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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城初中,課間操時分,大喇叭震天響。
蘇竹喧偷偷從教室後門溜出,連蹦帶跳到三樓。
九(6)班的教室前後門,正對操場。
她貓腰行走,鑽入教室,朝蘇蓮舟的課桌奔去。
先翻書包,翻出德芙黑巧、粉色髮夾和七號電池若乾。
再翻抽屜,一隻黑色圓盤從《黃岡密卷》中現身。
索尼隨身聽!
蘇竹喧齜牙一樂,雙手環抱隨身聽,拔腿往外跑。
視線掃到黑板的批評欄裡,赫然寫著蘇蓮舟的名字。
七年級比九年級放學早,蘇竹喧和黃亦菲結伴回家。
她從口袋裡掏出耳機,一隻塞入自己耳朵,一隻塞入黃亦菲的耳朵。
孫燕姿的《天黑黑》。
黃亦菲的視線,從耳機連接線追溯到書包。
忍不住伸手去摸,果然摸到一隻硬傢夥。
“你偷來了?”
“怎麼是偷?拿!我拿回自己的東西!”蘇竹喧理直氣壯。
她們的爸爸是記者同事,兩家同住《青城日報》報社宿舍大院。
黃爸爸黃正浩在一次抗洪搶險中遇難。
蘇誌強用兩人共同采集的素材,撰寫的文章,獲得中國好新聞一等獎。
之後,他仕途順暢,升任至《青城日報》副社長,副總編。
蘇誌強深知,這項榮耀這個位置,本該屬於昔日戰友。
報社修建福利房,依蘇誌強的資曆,本該分到1號樓抽簽。
他放棄,提出在2號樓選房;條件是,社裡必須給黃亦菲母女選房升檔。
最後,兩家分到了門對門。
黃家兩口和蘇家四口,住的都是150平的三室一廳。
失去180平的大戶型,蘇竹喧的後媽氣不打一處來。
但忌憚蘇誌強,不敢過於表現,恨屋及烏,時常磋磨蘇竹喧。
還未上到四樓,402的門打開,華珍繫著圍裙,探出半個身子,壓低聲音對蘇竹喧說:“我們晚上吃炸醬麪,牛肉豆乾香菇臊子,你家晚餐要是不好吃,便過來。”
蘇竹喧痛快答應,掏鑰匙開門進入401,屋內靜悄悄。
餐桌上放著一隻草莓奶油蛋糕。
她伸手,將草莓拈入嘴裡,果漿爆開,酸甜滿口。
吧唧嘴巴,不過癮。
乾脆爬上椅子,跪在桌旁,兩手捧起蛋糕,左一口右一口,吃個精光。
主臥的門吧嗒一聲響,周曉敏走出來。
蘇竹喧臉上手上,糊著泡沫一般的白奶油。
“阿姨,不好意思,我全吃光了。”她嬉皮笑臉。
在這個家裡,好東西要靠搶!
畢竟家有後媽,後媽帶來一個比她大兩歲的女兒。
周曉敏原來是報社食堂打飯的阿姨。
蘇誌強在外奔波,有嚴重的胃病,竹喧媽媽為給他調養飲食,常去食堂請教大師傅。
一來二去,她和周曉敏成為朋友。
藉著研究菜譜,周曉敏常跑來串門。
竹喧媽突遇車禍去世,周曉敏挺身而出,照顧悲痛萬分的父女,幫助處理後事,承擔了半個女主人的職責。
那個時候,周曉敏還是親切的周阿姨。
蘇竹喧哭得岔了氣,在她的懷裡,感受到一點殘存的溫暖。
周阿姨榮升為後媽,由在野黨變成執政黨。
她從農村接來親生女兒。
“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給女兒改名字。
蘇誌強是王維的狂熱粉絲,又從《山居秋暝》拈來一個蓮舟。
蘇竹喧便多了一個姐姐,蘇蓮舟。
周曉敏的工作,由打飯崗調換到出納崗。
天長日久,外人漸漸淡忘,她隻是蘇總的續絃。
蘇蓮舟由毫無血親的關係,變成了蘇家大公主。
在家裡,蘇竹喧再冇心冇肺,也感受到差彆。
蘇蓮舟大手大腳買吃的玩的,給同學送禮物,零花錢明顯比她多。
去年,蘇誌強出差日本,帶回一台索尼隨身聽,也被蘇蓮舟霸占了去。
剛開始,周曉敏說:“這個東西貴,會被彆人搶,走在路上聽,不安全!”
蘇蓮舟不僅在路上聽,還將隨身聽帶到學校炫耀。
蘇竹喧哇哇大叫,找蘇誌強告狀。
周曉敏又是一番說辭:“你姐上初中,她學英語要用。”
今年,她也升到初中,也要學英語!
但是,蘇蓮舟寧願聽歌,也冇給她蘇竹喧學習用!
隨身聽成了她的個人物品。
小小年紀,蘇竹喧深刻理解一句話:這個世界,所有的資源都有限。
關鍵時刻,得靠點非常手段!
周曉敏走過來,笑眯眯地說:“吃光了好,就是給你買的!”
咦?她今天很和善。
蘇竹喧跳下椅子,往自己的房間跑。
周曉敏一個箭步,插到前麵,用濕毛巾包住她的雙手,使勁揉搓:“都是油,擦擦。你回自己房間去!”
蘇竹喧詫異:“這不是我房間嗎?”
周曉敏手指北邊臥室:“從今天開始,你搬到這間房住。”
周曉敏把蘇竹喧拉到北邊臥室。
之前,這間房蘇蓮舟住;現在,床上的鋪蓋、書架上的課本教輔,全部換成了蘇竹喧的。
書桌上的檯燈冇換。
蘇蓮舟霸占了她的明可達,將老土的渾黃圓罩檯燈,甩給了她。
這間房不僅小,曬不到太陽。
更要命的是冬天颳風,咚咚咚,像有人歇斯底裡地捶打窗戶。
周曉敏拍拍身上的灰:“忙了一天,總算搬完你的東西,衛生我也做了,你看,多乾淨!”
蘇竹喧憤怒大叫:“誰讓你搬我的東西!我不要換房間!你趕緊給我換回來!”
周曉敏的笑容凝固,眼中閃過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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