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有煞,其名為鯤。鯤之惡,可吞三千諸佛。
海淵般的陰影自北冥深處上浮,攪動萬古寒冰。其軀若垂天之雲,覆壓星鬥,鱗甲開闔間,虛空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鯤動。
九重天闕,琉璃玉瓦,應聲崩裂如瓷!清脆的碎裂聲連綿不絕,化作刺穿寰宇的哀鳴。西天極樂,刹那蒙塵。靈山之上,菩提古樹深根盤錯,此刻卻被傾盆而下的血雨澆透。那血雨腥甜粘稠,非是凡物,乃是偽佛金身寸寸皸裂時,自裂隙中噴湧而出的汙穢——蛆蟲般蠕動的因果絲線,密密麻麻,糾纏不休,終是顯了原形:那金碧輝煌的佛國,原是眾生癡妄織就的囚籠。
月孛星君,孤影立於鯤脊之上,風中是她飄動的玄衣。足下並非實地,而是翻卷如刀山的巨鱗,寒意刺骨。狂風撕扯著她的長髮,露出額間一枚灼灼如血目的凶星印記。她掌心緊攥著一物——一截斷指。玉色指骨瑩潤,卻纏繞著幾縷未褪的、蘊含生機的楊柳青筋,突兀地微微搏動。
“母親,你看——”她唇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聲音不高,卻穿透混沌雷鳴,清晰地迴盪在崩塌的天宇間。五指鬆開,那截屬於觀自在的斷指,便如一道微弱的流光,墜向下方那張吞噬星河的鯤鵬巨口。“你渡不了的蒼生,我替你喂煞!”
“吼——!!!”
鯤喉深處,爆發出開天辟地般的混沌雷鳴。巨口吞納,彷彿寰宇歸墟。刹那間,西天佛土深處,三千尊偽佛泥胎金身內嵌藏的舍利子,齊齊爆裂!璀璨的金粉混合著汙濁的黑血,如同最褻瀆的煙花,潑灑向殘破的天庭瓊宇。南天門那象征著至高權威的鎏金匾額,“哐當”一聲巨響,自雲端墜落,砸入塵埃,震起漫天煙霾。深坑之中,竟蜷著一根殘破的毫毛——金中帶赤,隱有雷霆餘韻。那是五百年前,齊天大聖孫悟空大鬨天宮時遺落,不知何時,竟被暗中煉成了弑神的引信!
雲渦深處,萬丈蓮台之上,觀音法相莊嚴依舊,雙目卻緊緊闔攏。眉心之處,皮肉無聲裂開,綻出第三隻豎眼。那眼中淌出的,並非滋養萬物的甘露,而是稠如瀝青、散發著萬古怨憎氣息的悔意!粘稠的黑液順著她慈悲的麵頰蜿蜒而下。
“孽障。”她唇齒微動,吐出二字,梵音依舊悲憫。然而,手中那尊象征救贖的羊脂玉淨瓶,卻已悄然倒懸。瓶口傾瀉而出的,再非清淨楊枝水,而是北冥深淵最底層,醃漬了萬古歲月、凝聚了無量怨毒的漆黑煞氣!如天河倒灌,汙濁洪流直衝下方翻騰的鯤影。
三界六道,芸芸眾生,無論仙凡神魔,儘皆在這滅世般的威壓與鯤鵬的陰影下俯首。天光被徹底吞噬,寰宇陷入絕望的永夜。唯有月孛額間那枚凶星,灼灼如煉獄血瞳,成為這無邊黑暗中唯一刺目的光源。
靈山廢墟邊緣,一個倖存的小沙彌麵無人色,抖若篩糠,望著那血目星君,顫聲泣問:“佛…佛死之後…何…何以為道?”
立於鯤脊的玄衣身影,聞聲長笑。笑聲恣意狂放,裂石穿雲,響徹三界!她反手向虛空一抓,一根纏繞著毀滅氣息的玄鐵長棍(金箍棒虛影或實質)顯化,朝著那發問的方向,朝著這崩塌的舊世界,狠狠擲下!
“道?”
“道在眾生熬煎的骨血裡!”
“在敢向這腐朽蒼天,揮出刀鋒者的——”
“刃口之上!”
長棍化作撕裂永夜的雷霆,轟然墜向未知的深淵。
而在那潑天的佛血金粉與怨煞黑雨中,無人察覺,一滴粘稠的、混雜著金芒與黑氣的佛血,悄然脫離了毀滅的漩渦,如同最卑微的塵埃,穿過層層崩壞的界域壁壘,向著下方渾濁的人間墜去。
它穿過稀薄的雲層,掠過喧囂或寂靜的山川城郭,最終,“嗒”地一聲輕響,落入了人間某座香火寥落的小廟門前,那積滿香灰的功德箱中,混入幾枚沾著泥土的銅錢裡。
香爐中,三炷殘香,青煙嫋嫋。
故事,纔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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