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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初遇:雨幕中的驚鴻
蘇瑤的世界,被壓縮在城市鋼鐵森林的一隅。她的王國是那間不足二十平米的出租屋,一張堆滿畫稿的桌子,以及一家需要步行十五分鐘才能到達的插畫工作室。生活像一條設定好的軌道,在兩點一線間單調地運行,被房租、截稿日期和速食麪填滿。她像一株被遺忘在鋼筋水泥縫隙裡的植物,努力汲取著微弱的陽光,用畫筆在畫紙上綻放出內心隱秘的絢爛。
那是一個典型的、被春雨浸潤的午後。鉛灰色的雲層低垂,細密的雨絲織成一張朦朧的網,將城市的喧囂溫柔地包裹、過濾。蘇瑤照例躲進常去的時光印記咖啡館。這裡木質桌椅散發著溫潤的光澤,空氣中瀰漫著咖啡豆烘焙的醇香和舊書頁的味道,是她喧囂都市裡難得的寧靜港灣。她選了靠窗的老位置,雨水在玻璃窗上蜿蜒流淌,模糊了窗外行色匆匆的人影和霓虹初上的迷離。
攤開速寫本,鉛筆在粗糙的紙麵上發出沙沙的輕響。她試圖捕捉窗外雨幕的韻律,線條卻不由自主地勾勒出一個模糊的輪廓——一個在雨中奔跑的身影,帶著一種焦灼的力量感。思緒像被雨水打濕的羽毛,沉甸甸地漂浮著。
就在這時,咖啡館的門被猛地推開,帶進一股潮濕清冷的風,也打斷了蘇瑤飄飛的思緒。一個高大的身影裹挾著水汽闖入。他身著剪裁精良的黑色西裝,肩頭已被雨水洇濕深色,幾縷濕透的黑髮淩亂地貼在飽滿的額角,雨水順著棱角分明的下頜線滑落,滴在光潔的大理石地麵上。他像一頭闖入溫室的困獸,帶著一種與咖啡館寧靜氛圍格格不入的匆忙和焦灼。
他銳利的目光迅速掃過全場,最終定格在蘇瑤對麵的空位上。那目光如同實質,帶著不容忽視的存在感。
請問這裡有人嗎他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喘息,卻像大提琴的低音弦在空氣中震動,有種奇特的磁性。
蘇瑤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彷彿被那聲音擊中。她下意識地搖了搖頭,甚至忘了言語,隻是有些侷促地收攏了一下桌上的畫筆和本子。
男人道了聲簡短的謝謝,便落座在她對麵。他並未過多關注她,立刻打開隨身攜帶的筆記本電腦,十指在鍵盤上翻飛,發出急促而規律的敲擊聲。螢幕的冷光映照著他專注的側臉:劍眉微蹙,鼻梁高挺如雕塑,薄唇緊抿成一條堅毅的直線,下頜線繃緊,透著一股生人勿近的冷峻和掌控全域性的自信。他周身散發的強大氣場,讓蘇瑤感覺小小的咖啡桌彷彿成了兩個世界的分界線。
她忍不住用眼角餘光偷偷打量他。他敲擊鍵盤的手指修長有力,腕骨突出,戴著一塊看起來價值不菲的簡約腕錶。他的存在,像一幅濃墨重彩的油畫,強行嵌入了她這個素描般清淡的世界。
似乎是察覺到她探究的目光,男人忽然抬起頭,目光精準地捕捉到她的視線。那雙眼眸深邃如寒潭,帶著一絲被打擾的不悅和審視。蘇瑤瞬間像被燙到一般,臉頰騰地燒了起來,慌亂地垂下頭,鉛筆在紙上劃出一道無措的痕跡。
短暫的沉默後,男人並未移開目光,反而落在了她攤開的速寫本上。蘇瑤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正想合上本子,卻聽到那個低沉的聲音再次響起:
你的畫很有靈氣。語氣平淡,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肯定。
蘇瑤猛地抬起頭,驚訝地看向他。男人嘴角似乎極其細微地向上牽動了一下,那點笑意如同冰封湖麵裂開的一道細縫,瞬間柔和了過於剛硬的輪廓,顯露出一種難以言喻的魅力。
謝……謝謝。蘇瑤的聲音有些乾澀。
在構思什麼他問,目光依舊停留在她的畫稿上。
冇什麼主題……隻是隨便畫畫雨景。蘇瑤有些不好意思。
雨景他抬眼看向窗外朦朧的雨幕,又看看她的畫,你捕捉到了那種流動的憂鬱感。線條很自由。
就這樣,一場由意外闖入和一句不經意的讚賞開啟的對話,在氤氳著咖啡香氣的雨聲中緩緩流淌。蘇瑤得知他叫陸景言,是景恒集團最年輕的執行董事,一個在資本與權力的漩渦中心運籌帷幄的男人。他語速不快,邏輯清晰,言談間是蘇瑤完全陌生的商業世界和決策壓力。他坦言自己剛結束一場重要的跨洋視頻會議,需要一個安靜的地方處理後續,才匆忙躲進了這裡。
蘇瑤也簡單介紹了自己,一個籍籍無名、為夢想和生計掙紮的自由插畫師。巨大的身份鴻溝在她心中無聲地劃下,讓她感到一絲不真實的眩暈。然而,陸景言專注傾聽她講述插畫靈感時的眼神,卻讓她心底那點微小的驕傲得以短暫地舒展。
雨不知何時停了。陸景言處理完緊急事務,合上電腦。他遞過一張設計簡潔的名片,上麵隻有一個名字和一個私人號碼。很高興認識你,蘇瑤。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籠罩下來,你的畫,讓我在這個糟糕的下午,看到了一點不一樣的東西。
他轉身離開,留下蘇瑤握著那張還帶著他指尖餘溫的名片,以及一顆被這場突如其來的暴雨淋濕後,正悄然萌動的心。窗外的城市被雨水洗刷得格外清晰,霓虹燈重新亮起,倒映在她清澈的眼眸裡,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麵,漾開一圈圈漣漪。
2
心動:塵世煙火中的星光
那次雨中的初遇,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麵的石子,在蘇瑤的生活中激起了持續的漣漪。她冇想過陸景言真的會聯絡她。幾天後,一個陌生的號碼發來一條簡潔的簡訊:蘇小姐,不知是否有榮幸請你喝杯咖啡,為上次的打擾致歉——陸景言
蘇瑤的心跳瞬間加速,指尖在手機螢幕上懸停片刻,才慎重地回了一個好字。
再次見麵,地點換成了離蘇瑤工作室不遠的一家更精緻的咖啡館。陸景言似乎剛從某個正式場合脫身,西裝依舊一絲不苟,但眉宇間的疲憊少了幾分,看向她的眼神也多了一絲溫和的笑意。他們聊得更多了,不再侷限於初遇時的寒暄。蘇瑤發現,這個在商場上叱吒風雲的男人,竟然對藝術有著獨到的見解,他能敏銳地捕捉到她畫作中潛藏的情緒和隱喻。而陸景言,也似乎很享受蘇瑤為他打開的那扇通往純粹藝術世界的視窗,那是他在冰冷數字和複雜人際中難以觸及的溫暖角落。
一種難以言喻的默契在兩人之間悄然滋生。陸景言的工作依舊忙碌,頻繁地穿梭於各個城市甚至國家之間。但隻要他在本市,總會擠出時間約蘇瑤見麵。他們的足跡開始遍佈這座城市的不同角落。
他們會在週末的清晨,避開人潮,漫步在綠蔭如蓋的老城公園。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下,在青石板路上跳躍著光斑。陸景言會放慢他一貫雷厲風行的步伐,耐心地聽蘇瑤講述她新構思的插畫故事,關於森林裡的精靈、海底的城堡,或是某個街角曬太陽的老貓。她說話時眼睛亮晶晶的,帶著一種不染塵埃的純淨光芒,讓陸景言緊繃的神經不知不覺鬆弛下來。他會分享一些旅途中的見聞,異國的風景,談判桌上的驚險,語氣平靜,卻在她眼中描繪出一個波瀾壯闊又危機四伏的世界。蘇瑤安靜地聽著,偶爾提問,清澈的目光裡充滿了理解和不易察覺的心疼。
蘇瑤的工作室,也成了陸景言偶爾逃離壓力的避風港。他會安靜地坐在一旁,看著她伏案作畫,纖細的手指握著畫筆,神情專注而虔誠,彷彿在創造一個神聖的世界。空氣中瀰漫著鬆節油和顏料的味道,還有她發間淡淡的洗髮水清香。那一刻,時間彷彿變得粘稠而緩慢,商場的爾虞我詐、董事會的明爭暗鬥都被隔絕在外,隻剩下畫筆在紙上的沙沙聲和她偶爾抬頭看向他時,唇邊那抹溫柔的笑意。
陸景言也會在深夜處理完堆積如山的郵件後,驅車來到她樓下。他不會上樓,隻是發一條資訊:我在樓下,想看看你窗台的燈。蘇瑤會跑到窗邊,看到他的車靜靜停在路燈下,像一個沉默的守護者。她會朝他揮揮手,或者下樓,在寒冷的夜風裡,被他用溫暖的大衣裹住,聽他說幾句簡單的晚安,彆畫太晚。
一次重要的商業合作成功後,陸景言邀請蘇瑤參加公司舉辦的一個小型慶功晚宴。他親自為她挑選了一條淡藍色的露肩晚禮服,如水般絲滑的材質,襯得她肌膚勝雪,腰肢纖細得不盈一握。當蘇瑤穿著這條裙子,有些緊張地出現在衣香鬢影的宴會廳門口時,陸景言正被一群西裝革履的人簇擁著。他第一時間就看到了她。
那一刻,時間彷彿靜止。陸景言眼中閃過毫不掩飾的驚豔,隨即是深沉如海的心動。他撥開人群,大步向她走來。水晶吊燈璀璨的光芒落在他肩頭,他向她伸出手,像一個王子走向他的公主。
瑤瑤,他的聲音低沉而溫柔,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喑啞,你今晚,美得讓人窒息。
晚宴上,陸景言的目光幾乎冇有離開過她。他帶著她穿梭在人群中,向重要的合作夥伴介紹:這是蘇瑤,一位才華橫溢的插畫師。語氣中的自豪清晰可辨。當舒緩的舞曲響起,他自然地擁她入懷。在流光溢彩的舞池中央,在眾人或豔羨或探究的目光中,他們相擁旋轉。蘇瑤的手搭在他寬闊的肩上,能感受到西裝下結實肌肉的線條。他的手臂有力地攬著她的腰肢,引領著她的步伐。世界彷彿在旋轉中模糊、遠去,隻剩下彼此的心跳和呼吸交織在一起。陸景言低下頭,溫熱的氣息拂過她的耳畔:真想就這樣一直跳下去。蘇瑤仰起臉,在他深邃的眼眸中看到了自己清晰的倒影,那裡麵盛滿了讓她心悸的溫柔和佔有慾。
愛情,如同初夏悄然綻放的藤蔓,無聲無息地纏繞上蘇瑤的心臟,帶著甜蜜的窒息感。陸景言的一個眼神、一句低語、甚至隻是手機螢幕上跳出的他的名字,都能讓她心跳失序。而陸景言,這個習慣了掌控一切的男人,也第一次體會到了心被另一個人牽動的滋味。他開始在繁忙的行程間隙,刻意製造一些小小的驚喜:一束她隨口提過的稀有品種的鮮花,空運到她工作室;一張她心儀已久卻因昂貴而放棄的畫展門票,夾在他手寫的卡片裡;或者隻是一個在深夜越洋電話裡,疲憊卻溫柔的我想你了。這些細碎的溫暖,像星光一樣,點亮了蘇瑤原本平淡的生活,也填補了陸景言內心某個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空洞。
3
家庭阻礙:名門之下的寒霜
甜蜜的時光如同指間流沙,越是緊握,流逝得越快。陸景言和蘇瑤都小心翼翼地守護著這份來之不易的感情,試圖將它隔絕在現實的壁壘之外。然而,陸家,那個盤踞在財富與權力頂端的龐然大物,終究還是察覺了。
陸景言的母親,林婉茹,景恒集團真正意義上的幕後掌舵人之一,一位永遠妝容精緻、姿態優雅卻眼神銳利如鷹的貴婦人。她的人生信條是門當戶對、強強聯合。兒子的戀情,尤其是對象是一個毫無背景的普通插畫師,在她眼中,簡直是不可理喻的胡鬨。
訊息的來源已不可考,也許是某個多嘴的下屬,也許是某次陸景言和蘇瑤在公共場合被拍到的照片輾轉到了她手中。林婉茹冇有直接質問兒子,而是先派人詳細調查了蘇瑤的背景。當那份薄薄幾頁紙、記載著蘇瑤平凡到近乎貧瘠的家世和職業的報告放在她昂貴的紅木書桌上時,她的眼中隻剩下冰冷的失望和不容置疑的決斷。
她選了一個陸景言出差的日子,直接約見了蘇瑤。地點定在市中心最頂級的會員製餐廳,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室內流淌著舒緩的鋼琴曲,每一處細節都彰顯著財富堆砌出的奢華與疏離。
蘇瑤接到電話時,手心全是冷汗。她換上了自己最體麵的衣服,卻依舊感覺與這裡格格不入。侍者將她引到一個僻靜的靠窗位置。林婉茹已經到了,她穿著剪裁完美的香奈兒套裝,保養得宜的臉上看不出太多歲月的痕跡,隻有那雙眼睛,帶著審視和居高臨下的壓迫感,讓蘇瑤感覺自己像一件待價而沽的物品。
蘇小姐,請坐。林婉茹的聲音平靜無波,聽不出情緒。
侍者送上精緻的餐點和昂貴的紅酒。蘇瑤緊張得幾乎無法呼吸,麵前的珍饈如同蠟塊。
蘇小姐,林婉茹放下刀叉,用餐巾優雅地沾了沾嘴角,目光直直地射向蘇瑤,開門見山,我想,你應該明白我今天請你來的目的。
蘇瑤的心猛地一沉,手指在桌下絞緊。
景言是我的獨子,他肩負著整個陸家和景恒集團的未來。林婉茹的語氣依舊平穩,卻帶著千鈞之力,他的婚姻,從來不是他個人的事情,而是關係到家族利益、股東信心、集團發展的重大戰略決策。
蘇瑤臉色微微發白,試圖開口:伯母,我和景言……
林婉茹抬手,優雅卻不容置疑地打斷了她:蘇小姐,我瞭解過你的情況。你是個有才華的年輕姑娘,這點我不否認。但是,她的目光陡然變得犀利如刀,你告訴我,你能給景言帶來什麼是雄厚的資本支援是強大的政治背景還是關鍵的商業人脈你們生活在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他需要的是一個能在事業上與他並肩作戰、資源共享的夥伴,而不是一個需要他耗費精力去保護、去填補鴻溝的……負擔。
負擔兩個字,像兩把冰冷的匕首,狠狠刺進蘇瑤的心臟。她感到一陣窒息般的疼痛,強忍著不讓眼眶裡的淚水落下。
伯母,我們是真心相愛的。蘇瑤的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努力維持著最後的尊嚴,我相信感情是基礎……
真心相愛林婉茹像是聽到了什麼可笑的事情,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嘲諷,蘇小姐,你太天真了。在這個圈子裡,‘真心’是最廉價也最脆弱的東西。現實是什麼現實是當景恒集團麵臨危機,當陸家需要盟友支援的時候,你的‘真心’能做什麼能幫他度過難關嗎還是隻會拖累他,讓他分心,甚至成為對手攻擊他的軟肋
她身體微微前傾,聲音壓得更低,卻更具穿透力:景言現在或許被你所謂的‘純粹’吸引,但那隻是新鮮感。激情褪去後,生活的本質是柴米油鹽,是資源互換,是利益共同體!你們巨大的身份差異、生活閱曆、價值觀鴻溝,會在日複一日的摩擦中消磨掉所有美好。最終,你會成為他輝煌人生畫捲上一個突兀的汙點,一個無法彌補的錯誤。而你的‘愛’,隻會讓他痛苦、掙紮,甚至失去他現在擁有的一切。你忍心嗎
每一個字都像重錘,砸在蘇瑤的心上,將她那些關於未來的美好憧憬砸得粉碎。她看著林婉茹篤定而冰冷的眼神,彷彿看到了自己和陸景言之間那道無法逾越的天塹。巨大的無力感和屈辱感淹冇了她。她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發不出任何聲音,所有的辯解在殘酷的現實麵前都顯得蒼白可笑。
離開景言,蘇小姐。林婉茹最後下了通牒,語氣是不容置疑的命令,趁現在一切還來得及。我會給你足夠的補償,足夠你安穩地過下半輩子,甚至支援你的藝術事業。這是對你,也是對景言最好的選擇。好好想想吧。說完,她優雅地起身,留下一個決絕的背影和一桌幾乎未動的、價值不菲的菜肴。
蘇瑤失魂落魄地坐在原地,餐廳裡悠揚的鋼琴曲此刻聽起來像是哀樂。窗外的繁華夜景在她眼中模糊成一片冰冷的光斑。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那家餐廳,又是怎麼回到那個狹小的出租屋的。她蜷縮在冰冷的床上,淚水終於決堤。林婉茹的話,像毒蛇一樣纏繞著她的心:汙點、錯誤、負擔、拖累……
與此同時,出差歸來的陸景言第一時間從母親口中得知了這場會麵。向來冷靜自持的他,在陸家老宅奢華的書房裡,爆發了有生以來最激烈的一次爭吵。
媽!你怎麼能揹著我私自去找瑤瑤還說出那種話!陸景言額角青筋跳動,聲音因憤怒而顫抖。
林婉茹端坐在書桌後,神色冷峻:我是為你好!也為陸家好!你看看她,除了那張臉和那點虛無縹緲的‘才華’,她有什麼她能幫你什麼你難道要為了一個灰姑娘,放棄整個王國嗎
我不需要她幫我什麼!陸景言低吼道,眼中是受傷和不解,我愛的是她這個人!她的簡單、純粹、善良,她看世界的眼光,這些是再多的金錢和權力都換不來的!跟她在一起,我才感覺自己像個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台隻會計算利益的機器!
幼稚!林婉茹猛地一拍桌子,愛情能當飯吃嗎能當股權用嗎能抵禦對手的惡意收購嗎景言,你從小接受最好的教育,享受最優渥的生活,你肩上擔著多少人的飯碗,擔著陸家幾代人的心血!你的婚姻,從來就不隻是你一個人的事!那個蘇瑤,她懂這些嗎她能承受這些壓力嗎她隻會成為你的弱點,你的軟肋!你所謂的愛,最終會害了她,也會毀了你!
我不會放棄她!陸景言的眼神異常堅定,帶著一種近乎執拗的光芒,媽,我不是你手裡的提線木偶。我的感情,我的未來,我要自己選擇!如果你執意反對,那這個位置,我不要也罷!
你!林婉茹被他決絕的態度氣得臉色發白,胸口劇烈起伏,眼中第一次流露出深切的痛心和失望,景言,你太讓我失望了!為了一個女人,你竟然要放棄家族責任你……你簡直鬼迷心竅!
母子倆的爭吵不歡而散。家庭的壓力如同一張無形的巨網,開始收緊。一邊是強勢的母親和沉重的家族責任,一邊是心愛的女孩和內心對自由的渴望,陸景言夾在中間,第一次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憊和兩難。而這份疲憊和壓力,不可避免地,也影響到了他與蘇瑤之間原本純淨的感情。
4
誤會與分離:裂痕與決堤
林婉茹的阻撓像一層厚重的陰霾,籠罩在蘇瑤和陸景言之間。陸景言試圖用自己的方式保護蘇瑤,減少她與家族接觸的可能,給她更多的承諾和保證。然而,敏感的蘇瑤,早已在林婉茹那番話後,在心裡埋下了自卑和不安的種子。她開始變得患得患失,陸景言偶爾的沉默、接電話時的迴避、眉宇間揮之不去的凝重,都會被她無限放大,解讀為壓力和動搖的信號。
陸景言也承受著巨大的內外夾擊。母親持續施壓,家族元老旁敲側擊,工作上的挑戰也接踵而至。他努力在蘇瑤麵前維持著平靜,不想讓她擔心,但那份刻意的正常反而顯得更加沉重和不真實。兩人都小心翼翼地避免觸碰那個敏感的話題,但無形的隔閡卻在悄然滋長。
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是一次陰差陽錯的失約。
那是一個週五的傍晚,蘇瑤精心打扮,提前半小時就到了他們常去的那家氛圍很好的意大利餐廳。她特意選了一個靠窗的位置,能看到外麵華燈初上的街景。桌上放著她給陸景言準備的禮物——一本她親手繪製的畫冊,裡麵記錄了他們相識以來的點點滴滴。她滿心期待,想用這份心意沖淡最近的低氣壓。
約定的時間到了,陸景言冇有出現。蘇瑤給他發資訊,冇有回覆。打電話,提示關機。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餐廳裡的人漸漸多了起來,歡聲笑語環繞著她,卻襯得她更加孤獨和心焦。她一遍遍地看著手機,螢幕始終是黑的。各種不好的猜測在她腦海中翻騰:是出事了還是……他又被家族的事情絆住了或者,是林婉茹又施壓了
一個小時過去了。蘇瑤的心一點點沉下去,委屈和不安像藤蔓一樣纏繞上來。她想起林婉茹的話,負擔、拖累……是不是因為她的存在,才讓他如此疲憊不堪是不是他也在猶豫,也在權衡
就在她心灰意冷,準備起身離開時,餐廳門口傳來一陣喧嘩。她下意識地望過去,心瞬間沉到了穀底,然後被巨大的冰錐刺穿!
陸景言正走進來,一身挺括的深灰色西裝,神情依舊帶著工作後的疲憊,但嘴角似乎掛著一絲客氣的微笑。而最刺痛蘇瑤眼睛的,是他身邊那個光彩照人的女人——沈薇,沈氏集團的千金,也是林婉茹一直屬意的聯姻對象!她穿著一身當季最新款的香奈兒套裙,妝容精緻,舉止優雅,正側著頭和陸景言說著什麼,笑容明媚動人。陸景言微微頷首,姿態雖不親密,但那份熟稔和並行的姿態,在蘇瑤眼中無異於最鋒利的背叛!
他們……在一起在她苦苦等待、備受煎熬的時候,他卻和彆的女人,而且是母親極力撮合的女人,談笑風生地走進餐廳!
世界在那一刻徹底崩塌。巨大的眩暈感襲來,蘇瑤感覺周圍的喧囂瞬間遠去,隻剩下心臟被撕裂的劇痛和冰冷的耳鳴聲。她看到陸景言的目光似乎掃過了這邊,帶著一絲驚訝。但蘇瑤冇有給他任何解釋的機會,甚至冇有看清他眼中瞬間掠過的慌亂和試圖掙脫的意圖。在淚水奪眶而出的前一刻,她猛地抓起桌上的畫冊和包,像逃離瘟疫一樣,低著頭,用儘全身力氣衝出了餐廳,一頭紮進門外冰冷的夜色裡。
瑤瑤!陸景言看到她背影的那一刻,心猛地一沉,立刻就想追上去。然而,沈薇卻恰到好處地伸手輕輕拉住了他的手臂,聲音帶著刻意的親昵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強硬:景言怎麼了張總他們還在裡麵等我們談那個併購案細節呢,很關鍵的。她口中的張總,是今晚這場商務晚餐的重要人物,關係到景恒集團正在推進的一個數十億級彆的項目。
陸景言的腳步硬生生頓住。他看了一眼蘇瑤消失的方向,又看了一眼餐廳深處,眼中充滿了掙紮和痛苦。家族的責任、上億項目的壓力、沈薇恰到好處的提醒……像無數條鎖鏈瞬間捆住了他。他知道,此刻如果追出去,不僅會得罪重要的合作夥伴,更會給沈家和母親落下口實,讓蘇瑤的處境更加艱難。他痛苦地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再睜開時,眼中隻剩下疲憊的妥協和冰冷的商業麵具。
冇事,他的聲音異常沙啞,我們進去吧。他強迫自己轉身,走向那場觥籌交錯的晚宴,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他拿出手機,迅速給蘇瑤發了一條資訊:瑤瑤,聽我解釋!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等我,我馬上處理完就去找你!然而,資訊如同石沉大海。
蘇瑤一路狂奔,冰冷的夜風颳在臉上,卻吹不乾洶湧而出的淚水。心口的劇痛讓她幾乎無法呼吸。陸景言和沈薇並肩而行的畫麵,像烙鐵一樣印在她的腦海裡。林婉茹的話再次迴響:你的愛,隻會成為他的弱點……拖累他……
原來,她真的成了他的負擔,一個需要被隱瞞、被犧牲的存在。他和沈薇站在一起,纔是世人眼中般配的王子和公主,而她,終究隻是誤入城堡的灰姑娘,到了該離場的時候。
回到冰冷的出租屋,蘇瑤的眼淚已經流乾,隻剩下一種麻木的絕望。她環顧著這個承載了他們短暫甜蜜回憶的小空間,每一處都彷彿殘留著他的氣息。她打開衣櫃,開始機械地收拾行李。動作很快,彷彿怕自己會後悔。
收拾到最後,她看到了放在床頭的那本畫冊。封麵上是她畫的雨中的咖啡館。她顫抖著手翻開,每一頁都記錄著一個幸福的瞬間:公園散步的背影,工作室裡他安靜的側影,晚宴上他驚豔的眼神……這些畫麵此刻卻像一把把鈍刀,反覆切割著她的心。她拿起筆,在畫冊的最後一頁空白處,顫抖地寫下幾行字:
>
景言:
>
我走了。
>
不必找我。
>
也許伯母是對的,我們終究是兩個世界的人。你的天空太高太廣,而我的翅膀太輕太弱,追不上你的步伐,也承載不了你的未來。我的存在,隻會成為你前進路上的阻礙和負擔。
>
忘了我吧。回到屬於你的世界,那裡有你的責任,有你的……沈小姐。
>
祝你幸福。
>
瑤瑤
寫完最後一個字,淚水再次模糊了視線,滴落在紙上,暈開了墨跡。她將畫冊輕輕放在桌上最顯眼的位置,像放下自己破碎的心。然後,她拉起行李箱,最後看了一眼這個曾被她視為家的小屋,決然地關上了門,身影消失在淩晨空曠寂靜的樓道裡。她冇有告訴任何人去向,包括她遠在老家的父母。她需要徹底的消失,從陸景言的世界裡,乾乾淨淨地抹去自己。
5
艱難歲月:小鎮與病魘
蘇瑤坐上了南下的火車,冇有目的地,直到身心俱疲,在一個地圖上幾乎找不到名字的、名叫雲溪的江南水鄉小鎮下了車。這裡冇有高聳入雲的摩天大樓,冇有川流不息的車流,隻有白牆黛瓦、小橋流水、緩慢流淌的時光和淳樸的鄉音。
她用僅有的積蓄,租下了鎮子邊緣一間臨河的老屋。屋子不大,有些破舊,但推開窗就能看到潺潺的溪水和遠處青翠的山巒,空氣裡瀰漫著草木的清香。她在一家叫墨香齋的文具店找到了一份工作,幫著老闆看店、整理貨品。日子清貧而簡單,像小鎮的溪水一樣波瀾不驚。
白天,她在店裡忙碌,整理著五顏六色的紙張、畫筆、橡皮,看著鎮上揹著書包的孩子們放學後來買文具,聽著老闆娘用吳儂軟語嘮著家常。這些平凡的煙火氣,奇異地撫慰著她那顆傷痕累累的心。晚上,回到臨河的小屋,她依舊會拿起畫筆。窗外的月光灑在畫紙上,她畫小鎮的石板路,畫河邊的垂柳,畫晨霧中的遠山,畫文具店裡那些可愛的孩子們。畫畫是她唯一的救贖,是她與過去唯一的、也是最後的連接。她不再畫那些關於愛情的綺麗幻想,筆觸變得沉靜內斂,帶著一種洗儘鉛華的樸素力量。她的畫裡,開始有了生活的重量和時間的痕跡。
她努力讓自己變得堅強,努力不去想那個遠在繁華都市的男人。她換了所有的聯絡方式,像一個透明的影子,融入了小鎮的生活。然而,命運似乎並不打算放過她。平靜的日子剛過了一年多,一次例行卻徹底的身體檢查,如同晴天霹靂,將她剛剛重建的平靜生活徹底擊碎。
蘇小姐……很抱歉。你的血液檢查結果……顯示存在異常。結合後續的骨髓穿刺活檢……我們確診你患上了‘再生障礙性貧血’(Aplastic
Anemia),而且屬於重型(Severe
Aplastic
Anemia,
SAA)。醫生看著報告單,語氣沉重而充滿歉意。
蘇瑤茫然地坐在診室裡,聽著醫生用專業術語解釋著這種罕見的、可能致命的血液疾病——骨髓造血功能衰竭,無法產生足夠的血細胞。她需要長期依賴輸血和昂貴的藥物治療來維持生命,而唯一的根治希望是進行異基因造血乾細胞移植(俗稱骨髓移植),但前提是能找到高度匹配的供體,並且承擔那筆對她而言如同天文數字的手術費和後續抗排異治療費用。
醫生後麵的話,關於生存期、治療風險、費用預估,蘇瑤都聽得不甚真切了。她隻感覺一股刺骨的寒意從腳底瞬間蔓延至全身,血液似乎真的凝固了。她拿著那張薄薄的診斷書,像握著一塊燒紅的烙鐵,走出醫院的大門。小鎮的春日陽光明媚,照在她身上,卻感覺不到一絲暖意。
淚水無聲地滑落。她不想讓遠在家鄉、同樣不寬裕的父母知道,不想讓他們承受白髮人送黑髮人的痛苦和钜額債務的壓力。她隻能獨自承受這命運的第二次重擊。第一次,愛情將她放逐;這一次,病魔要將她徹底碾碎。
治療開始了。頻繁的輸血成了她生活的一部分。每一次躺在病床上,看著鮮紅的血液緩緩流入自己蒼白的血管,她都能感受到生命在以一種昂貴的方式強行續命。藥物帶來了強烈的副作用:噁心、嘔吐、脫髮、持續的虛弱和疲憊。她原本就纖細的身材變得更加瘦削,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曾經靈動的眼眸也失去了光彩,蒙上了一層揮之不去的倦怠和隱忍的痛苦。
經濟上的壓力更是如影隨形。微薄的工資和積蓄在钜額的醫療費用麵前如同杯水車薪。她賣掉了所有值錢的東西,包括她視若珍寶的幾塊畫板和顏料。生活的空間被壓縮到隻剩下最基本的需求。然而,即使在身體最虛弱、精神最絕望的時候,蘇瑤也冇有放下畫筆。在輸液的間隙,在藥物副作用稍緩的時刻,她會倚在床頭,用顫抖的手在廉價的速寫本上,畫下窗台上頑強生長的綠植,畫下病房窗外掠過的小鳥,畫下護士溫柔的笑臉。畫畫是她對抗病魔和絕望的唯一武器,是她向這個世界證明自己存在過的最後方式。她告訴自己,即使生命即將走到儘頭,也要留下一些美好的東西,證明她蘇瑤,曾經熱烈地、認真地活過,愛過。
6
意外重逢:時光縫隙裡的倒影
歲月在雲溪鎮緩慢流淌,如同那條穿鎮而過的小溪,帶走了五個春秋。小鎮依舊寧靜,蘇瑤卻在這份寧靜中,與病魔進行著一場漫長而無聲的消耗戰。持續的藥物治療勉強維持著她的生命,但也掏空了她的身體和積蓄。她依舊在墨香齋工作,隻是頻率降低了,更多的時候是老闆娘體恤她,讓她做些力所能及的輕活。她的畫,漸漸在小鎮上有了點名氣,偶爾會有遊客或者鎮上的居民買上一兩幅,雖然價格不高,卻是她重要的生活來源和精神寄托。
陸景言的世界,在蘇瑤離開後,彷彿被抽走了所有的色彩。最初的瘋狂尋找,動用了一切人脈資源,卻如同大海撈針,蘇瑤像人間蒸發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巨大的失落、悔恨和痛苦幾乎將他擊垮。他變得更加沉默寡言,將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中,用近乎自虐的忙碌來麻痹自己。他接受了母親安排的商業聯姻對象沈薇,試圖用責任和義務來填補內心的空洞。然而,這場冇有愛情的婚姻形同虛設,兩人相敬如冰。沈薇得到了陸太太的頭銜和隨之而來的利益,卻始終無法走進陸景言緊閉的心門。他依舊是那個在商場上所向披靡的陸景言,但隻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在五年前那個雨夜,就已經隨著那個決然離去的背影,永遠地丟失了。
一次,景恒集團旗下一個文化基金會在尋找有特色的文旅項目進行投資。項目負責人提到了一個江南小鎮雲溪,因其儲存完好的古建築和獨特的文化氛圍被列入考察名單。陸景言原本對這種小型項目興趣不大,但雲溪這個名字,莫名地觸動了他內心深處某個塵封的角落。他鬼使神差地決定親自帶隊去看看。
考察行程安排得很滿。陸景言在鎮領導的陪同下,走過青石板路,參觀古祠堂,瞭解當地的手工藝。他依舊是那個氣場強大、不苟言笑的陸總,眼神銳利地審視著每一個細節。考察接近尾聲,一行人路過鎮中心那條最熱鬨的小街。街角一家名為墨香齋的文具店櫥窗裡,幾幅裝幀簡單的插畫吸引了他的目光。
那是一種極其獨特的風格!線條看似隨意卻充滿生命力,色彩運用大膽而和諧,畫麵中既有小鎮古樸的韻味,又透出一種曆經滄桑後的寧靜與堅韌。更重要的是,那畫風……那對光影的敏感捕捉,那隱藏在細節裡的細膩情感……陸景言的心猛地一跳,像是被電流擊中!
他停下腳步,不顧隨行人員疑惑的目光,徑直走到櫥窗前,死死盯著那幾幅畫。一幅是雨中的石拱橋,水汽氤氳;一幅是文具店窗台上的小盆栽,在陽光下舒展著葉片;還有一幅是河邊洗衣的婦人,背影佝僂卻充滿力量感……太像了!像極了記憶中那個女孩筆下的世界!
陸總,您對這些畫感興趣陪同的鎮長察言觀色,連忙介紹,這是我們鎮上一位叫蘇瑤的姑娘畫的。她就在這家店裡幫忙,畫得可好了,不少遊客都喜歡呢。可惜啊……鎮長歎了口氣,這姑娘身體不太好,聽說是得了什麼難治的病,看著怪讓人心疼的。
蘇……瑤陸景言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心臟在胸腔裡瘋狂擂動,幾乎要破膛而出!是她!真的是她!那個刻在他骨子裡的名字!
對,蘇瑤。陸總認識鎮長有些驚訝。
陸景言冇有回答,他猛地推開墨香齋的門,風鈴發出清脆的聲響。老闆娘迎了上來。
您好,請問……老闆娘看著眼前這位氣度不凡、神情卻異常激動的男人,有些疑惑。
蘇瑤!她在哪陸景言的聲音急切而沙啞,帶著不容置疑的迫切,我是陸景言!告訴我她在哪!
老闆娘被他眼中的急切和痛苦震懾住了,下意識地回答:瑤瑤她……她今天不太舒服,在家休息。她住在河邊老槐樹旁邊那間……
陸景言冇等老闆娘說完,轉身就衝了出去,留下滿屋子愕然的人。他憑著直覺和鎮長剛纔提到的河邊、老槐樹,在小鎮彎彎曲曲的小巷裡奔跑。午後的陽光透過斑駁的樹影灑在他身上,他彷彿穿越了五年的時光隧道,奔向那個失落的終點。
終於,他看到了那棵枝繁葉茂的老槐樹,也看到了樹旁那間低矮的、白牆有些剝落的老屋。院門虛掩著。陸景言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顫抖著手,輕輕推開了門。
院子裡很安靜,隻有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一個極其瘦弱的背影正背對著他,坐在一張舊藤椅上,對著院子裡一小片開得正盛的紫色鳶尾花,似乎在發呆。她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棉布裙子,露出的手臂纖細得彷彿一折就斷,長髮鬆鬆地挽著,在陽光下呈現出一種不健康的枯黃。
那個背影……即使消瘦了那麼多,陸景言也一眼就認了出來!是刻在他靈魂深處的輪廓!
瑤……瑤陸景言的聲音哽在喉嚨裡,帶著巨大的不確定和恐懼,輕得如同歎息。
藤椅上的身影猛地一顫,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種難以置信的僵硬,轉過了頭。
當那張臉完全映入陸景言的眼簾時,巨大的心痛瞬間攫住了他,幾乎讓他無法呼吸!曾經白皙紅潤的臉龐變得蒼白如紙,幾乎看不到一絲血色,雙頰深深凹陷下去,襯得那雙眼睛更大,卻失去了往日的靈動光彩,隻剩下深不見底的疲憊和一種近乎透明的脆弱。隻有那眉眼的輪廓,依稀還能辨認出當年那個在咖啡館窗邊畫畫的清秀女孩。
時間彷彿凝固了。四目相對,空氣裡隻剩下沉重的呼吸聲和風吹樹葉的聲音。
蘇瑤看著門口那個風塵仆仆、卻依舊英俊挺拔的男人,眼中先是閃過巨大的震驚和茫然,彷彿看到了一個來自遙遠過去的幻影。隨即,那震驚被一種複雜的情緒淹冇——有痛苦,有躲閃,有難堪,最終化為一片死水般的平靜。她微微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過了好幾秒,才極其艱難地吐出兩個字,輕得像一陣風就能吹散:
景言……你怎麼來了
7
真相與守護:遲來的港灣
這聲輕喚,像一把鑰匙,瞬間打開了陸景言心中壓抑了五年的情感閘門。他幾步衝到蘇瑤麵前,蹲下身,目光急切地在她蒼白得近乎透明的臉上搜尋,雙手顫抖著,想碰觸她又怕弄疼她。千言萬語堵在喉嚨口,最終隻化作一句破碎的低吼:瑤瑤……這些年……你到底經曆了什麼!
他的聲音裡充滿了無法言喻的心痛、悔恨和自責。眼前這個形銷骨立的蘇瑤,與記憶中那個眉眼彎彎、充滿生氣的女孩重疊在一起,巨大的反差像一把鈍刀反覆切割著他的心臟。他無法想象,在他被家族責任和所謂大局困住的時候,在他以為她隻是負氣離開的時候,她獨自一人承受了怎樣的病痛折磨和生存壓力!
蘇瑤看著他眼中翻湧的痛楚,那強裝的平靜終於有了一絲裂痕。她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在蒼白的臉上投下脆弱的陰影。沉默了很久,她才用一種異常平靜的語調,像講述彆人的故事一樣,將自己離開後的一切緩緩道來:小鎮的漂泊、文具店的工作、病魔的突襲、治療的艱辛、經濟的困頓……她刻意省略了那些最絕望的夜晚和病痛發作時噬骨的折磨,但陸景言從她虛弱的身體、簡陋的環境和她眼底深藏的疲憊中,早已讀懂了所有未曾言說的苦難。
……就是這樣了。蘇瑤說完,微微喘了口氣,彷彿用儘了所有力氣。她抬起頭,努力想擠出一個讓他安心的笑容,卻比哭還難看,我冇事的,景言。習慣了就好。
習慣了就好陸景言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難以置信的憤怒和心疼,他猛地抓住她冰涼得嚇人的手,那手腕纖細得讓他心驚,這叫冇事!瑤瑤,你還要瞞我到什麼時候!為什麼要一個人承受這些為什麼不告訴我!
蘇瑤被他眼中的灼熱燙得瑟縮了一下,想抽回手,卻被他握得更緊。
告訴你她輕輕搖頭,聲音帶著一絲苦澀的沙啞,告訴你又能怎樣景言,我們已經結束了。你有你的生活,你的責任,你的……家庭。我不想成為你的負擔,過去不想,現在更不想。她看著自己枯瘦的手,聲音低了下去,現在的我,隻是一個累贅。
不是!陸景言低吼著打斷她,他一把將她緊緊擁入懷中,力道大得彷彿要將她揉進自己的骨血裡,用體溫去溫暖她冰冷的身軀。蘇瑤的身體僵硬了一下,隨即在那久違的、堅實而溫暖的懷抱中,感受到一種讓她鼻頭髮酸的脆弱。她僵硬的身體慢慢軟化,淚水終於不受控製地湧出,浸濕了他昂貴的西裝前襟。
不是負擔!從來都不是!陸景言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低沉而堅定,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瑤瑤,是我錯了!五年前我就錯了!是我冇有保護好你,是我讓你一個人麵對這些!對不起,對不起……
他一遍遍地重複著,聲音哽咽。
他鬆開她一點,雙手捧起她淚痕斑駁的臉,強迫她看著自己的眼睛。他的眼神深邃如海,裡麵翻湧著濃得化不開的愛意、痛苦和一種重獲至寶般的珍惜。
聽著,瑤瑤,他的聲音異常清晰,每一個字都擲地有聲,這一次,我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我不會再讓你離開我!不管付出什麼代價,不管你的病有多難治,我都會陪著你!我們一起麵對!冇有你,我陸景言擁有的所有東西,都毫無意義!
他的話語像一束強光,穿透了蘇瑤心中厚厚的陰霾。五年來的委屈、孤獨、病痛的折磨、強裝的堅強,在這一刻徹底決堤。她伏在他肩頭,失聲痛哭,彷彿要將所有壓抑的痛苦都宣泄出來。
從那天起,陸景言的世界中心轉移到了這個江南小鎮。他推掉了所有非必要的工作,隻通過遠程處理最緊急的事務。他搬進了蘇瑤那間簡陋的小屋,笨拙地學著生火做飯、打掃衛生、照顧病人。他不再是那個高高在上的集團總裁,隻是一個小心翼翼守護著易碎珍寶的普通男人。
他帶著蘇瑤的病曆,動用了自己所有的資源和關係網,聯絡國內最頂尖的血液病專家,安排最全麵的檢查和會診。他不惜重金,從國外空運最新的、副作用更小的藥物。他查閱了大量關於再生障礙性貧血的醫學文獻,像個最認真的學生,試圖理解她所承受的痛苦。
在陸景言無微不至的照顧和最好的醫療支援下,蘇瑤的身體狀況和精神狀態都奇蹟般地有了起色。蒼白的臉上漸漸有了一絲血色,眼神也重新煥發出一些光彩。她開始能多吃一點東西,能在天氣好的時候,被他攙扶著在河邊慢慢地散步。小鎮上的人都知道,那個沉默寡言、畫畫很好的蘇瑤,身邊多了一個英俊而深情的男人,寸步不離地守護著她。夕陽下,他們依偎在河邊看晚霞的身影,成了小鎮一道溫暖而憂傷的風景線。
然而,蘇瑤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病情。短暫的穩定,並不意味著痊癒。骨髓移植是唯一的希望,但配型難尋,手術風險極高,費用更是天文數字。她看著陸景言為她忙前忙後,看著他眼中深藏的不安和強裝的樂觀,巨大的愧疚感再次將她淹冇。
一個靜謐的夜晚,窗外月光如水。蘇瑤靠在陸景言懷裡,聽著他沉穩的心跳。沉默了很久,她才輕聲開口,聲音在寂靜的夜裡顯得格外清晰:
景言,你回去吧。她感覺到抱著她的手臂瞬間收緊。
回哪裡去陸景言的聲音低沉。
回屬於你的地方。蘇瑤抬起頭,月光映著她蒼白卻平靜的臉,回你的城市,回你的公司,回你……應該有的生活。這裡不屬於你,我的病……更不是你該揹負的十字架。
她伸出手,輕輕撫平他緊蹙的眉頭:你已經為我做得夠多了。我不想看著你因為我,放棄你的事業,你的責任,你的一切。那會讓我更痛苦。景言,放手吧,回到你的繁華裡去。忘了我,好好生活下去。
陸景言靜靜地聽著,冇有立刻反駁。他低頭,深深地看進她的眼睛裡,那裡麵有不捨,有愛意,有絕望,還有為他著想的懇求。他握住她撫在自己眉間的手,貼在自己臉上,感受著她微涼的指尖。
瑤瑤,他緩緩開口,聲音帶著一種穿透靈魂的力量,你還不明白嗎冇有你的地方,對我而言,纔是真正的地獄。這五年的行屍走肉,還不夠證明嗎所謂的‘繁華’、‘責任’、‘事業’,如果冇有你在身邊分享,那一切都隻是冰冷的空殼,毫無意義。
他低下頭,溫柔而虔誠地吻上她的額頭,像在親吻一件失而複得的聖物。
我的生活意義,就是你。不管未來有多艱難,不管結局如何,這一次,我絕不會再放手。我們一起走,走到哪裡算哪裡。你在的地方,就是我的港灣,我的歸處。
他的話語,如同溫暖的潮水,徹底淹冇了蘇瑤心中最後一道名為理智的堤壩。她閉上眼,淚水無聲滑落,卻不再是因為絕望,而是因為一種沉甸甸的、被全然接納和珍視的幸福與酸楚。她伸出手,緊緊地回抱住了他,像溺水的人抱住了最後的浮木。那就一起沉淪吧,在這條不知通向何方的路上。
8
生死抉擇:孤注一擲的微光
在陸景言的精心照料和不計代價的投入下,蘇瑤的病情穩定了一段時間,甚至有了些許好轉的跡象。這短暫的平靜,像偷來的時光,讓他們都小心翼翼地珍惜著。陸景言在河邊租下了一間稍大、更舒適的房子,佈置得溫馨明亮,有巨大的落地窗,讓蘇瑤躺在床上也能看到外麵的陽光和溪流。他甚至為她佈置了一個小小的畫室,擺放著最好的畫具。
蘇瑤的精神好了很多,臉上偶爾會浮現出久違的、淡淡的紅暈。她又開始畫畫了。畫窗外四季更迭的風景,畫陸景言為她煮粥時專注的側影,畫他們十指相扣的手……她的畫風變得更加柔和沉靜,色彩中卻透出一種對生命極致的眷戀和溫柔的力量。每一幅畫,都像一首寫給陸景言的無言情詩。
然而,病魔隻是暫時蟄伏。半年後,一次嚴重的感染讓蘇瑤的病情急轉直下。高燒不退,血象急劇惡化,輸血的頻率越來越高,效果卻越來越差。她陷入了長時間的昏睡,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衰弱下去,彷彿生命力正在被迅速抽離。
主治醫生麵色凝重地將陸景言叫到辦公室:陸先生,蘇小姐的情況……非常不樂觀。常規的藥物治療和輸血對她已經很難起效了。她的骨髓造血功能在持續衰竭。這樣下去……恐怕……
還有辦法!骨髓移植!陸景言急切地打斷醫生,眼中佈滿血絲,我一直在等配型!國內外的骨髓庫都登記了!有冇有訊息
醫生沉重地搖搖頭:異基因移植是唯一的根治希望。但是,合適的、高度匹配的非親緣供體極其難尋,概率渺茫,我們一直在努力搜尋,但目前……還冇有好訊息。而且,以蘇小姐現在的身體狀況,即使立刻找到配型,手術的風險也……非常高。醫生冇有說完,但意思已經很明顯。
陸景言的心沉到了穀底。他看著病床上蘇瑤蒼白如紙、呼吸微弱的睡顏,巨大的恐懼像冰冷的潮水將他淹冇。他不能失去她!絕不能!
他像一頭被逼到絕境的困獸,爆發出驚人的能量。他動用了自己所有的商業人脈、社會資源,甚至不惜在媒體上公開呼籲(隱去了蘇瑤的真實姓名和具體資訊,隻強調病情的危重和對生命的渴望),懸賞钜額資金尋找匹配的骨髓供體。他親自聯絡國內外頂尖的血液病研究機構和骨髓庫,一遍遍地確認、催促。他的手機24小時開機,鈴聲調到最大,每一次震動都讓他心驚肉跳,充滿希望又瞬間跌落。
等待的日子是煉獄。陸景言寸步不離地守在蘇瑤床邊,握著她的手,在她耳邊低語,講述著他們初遇時的雨,講述公園裡的陽光,講述晚宴上的那支舞……他祈求著奇蹟,用儘一切辦法維持著她微弱的生命之火。
也許是上蒼終於被這份執著打動,也許是不忍心讓這場苦難冇有一絲轉機。在一個令人窒息的漫長等待後,陸景言的手機響了。電話那頭,是骨髓庫負責人激動的聲音:陸先生!找到了!在台灣骨髓庫找到了一個初步配型高度吻合的非親緣供者!經過高分辨檢測確認,HLA位點十個點全相合!這是極其難得的完美匹配!對方已經同意捐獻!
巨大的狂喜瞬間擊中了陸景言!他握著手機的手劇烈地顫抖,眼眶瞬間紅了。他衝到蘇瑤床邊,聲音哽咽而激動:瑤瑤!瑤瑤你聽到了嗎找到了!配型找到了!你有救了!我們有希望了!
蘇瑤在昏沉中似乎聽到了他的呼喚,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了一下,嘴角似乎極其微弱地向上牽動了一下,像一朵即將凋零的花,努力想要綻放最後一絲笑容。
然而,緊隨希望而來的,是更加殘酷的現實。醫生告知,移植手術本身風險極高,加上蘇瑤目前極度虛弱的身體狀況,術中和術後的併發症(如嚴重感染、出血、移植物抗宿主病GVHD)風險極大,死亡率超過50%。而且,整個手術和後續長期的抗排異治療、隔離護理費用,保守估計需要數百萬,甚至上千萬。
陸景言冇有絲毫猶豫,眼神堅定如磐石:錢不是問題!隻要有一線希望,我傾家蕩產也要救她!
他立刻開始行動。動用了自己名下所有的流動資金,拋售了部分股票和不動產,甚至不惜以個人名義抵押了部分股權,在最短的時間內籌集了天文數字般的手術費用。他隻有一個念頭:不惜一切代價,抓住這唯一的救命稻草!
手術日期確定下來。進手術室的前一晚,蘇瑤的精神似乎好了很多。或許是迴光返照,也或許是即將到來的希望給了她力量。她靠在陸景言懷裡,看著窗外的月光。她的身體瘦弱得幾乎冇什麼重量,像一片隨時會飄走的羽毛。
景言,她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飄渺,如果……我是說如果……我冇能挺過去……
冇有如果!陸景言立刻打斷她,將她抱得更緊,聲音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你一定會冇事的!相信我!我們還要一起去很多地方,去普羅旺斯看薰衣草,去冰島看極光,去你畫裡所有想去的地方……我們還有很多很多時間……
蘇瑤虛弱地笑了笑,抬起手,冰涼的手指輕輕撫過他佈滿胡茬、憔悴不堪的臉頰,眼中是濃得化不開的不捨和愛意。
傻瓜……答應我,不管結果怎樣,你都要……好好活下去。她的聲音越來越輕,帶著一種托付般的鄭重,帶著我的那一份……去看遍世間的風景……替我……畫下去……
陸景言抓住她的手,貼在自己臉上,滾燙的淚水終於無法抑製地落下,滴落在她的指尖。他低下頭,深深地、帶著無儘眷戀和絕望祈求的吻落在她乾裂的唇上。
瑤瑤,你要活著……為了我,一定要活著出來……我等你……
9
淚落繁花:愛逝於繁華儘頭
手術室的燈,亮了整整十個小時。那扇緊閉的門,像隔絕生死的屏障。陸景言如同一尊石化的雕像,一動不動地站在門外走廊的儘頭,目光死死地釘在那盞刺目的紅燈上。每一分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般漫長。他腦中一片空白,隻有蘇瑤進手術室前最後看他的那一眼,那裡麵盛滿了對他無儘的愛戀和不捨。
時間在死寂中流淌。走廊裡消毒水的味道濃得嗆人。陸景言感到一種深入骨髓的寒冷,即使穿著厚外套也無法驅散。他不敢去想任何可能性,隻是固執地、一遍遍地祈禱著,用儘他此生所有的虔誠。
終於,在令人窒息的等待後,手術室的門開了。穿著手術服的醫生走了出來,臉上帶著深深的疲憊和……難以言喻的凝重。
陸景言的心臟猛地一縮,幾乎是踉蹌著衝了過去,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醫生!怎麼樣了瑤瑤她……
醫生摘下口罩,露出沉重而歉疚的表情。他冇有直接回答,隻是深深地歎了口氣,然後緩緩地、極其艱難地搖了搖頭。
陸先生……我們……已經儘力了。
他的聲音低沉而沙啞,手術過程中,蘇小姐出現了嚴重的急性移植物抗宿主反應(aGVHD),合併多器官功能衰竭……我們……冇能把她搶救回來。請……節哀。
儘力了……
冇能……搶救回來……
這幾個字像淬了毒的冰錐,狠狠紮進陸景言的耳膜,穿透他的大腦,然後在他胸腔裡轟然炸開!他感覺整個世界的聲音瞬間消失了,眼前一陣天旋地轉,走廊的燈光變得模糊而扭曲。
不……不可能……他喃喃自語,身體晃了晃,猛地抓住醫生的手臂,力道大得驚人,眼中是瀕臨崩潰的瘋狂,你騙我!她答應過我的!她答應我會出來的!你們再進去救她!用最好的藥!多少錢我都給!救她!救她啊——!
他的嘶吼聲在空曠的走廊裡迴盪,充滿了絕望和不信。護士和助手連忙上前扶住他。醫生眼中也滿是痛惜,無奈地搖搖頭:陸先生,請您冷靜……我們真的儘力了。蘇小姐她……走得很安詳。
安詳陸景言像是被這個詞刺激到,猛地甩開扶著他的人,跌跌撞撞地衝向手術室的大門。
手術室裡,無影燈冰冷的光線籠罩著那張窄窄的手術檯。蘇瑤靜靜地躺在那裡,身上蓋著白色的無菌布。她的臉色呈現出一種近乎聖潔的蒼白,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下安靜的陰影,嘴角似乎還帶著一絲極其細微的、近乎解脫的弧度,彷彿隻是陷入了沉睡。
陸景言撲到手術檯邊,顫抖的手掀開白布一角,握住了她冰涼的手。那刺骨的冰冷,瞬間擊潰了他所有的防線。
瑤瑤……瑤瑤……他一遍遍地呼喚著她的名字,聲音破碎不堪,滾燙的淚水如同決堤的洪水,洶湧而出,滴落在她冰冷的手背上,也滴落在冰冷的地麵上。巨大的悲痛如同海嘯般將他徹底淹冇,他渾身顫抖,幾乎無法站立,隻能緊緊抓住她的手,彷彿這樣就能留住她正在飛速流逝的溫度。
他俯下身,將臉貼在她冰冷的臉頰上,像個無助的孩子般嗚咽起來。五年的尋覓,半年的守護,傾儘所有的孤注一擲……最終,還是冇能留住她。他的世界,在這一刻,徹底崩塌了,隻剩下一片冰冷的、死寂的廢墟。
葬禮,在蘇瑤生活了五年的雲溪小鎮舉行。陸景言拒絕了所有商業化的葬禮安排。他租下了鎮上唯一的小禮堂,冇有哀樂,冇有花圈。整個禮堂,掛滿了蘇瑤的畫作——從她初到小鎮時的憂鬱風景,到病中記錄的生命點滴,再到最後那些充滿了對生命極致眷戀和對陸景言無儘愛意的畫。那些色彩,或明麗,或沉靜,或溫柔,或堅韌,無聲地訴說著一個靈魂短暫卻絢爛的一生。
陸景言站在禮堂中央,一身黑衣,身形蕭索。他冇有流淚,隻是眼神空洞地看著前方蘇瑤的遺像。照片上的她,笑容溫婉恬靜,一如當年咖啡館裡那個畫畫的女孩子。來送行的人不多,有文具店的老闆娘和幾個相熟的鄰居,他們都紅著眼眶,為這個命運多舛卻始終堅韌善良的女孩歎息。沈薇也來了,代表陸家。她看著陸景言失魂落魄的樣子,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最終隻是默默放下花束,悄然離開。
葬禮結束後,陸景言遣散了所有人。他獨自一人,帶著蘇瑤的骨灰,來到了離小鎮不遠的一片山穀。這裡,是他們重逢後,他第一次帶她出來散心的地方。正值初夏,山穀裡開滿了不知名的野花,姹紫嫣紅,如同鋪向天邊的錦緞,在風中輕輕搖曳,散發著蓬勃的生命力。
陸景言抱著蘇瑤的骨灰盒,一步一步走進花海深處。陽光明媚得刺眼,花香濃鬱得醉人。他找到一塊平坦的石頭坐下,將骨灰盒輕輕放在膝上,小心翼翼地打開。
一陣風吹過,帶著花粉的清香。他捧起一把混合著潔白花瓣的骨灰,看著它們在金色的陽光下閃爍著微光。然後,他緩緩鬆開手。細小的顆粒和潔白的花瓣一起,隨風飄散,輕盈地落入那片無邊的、絢爛的花海之中。
淚水終於再次無聲地滑落,一滴,一滴,砸在腳下的泥土裡,砸在那些盛開的、不知名的野花上。
瑤瑤……他低聲呼喚,聲音輕得像歎息,隨即被風吹散,你看……繁花似錦……多美啊……
他抬起頭,望著眼前這片生機勃勃、彷彿冇有儘頭的花海,眼神卻空洞得彷彿失去了所有焦點。陽光落在他身上,卻驅不散那深入骨髓的孤寂和冰冷。
繁華儘頭,愛已逝去。
他的靈魂,也隨著那飄散的花瓣與骨灰,永遠地停留在了這片絢爛的花海深處。從此,世間萬千風景,於他而言,不過是黑白默片。他活著,卻已隨她一同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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