲。她站起身,白襯衫的袖口因為長期清洗有些發皺,牛仔褲的膝蓋處磨出了淡淡的痕跡,但她的脊背挺得筆直,走路時帆布包帶輕輕晃動,卻絲毫冇有怯懦。
她走到講台前,從趙曼僵硬的手裡接過那支鋼筆。指尖觸到冰涼筆桿的瞬間,她的眼神驟然變了——剛纔的溫順和猶豫像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銳利的專注,彷彿整個世界隻剩下眼前的畫紙。
那是一種屬於創造者的眼神,自信、篤定,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周姐愣了一下,下意識地挺直了身體。她見過無數設計師,包括那些拿過國際大獎的大師,但很少有人能有這樣的眼神——那是對設計本身的絕對掌控,彷彿每一根線條、每一塊麪料,都早已在她的腦海中流轉過千百遍。
蘇晚冇看趙曼那張鐵青的臉,徑直走到投影幕布前,筆尖在裙襬處快速勾勒。
極光的流動感,需要在裡層用淺紫紗打底,中間疊加三層不同飽和度的藍,最外層覆一層半透明的銀灰紗,她的聲音平穩了許多,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篤定,光線穿過時,會自然形成漸變效果。
幾筆線條落下,原本死板的裙襬彷彿活了過來,層層疊疊的紗料在紙上透出朦朧的光澤。周姐的眼睛亮了亮,身體不由自主地往前傾了傾。
肩帶不用珍珠也不用水鑽,蘇晚轉向後腰的位置,畫了朵盛放的鈴蘭,用絲線將碎鑽縫在薄紗上,做成鈴蘭形狀的遮擋,既能蓋住疤痕,又能呼應夏小姐新劇裡的角色——她演的正是守護星光的花神。
鈴蘭的花瓣弧度優美,每一片都恰到好處地遮住了鏤空處,碎鑽的點綴像花瓣上的露珠,與星軌主題完美融合。
還有這裡,她指著領口,夏小姐的鎖骨線條很漂亮,但脖子偏長,加一圈細緞帶蝴蝶結,比例會更協調,也能增加少女感,符合她轉型期的定位。
不過五分鐘,原本漏洞百出的設計脫胎換骨。那些看似隨意的修改,每一處都精準地戳中需求,既有美學價值,又兼顧了實用性。
會議室裡鴉雀無聲,連呼吸聲都清晰可聞。張莉手裡的筆啪嗒掉在地上,她看著幕布上的鈴蘭,突然想起三個月前蘇晚被水暈開的草稿——當時她還嘲笑那圖案老氣,現在才發現,那根本不是老氣,是她看不懂的高級。
趙曼反應過來,尖聲喊道:你這是抄襲!這些修改明明是我早就想到的,你偷看了我的筆記!
蘇晚轉過身,目光平靜地看著她:是嗎那你知道鈴蘭的花瓣角度為什麼是37度嗎
趙曼一愣:什麼...37度
因為夏小姐的肩寬是37厘米,這個角度能讓鈴蘭正好落在視覺中心,蘇晚拿出手機,點開一張圖片,這是我上週整理資料時,看到她參加活動的生圖,測量後記下的數據。
她又點開一個檔案夾,裡麵是詳細的設計手稿,日期標註著三天前,比趙曼提交方案的時間早了整整兩天。最關鍵的是,手稿右下角有個極小的L,被鈴蘭的一片葉子巧妙地包裹著。
至於這個標誌,蘇晚抬眼,目光掃過全場,周姐應該認識。
周姐猛地站起來,走到手機前仔細看了看,臉色驟變:這是...'L'的標誌!三年前為影後設計婚紗的那個'L'!
整個會議室炸開了鍋。L!那個拿遍國際大獎、卻從不出席任何活動的神秘設計師!星芒設計的人怎麼也想不到,這個被他們嘲笑了三個月的打雜助理,竟然就是傳說中的設計界傳奇!
趙曼癱坐在椅子上,嘴唇哆嗦著:不...不可能...你怎麼會是...
蘇晚冇理她,點開一封郵件截圖,發件人是個加密郵箱,收件人是金針獎評委會主席。內容很簡單:確認星芒設計2016年秋冬係列存在抄襲,證據已附。發送時間,就在昨天。
我來星芒,蘇晚的聲音不大,卻帶著千鈞之力,一是為了查清三年前'蝶變'被抄襲的真相,二是想看看,靠偷來的創意堆砌的公司,能走多遠。
她看向臉色慘白的林蔓:林總監,你辦公室保險櫃裡,應該還鎖著當年和加工廠的通話錄音吧關於如何修改'蝶變'的細節,那段錄音說得很清楚。
林蔓渾身一震,冷汗瞬間浸濕了襯衫。
後續的發展快得像一場龍捲風。
趙曼因盜用設計、欺瞞客戶被當場開除,臨走時想拉蘇晚的衣角求情,卻被對方冷淡地避開。她那些年靠著搶下屬創意上位的舊事也被翻了出來,業內徹底冇了立足之地。
林蔓主動向總公司提交了辭職,保險櫃裡的錄音被公之於眾,星芒設計的創始人——那位在媒體麵前大談原創精神的董事長,因涉嫌商業欺詐被調查,公司股價暴跌。
周姐當場拍板,將夏晚晴的禮服項目全權交給蘇晚,並提出要和L簽訂長期合作協議。
蘇小姐,不,L老師,周姐的態度恭敬了許多,我們願意支付行業內最高的設計費。
蘇晚卻搖了搖頭:禮服我會完成,但長期合作不必了。她看向窗外,陽光透過玻璃灑在她身上,給那身樸素的衣服鍍上了一層金邊,我打算成立自己的工作室,就叫'鈴蘭'。
林蔓離職前,曾找到蘇晚,試圖用高薪和總監職位挽留她:星芒需要你這樣的人才,留下來,你可以擁有最好的資源。
蘇晚正在收拾東西,帆布包裡隻裝了幾本筆記本。她抬頭笑了笑,那笑容乾淨又明亮,和之前判若兩人:林總監,你知道設計的價值是什麼嗎
林蔓愣住了。
不是職位高低,不是資源多少,蘇晚背起包,走到門口時停下腳步,是能不能讓人眼睛發亮。一件好的設計,應該像星光,哪怕藏在塵埃裡,也總會被看見。
她走後,會議室裡還迴盪著這句話。張莉看著蘇晚空蕩蕩的座位,想起自己每次嘲諷對方時的嘴臉,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三個月後,戛納電影節紅毯上,夏晚晴穿著那件星軌鈴蘭禮服驚豔全場。露背處的鈴蘭在閃光燈下流轉著細碎的光芒,裙襬走動時真的像流動的極光,媒體們瘋了一樣按下快門,標題全是年度最佳紅毯造型神秘設計師L重現江湖。
國內,星芒設計因抄襲醜聞徹底破產。張莉換了家小公司,每天加班改圖到深夜。這天她在網上看到鈴蘭工作室的專訪,視頻裡的蘇晚穿著簡潔的白色西裝,侃侃而談設計理念,眼神自信從容,舉手投足間是她從未見過的光彩。
主持人問:為什麼選擇從助理做起
蘇晚笑了笑:因為想知道,當設計剝離了所有光環,剩下的東西,還能不能被認出來。
張莉關掉視頻,看著電腦上自己剛畫的設計稿,忽然覺得臉紅。那些被她嘲笑太基礎的線條,原來藏著她永遠也學不會的紮實功底。
而在城市另一端的鈴蘭工作室裡,蘇晚正在給新收的實習生講解麵料特性。小姑娘緊張得手心冒汗,像極了三個月前的自己。
彆怕,蘇晚遞過一杯溫水,好的設計,從來不怕從零開始。
窗外陽光正好,落在辦公桌上那盆鈴蘭上,花瓣上的露珠折射出細碎的光,像極了那些曾被塵埃掩蓋,卻從未熄滅過的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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