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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落湖驚鴻
三月的江南浸在煙雨裡,雲緗葉撐著二十四骨竹青傘站在斷橋邊,繡鞋尖已經洇開深色的水痕。她懷裡抱著剛取回的繚綾,淺杏色的料子上用暗紋繡著連枝海棠,正是城裡劉夫人訂來做春衫的。
姑娘當心!
身後突然傳來驚呼時,雲緗葉隻覺腰側被重重一撞。裝絲線的藤箱脫手飛出,五彩絲線在雨幕中散成一道虹。她踉蹌著往湖麵倒去,最後看到的畫麵是岸邊老柳樹上,一隻炸毛的狸奴正躥過枝頭——罪魁禍首尾巴上還纏著她的鵝黃髮帶。
噗通!
春水比想象中還冷。雲緗葉在浮沉間嗆了口水,聽見岸上此起彼伏的喊聲。厚重的衣裙吸飽了水,像鉛塊般拽著她往下沉。繡著纏枝蓮的藕荷色衫子在水麵鋪開,倒真成了朵將謝的殘荷。
忽然有陰影籠罩下來。
閉氣。
清冷的嗓音穿透水麵,接著腕骨一緊。雲緗葉被人拎著後領提出水麵時,恍惚看見一截白玉似的下巴。她下意識抓住對方衣襟,咳出的湖水全濺在那人月白色交領上。
活...活菩薩...她打著顫去摸對方臉頰,您這金身...怎麼是熱的...
岸上爆發出一陣鬨笑。
顧彥僵在原地。少女冰涼的手指正貼在他頸側,沾水的睫毛下是兩丸浸在清泉裡的黑水晶。她發間一支木芙蓉簪子將落未落,倒比長安那些滿頭珠翠的閨秀更生動。
姑娘,這是活人。他無奈地鬆開手,卻在對方滑倒時又迅速攬住那截細腰。掌心下的衣料濕得透徹,隱約透出裡頭杏色主腰的花紋。
雲緗葉這才徹底清醒,慌忙退開兩步,卻踩到岸邊的青苔。眼看要再次落水,那人竟直接橫過手臂墊在她腰後。竹傘早不知飄去哪了,此刻細雨直接落在她臉上,倒把發燒的熱度降下三分。
多謝公子...她低頭看見自己正抓著人家半敞的前襟,連忙縮回手。那衣料觸手生涼,暗紋是極罕見的雙麵回字紋,袖口還沾著幾點墨痕。
顧彥看著瞬間空落的掌心,撚了撚指尖殘留的溫度。他本不該在此時節外生枝,但這姑娘落水時還死死護住懷中繚綾的模樣,讓他想起幼年養的那隻護食的雀兒。
阿嚏!
雲緗葉突然的噴嚏打破了微妙氣氛。她慌忙去撈漂浮的絲線,發現最貴的金線已沉入湖底,頓時連指尖都發涼——這是要賠上小半月工錢的。
一件帶著沉檀香的外袍突然罩在她肩上。
寒舍就在前方。男子指了指白牆黛瓦的院落,姑娘若不嫌棄...
使不得!雲緗葉連連擺手,髮梢甩出水珠,我爹說無故受恩是要...
她突然噤聲。對方因俯身而垂落的髮絲間,赫然露出一枚羊脂玉冠簪——這哪是什麼尋常書生,分明是官家子弟。她這種繡娘之女,怕是連對方府上丫鬟都不如。
顧彥看著少女突然低垂的脖頸,那裡有顆硃砂痣隨呼吸若隱若現。他正想開口,忽見遠處跑來個頭戴葛巾的婆子。
緗葉!怎的弄成這樣張嬤嬤急得直拍大腿,劉夫人差人來催三回了!
雲緗葉急中生智,將懷中倖存的繚綾塞給嬤嬤:您先把這個帶回去,就說...她瞥見顧彥腰間懸著的鎏金錯銀熏球,突然福至心靈,就說我在幫刺史大人府上拾落水的繡品。
顧彥眉梢微動。這謊撒得拙劣卻聰明,刺史確實住在城東。
等嬤嬤走遠,雲緗葉鄭重行了個萬福:今日之恩,來日...話到嘴邊卻卡住了。她除了一手繡活彆無長物,難道要給人家繡帕子那還不如不報。
雨忽然停了。抬頭才知是那公子撐開了新傘,湘妃竹的傘骨上雕著精細的雲紋。傘麵微微傾向她這邊,他半邊肩膀卻還淋在雨中。
在下顧彥,字明遠。他忽然道,姑娘若真想報恩——
我嫁你吧。
話一出口雲緗葉就悔青了腸子。定是湖水進了腦子,她居然把昨兒話本裡看的台詞脫口而出。卻見顧彥愣怔片刻,忽然低笑起來。他笑時眼尾有細紋,像春風吹皺的湖麵。
好。
三日後雲家小院擠滿了看熱鬨的鄰人。雲緗葉盯著案上那對活雁,還在懷疑自己是否尚在夢中。那日她本是隨口胡謅,誰知這顧公子竟真請了媒人上門。
說是吳興顧氏旁支...父親反覆檢視婚書,雖不是嫡係,但...
但什麼但!母親喜極而泣,那聘禮裡可是有整匹的越羅!
雲緗葉摩挲著腕上新得的白玉鐲——這是今早顧彥親自送來的。他說要北上赴任,七日後便來迎親。這般倉促本該令人起疑,可當他用那雙清淩淩的眼看過來時,她鬼使神差就點了頭。
姑娘可要想清楚。張嬤嬤私下拉著她手,這些貴人最是薄情...
雲緗葉望向窗外。顧彥正立在梨樹下與父親說話,春雪似的花瓣落滿肩頭。似是察覺到視線,他忽然轉頭,隔著窗欞對她舉了舉手中的茶盞。
那一刻雲緗葉做了此生最大膽的決定。她取出繡到一半的嫁衣,在衣襬處添了簇並蒂蓮。既然要賭,就賭個大的。
大婚那日春雨如酥。雲緗葉頂著紅蓋頭坐在喜床上,聽見房門開合的聲音。喜秤挑開蓋頭時,她先看見的是對方腰間晃動的雙魚玉佩——這是她親手繡的。
夫人。
顧彥喚得自然,彷彿他們真是兩情相悅才結為連理。合巹酒過三巡,他忽然從袖中取出個錦囊。裡頭竟是那日沉湖的金線,隻是已被精心繞成團。
我差人撈了三日。他邊說邊取下她發間沉重的鳳冠,夫人現在可信我不是一時興起
紅燭爆了個燈花。雲緗葉望著交疊的衣襬,心想這大概就是話本裡說的良緣天定。直到很久以後她才知道,那日斷橋相遇,原是有人算準了時辰在等她這條自投羅網的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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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錦鯉三年
雲緗葉從夢中驚醒時,窗外仍是黑的。
她下意識伸手去摸身側,指尖卻隻觸到微涼的錦被——顧彥又不在。
這已經是這個月第三次了。
她擁著被子坐起身,藉著透進紗帳的月光,看向屏風外隱約透出的燭光。顧彥正伏在案前批閱公文,燭火映在他側臉上,勾勒出一道清雋的輪廓。
雲緗葉輕輕掀開紗帳,赤足踩在柔軟的地毯上,悄無聲息地走到他身後。
夫君。她忽然出聲。
顧彥執筆的手一頓,墨汁在紙上洇開一小片。他無奈地回頭,正對上雲緗葉略帶狡黠的目光。
怎麼醒了他放下筆,伸手去握她的手腕,卻摸到一片冰涼。
你不在,我冷。雲緗葉理直氣壯道。
顧彥失笑,乾脆將她攬進懷裡,讓她坐在自己膝上。他身上的沉檀香混著墨香,溫溫沉沉地籠著她。
批完這些就睡。他低聲哄道,手指輕輕梳理她散落的長髮。
雲緗葉靠在他肩上,目光掃過案上的公文。她識字不多,但隱約能看出是些軍務調令。
你要去打仗她忽然問。
顧彥手指一頓,隨即笑道:隻是例行調防,不必擔心。
雲緗葉嗯了一聲,冇再多問。
她知道顧彥身上有秘密。
比如他偶爾深夜出門,歸來時衣角帶著鐵鏽般的血腥氣;比如他書房裡那封蓋著寧王府印的信函;再比如……他從不提自己的家世。
但她不問。
她隻是伸手撫平他微蹙的眉心,輕聲道:彆熬太晚。
顧彥低頭吻了吻她的發頂。
好。
春去秋來,雲緗葉在顧府的日子過得平靜而滿足。
顧彥待她極好。他會記得她愛吃的糕點,會在她熬夜繡花時默默添一盞燈,甚至在她生辰那日,不知從哪兒弄來一匹罕見的霞影紗,笑著說要給她裁新衣。
雲緗葉有時會覺得,這場始於荒唐的婚姻,竟比許多人的姻緣都要美滿。
直到那一日——
夫人!夫人!丫鬟慌慌張張跑進院子,老爺、老爺他……
雲緗葉手中的繡繃啪地掉在地上。
怎麼了她猛地站起身。
老爺帶回來個孩子!
雲緗葉愣在原地。
等她匆匆趕到前廳時,顧彥正抱著個繈褓中的嬰孩,神色溫柔得不可思議。
緗葉。他抬頭看她,眼裡帶著幾分忐忑,這是我們的女兒。
雲緗葉腦中一片空白。
她緩緩走近,低頭看向那個孩子。嬰兒小小的臉蛋紅撲撲的,正睡得香甜。
她叫小滿。顧彥輕聲道,生在滿月,圓滿的滿。
雲緗葉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孩子的臉頰。
柔軟的,溫暖的。
她忽然眼眶一熱。
你……她聲音微啞,什麼時候有的孩子
顧彥一怔,隨即失笑:想什麼呢這是我今早在城郊撿到的棄嬰。
他頓了頓,認真道:我想收養她,可以嗎
雲緗葉望著他期待的眼神,又看看那個無辜的小生命,終於點了點頭。
好。
顧彥笑了,將孩子輕輕放進她懷裡。
從今往後,我們就是一家三口了。
雲緗葉抱著小滿,忽然覺得心裡某個空缺的地方,被悄悄填滿了。
小滿的週歲宴辦得很熱鬨。
顧彥幾乎請遍了城中權貴,雲緗葉則親手為女兒縫製了一身大紅錦緞襖裙,袖口繡著栩栩如生的錦鯉。
夫人手藝真好。賓客們紛紛讚歎。
雲緗葉笑著應酬,目光卻不自覺地尋找顧彥的身影。他正被幾位官員圍著說話,眉目間是她熟悉的從容與疏離。
忽然,一個陌生男子走到她麵前。
顧夫人。對方行禮道,在下寧王府管事,奉王爺之命,特來送賀禮。
雲緗葉心頭一跳。
寧王
她接過禮單,上麵赫然列著長命鎖、玉如意等貴重物品,最下方還蓋著寧王府的印章。
這……她遲疑道,我家夫君與寧王府……
管事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夫人不必多問,王爺自有安排。
雲緗葉握緊禮單,心中隱隱不安。
晚宴結束後,她將此事告訴了顧彥。
顧彥神色如常,隻是接過禮單看了一眼,便隨手放在一旁。
不必在意。他淡淡道,寧王向來禮數週全。
雲緗葉盯著他的側臉,忽然道:顧彥,你到底是誰
燭光下,顧彥的睫毛在臉上投下一小片陰影。
他沉默片刻,終於開口:三日後,我們要回長安。
雲緗葉心頭一震。
長安。
那個她隻在戲文裡聽過的地方。
為什麼突然……
因為小滿需要上族譜。顧彥看著她,眼神複雜,而有些事,也該讓你知道了。
出發那日,天還未亮。
雲緗葉抱著熟睡的小滿坐上馬車,回頭望瞭望生活了三年的宅院。
顧彥翻身上馬,黑色大氅在晨風中獵獵作響。
走吧。他輕聲道。
馬車緩緩駛出城門,雲緗葉掀開車簾,最後看了一眼江南的煙雨。
她不知道等待她的是什麼。
但她知道,從今日起,她的人生將徹底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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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長安賭局
長安城的繁華,是雲緗葉從未想象過的。
馬車駛入朱雀大街時,她被窗外的人潮驚得攥緊了衣袖。街道兩側商鋪林立,酒旗招展,胡商牽著駱駝穿行其間,身著錦緞的貴女們乘著香車緩緩而過,空氣中飄蕩著香料與酒肉的氣息。
小滿趴在她膝上,烏溜溜的眼睛睜得大大的,指著窗外咿咿呀呀地叫。
娘,糖!
雲緗葉順著她胖乎乎的手指望去,隻見路邊小販正舉著插滿糖葫蘆的草把子叫賣。那糖衣在陽光下晶瑩剔透,紅得像是要滴出血來。
等安頓好了,娘給你買。她柔聲哄著,卻聽見車外傳來一聲嗤笑。
鄉下來的就是冇見過世麵。
聲音很輕,卻足夠清晰。雲緗葉身子一僵,下意識抬頭看向車簾外——顧彥騎在馬上的背影挺拔如鬆,似乎並未聽見這話。
馬車轉過幾個彎,終於停在一座朱漆大門前。雲緗葉剛抱著小滿下車,就被門楣上寧王府三個鎏金大字晃了眼。
這......她愕然轉向顧彥。
顧彥解下大氅披在她肩上,低聲道:我父親是寧王。
寧王府的廳堂比雲緗葉想象的還要奢華。
她抱著小滿站在中央,感受到四麵八方投來的審視目光。上首坐著一位不怒自威的中年男子,眉眼與顧彥有七分相似——想必就是寧王。
這就是你娶的媳婦寧王的聲音沉如悶雷。
顧彥不動聲色地向前半步,擋在雲緗葉身前:是,兒子三年前在江南成的親。
廳內頓時響起一片竊竊私語。雲緗葉低著頭,卻能感覺到那些目光像刀子般刮過她的粗布衣裙和素銀簪子。
胡鬨!寧王猛地一拍桌案,婚姻大事豈能兒戲林相家的千金等你這麼多年,你......
父王。顧彥打斷他,兒子已有妻女。
他將妻女二字咬得極重,同時伸手握住了雲緗葉冰涼的手指。
寧王的目光終於落到小滿身上。小丫頭也不怕生,睜著圓溜溜的眼睛與他對視,忽然咧嘴一笑,露出兩顆小米牙。
廳內氣氛詭異地緩和了幾分。
罷了。寧王擺擺手,先去安頓吧。三日後是長公主壽宴,你帶她們一同出席。
這已是莫大的認可。雲緗葉剛要鬆口氣,卻聽角落裡傳來一聲嬌笑:
表哥,這位就是表嫂吧怎麼也不給我們介紹介紹
雲緗葉轉頭,看見一位身著鵝黃襦裙的少女正笑吟吟地走來。少女容貌嬌豔,手腕上的金鐲隨著步伐叮噹作響。
這是衛姩,我表妹。顧彥語氣平淡,住在府上有些年了。
衛姩親熱地要來挽雲緗葉的手臂:表嫂一路辛苦了,我帶你......
不必。顧彥側身隔開她,我親自帶夫人去住處。
他牽著雲緗葉大步離開,留下衛姩站在原地,笑容僵在臉上。
顧彥的院子名為聽雪軒,遠離主院喧囂。雲緗葉剛踏進內室,雙腿就一軟,險些跪倒在地。
顧彥一把扶住她:怎麼了
我......雲緗葉聲音發顫,我不知道你是......
王爺之子顧彥苦笑,現在你明白為何我總深夜外出了
他拉著她在榻邊坐下,緩緩道出真相——三年前他奉皇命暗查江南鹽稅案,為掩人耳目才假扮書生。那日落湖相遇,本不在計劃之中......
所以,雲緗葉打斷他,你娶我隻是權宜之計
顧彥忽然傾身,將她壓在榻上。他的呼吸灼熱,眼中是她從未見過的執拗:
若隻是權宜,我何必帶你回長安何必讓小滿入族譜
雲緗葉心跳如雷,卻聽見門外傳來丫鬟的聲音:
公子,林小姐遞了帖子來,說明日要來拜訪......新夫人。
顧彥臉色一沉。雲緗葉卻笑了,伸手撫平他緊皺的眉頭:
看來我夫君在長安,很受歡迎啊。
次日一早,雲緗葉正在給小滿梳頭,忽聽院外一陣騷動。
夫人!丫鬟慌慌張張跑進來,林、林小姐來了!
雲緗葉手一抖,扯疼了小滿的頭髮。小丫頭哇地哭出聲,她連忙彎腰去哄,卻聽見一道清冷的女聲從門口傳來:
這就是彥哥哥的女兒
抬頭望去,一位身著月白襦裙的女子正站在門前。她容貌不算絕色,但通身氣度清華,彷彿不食人間煙火。
林小姐。雲緗葉福了福身,夫君出門了,您......
我不是來找他的。林薄藍徑直走進來,目光掃過屋內簡樸的陳設,聽說顧夫人出身繡娘
這話聽著客氣,實則暗藏鋒芒。雲緗葉不動聲色地將小滿護在身後:是,家母曾教過些針線。
林薄藍忽然從袖中取出一方錦帕:聽聞夫人手藝精湛,不知能否幫我補補這帕子
帕子上繡著交頸鴛鴦,但被人從中剪開,隻剩半邊。雲緗葉心頭一震——這是定情信物被毀的意思。
她剛要開口,院外突然傳來顧彥冰冷的聲音:
林小姐若缺繡娘,林府應該不缺。
顧彥大步走進來,手裡竟拿著一疊銀票。他將銀票塞進雲緗葉手中,當著林薄藍的麵親了親她的額頭:
夫人,拿去買糖吃。
林薄藍臉色煞白。
雲緗葉低頭一看,銀票上赫然印著寶昌賭坊的字樣。
當日下午,雲緗葉帶著小滿逛西市時,無意間聽見了更驚人的訊息。
聽說了嗎寧王世子帶回來個鄉下媳婦!
寶昌賭坊都開盤了,賭她三個月內被休,一賠十呢!
雲緗葉站在賭坊門口,看著水牌上顧夫人三月內下堂的賠率,忽然笑了。
她牽著蹦蹦跳跳的小滿走進賭坊,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中,將顧彥給的那疊銀票全押在了三月內休妻上。
娘,買糖小滿仰頭問。
不,雲緗葉揉揉她的腦袋,娘要賺錢給你買座糖山。
回府後,她徑直去了書房,揮筆寫下一紙休書,然後拍在剛回府的顧彥麵前:
簽字吧。
顧彥:......
彆耽誤我贏錢。雲緗葉眨眨眼,一百兩變一千兩呢。
顧彥盯著她看了半晌,突然大笑出聲。他一把將她摟進懷裡,咬著她的耳垂低語:
夫人想賭為夫陪你玩個大的。
說罷,他竟真的提筆在休書上簽了名,然後......
當眾撕了個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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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休書震京
休書的碎片如雪片般飄落在地,雲緗葉盯著顧彥手中殘餘的紙角,上麵立休書人顧彥六個字墨跡未乾。
你——她剛開口,就被顧彥扣住手腕拽進懷裡。
夫人好大的膽子。他的氣息拂過她耳畔,聲音低得隻有她能聽見,拿為夫的名頭去賭坊下注
雲緗葉耳根發燙,卻不肯示弱:橫豎都是要休的,不如讓我賺些體己錢。
顧彥忽然輕笑一聲,從袖中掏出一張燙金帖子拍在案上。雲緗葉低頭一看,竟是寶昌賭坊的地契。
忘了告訴夫人,他指尖劃過她掌心,這賭坊是寧王府的產業。
雲緗葉倒吸一口涼氣。
所以夫人押注的一百兩,顧彥慢條斯理地將休書碎片掃進香爐,現在是我的了。
火苗騰地竄起,映得他眉眼如畫。雲緗葉盯著那張俊臉,突然很想把硯台扣上去。
三日後長公主壽宴,整個長安城有頭有臉的人物都收到了帖子。
雲緗葉天不亮就被丫鬟們按在妝台前梳妝。描眉、敷粉、點唇,層層疊疊的禮服壓得她喘不過氣——海棠紅織金襦裙,外罩孔雀羅大袖衫,光是腰間玉禁步就有半斤重。
會不會太招搖了她小聲問正在繫腰帶的顧彥。
顧彥手指靈巧地打了個同心結:今日全長安的眼睛都會盯著你,招搖些纔好。
他今日難得著了正裝,玄色錦袍上銀線繡著麒麟暗紋,玉冠束髮,腰間蹀躞帶上懸著龍紋玉佩。這般盛裝之下,那股與生俱來的貴氣再也掩不住,看得雲緗葉心頭一跳。
馬車駛入長公主府時,雲緗葉透過紗簾看見府門前停滿了華貴車駕。有位身著絳紫官服的老者正被眾人簇擁著往裡走,顧彥低聲道:那是林相,林薄藍的父親。
雲緗葉攥緊了衣袖。
剛下馬車,她就聽見四周響起細碎的議論聲。
那就是顧世子從江南帶回來的......
聽說是個繡娘
嘖,寧王府的門檻什麼時候這麼低了......
顧彥忽然攥住她的手,十指相扣舉到眾人眼前:夫人,小心台階。
他這一聲不高不低,剛好讓周圍人都聽見。議論聲戛然而止,雲緗葉甚至看到有位貴女驚得掉了團扇。
壽宴設在臨湖水榭,男女分席而坐。雲緗葉剛入座,就發現左右都是熟人——左邊是林薄藍,右邊是衛姩。
表嫂今日真好看。衛姩親熱地遞來一盞茶,這胭脂是揚州來的吧
雲緗葉正要接過,忽見林薄藍抬手一擋:衛妹妹糊塗了,孕婦不宜飲茶。
她聲音不輕不重,剛好讓周圍幾桌都聽見。頓時無數道目光射向雲緗葉平坦的小腹。
我何時......雲緗葉話到嘴邊突然頓住。她今早確實乾嘔過,難道......
顧夫人有喜了隔壁桌的貴婦湊過來,幾個月了
雲緗葉張口結舌,正不知如何作答,忽聽上首傳來環佩叮噹之聲。長公主駕到了。
眾人慌忙起身行禮。雲緗葉偷眼望去,隻見一位雍容華貴的美婦人扶著侍女的手緩步而來,眉目間與顧彥有三分相似。
都免禮。長公主目光掃過眾人,在雲緗葉身上停留片刻,哪位是彥兒新婦
雲緗葉硬著頭皮出列行禮,卻聽見衛姩哎呀一聲:表嫂的裙子!
她低頭一看,海棠紅的裙襬上不知何時濺了一大片茶漬,正在慢慢暈開。
水榭裡瞬間安靜得可怕。在長公主壽宴上失儀,這可是大不敬。
民女失禮。雲緗葉跪伏在地,心跳如擂,請殿下責罰。
長公主尚未開口,林薄藍忽然起身:殿下容稟,顧夫人初來長安不懂規矩,且身懷有孕......
誰說本世子的夫人有孕
顧彥的聲音從男賓席傳來。他不知何時已走到近前,將雲緗葉扶起後,竟當眾解下自己的外袍裹在她腰間。
不過是茶水灑了。他環視眾人,諸位很失望
長公主忽然輕笑出聲:彥兒護妻心切,本宮看著倒歡喜。她轉向雲緗葉,好孩子,去本宮房裡換身衣裳。
這分明是另眼相待!在眾人震驚的目光中,雲緗葉被長公主的貼身侍女領走了。
長公主的寢殿比雲緗葉想象的還要奢華。
夫人請用這套。侍女捧來杏色留仙裙,殿下早備下的。
雲緗葉一怔:早備下
侍女笑而不答,隻是幫她重新梳妝。當金鑲玉步搖插入髮髻時,殿門忽然開了。
果然合身。長公主漫步而來,親手為她正了正步搖,三年前彥兒來信說要娶個江南繡娘,本宮就開始準備了。
雲緗葉睜大眼睛:您......不反對
為何反對長公主從妝奩取出一對翡翠鐲子戴在她腕上,那孩子自小有主見,他選的必然是最好的。
她忽然壓低聲音:不過長安不比江南,有些人......話未說完,外頭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殿下!一個嬤嬤慌張跑來,小小姐落水了!
雲緗葉腦中嗡地一聲——小滿今日也跟著來了,正在後園玩耍!
她顧不上禮儀,拎起裙襬就往外衝。跑到湖邊時,隻見一群人圍在那裡,顧彥已經跳入水中。
娘——小滿的哭聲從人群中央傳來。雲緗葉撥開眾人,看見女兒渾身濕透地被個陌生少年抱著,倒是安然無恙。
怎麼回事她一把抱過小滿。
少年行禮:在下傅家次子,恰巧路過救了令愛。他頓了頓,不過令愛並非失足,是被人推下去的。
雲緗葉渾身發冷:誰
少年看向人群後方。衛姩臉色慘白地站在那裡,裙角還在滴水。
夜色漸深,長公主府的書房裡卻燈火通明。
我冇有!衛姩哭得梨花帶雨,是那小丫頭自己......
夠了。長公主冷聲打斷,傅家公子親眼所見,你還狡辯
雲緗葉緊緊摟著已經睡著的小滿,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她從未像此刻這般清晰地意識到——在這長安城裡,連三歲孩童都是某些人眼中的絆腳石。
顧彥換好乾衣進來,徑直走到雲緗葉身邊單膝跪地:是我疏忽。
他聲音沙啞,眼中翻湧著雲緗葉從未見過的暴戾。
長公主歎了口氣:衛姩禁足半年,明日送回衛家。這處罰看似嚴厲,實則已是網開一麵。
姑母!衛姩還想求饒,卻被嬤嬤拖了出去。
眾人散去後,顧彥忽然從懷中取出一物放在案上——正是那日被撕碎的休書,如今已經精心粘好。
夫人若還想走,他聲音低沉,我明日就送你回江南。
雲緗葉看著熟睡的小滿,又看看顧彥通紅的眼眶,突然抓起休書撕得粉碎。
不走了。她將紙屑揚出窗外,這筆賬,我要親自跟她們算。
夜風吹散紙屑,如同凋零的海棠。顧彥猛地將她擁入懷中,力道大得像是要把她揉進骨血裡。
遠處傳來更鼓聲,寶昌賭坊的水牌正在夜色中悄然翻轉——顧夫人三月內下堂的賠率,從一賠十變成了一賠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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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修羅場夜
長安的夏夜悶熱難耐,雲緗葉倚在聽雪軒的廊柱上,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腕間翡翠鐲子——這是長公主壽宴那日賞的。
夫人。顧彥的聲音從身後傳來,百花宴的帖子送來了。
雲緗葉轉身接過燙金帖子,上麵赫然印著林府二字。三日前小滿落水一事雖然以衛姩被遣返告終,但真正的幕後之人恐怕......
林薄藍做東她挑眉。
顧彥從背後環住她,下巴抵在她發頂:不想去就不去。
去,為何不去雲緗葉冷笑,人家都欺負到小滿頭上了。
她忽然想起什麼,從袖中抽出一張單子:對了,這是今早寶昌賭坊送來的賠率表。
顧彥掃了一眼,眸光驟冷——顧夫人當眾出醜的押注金額竟高達萬兩。
看來明晚很熱鬨。他指尖燃起一簇火苗將單子燒成灰燼,為夫給夫人準備了個驚喜。
百花宴這日,雲緗葉特意穿了件月白襦裙,發間隻簪一支素銀步搖。
太素了。丫鬟小聲提醒。
雲緗葉對著銅鏡抿了抿口脂:就是要素。她可冇忘壽宴上那出孕吐戲碼。
林府花園張燈結綵,數十張矮案擺在花叢間,貴女們三三兩兩湊在一處說笑。雲緗葉剛入席,就聽見有人陰陽怪氣道:
顧夫人今日怎麼不帶小小姐莫不是怕......
怕什麼雲緗葉笑吟吟打斷,怕再有人推孩子下水
說話的是個穿杏紅衫子的姑娘,聞言頓時漲紅了臉。
雲娘子誤會了。林薄藍適時出現,手中團扇輕搖,那日衛妹妹也是一時失手。
雲緗葉看著這位永遠端莊得體的相府千金,忽然從袖中取出個香囊:林小姐認得這個嗎
香囊上繡著並蒂蓮,正是江南樣式。林薄藍麵色微變——這是她三年前托人送給顧彥的定情信物。
看來認得。雲緗葉指尖一挑,香囊裡掉出幾粒藥丸,那這'朱顏改'呢
四周瞬間寂靜。朱顏改是宮廷禁藥,女子服用後會容顏漸衰。
林薄藍的團扇啪地落地:你血口噴人!
急什麼雲緗葉將藥丸碾碎,我說這是'朱顏改'了
她忽然湊近林薄藍耳邊:香囊是我仿的,但下藥的事......你以為真冇人看見
詩會開始後,氣氛越發詭異。
按規矩,每人要作一首與花相關的詩。輪到雲緗葉時,林薄藍忽然提議:不如限韻'十三元'
這是極難的韻部。貴女們交換著眼色,誰不知江南來的顧夫人不通詩書
雲緗葉不慌不忙抿了口茶:既然以花為題,不如再加個條件——詩中不能出現花字。
林薄藍輕笑:雲娘子若為難......
胭脂染就絳紗魂,
誰把春光剪作痕。
最怕夜來風雨惡,
亂紅如雨撲重門。
雲緗葉清淩淩的聲音落下時,滿座嘩然。這詩不僅合韻,末句更是暗諷林薄藍壽宴上潑茶的舉動。
好詩!忽然有人擊掌。眾人回頭,隻見一位華服美人在侍女攙扶下款款而來,容貌與林薄藍有三分相似,卻更添雍容。
太子妃!眾人慌忙行禮。
雲緗葉心頭一跳——這就是傅安然的長姐,長安雙姝之一的太子妃傅雅言
久聞顧夫人蕙質蘭心。傅雅言親手扶起她,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她指尖在雲緗葉掌心輕輕一劃,留下個硬物。雲緗葉藉著衣袖遮掩一看,竟是枚精巧的銅鑰匙。
宴席過半,雲緗葉藉口更衣離席。剛轉過假山,就被拉進一座涼亭。
鑰匙呢顧彥不知何時等在這裡。
雲緗葉攤開掌心:太子妃為何......
她是我表姐。顧彥快速解釋,林相書房有鹽稅案的證據,這把鑰匙能開他密室。
雲緗葉倒吸一口涼氣。三年前顧彥在江南查的就是鹽稅案,如今竟牽扯到當朝宰相
你接近林薄藍是為了......
噓。顧彥突然捂住她的嘴。腳步聲由遠及近,林薄藍的聲音傳來:
確定她往這邊來了
雲緗葉急中生智,一把扯開顧彥的衣帶。當林薄藍繞過假山時,看到的正是顧彥將雲緗葉壓在柱上深吻的畫麵。
你們......林薄藍手中的宮燈砰地落地。
顧彥慢條斯理地替雲緗葉整理衣襟:林小姐有事
林薄藍臉色煞白如紙,轉身就跑。雲緗葉正要鬆口氣,忽覺頸後一痛——有人用石子打滅了亭中的燈!
黑暗中顧彥猛地將她撲倒。幾乎同時,三支弩箭釘入他們方纔站立的位置。
回府的馬車上,雲緗葉還在發抖。
是林家的人她小聲問。
顧彥搖頭:弩機是軍製。他忽然掀開車簾,看那邊。
雲緗葉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隻見寶昌賭坊門口擠滿了人。水牌上顧夫人當眾出醜的賠率被劃掉,新寫的竟是顧夫人詩壓群芳。
你的驚喜她挑眉。
顧彥笑著從車座下取出個包袱:這纔是。
包袱裡是套男裝。雲緗葉展開一看,頓時紅了眼眶——這是按她父親生前最愛的樣式做的,連袖口的竹葉紋都一模一樣。
明晚林相設宴,所有男賓都要穿江南樣式。顧彥輕吻她指尖,為夫帶夫人去看場好戲。
馬車轉過街角時,雲緗葉隱約看見傅家那位救過小滿的少年站在巷口,朝她比了個奇怪的手勢。
像是三,又像是......
6
第六章·海市蜃樓計劃
寅時三刻,雲緗葉對著銅鏡將最後一縷髮絲藏進襆頭。
腰再束緊些。顧彥從背後伸手幫她調整革帶,長安男子時興細腰。
雲緗葉被勒得倒吸涼氣:你們郎君平日...都這麼遭罪
銅鏡裡映出兩張臉。她眉目本就清秀,敷了深色脂粉後更添幾分英氣,活脫脫是個俊俏少年郎。顧彥卻突然扳過她下巴,用指腹抹掉她唇上最後一點胭脂。
差點忘了,他聲音忽然低啞,長安兒郎不塗口脂。
指尖擦過唇瓣的觸感讓雲緗葉耳根發燙。正要躲開,窗外突然傳來三聲布穀鳥叫——這是他們與傅家約定的暗號。
顧彥迅速推開後窗。月光下,傅家少年像隻靈巧的貓兒翻進院來,手裡還提著個食盒。
世子,世子妃。少年行禮,家姐讓我送些點心,說是...他瞥了眼雲緗葉的男裝,給表弟墊肚子。
食盒底層竟藏著**府地圖,密室位置被硃砂圈了出來。雲緗葉剛要道謝,卻見少年突然湊近顧彥耳語幾句。顧彥臉色驟變。
怎麼了雲緗葉捏緊地圖。
顧彥沉默片刻:寧王今日進宮麵聖,提議重啟'海市蜃樓'計劃。
那是什麼
回答她的是傅家少年:二十年前先帝設立的密探組織,專查百官陰私。少年眼中閃過與她年齡不符的冷光,我父親就死在這個計劃裡。
林相府邸張燈結綵,賓客如雲。
雲緗葉跟在顧彥身後,手心全是汗。她現在的身份是顧家表弟,連腰牌都是長公主親手給的。
彆怕。過門檻時顧彥藉著扶她的動作低語,記住,密室在書房屏風後。
宴會廳裡,林相正與幾位大臣把酒言歡。雲緗葉一眼就看見坐在末席的寧王——他今日竟穿了身江南樣式的靛藍長衫,與顧彥有七分相似的麵容上掛著罕見的笑意。
顧賢侄!林相突然高聲招呼,這位是...
舍弟雲瑾。顧彥拱手,剛從江南來。
雲緗葉差點被口水嗆住——這名字分明是把她和小滿的乳名拚在了一起。
林相目光在她臉上逡巡:雲公子與尊夫人倒是...
表兄妹自然相似。寧王突然插話,林相今日好興致,連先帝賜的'春山圖'都掛出來了。
雲緗葉這才注意到廳堂正中的巨幅山水。畫上山巒重疊,隱約可見亭台樓閣藏在雲霧間——正是傳說中的《海市蜃樓圖》。
宴會進行到一半,顧彥突然打翻酒盞弄濕了林薄藍的衣袖。趁著眾人手忙腳亂,雲緗葉悄聲離席。
書房外果然無人把守。她剛摸出銅鑰匙,忽聽裡麵傳來爭執聲。
...計劃必須重啟!是林相的聲音,鹽稅案隻是開始,當年...
你瘋了另一個聲音讓雲緗葉渾身發冷——竟是寧王,'海市蜃樓'害死多少人你心裡冇數
那又如何林相冷笑,彆忘了,你手上也沾著傅...
雲緗葉後退時不小心踩斷樹枝。書房內瞬間寂靜,接著腳步聲逼近。她慌不擇路,閃身躲進旁邊的耳房。
黑暗中,有人捂住了她的嘴。
彆出聲。
熟悉的沉檀香籠罩下來,雲緗葉緊繃的身子瞬間放鬆。顧彥怎麼在這兒他不是在宴席上...
林相在酒裡下了藥。顧彥彷彿知道她在想什麼,聲音輕得幾不可聞,我假裝昏迷,被抬到隔壁廂房。
門外,林相和寧王的爭執還在繼續。
...當年參與計劃的還剩幾個寧王質問。
傅尚書死了,衛將軍流放,長公主...林相突然壓低聲音,你以為皇上為何突然給彥兒賜婚
雲緗葉感到顧彥的手臂驟然繃緊。
有人想重啟計劃,就必須除掉知情人。林相的聲音像毒蛇般鑽入耳中,包括你兒子。
顧彥突然捂住雲緗葉的耳朵,但她還是聽見了寧王那句石破天驚的話:
彥兒不是我親生的。
更漏指向子時,雲緗葉和顧彥才從耳房溜出來。
書房已經上鎖,但顧彥似乎對林府佈局極為熟悉,帶著她七拐八繞竟到了後院一處荒廢的佛堂。
這是...
林老夫人禮佛處。顧彥撥開供桌下的青磚,二十年前傅尚書就是在這裡拿到密賬的。
磚下是個暗格,裡麵靜靜躺著一本泛黃的冊子。顧彥剛拿出來,佛堂外突然亮起火把。
果然來了。林薄藍帶著家丁堵在門口,父親說你會來取這個。她目光移到雲緗葉臉上,突然冷笑,雲娘子扮男裝倒俊俏。
顧彥將雲緗葉護在身後:林小姐想要什麼
要你休妻。林薄藍從袖中抽出封信,這是太子手諭,隻要你娶我,立刻擢升兵部侍郎。
雲緗葉心跳如鼓。卻見顧彥突然笑了:林相冇告訴你'海市蜃樓'計劃的最後執行人...是你親舅舅。
林薄藍臉色驟變:胡說!舅舅早死了!
是死了。顧彥逼近一步,死在你父親手裡——因為他發現了鹽稅贓款的去向。
佛堂外突然傳來整齊的腳步聲。數十名金吾衛持刀而入,為首的竟是...
傅將軍雲緗葉失聲驚呼。
那日在長公主府救下小滿的少年,此刻身著明光鎧,腰間懸著羽林衛令牌。
奉旨查抄林府。少年聲音冷峻,林小姐,令尊涉嫌謀害朝廷命官,請隨我們走一趟。
天光微亮時,雲緗葉纔在寧王府書房見到顧彥。
他麵前攤著那本從佛堂取出的冊子,寧王在一旁踱步。見雲緗葉進來,寧王竟破天荒地點了點頭:昨夜做得好。
雲緗葉剛要行禮,顧彥突然拉住她:父王,現在能說了嗎
寧王長歎一聲,從博古架取下一幅畫卷。畫上是位戎裝女子,眉目英氣,腰間佩劍與顧彥平日用的那把一模一樣。
你生母,鎮北侯獨女徐驚鴻。寧王輕撫畫卷,二十年前'海市蜃樓'計劃的最後執行人。
雲緗葉突然想起什麼:那現在的鎮北侯...
是驚鴻的妹妹。寧王苦笑,她一直以為我害死了姐姐。
顧彥麵色蒼白如紙:所以徐夢琪三年前提親...
是為了殺你。寧王閉了閉眼,但現在她們知道了真相——今早鎮北侯府送來了這個。
他推過一隻錦盒。雲緗葉打開一看,是塊沾血的玉佩,上麵刻著樓字。
海市蜃樓的信物。顧彥拿起玉佩,當年所有執行人都有一塊。
雲緗葉突然發現錦盒底部還有張紙條,上麵隻有五個字:
**小心長公主**。
7
第七章·時砂倒流時
錦盒裡的紙條在燭火上蜷曲成灰,雲緗葉盯著最後一點火星熄滅,喉嚨發緊:長公主不是你親姑姑嗎
顧彥摩挲著玉佩上乾涸的血跡:二十五年前,她曾與我生母義結金蘭。他忽然將玉佩翻過來,露出背麵極淺的刻痕——是半枚鳳凰印。
這是......
長公主府的印記。寧王突然推門而入,手裡端著碗黑漆漆的湯藥,當年驚鴻與阿姊情同姐妹,這玉佩本是信物。
雲緗葉接過藥碗,濃烈的苦味裡混著一絲腥甜。顧彥接過去一飲而儘,喉結滾動時脖頸處浮現出詭異的青紋。
你中毒了她猛地抓住顧彥手腕。
寧王苦笑:不是毒,是'時砂'——海市蜃樓特製的藥,能讓人夢見未來碎片。他指了指顧彥腰間香囊,林薄藍那日下的藥引,今日佛堂的熏香纔是藥。
話音未落,顧彥突然栽倒。雲緗葉撲過去接住他,掌心觸及的後背一片滾燙。
帶他去冰窖。寧王疾步走向多寶閣,十二個時辰內若醒不來......
會怎樣
魂魄永遠困在未來的幻境裡。
寧王府冰窖陰寒刺骨,雲緗葉裹著狐裘守在玉榻邊。顧彥麵色慘白如紙,唯有眉心一點硃砂似的紅痕越來越豔。
彆睡......她不斷揉搓他冰涼的手指,忽然摸到虎口處一道舊疤——這是三年前在江南,他為救她徒手抓住刺客刀刃留下的。
榻上的人突然劇烈顫抖,唇角溢位血絲。雲緗葉慌忙用帕子去擦,卻聽見他含糊地喊出一個名字:
傅...安然......
她手一抖,帕子飄落在地。傅安然,長安第一美人的妹妹,據說三年前曾當街攔過顧彥的馬車。
冰窖門突然開啟,傅家少年將軍踏著寒氣走來,手中琉璃燈映得他眉目如畫。
世子妃。他遞來一隻鎏金小瓶,家姐讓送的'解夢丹'。
雲緗葉盯著瓶身上熟悉的雙魚紋:你姐姐與世子......
三年前世子救過她。少年直視她的眼睛,在春熙街拐角,有人用淬毒的簪子......
我知道。雲緗葉打斷他,他右肩至今還有道疤。那是顧彥身上唯一不肯讓她看的傷口。
少年露出詫異之色:世子連這個都告訴您他忽然壓低聲音,小心長公主身邊的蘇嬤嬤,她今早去了鎮北侯府。
子時的更鼓傳來時,顧彥開始說胡話。
彆跳......母親......城牆......
雲緗葉攥緊他亂抓的手,突然被拽入一個詭異的夢境——漫天火光中,有位戎裝女子站在城牆垛口,回眸一笑縱身躍下。狂風捲起女子腰間玉佩,正是那個刻著樓字的信物。
驚鴻......她下意識喊出聲。
顧彥猛然睜眼,瞳孔裡泛著不正常的金褐色:七月十五,朱雀街......話未說完又昏死過去。
冰窖頂突然傳來紛亂的腳步聲。雲緗葉剛抽出顧彥枕下的短劍,就見長公主帶著侍女衝下來,為首的老嬤嬤手裡端著碗猩紅液體。
按住她!長公主厲喝,彥兒中的是離魂散,必須用至親血......
雲緗葉橫劍擋在榻前:殿下說清楚,您究竟是他親姑姑,還是殺母仇人
長公主的護甲在冰壁上刮出刺耳聲響:你知道了多少
足夠多。雲緗葉劍尖指向老嬤嬤,比如這位蘇嬤嬤,二十年前是徐驚鴻的貼身婢女。
老嬤嬤手中的碗咣噹落地,鮮血在冰麵上蜿蜒成蛇形。長公主突然笑了:聰明的孩子。她緩步上前,但你知道徐驚鴻為何要跳城牆嗎
一道寒光突然從雲緗葉耳畔掠過,釘入長公主髮髻。傅家少年不知何時出現在門口,手中弩箭還冒著青煙。
因為她發現了真相。少年冷聲道,當年真正啟動'海市蜃樓'計劃的,是......
是我。長公主拔下弩箭,隨手摺成兩段,但我冇想害驚鴻,是林相......
冰榻上突然傳來咳嗽聲。顧彥撐著身子坐起來,眼中金芒大盛:姑母,您書房暗格裡的畫像......畫的是誰
長公主府的書房溫暖如春,雲緗葉卻止不住發抖。暗格裡的畫像徐徐展開,畫中戎裝女子與寧王那幅一模一樣,隻是落款時間晚了整整三年——徐驚鴻死後三年。
她冇死。長公主撫過畫像,那晚跳城牆的是個死囚,驚鴻被我送去了......
漠北。顧彥接話,所以傅尚書臨終前寫的'樓蘭',不是指西域。
雲緗葉突然想起什麼:鎮北侯知道嗎
她若知道,還會刺殺寧王嗎長公主苦笑,當年驚鴻身懷六甲時發現林相貪墨軍餉,為保腹中孩兒才假死脫身。她看向顧彥,你三歲前都養在漠北。
顧彥指尖深深掐入掌心:那我生父......
是......
窗外突然傳來破空聲。雲緗葉還冇反應過來,就被顧彥撲倒在地。三支弩箭釘入畫像,箭尾綁著的竹管噗地噴出綠煙。
閉氣!長公主甩袖掩住口鼻,老嬤嬤卻已經軟倒在地。
顧彥拉著雲緗葉破窗而出,月光下可見數十黑影正包圍府邸。為首之人身形窈窕,手中長劍泛著藍光。
徐夢琪......顧彥眯起眼睛,她劍上淬了'時砂'。
雲緗葉突然明白過來:她要讓你看見未來!
混戰中,顧彥的衣袖被劍氣劃破。雲緗葉眼睜睜看著那點藍光滲入他皮膚,下一刻就被拽入一個陌生的懷抱。
徐夢琪的麵具在打鬥中脫落,露出與畫像八分相似的臉:彥兒,跟我走。她聲音溫柔得可怕,你母親在漠北等你。
顧彥眼神開始渙散:姨娘......
雲緗葉想去拉他,卻被徐夢琪一掌劈在肩頭。劇痛中她看見顧彥木然走向對方,腰間玉佩與徐夢琪的鏘然相撞——兩塊樓字玉佩竟能嚴絲合縫拚成完整圖案。
彆看圖案!傅家少年突然從屋頂躍下,黑綢唰地遮住雲緗葉眼睛,那是'海市蜃樓'的攝魂陣!
黑暗中隻聽見顧彥一聲悶哼,接著是重物倒地的聲音。雲緗葉扯下黑綢時,徐夢琪已經不見蹤影,隻剩顧彥跪在地上嘔出大口鮮血。
他手中緊攥著半塊染血的玉佩,眼神卻前所未有的清明:緗葉,我看見了......
看見什麼
七月十五,朱雀街...他劇烈咳嗽起來,有人要刺殺太子......
話音未落,長公主府方向突然騰起沖天火光。更詭異的是,那些火焰竟是幽藍色的,將夜空映得如同鬼域。
傅家少年臉色大變:是'時砂'!有人點燃了庫存的時砂!他拽起顧彥,快走,吸入煙塵會陷入永久幻境!
雲緗葉攙著顧彥狂奔時,聽見他在耳邊氣若遊絲地說:我看見...我們有個兒子......
遠處傳來此起彼伏的尖叫——那些被藍煙籠罩的人,正手舞足蹈地喊著看見了自己最渴望的未來。
8
第八章·終焉前24小時
藍煙籠罩的馬車裡,雲緗葉用浸濕的帕子死死捂住顧彥口鼻。他的瞳孔仍泛著詭異的金褐色,指尖在她掌心反覆劃著十五這個數字。
還有十二個時辰就是七月十五。傅家少年——現在她知道他叫傅臨了——掀開車簾低聲道,世子看到的刺殺恐怕......
是真的。顧彥突然出聲,聲音嘶啞得像被砂紙磨過,朱雀街茶樓,二樓雅間有弩機。
雲緗葉用銀簪挑開他染血的衣領,發現時砂的毒素已經蔓延到心口,形成蛛網般的青紋。最可怕的是,這些紋路正在緩慢地......倒流。
毒素在回溯她猛地抬頭看向傅臨。
少年將軍麵色凝重:不是回溯,是預兆——'時砂'中毒最深時,會提前顯現死前三日的症狀。
馬車突然急停。窗外傳來羽林衛的呼喝:奉太子令,全城搜捕鎮北侯府餘孽!
長公主彆院的地下暗室潮濕陰冷。雲緗葉擰乾帕子,擦去顧彥額頭的冷汗。他自從吐露刺殺情報後就陷入半昏迷,隻在偶爾清醒時死死攥住她的手腕,說些斷斷續續的句子。
緗葉...帶小滿走......
不會丟下你。她將解毒藥汁一點點喂進他唇間,傅臨去查弩機了,寧王也在調兵......
顧彥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吐出的血沫裡竟閃著藍色晶粒。雲緗葉用銀簪挑起一粒,對著燭光細看——這不是毒藥,是極為罕見的漠北時砂礦結晶。
徐夢琪不是要殺你。她恍然大悟,她是想讓你看某個未來!
暗室石門突然開啟,傅臨帶著一身血腥氣衝進來:茶樓確有埋伏,但......他看了眼顧彥,欲言又止。
說。顧彥撐起身子。
刺客要殺的不是太子。傅臨咬牙,是您和太子妃——有人要製造寧王府與傅家反目的假象。
雲緗葉手中的藥碗咣噹落地。傅雅言,那個給過她鑰匙的溫柔女子
證據。顧彥厲聲道。
傅臨從懷中取出一枚弩箭,箭尾刻著寧王府徽記:刺客身上搜出的。
醜時三刻,雲緗葉獨自潛入了傅府。
傅雅言的閨房還亮著燈。她剛推開雕花門,就聽見太子妃溫柔的聲音:來了
燭光下,傅雅言正在繡一幅嬰戲圖,旁邊擺著套小巧的虎頭鞋——明顯是給幼兒的尺寸。
娘娘知道我要來雲緗葉警惕地按住袖中短劍。
我算著時辰呢。傅雅言示意她坐下,彥兒中的'時砂',此刻該看到朱雀街的未來了吧
雲緗葉渾身發冷:您參與其中
恰恰相反。太子妃從妝奩取出一塊玉佩,與顧彥那塊一模一樣,隻是刻的是蜃字,二十年前'海市蜃樓'分兩派,我父親與徐驚鴻是一派,長公主與林相是另一派。
她突然咳嗽起來,帕子上沾了血:有人要重啟計劃,就必須除掉所有知情人——包括看過未來片段的彥兒。
為什麼是現在
因為......傅雅言突然掀開衣領,鎖骨下方赫然是蛛網狀青紋,我也中了'時砂',看到七日後傅家滿門抄斬的畫麵。
窗外傳來打更聲,傅雅言臉色驟變:快走!太子今夜根本不在東宮!
雲緗葉翻出傅府圍牆時,整條街突然亮如白晝。數十火把包圍過來,為首之人玄甲紅袍,正是——
寧王殿下她愕然。
寧王的目光卻越過她,直直看向她身後。雲緗葉回頭,隻見傅雅言靜靜站在府門口,手中捧著個鎏金盒子。
王爺。太子妃行禮,東西帶來了。
寧王接過盒子,裡麵竟是半塊虎符:太子在哪
已經出城。傅雅言看了眼雲緗葉,徐夢琪劫持了他,要交換'海市蜃樓'的名冊。
雲緗葉突然明白過來:你們在做局
不全是。寧王摩挲著虎符,徐夢琪確實想殺彥兒,但不是為報仇——她要用'時砂'讓他看一個特定的未來。
遠處突然傳來鐘聲,寧王麵色大變:宮裡有變!他翻身上馬,告訴彥兒,他生父是......
一支弩箭破空而來,正中寧王心口。雲緗葉眼睜睜看著他栽下馬,那半塊虎符滾到她腳邊。
暗巷中傳來徐夢琪的冷笑:時砂倒流時,真相纔會浮出水麵。
黎明前的長公主府一片死寂。
雲緗葉跌跌撞撞衝進密室時,顧彥正對著銅鏡檢視心口蔓延的青紋。見她渾身是血,他猛地站起身:父王呢
中箭了......雲緗葉哽嚥著掏出虎符,他最後說,你生父是......
我知道是誰了。顧彥突然扯開衣領,露出鎖骨下方的胎記——那竟是個殘缺的鳳凰紋,長公主書房暗格裡,有塊一模一樣的玉佩。
傅臨突然破門而入:太子妃歿了!他雙眼赤紅,吞金自儘,留下血書指認林相餘黨......
顧彥閉了閉眼:她在保傅家。他抓起佩劍,徐夢琪要的根本不是名冊,是虎符——她要調漠北軍入京!
雲緗葉想起寧王墜馬那一幕,突然毛骨悚然:如果...如果這一切都是為了讓'時砂'毒素倒流呢她抓住顧彥的手,你看到的未來,是不是在改變
顧彥怔住了。他最初看到的明明是朱雀街刺殺,而現在......
報!侍衛驚慌衝進來,鎮北侯府的人包圍了皇城,說...說要清君側!
窗外,第一縷陽光刺破雲層。距離顧彥預言的刺殺時間,還有六個時辰。
9
第九章·新紀元黎明
辰時的鐘聲敲響時,雲緗葉正用銀刀剜去顧彥心口最後一塊泛青的皮肉。鮮血順著玉榻滴落,在寒玉地麵上綻開一朵朵紅梅。
忍一忍。她將時砂結晶挑在刀尖,傅臨說這東西遇血則化......
顧彥突然攥住她手腕:有人來了。
密室石門無聲滑開,長公主獨自立在晨光中,素白的衣裙上沾著血跡。她手中捧著個烏木匣子,匣蓋上鳳凰紋與顧彥鎖骨下的胎記一模一樣。
阿彥。她輕聲喚道,這是雲緗葉第一次聽她如此親昵地稱呼顧彥,你母親留給你的。
匣中是把匕首,刀刃上刻著海市蜃樓四字。顧彥剛觸到刀柄,密室突然劇烈震動,碎石簌簌落下——遠處傳來驚天動地的爆炸聲。
徐夢琪炸了朱雀門。長公主平靜得可怕,她要的不是虎符,是讓全長安人都吸入'時砂'粉塵。
雲緗葉突然想起傅雅言的話:看到未來的人越多......
未來就越容易改變。顧彥接上她的話,眼中金芒大盛,徐夢琪在製造混亂,好讓真正的叛軍混入皇城!
朱雀大街上空飄著詭異的藍霧。
雲緗葉用濕布裹住口鼻,跟在顧彥身後疾行。街道兩側倒著許多百姓,他們麵色潮紅,手舞足蹈地說著支離破碎的預言——金鑾殿塌了太子抱著個孩子鳳凰浴火重生......
時砂生效了。顧彥拽著她躲進一條暗巷,看那邊。
順著他指的方向,雲緗葉看見徐夢琪正帶人押著太子走向皇城。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太子竟乖乖跟著走,臉上還帶著夢幻般的微笑。
他也中毒了
不。顧彥眯起眼睛,他在演戲——太子腰間掛著傅家的雙魚佩。
遠處突然傳來整齊的馬蹄聲。雲緗葉回頭,隻見傅臨率領金吾衛包抄而來,而本該重傷的寧王竟一馬當先,手中長弓拉滿——
箭矢破空,正中徐夢琪肩膀。她踉蹌著回頭,與馬背上的寧王四目相對。
徐驚鴻冇死。寧王的聲音響徹長街,她就在皇城裡等著清理門戶!
皇城角樓,雲緗葉終於見到了傳說中的徐驚鴻。
戎裝女子立在垛口,背影與顧彥夢境中一模一樣。聽到腳步聲,她緩緩轉身——那張與徐夢琪酷似的臉上,有一道橫貫眉骨的舊疤。
彥兒。她喚道,聲音沙啞如金戈相擊,你長得像他。
顧彥握刀的手微微發抖:像誰
回答他的是長公主:先太子,你生父。她取出那塊鳳凰玉佩,二十年前宮變,他臨終前將你托付給我們。
雲緗葉突然想通了一切。為何寧王對顧彥視如己出,為何長公主如此縱容,為何傅家拚死相護——顧彥是皇室血脈!
角樓下突然殺聲震天。徐夢琪帶人突破了防線,正朝這邊衝來。徐驚鴻歎了口氣:阿姊,該結束了。
長公主點點頭,突然從袖中抽出一卷明黃聖旨:先帝遺詔在此!她的聲音傳遍皇城,立先太子遺孤顧彥為皇太弟!
徐夢琪僵在原地:不可能......
你要的名冊。徐驚鴻拋下個竹筒,上麵清楚記載,當年是你向林相告密,導致計劃敗露。
暮色四合時,藍霧終於散去。
雲緗葉站在金鑾殿外,看著顧彥——不,現在應該稱他殿下了——與太子並肩而立。百官山呼萬歲的聲音震得她耳膜發疼,手中還攥著那封休書。
在想什麼傅臨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側。
雲緗葉苦笑:在想賭坊的賠率該翻多少倍。
恐怕要讓你失望了。熟悉的嗓音從背後傳來,顧彥解下蟠龍玉佩係在她腰間,寶昌賭坊剛被查封,罪名是......他低頭咬住她耳垂,對皇親不敬。
雲緗葉紅著臉推開他:殿下現在尊貴得很......
再尊貴也是你夫君。顧彥當眾將她打橫抱起,走,回家看小滿。
路過長公主身邊時,老太太突然往雲緗葉手裡塞了樣東西——是那封休書,隻是現在蓋著鳳印變成了一紙和離聖旨。
收好了。長公主眨眨眼,他若欺負你,隨時可以......
姑母!顧彥黑了臉。
雲緗葉笑著將聖旨收入袖中。遠處傳來新年的鐘聲,而屬於他們的新紀元,纔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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