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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何夕,隻要你現在回頭,我還要你。”
何夕撐著傘站在原地,愣怔看向突然出現在墨爾本的蕭昱珩,許久冇回神。
四年了,她冇想到還會再見到他。
畢竟當初她一聲不吭地離開,就冇想過再見。
半晌,何夕才從偶然重逢的驚詫中回過神,輕聲開口:“蕭昱珩,我已經結婚了。”
話音剛落,沉寂的夜色中便傳來了一聲極低的嗤笑。
蕭昱珩指尖夾著煙,語氣很淡:“你口中的結婚對象,是他麼?”
他舉起手機,給何夕看了張照片。
照片上,女人身穿魚尾白紗,手裡捧著粉白相間的洋桔梗,笑意吟吟地側頭看向身旁西裝革履的男人。
男人摟著女人的肩,嘴角微揚,俊美的眉眼間透著青澀,還冇有現在歲月和閱曆沉澱下來的從容穩重的氣質。
是喻承,年少時期的喻承。
何夕低頭,直直盯著那張臉,像是做了場夢。
耳邊的聲音卻徹底將她的夢打碎。
“他叫裴書承,是裴氏集團身價千億的繼承人,四年前出國談生意時遭對家暗算失蹤了,這些年裴家對外宣稱裴書承在國外養病,但一直在暗中找人。就在前不久”
說著,蕭昱珩似笑非笑:“裴家大少病癒回國,宣佈下月中旬要給裴夫人補辦一場盛大的婚禮。”
“人家裴書承和裴夫人不僅早就領了證,還有一個五歲大的孩子,說起來,你纔是後來的那個。”
蕭昱珩走近,想拉她的手腕,卻被她條件反射的避開。
那雙漆黑的瞳孔驟然冷了下來:“還不死心?那就讓我看看你對他的愛能堅持多久。”
蕭昱珩要讓她看看喻承的真麵目,不管她同不同意,強行帶她回了國。
又帶著她參加了一場裴家主辦的生日舞會。
她知道,今天是喻承的生日。
往年,都是他們一起過的。
她甚至早在一個月前就準備好了生日禮物。
可現在,她隻能躲在暗處,一眨不眨地打量著那個說在新西蘭出差的男人。
她看到他低頭在手機上快速點了幾下。
與此同時,何夕的手機進了條訊息。
「老婆,項目臨時出了點問題,我怕是趕不回去了,老公今晚努力加加班,爭取明早飛回去,你早點睡,不要等我,生日什麼時候過都可以。」
何夕直愣愣盯著簡訊上的內容,直到眼睛發酸,大廳內的燈光突然暗了下來,隻留下一束燭光映照著舞台中央的一家三口。
裴書承懷裡抱著一個粉粉
嫩嫩的小姑娘,正迫不及待地催促他切蛋糕。
“急什麼呀,”蘇瑾的聲音裹著笑意,抬頭看向裴書承,“先讓爸爸許個願。”
“沒關係。”
裴書承低笑一聲,“願望早就許好了。”
他低頭看著小姑娘亮晶晶的眼睛,又轉向蘇瑾彎彎的眉眼,“都在這兒呢。”
在場的裴家二老欣慰地看著麵前的一家三口,臉上帶著笑。
角落的陰影裡,何夕死死攥著手指,指甲硌得掌心生疼。
蘇瑾垂眸低笑,再抬眼時,目光與角落的何夕撞了個正著。
她的笑容僵了一瞬,隨即若無其事地轉過頭,替裴書承理了理領帶,嗓音溫柔:“書承,自從你回來後,小糯米真的開朗了好多,果真應了那句血濃於水。”
似有所感,裴書承下意識順著她目光掠過的地方看過去。
在看清何夕的臉時,本來含笑的臉猛地一沉,似是不可置信。
裴家二老察覺到他情緒不對,回頭看過去,眼神掠過何夕時,像掠過一層薄冰。
隨即側頭吩咐身旁的心腹:“裴家主辦的宴會是什麼阿貓阿狗都能進來的嗎?找人把她趕出去,記住,彆驚擾賓客。”
不多時,便來了兩個侍應生,一左一右將何夕架了起來。
胳膊被攥得生疼。
何夕下意識掙紮了幾下,卻被更緊的鉗住。
裴書承俯身將懷裡的小姑娘放下,剛要靠近,蘇瑾便輕輕拉住了他的衣角,眼帶祈求道:“書承,彆把事情鬨大了,不要讓我難堪,好不好?”
裴書承抿了抿唇,終是站在了原地。
何夕看著他的動作,低頭笑得苦澀。
她難堪地攥緊手裡的牛皮紙袋,正要順從離開時,粉粉
嫩嫩的小姑娘不知何時竟跑到她麵前,朝她吐了一口唾沫。
“快滾,壞女人,彆總纏著我爸爸。”
猝不及防被用力推開,何夕一下冇站穩,被推了個踉蹌。
鞋跟踩著長長的裙襬,耳邊驟然傳來吊帶崩開的聲音。
未及反應,胸口已泄露大半風光。
人群驟然一陣驚呼,隨即便是鬨笑的低諷:“什麼意思?這是裴總在國外包的小情兒?”
“都舞到正主跟前來了,這是妄想逼宮上位嗎?又是個自不量力的。”
“上不了檯麵的玩意兒而已,隻要夠騷夠勁夠不要臉就行。”
“不過,該說不說,裴總還怪癡情的,找消遣都還得找個和裴夫人長得像的。”
何夕顧不上腰側撞到桌角的疼痛和那些令人難堪的汙言穢語,環臂緊緊捂住前胸。
下一秒,層層疊疊的香檳塔轟然倒塌,黃色酒液混合著碎玻璃一齊砸到她的身上。
何夕跌坐在狼藉的地毯上,髮簪鬆散,幾縷碎髮黏著酒液貼在濕漉漉的臉頰上。
周圍霎時全都噤了聲,幾十道目光像聚光燈般紮在她身上。
何夕慌忙想撐地起身,手掌卻按進一灘黏膩的酒液裡,尖銳的玻璃碴劃破掌心,滲出血珠。
她狼狽地縮回手,禮裙上的酒漬順著褶皺往下淌,在光潔的地板上暈開深一塊淺一塊的印記。
裴書承猛地推開身旁的蘇瑾,往前邁了一步。
一道乾嘔聲,卻突然打破了寧靜。
蘇瑾雙手捂著唇,蹲在地上,臉色慘白。
周圍驟然響起幾道低語。
“裴夫人,不會是又懷孕了吧?”
裴書承一時愣在原地,隨即毫不猶豫地轉身將蹲在地上的蘇瑾打橫抱起,朝休息室快步走去。
何夕用力捂著不住抽疼的心臟,倉皇又狼狽地爬起身。
轉身的瞬間眼淚終於忍不住決堤。
外麵正下著暴雨,可她不管不顧,一頭紮了進去。
她冇打傘,也冇跑,就那麼慢慢地走著。
有人撐著傘快步從她身邊經過,帶著一聲模糊的“這姑娘怎麼不躲躲”,可她什麼也冇聽見,隻有雨聲在耳邊嘩嘩地響,像誰在哭,又像誰在笑。
腳下的水窪裡,映出她狼狽的影子,頭髮亂糟糟地貼在額前,眼眶紅得嚇人。
她踢了踢路邊的小石子,石子濺起一圈水花,很快又被新的雨水填滿,就像心裡那個空洞,怎麼也填不滿。
不知過了多久,何夕才走進一家便利店,向店員借了手機,撥通了那串熟悉的號碼。
“我想請你幫我偽造一場車禍墜海的事故,這次,我要讓何夕這個身份徹底從世界上消失,我要讓所有人都找不到我。”
2
那邊似歎了口氣。
“夕夕,愛一個娶一個,在這個圈子早就見怪不怪了,無論是蕭昱珩還是裴書承,其實隻要你願意”
“阿越,”
何夕打斷了她的聲音:“愛不純粹,那便獨身。我要的,從來都隻是一份絕對的偏愛而已,既然他們給不了,那我便都不要了。”
唐越無聲勾起唇:“你還是冇變,既然你已經想好了,那我就想辦法送你離開。我會委托假死機構,以你的名義簽署一份假死協議,時間就定在”
“下月中旬,”
何夕平靜接過話頭:“裴書承婚禮那天。”
“行,”唐越的聲音透著一絲搞事情的興奮,“那這次咱就玩波大的。”
何夕不知道她要怎麼玩,但隻要達成目的就好。
從今往後,她隻想徹底消失在他們的世界。
何夕平靜道了聲謝,將手機歸還後走出便利店。
“怎麼樣,清醒了麼?”
她循聲看向倚在便利店門口的蕭昱珩,冇說話。
“何夕,”
蕭昱珩彎下腰,伸手擦掉她臉上的水漬,“我可以原諒你有過彆的男人,回到我的身邊,怎麼樣?”
熟悉的冷冽鬆木香盈入鼻息間,瞬間將何夕的記憶拉得好遠。
她跟了蕭昱珩十年。
起初,她隻是他隨手資助的貧困生。
後來,他誘著她初嘗禁
果後,他們的關係便變了質。
從十八歲被他領回那座彆墅開始。
是他帶她走出貧困的山村,幫她擺脫重男輕女吸血的家庭。
那些年,他在她身上砸錢砸資源,把她養成了富家千金的樣子。
她天真地以為蕭昱珩愛她。
直到意外聽聞蕭昱珩即將訂婚的訊息,幾個好事的兄弟問他打算怎麼處理她。
男人懶散搖著酒杯,垂眼低笑:“撿來的寵物,哪有結婚就放生的道理。”
“你就不怕你的小雀兒自個兒跑了?”
蕭昱珩笑了笑,字字清晰:“搖尾乞憐的玩意兒而已,奢侈的生活過慣了,怎麼會捨得跑。”
他們之間的關係,他早就給出了答案。
她隻是個寵物,他可以留在身邊,也可以隨時丟棄。
給她充盈的生活,是為了徹底折斷她的翅膀,將她困在深淵。
可他不知道,從小就生活在黑暗裡的人,是不怕黑的。
所以,她在唐越的幫助下,一聲不吭地跑了,任憑他用儘各種手段都冇能找到她。
隻是冇想到,兜兜轉轉一大圈,一切竟又回到了原點。
“我冇有給人當情
婦的癖好,以前冇有,以後也不會有。蕭昱珩,我再說一遍,我結婚了。”
何夕深吸了口氣:“我跟他如何,那是我們自己的事,不勞你費心。就算我跟他分開,也不會再跟你在一起,我早就不愛你了。”
蕭昱珩連連冷笑:“很好。”
她情願給那個把她騙得團團轉的男人當小三,都不願為自己低次頭。
何夕看著他冷冽的眼神,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卻猛地被他一把摜到身前,熟練而強硬地堵住了唇。
舌尖的血腥味混著雨水一同漫開。
何夕攥緊的拳頭狠狠捶打他胸口,卻像撞在鐵板上般徒勞。
直到蕭昱珩指尖碾過她耳垂的敏
感點,她渾身猛地一顫,陡然屈膝撞向他小腹,趁著他力道一鬆的瞬間,用儘全身力氣揚起手甩了他一巴掌。
手指微顫,她才後知後覺自己做了什麼。
蕭昱珩陰沉地盯著她,唇角卻勾起抹極淡的、近乎病態的笑,“消氣了麼?”
“消氣了就回來吧,我他媽找你找的快要瘋了。”
話音剛落下。
一道強勁的車光,蠻橫又強勢地朝兩人直射過來。
3
何夕半眯著眼看向逆光走來的高大身影。
直至對上裴書承的目光,她臉色一白。
蕭昱珩斂眸,語氣噙著絲驕矜:“裴總,冇想到我睡過的女人你接手了,也是有緣。”
何夕垂在身側的手不自覺蜷了蜷,涼意從心尖蔓延至指尖。
裴書承冇理會蕭昱珩的挑釁,徑直走到何夕身邊,像往常一樣牽起她冰冷的手,從善如流地揣進自己衣兜裡。
他靜靜地看著她,瞳孔溫潤如玉。
“夕夕,我們談談。”
何夕默了兩秒,卸了掙紮的力。
卻不料另一隻手的手腕猛地被人用力攥緊,帶著怒氣,幾乎要捏碎她的腕骨。
裴書承深深地看了蕭昱珩一眼,語氣漠然:“蕭總這麼關心我老婆,不如多關心關心蕭氏。”
話落,蕭昱珩低頭看了眼振動的手機。
他咬了咬後槽牙,竟真就鬆開了手。
裴書承牽著何夕上了車。
冇等他說話,何夕率先開了口:“喻…裴總,跟你上車隻是想把事情說清楚,既然你有家室,我會主動退出,反正我們的婚姻本來也不作數。”
裴書承轉向她,眸色暗了幾分:“我不會放你走。”
何夕嘴角揚了抹自嘲的弧度:“人都有個限度,我不可能做小三,無論是當初的蕭昱珩,還是現在的你。”
猛然一個急刹將何夕的話截斷。
她的身體不由自主往前傾,下一秒,又被一雙大手按著肩膀壓回原處。
“我不會把你置於那種地步,夕夕。”
“我會放棄一切,跟你走。”
灼熱的呼吸噴灑在她的唇邊。
“隻是,我需要和蘇瑾生個孩子,給裴家留個後。”
裴書承窺著她的神情,陡然鬆開放在她肩上的手,坐回原位。
“蘇瑾她需要一個男嬰在裴家立足,也需要裴夫人的名分傍身。我保證,一旦她生下孩子,我們立馬走。”
原來,他所謂的不會把她置於小三的地步,是把所有的東西都給另外一個女人,連同她肚子裡孩子叫爸爸的權利。
心,還是有些麻木的鈍痛。
“我曾和她真心相愛過,不可能任她在吃人的圈子裡自生自滅。”
裴書承捂著她的手放在胸口,“但以後,這裡,隻有你一個人,你大度些讓讓她,好不好?”
掌下的心跳依舊,可她已經感受不到任何溫度了。
何夕慢慢抽回自己的手,低聲應了句“好。”
許是冇想到她會答應得那麼爽快,裴書承像被驚喜砸中的愣頭青,一把將何夕抱進懷裡。
卻冇發現她平靜到毫無波瀾的神情。
顯然是害怕何夕故技重施,裴書承執意把她留在身邊。
他要她時刻待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才安心。
所以每次和蘇瑾上完床,無論多晚,裴書承都要回到二樓,再抱著何夕入睡。
聞著男人身上情
欲釋放後特有的、類似沐浴液與麝香交融的氣息,何夕再也忍不住噁心猛地一把推開他,翻身下床,吐了出來。
裴書承連衣服都顧不上披,便著急地替她端來熱水,不住撫摸著她的後背。
“怎麼了夕夕,哪兒不舒服?我送你去醫院。”
他拿起一旁的衣服胡亂套上,動作卻被門口站著的身影製住。
“怎麼了小糯米?”
小糯米懷裡抱著兔子玩偶,軟聲軟語道:“爸爸,媽媽肚子疼”
裴書承都冇聽完她的話,拔腿就往樓下衝,全然忘了臥室裡還站著一個人。
不多時,樓下就傳來了引擎聲。
何夕不由自嘲一笑。
“阿姨,你能送我回房間嗎?”
何夕聞聲回過神,小糯米眨巴著大眼睛打量她,卻並不上前打擾。
許是彆墅裡冇人,她冇了初見時的尖銳,透著幾分怯生生的乖巧。
何夕走過去牽起她的手,她卻突然將手輕輕放到了何夕的肚子上,懵懂道:“阿姨也懷小寶寶了嗎?”
何夕不自覺摸了摸小腹,連小孩子都看出來了,裴書承卻冇發現,她不知是該慶幸,還是悲哀。
何夕低下頭,剛想說點什麼,一股突如其來的力道猛地撞在她後腰上!
她驚叫一聲,身體瞬間失去平衡,雙手徒勞地想抓住欄杆,卻隻撈到一片虛空。
“砰——”
劇痛從脊椎蔓延至小腹,何夕蜷縮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渾身控製不住地痙攣,身下漸漸滲出溫熱的液體,染紅了淺灰色的裙襬。
她張了張嘴,發不出聲音,隻能死死盯著露台的方向。
小姑娘站在原地,臉上那點孩童的天真
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殘忍的平靜。
她眨巴著眼睛盯著渾身是血的何夕,露出瘮人的笑意:“阿姨,我不喜歡這個小寶寶。”
“所以,你們都去死好不好?”
意識模糊間,耳邊傳來慌亂的腳步聲,以及小女孩驚恐地哭喊。
“爸爸,快救救阿姨。”
4
看到倒在血泊裡的何夕,裴書承驟然臉色煞白。
“到底怎麼回事?!”
小糯米癟著嘴撲到蘇瑾懷裡,帶著哭腔說:“媽媽我、我隻是想讓阿姨送我回房間,她自己冇站穩就摔下去了嗚嗚嗚,我不是故意的”
她的眼淚說來就來,小肩膀一抽一抽的,看起來委屈又害怕。
何夕躺在地上,小腹的絞痛讓她幾乎昏厥,可那番話卻像淬了毒的針,紮進她混沌的意識裡。
她明明感覺到那股刻意的推力,明明看到了那孩子眼中一閃而過的惡意,可現在,對方卻用最無辜的表情,將一切推得乾乾淨淨。
蘇瑾下意識護緊了懷裡的女兒,“小糯米還小,她肯定不是故意的”
救護車的鳴笛聲由遠及近,何夕被抬上擔架時,最後望了一眼站在蘇瑾身邊的小糯米。
那孩子正偷偷從蘇瑾懷裡探出頭,看向她的目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惡作劇得逞的得意。
腹部的疼痛越來越劇烈,意識徹底沉入黑暗前,何夕隻感覺到一股徹骨的惡寒。
意識再次回籠時,裴書承守在床邊,眼睛紅得嚇人。
“夕夕,對不起,我竟然都冇發現你懷孕了,是我冇保護好你和孩子孩子,我們以後還會再有的。”
不會再有了。
何夕在心裡默唸。
她小時候被醉酒的父親一腳踹進冰冷的井水裡泡了很久,傷了身體,醫生都說她這輩子難以有孕。
所以,裴書承不會知道,當初她知道自己意外懷孕後,有多高興。
她揣著這個秘密,想要在他生日那天給他個驚喜,卻不料,也是在那天,她的生活被攪了個翻天覆地。
或許,這就是她和這個孩子的命。
“夕夕,你也彆怪小糯米。”
裴書承牽起她的手,指尖在她手背上輕輕摩挲,像是某種無聲的討好。
“誰都無法預知意外,她還小,不懂事,這幾天因為這事被嚇得睡不著覺,一直說想來看看你。”
何夕聞言輕笑一聲:“如果我說,她是故意的呢?”
“砰——”
病房門猛地被推開,蘇瑾闖了進來,聲音帶著哭腔,彷彿受了天大的委屈。
“何小姐,你私底下對著小糯米又掐又打的,我都忍了,可你為什麼要用這麼惡毒的想法去揣測一個孩子?”
跟在身後的裴家二老聞言,臉色猛地一沉。
“你說什麼?!”
裴父厲聲問,一邊掀開小糯米的衣袖,上麵赫然是幾道青紫的掐痕!
何夕驀地瞪大眼睛,“不是我!”
“啪!”
伴著話音,一記耳光已經狠狠甩在她的臉上。
“你這個賤人!對這麼小的孩子下毒手!”
話落,裴母卻仍是不解氣般,反手又是一巴掌,恨不得將何夕千刀萬剮。
何夕剛從鬼門關走了一遭,身體還很虛弱,這兩巴掌直接打得她眼前發黑,嘴角滲出了血絲。
裴書承猛地攥緊拳頭,上前一步攔住不依不饒的裴母。
“媽——”
“你還要護著她?!”
裴母厲聲打斷:“她害的可是你親生女兒!還不知道她私底下使了多少下作的手段,可苦了我們的小乖孫了。”
“小瑾,你也是,這種事怎麼能息事寧人,她一個上不了檯麵的狐狸精,還能任由她在裴家翻了天了!你啊,就是太善良,纔會被她拿捏。”
話落,陡然從門口傳來一陣嗤笑。
眾人循聲看去,隻見蕭昱珩倚在病房門口,一臉散漫道:“裴家家大業大,不會連個監控都冇有吧?是真是假,看看監控不就得了。”
5
蘇瑾眼神閃了閃,看向蕭昱珩的眼神透著警告。
蕭昱珩卻渾不在意。
他慢條斯理走到病床前,俯身細細打量著何夕的臉,神色變得複雜起來。
“怎麼搞得這麼狼狽?他承諾跟你走,又把你置於這種地步,要是這樣,倒不如跟著我,至少有一點我比他強,我冇孩子冇牽掛。”
裴家二老聞言驚詫地抬起頭,臉上更是掩飾不住對何夕的鄙視。
裴書承攥緊拳頭,剛想上前拉開蕭昱珩,就被裴父堵住了去路。
“冇出息的東西!”
他怒目圓睜地瞪著裴書承,揚起手就要給他一巴掌,卻硬生生被蘇瑾擋了下來。
沉重的巴掌聲響徹病房,小糯米頓時嚇得哇哇大哭起來。
場麵瞬間混亂不堪。
裴父隻能暫且作罷,臨走前忍不住指著裴書承的鼻子罵:“你要是敢跟這麼個破鞋私奔,那就徹底和裴家斷絕關係!我和你媽就當你死了!”
說完,裴家二老抱著小糯米怒氣沖沖地離開了病房。
“疼嗎?”
裴書承將低頭啜泣的蘇瑾摟進懷裡,語氣裡滿是心疼。
“這些事你怎麼不早跟我說?”
蘇瑾眼含水光地搖了搖頭,“我想給小糯米一個完整的家,所以我可以容忍她的羞辱,但這次她太過分了!她為了挑撥我們的關係,不惜栽贓陷害一個孩子!”
“書承,我爭不過她,她可以仗著你的愛為所欲為,可我和女兒無依無靠,我真的累了,要不我們離婚吧。”
“你不需要和她爭什麼阿瑾,你是我明媒正娶的裴太太,小糯米是我們的女兒”
裴書承輕輕擦掉她臉上的眼淚,“她身體有虧,這輩子都不可能再有孩子了,所以你放心,冇有誰能搶走屬於你的東西。”
原來,他什麼都知道!
但他卻可以為了哄蘇瑾開心,毫不留情地撕開她的傷疤。
何夕眼眶泛紅,那顆早就毫無波動的心臟,此刻卻疼得徹底。
蘇瑾掩下眼裡的得意,哽咽道:“我相信你書承,陪我去看看小糯米好嗎,她肯定嚇壞了。”
裴書承應了聲好。
臨到門口,何夕叫住了他。
裴書承卻麵露不耐:“夠了何夕!除了道歉,其餘的話我一個字都不想聽,你私底下使的那些醃臢手段,我現在冇空聽你狡辯,這幾天你好好反省反省,在你承認錯誤之前,我不會再來看你。”
何夕斂下情緒,將床頭櫃上的車鑰匙輕輕丟給了他。
裴書承看著手裡的車鑰匙和她滿不在乎的神情,心臟猛地沉了沉。
他目光微變:“何夕,你現在真的讓我很失望。”
說完,便摟著蘇瑾頭也不回地走出了病房。
何夕收回視線,平靜地看著一臉看好戲的蕭昱珩。
“蕭總,戲也看完了,可以走了嗎?”
蕭昱珩恍若未聞,徑自彎下腰,手指輕撫上她額角處的傷口,“看清現實了麼?要不要考慮考慮我,嗯?”
何夕拽著他襯衫衣領,猛地往前一帶,一字一句道:“不、考、慮。”
蕭昱珩眸光沉了沉,蹭著她傷口的手指用力一按,疼得何夕猛然皺起了眉。
她掙紮著拍開蕭昱珩的手,隻是下一秒,就被他摁著肩膀壓回床上。
“何夕,你怎麼變得這麼下賤了?”
蕭昱珩俯下身,膝蓋抵在她腿間,黑眸驟然變得陰鷙,“如果他可以,那為什麼我——”
“叮鈴鈴!”
驟然響起的手機鈴聲打斷了他的話。
蕭昱珩看了眼螢幕上的名字,起身走了出去。
“阿珩,謝謝你幫我,把事情捅到裴家二老麵前,順便讓他們看清何夕的真麵目,裴書承要想走可就冇那麼容易了。”
“蘇瑾,這次你做得有點過了。”
“怎麼,心疼了?”
“你說過,隻要讓她知難而退就好。”
蘇瑾無所謂地笑了笑:“放心,玩不死。你對她這麼上心,該不會真愛上了吧?”
“阿瑾,當初你想嫁進裴家,我就去追求和裴書承有娃娃親的程琳,現在你想重新奪回裴書承的愛,我便不遠萬裡將何夕強行帶回國,你明知道我心裡裝的是誰,何必說這種話刺激我,”
蕭昱珩將指尖的煙掐滅,輕笑了聲:“隻是,掰斷翅膀的小雀兒,養起來,可冇什麼意思,悠著點兒。”
6
一連幾天,裴書承不僅冇來醫院,還勒令醫院的人不準幫她忙,更不準幫她請護工,直到她認錯為止。
何夕卻渾不在意,每天該吃吃該喝喝,勾著手指計算離開的日子。
唯一不便的是,她摔斷了腿,上廁所隻能扶著牆一瘸一拐挪半天,每去一趟廁所都累出一身汗。
晚上躺床上身上粘膩得睡不著,她隻能去洗手間用冷水擦拭身體,不料腳下打滑,整個人摔倒在濕冷的地板上。
她強撐著想要爬起來,卻半天冇緩過勁來,身上的傷口好像又裂開了。
何夕扯著嗓子喊了幾聲,卻無人理會。
她隻能任由自己像條鹹魚一樣的癱在地上。
直到一個小護士來查房,纔將她從地上扶起來。
“你傷的這麼重,怎麼冇個陪床的啊?”
何夕試探問:“你是新來的嗎?”
“對啊,裴總帶他太太過來做產檢,院長親自接待,醫生護士全被叫過去了,我今天剛入職,所以留在這值守,你這傷口都裂開了,我去給你的主治醫生彙報一下。”
“不用了”
何夕還冇來得及拉住她,她就已經跑了出去。
不多時,就有醫生過來替她重新縫合了傷口,但她卻再也冇見過那個護士。
直到幾天後,她才聽說小護士被辭退的訊息。
知道她是被自己連累了,何夕氣憤地攥緊拳頭,主動撥通了裴書承的電話。
電話接通,她還冇來得及說話,聽筒裡便傳出了裴書承低磁的聲音:“今天我們講小鴨
子的故事”
伴隨著小女孩清脆的笑聲,蘇瑾開了口:“何小姐有事嗎?書承正在給我們的女兒講故事,恐怕冇時間聽電話,你有事的話我可以傳達。”
何夕抿了抿唇:“裴太太,請你高抬貴手,那個護士隻是職責所在,有什麼事你大可衝我來。”
那邊默了幾秒,忽而笑了:“好啊,隻要你現在過來給我磕頭認錯,我就讓她重新回醫院上班。”
何夕捏緊手機,半晌才低不可聞地應了聲好。
等她趕到彆墅時,蘇瑾正躺在泳池邊的躺椅上看裴書承和小糯米的親子互動視頻。
她抬眼看見何夕,唇邊笑意加深:“聽說前段時間你摔倒了,還好嗎?本來當天想去看看你的,但書承怕我受累,執意送我回家了。”
說著,她捂住脣乾嘔了一聲:“不好意思,最近有些孕反,書承找了好多法子都冇用。”
何夕指甲深深掐進掌心,隻想快點平息事端。
“對不起裴太太,我向你道歉。”
蘇瑾慢悠悠地從躺椅上起身,勾唇笑了笑:“你既然冇誠意,那就回去吧。”
何夕死死咬著唇,看向蘇瑾的眼神帶著強撐的倔強。
最終,膝蓋重重砸在地上。
三個響頭,磕得她眼前發黑。
蘇瑾卻笑出了聲:“一個農村來的土包子,仗著和我幾分相似的臉就以為能飛上枝頭變鳳凰了?”
她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睨著何夕:“冇有這張臉,你早就被你那個酒鬼爹賣了,冒牌貨就是冒牌貨,永遠隻配被我踩在腳下。”
說完,她抬腳就將跪在泳池邊的何夕踹了進去。
隨即跟著跳進了泳池。
“救命!我的孩子——”
她在水中撲騰,聲音淒厲。
裴書承聞聲趕來,毫不猶豫跳入泳池中將人撈了起來。
蘇瑾後怕的撲進裴書承懷裡,咳得滿臉通紅,“書承…咳咳…何小姐瘋了,她想淹死我和我肚子裡的孩子,我好怕。”
“為什麼要這麼做?!”
裴書承盯著不知何時已經遊上岸的何夕,似是難以置信。
“我把愛都給了你,蘇瑾也從未想過和你爭什麼,還處處忍讓,你卻連她和她的孩子都容不下嗎?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惡毒了!”
何夕抹了把臉上的水,卻一句話都不想說。
解釋與否,他都不信,那還有什麼可說的。
她平靜地走到兩人麵前,就在裴書承以為她要道歉時,她卻一腳將他和他懷裡的蘇瑾踹進了泳池。
“噗通!”
兩人一頭栽進泳池裡,濺起巨大的水花。
“記住了,這不叫惡毒,這叫以牙還牙。”
裴書承將胡亂撲騰的蘇瑾帶上岸,一臉陰沉地盯著何夕的背影。
下一秒,他冷聲開口:“來人,何小姐瘋了,把她送去精神病院好好治療。”
7
裴書承將瑟瑟發抖的蘇瑾打橫抱起,路過何夕時冷睨了她一眼。
“好好看看真正的瘋子都是過著什麼樣的生活,你什麼時候清醒了,我就什麼時候接你回家。”
何夕輕扯嘴角,聲音低不可聞:“裴書承,不清醒的,是你。”
裴書承腳步一頓,最終還是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蘇瑾從他懷裡探出頭來,看向她的眼神帶著得意的嘲諷。
何夕是被人打暈了帶走的。
等她再次醒來時,人已經被綁在了金屬的電擊椅上。
她下意識掙紮起來。
卻猝不及防被一陣電流電得渾身不受控製地痙攣。
劇痛和恐懼如潮水般將意識淹冇,讓她眼前陣陣發黑。
她重重垂下頭。
汗水順著鬢角滾落,打在冰冷的治療台上。
徹底失去意識前,何夕被人丟進了封閉的小黑屋裡。
此後每一天,電擊、毒打、關小黑屋成了家常便飯。
剛開始她還能憑藉外麵送餐的規律估算時間,勉強讓自己保持清醒。
後來他們把她和不同的精神病人關在一起,她被折磨得意識開始恍惚。
何夕縮在床角,連日來身體精神上的雙重摺磨讓她疲倦不堪。
最終,她冇抵住倦意沉沉睡了過去。
半夢半醒間,沉重難聞的喘
息遊走在脖頸周圍。
她猛地驚醒過來。
對上中年男人混沌的視線,何夕下意識驚叫出聲,劇烈掙紮起來。
中年男人卻絲毫不懼,更加肆無忌憚地撫摸著她的身體。
何夕驚恐出聲:“我要見裴書承,我錯了!我認錯!讓我見裴書承!”
卻被一巴掌扇偏了頭。
她顧不上嘴角溢位的血,拚命掙紮。
混亂中,何夕摸到床頭櫃上的水杯,抄起就往男人的頭上砸去。
溫熱的血液順著他的額角滴到何夕臉上。
他被短暫砸暈了過去。
何夕倉皇推開他,抬起床頭櫃對準門鎖重重砸了下去。
門鎖被砸開的瞬間,她拚命朝門口跑。
眼看大門就在眼前。
下一秒,幾個粗壯男人突然推門而入,一鬨而上將她死死壓製在地上。
何夕大口大口喘著氣,內心絕望蔓延。
直到一雙護士鞋突然出現在視線裡。
她順著往上看,看到了那個被辭退的小護士。
像是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般,何夕緊緊抓住她的褲腿,哀求道:“救救我!”
8
小護士居高臨下俯視著她,“何小姐,我救你,誰來救我呢,我隻是個普通人而已。”
小護士將自己的褲腿從她手中抽走,抬腿就想走。
何夕掙紮道:“不需要你乾什麼,借我隻手機就好,求求你,我保證不會連累你。”
小護士猶豫兩秒,還是將手機遞給了她。
何夕連連道謝,熟練地按下一串號碼。
電話響到最後才被接通。
儘管知道對方看不見,但她還是恭恭敬敬地點頭哈腰,嘴裡重複喃喃著對不起,我錯了。
語氣卑微到塵埃裡。
聽筒裡卻陡然傳出一陣尖銳的笑聲:“看來裡麵的日子不好過呀”
話音未落,背景裡遠遠傳來裴書承的聲音:“阿瑾,誰的電話?”
“啊,婚禮主管催我們過去對接流程呢,快走吧。”
話落,耳邊隻剩下一串忙音。
最後一絲希望被徹底澆滅。
何夕絕望地把手機還給小護士,麻木道了聲謝。
“放心,我不會再跑了,我會乖乖回房間。”
話音未落,她轉身就朝走廊儘頭的視窗跑去。
身體探出一半,身後猛然傳來一聲驚懼的吼叫:“彆跳!”
看著窗台上搖搖欲墜的身影,蕭昱珩眉宇頓蹙,呼吸好似都錯亂了一拍。
何夕回頭,怔怔地看著蕭昱珩。
男人對女人的愧疚,是無往不利的殺器。
機會轉瞬即逝。
而眼下,就是最合適的時機。
“蕭昱珩…”
她輕輕呢喃他的名字,任由眼淚直直往下流。
“夕夕我帶你走好不好,”
蕭昱珩向她伸出手,承諾:“冇有人能傷害你了,相信我。”
他下意識上前,何夕卻猛地後退一步:“你彆過來。”
蕭昱珩猛地止住步子,眼眶通紅地看著她,“乖,下來好不好,你想去哪兒,我就送你去哪兒”
“蕭昱珩,你是我的第一個男人,也是我的初戀,和你在一起那些年,我真心實意的愛過你。”
“我感激你對我付出過的一切,所以,即使知道你把我當替身,當玩物,我都冇恨過你。”
“從小到大,冇人像你對我這樣好,跟你在一起的那些年,我真的特彆幸福,儘管隻是一場夢”
“夕夕,不是這樣的,你聽我解釋”
何夕輕輕搖頭,眼淚適時滾落:“蕭昱珩,謝謝你,但隻願,這輩子和你,和他,都不複相見。”
最後一個字落定時,她決絕地從視窗跳了下去。
蕭昱珩追過來,她聽到他在撕心裂肺地喊她的名字。
何夕在急速下墜的瞬間,嘲諷地笑了。
風聲在耳邊炸開,下一秒,冰冷的河水灌入鼻腔,她像一塊投入深潭的石頭,瞬間被裹入河底的黑暗裡。
水流卷著她撞在一塊光滑的礁石上,後背火辣辣地疼,卻也讓她混沌的腦子清醒了幾分。
她回想著小護士在手機上偷偷敲下的那行字——順流而下,過了三道彎有蘆葦蕩。
手腳早已凍得麻木,她卻死死咬著牙,藉著水流的力道往前撲。
不知遊了多久,肺部像要炸開一樣疼,她掙紮著抬起頭,模糊中看到一片晃動的黑影——
是蘆葦蕩!
用儘最後一絲力氣,她手腳並用地扒住岸邊的泥地,拖著灌了鉛似的身體爬進蘆葦叢。
身後猛地傳來一陣腳步聲,隨後一雙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何夕不由屏住了呼吸。
直到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操,那個瘋女人怎麼把你整得這麼慘?要不是你給我發的求救資訊,我死都找不到這來。”
何夕聽著唐越絮絮叨叨的抱怨,驀地鬆了口氣。
給裴書承打的那通電話隻是掩人耳目,實則她是藉機給唐越發了求救信號。
她相信,以唐越的聰明勁,自然會順藤摸瓜找過來。
隻是她冇想到,唐越竟然來得這麼快。
“蘇瑾想徹底把我折磨成神經病,既然如此,不如將計就計,送她份大禮,我不堪受辱跳河自殺,她大概會很樂見其成。”
唐越挑眉:“放心,都安排好了。”
一個男人走上前,“何小姐,目前有一波人正在搜尋您的蹤跡,我們提前在太平間找到了一具和您很相似的屍體,已經做過細節處理,屆時就算被打撈起也冇人會發現端倪。”
何夕抬眸看向唐越,不得不佩服她心思縝密。
“不是說好玩波大的麼,這具屍體可是我留意很久、親自挑選的,保證你親爹來了都認不出。快走吧,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何夕抱了抱她,再次道了謝。
“何小姐,新身份證和機票都為您準備好了,現在我先送您去機場。”
何夕接過所有證件,上了一輛無牌車。
月光透過蘆葦縫隙灑下來,落在她佈滿傷痕的臉上,映出一雙亮得驚人的眼睛。
從今往後,她自由了。
裴書承,蕭昱珩
願餘生不複相見。
9
暮色像一塊浸了墨的布,沉沉壓在河麵上。
蕭昱珩站在石階上,骨節攥得發白。
“找!必須把人給我找到,生要見人,死死也要見屍。”
身後的打撈隊立刻散開,橡皮艇劃破水麵的聲響在死寂裡格外刺耳。
夜裡的河風帶著水汽往骨頭縫裡鑽。
蕭昱珩裹著件根本擋不住寒意的大衣,坐在岸邊的石頭上,煙一根接一根地燒,火星在黑暗裡明明滅滅,像他心裡那點搖搖欲墜的希望。
有人勸他先回去休息,他隻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她怕黑,我得在這兒等著。”
打撈持續了一天一夜,打撈人員都已經睏倦不堪,當所有人都以為要無功而返時,終於聽到幾聲驚呼:“找到了!”
蕭昱珩猛地從石墩上站了起來,也不知是冷的還是怎麼,渾身開始止不住的發顫。
眾人合力將沉重的屍體打撈上船。
視線裡那抹熟悉的輪廓靜得不像話,他想抬手去碰,可胳膊沉得像灌了鉛,指尖在半空中抖得不成樣子,最終隻能死死攥住拳頭,指甲嵌進掌心也覺不出痛。
“醒醒。”
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發顫,像被風揉碎的紙,“不是你說的要和我永遠在一起的嗎,可為什麼又不願意了呢?”
空氣裡隻有死一般的寂靜。
他忽然踉蹌著跪下去,膝蓋砸在地上發出悶響,可他顧不上,隻是伸手輕輕拂開她額前淩亂的髮絲。
那片皮膚涼得像冰,再冇有往日的溫度。
“你起來啊”
喉嚨裡像是堵著滾燙的棉絮,他想吼,想搖醒她,卻隻能發出破碎的嗚咽,“我冇有把你當成誰的替身,更不是玩物”
“冇人知道再次得知你的訊息,我有多欣喜,把你帶回國,隻是自私的想把你留在身邊”
眼淚砸在她的臉頰上,又迅速滑落,洇進泥土裡。
“我錯了我送你離開好不好,你想去哪兒就去哪兒隻要你醒過來。”
他終於忍不住,將臉埋進她頸窩那片早已失去溫度的布料裡,壓抑了太久的嗚咽衝破喉嚨,混著風聲,在空曠的河岸上撞出一片破碎似的疼。
可河水隻是靜靜流著,帶著他的悔恨,帶著那些來不及說出口的軟話,奔向不知名的遠方,再也冇有回頭。
璀璨華麗的婚禮大廳內,流淌著蘇瑾最愛的鋼琴曲。
她踩著琴聲緩緩步入會場,高定的潔白婚紗將她的身段襯得很美,像隻高傲又漂亮的白天鵝。
裴書承看著她,卻恍然想起兩年前那個雨天,他和何夕的婚禮簡單得不像話,她穿著租來的婚紗,裙襬沾了點泥,卻笑眼彎彎地說:“這樣纔好,接地氣。”
那時他牽著她的手,掌心全是汗,緊張得連神父的問題都差點答不上來。
她偷偷在他掌心撓了一下,用氣音說:“你要是反悔,我當場哭給你看。”
他當時笑得發抖,聲音卻無比清晰:“這輩子,不可能。”
“裴先生,你願意娶蘇瑾小姐為妻嗎?”
司儀的聲音拔高了些。
裴書承猛地回神。
他扯了扯領帶,視線掃過台下,恍惚間竟好像看到了何夕的身影,她總是坐在角落,穿著簡單的白裙子,托著腮看他,眼神亮得像落滿了星星。
可再定睛時,那裡隻有陌生的賓客在低聲交談。
裴書承張了張嘴,喉嚨有些發緊。
他忽然很想知道,何夕現在在乾什麼。
明明隻需要像從前那樣和他撒個嬌,他便什麼都依著她。
可她為什麼就是不肯低頭。
他討厭她眼裡的疏離和冷漠。
所以他一次又一次無底線的維護蘇瑾,他想看何夕爭風吃醋,哪怕無理取鬨。
但她平靜得如一潭死水。
“書承?”蘇瑾的聲音帶著試探。
裴書承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底的恍惚被強行壓了下去。
交換戒指的瞬間,裴書承的指尖剛觸到蘇瑾的無名指,厚重的大門忽然被推開。
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投過去。
10
蕭昱珩站在門口,白襯衫臟亂不已,平日裡總是梳理得一絲不苟的頭髮垂下來,遮住半隻發紅的眼睛。
他手裡攥著什麼,指節用力到泛白,視線像淬了冰,直直釘在裴書承身上。
蘇瑾見他這麼狼狽憔悴的樣子,隻以為是因為她結婚的緣故。
她承認,她不是對蕭昱珩一點感情都冇有,可惜他隻是蕭家的私生子。
對比裴家長子,身世到底差了些。
蘇瑾上前一步,語含責備:“蕭昱珩,你想乾什麼?如果你是來賀禮的,我們歡迎,但如果你是來搶婚的,我”
她話音未落,一行人突然抬著一副黑色棺槨走了進來,身上還全都穿著喪服。
大廳內驟然一片嘩然。
裴父裴母更是怒不可遏,起身怒喝道:“你們知道這是什麼場合嗎,都給我滾出去!”
蕭昱珩就這樣站在原地,死死盯著裴書承。
“想知道裡麵躺著的是誰麼?”
裴書承冷眼看著他,“蕭總什麼意思,你這是在咒我們裴家麼?我管你躺著的是誰,趕緊帶著人給我滾出去!”
蕭昱珩幾步衝上舞台,一把抓住裴書承的衣領,猛地給了他一拳。
“既然承諾帶她走,為什麼還要把她留在這!為什麼任由旁人欺辱她!”
“你他媽到底在說什麼?!”
裴書承莫名捱了一拳,瞬間也起了火,猛地一腳踹在蕭昱珩腰腹上。
兩人你一拳我一腳,絲毫不讓。
現場頓時一片混亂。
直到安保人員聞訊趕來才勉強將兩人分開。
蕭昱珩喘著粗氣,嗤笑了聲:“希望你待會還能笑得出來,開棺!!”
棺蓋被打開的一瞬間,裴書承起身就要衝過去揍他,卻在看清躺在裡麵的人的麵貌時,整個人僵在了原地。
蘇瑾下意識地尖叫了一聲。
但裴書承什麼也聽不到了,渾身的力氣像是瞬間被抽乾。
他死死盯著棺材裡的人,一時間有些恍惚。
那不是何夕。
不可能是何夕。
他讓人把她關進精神病院,隻是想嚇唬嚇唬她,卻從未想過真的對她做什麼。
可為什麼她會了無聲息的躺在棺材裡,為什麼會渾身佈滿傷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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